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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場 見 父 時 間：接上場半月后。 地 點：京城李仲欽書齋。 （幕啟，李仲欽上） 李仲欽：（念） 身為宰相十數春， 當朝我是第一人。 可嘆夫人早下世， 膝下惟有女親生?！ ?/P> 院 子：（急上）稟相爺，吏部尚書吳大人求見。 李仲欽：快快有請！ 院 子：是。（下） （吳侗怒氣上） 吳 侗：（念） 獨子把命喪， 萬箭穿心腸?。ㄟM門，白）老丞相！ 李仲欽：老弟臺！ 吳 侗：老年兄！ 李仲欽：老賢弟！ 吳 侗：（甩袖怒坐）哼！ 李仲欽：（笑）哈哈，莫非昨日輸了一棋，負氣而去，今日仍余怒未息，來來來，咱們再見過高低。 吳 侗：我哪里是為這小事而來啊！ 李仲欽：弟臺何事悶悶不樂？ 吳 侗：我來問你，你我可是同鄉(xiāng)、同年？ 李仲欽：不但是同鄉(xiāng)、同年，而且還親如手足，肝膽相照。 吳 侗：好道，我再問你，君為宰相，何人之力也？ 李仲欽：賢弟等題本保舉。 吳 侗：既知如此，為何翻臉無情？ 李仲欽：此事不知從何說起？ 吳 侗：你的女婿打死我的兒子，難道你還佯裝不曉嗎？ 李仲欽：哈哈，敢莫你清閑無事，竟來與愚兄說這天大的笑話玩嗎？ 吳 侗：嗨，哪個與你作耍，想我年過花甲，惟有一子，被你那個女婿打死，豈不痛心？（拭淚） 李仲欽：我卻不信。 吳 侗：（從袖里取書出）現有我妻親筆家音，你且看來！ 李仲欽：（接書看）哎呀，此事真真奇怪，我何嘗有女婿叫薛玫庭呀？ 吳 侗：怎么說薛玫庭不是你的女婿？ 李仲欽：本來就不是嘛。 吳 侗：那我殺了薛玫庭報仇雪恨，你可不許阻攔！ 李仲欽：殺了一百個薛玫庭，與我無干。 吳 侗：你可要言而有信？ 李仲欽：愚兄為相十數年，事事取信天下，豈可失信于你！ 吳 侗：可敢與我當面擊掌！ 李仲欽：事不干己，擊掌便擊掌！ （二人擊掌） 吳 侗：告辭！ 李仲欽：急欲何往？ 吳 侗：即刻修書西安胡知府，令他殺了薛玫庭好與吾兒雪恨！ 李仲欽：想那狂徒打死令郎，又膽敢冒認官親，實實可恨。就將他明正典刑，以告天下。 吳 侗：謝年兄！ 李仲欽：（拱手）奉送！ （吳侗下，家院急上） 院 子：稟相爺，王喜奉西安府之命求見。 李仲欽：王喜，他來作甚？薛玫庭一事，莫非和女兒有甚牽連？喚他進來！ 院 子：是。（下） （王喜上） 王 喜：（念） 奉了府尊命， 相府下書文。（進門，打躬，白）叩見相爺金安！ 李仲欽：王喜，汝不在臨潼為吏，到此做甚？ 王 喜：奉了胡知府之命，特來與相爺報喜。 李仲欽：哼！不知喜從何來？ 王 喜：府尊有書信在此，相爺一看便知。（呈書） 李仲欽：待我觀看?。ń訒?，吹打牌子，生氣，扔書于地）哎呀，氣死我了！ 王 喜：嗨，那楊誥命縱子行兇，連傷二命，被薛姑老爺打死，她不好好閉門思過，反而大鬧公堂，口口聲聲要薛姑老爺償命，莫說相爺生氣，就是小人在一旁看了也憤恨不平！ 李仲欽：哼！ 王 喜：多虧春草闖堂認婿，不然險些傷害了薛姑老爺性命。 李仲欽：呸！休要在此啰啰嗦嗦，還不滾了下去！ 王 喜：（莫名其妙地）是是是。（欲下） 李仲欽：轉來！ 王 喜：是。 李仲欽：下面歇息，等候回書。 王 喜：是。（下） 院 子：（上）稟相爺，小姐到！ 李仲欽：今日吳侗前來吵鬧，胡知府命人來與老夫報喜，半月此時又到京中，薛玫庭一事真有些蹊蹺哪?。▽υ鹤樱﹩舅M來！ 院 子：是。（下） （春草、秋花引李半月上） 李半月：（唱） 為救恩公把京進， 心慌意亂膽戰(zhàn)驚。 羞答答怎對爹爹稟， 認婿之事難出唇。 秋 花：（接唱） 相爺若是不依允， 你就裝哭把淚淋。 春 草：（接唱） 父女之情是天性， 哪怕相爺發(fā)雷霆。 （三人同進門） 李半月：參見爹爹?。ㄊ┒Y） 李仲欽：罷了。 春 草：（與秋花同施禮）參見相爺！ 李仲欽：站過一旁。（春草示意半月裝哭） 李半月：（假裝哭）唩呀…… 李仲欽：我兒為何啼哭？ 李半月：孩兒思念爹爹。 李仲欽：難為你孝順。 （春草又示意半月哄李） 李半月：（撒嬌，摸父白須）唩呀，爹爹！ 李仲秋：哎，這到底是怎么了？ 李半月：孩兒想念爹爹。 李仲欽：已經講過了??！ 春 草：相爺，這就是您的不是了。 李仲欽：怎么，我倒有不是了？你說，我有什么不是？ 春 草：說了出來，相爺可不要難過呀！ 李仲欽：我有什么難過的，你說出來！ 春 草：相爺聽稟，想當初老夫人在世之時，小姐若是進京省親，相府必要張燈結彩，紅氈鋪地，喜氣洋洋。小姐一進二門，早就看見老夫人手拄拐杖在臺階相迎，小姐滿臉帶笑，行禮之后老夫人便一把摟在懷中端詳，叫一聲“兒啊，你變瘦了”，“你長胖了”，“吃的可好”，“睡的可香”，“半夜可有老鼠跑，嚇壞了我的小嬌嬌”……唉，可是自打老夫人下世之后，小姐思親痛切，大病了一場，病好去至驪山進香還愿，路遇狂徒阻攔，百般調戲、欺侮。小姐氣憤不過，千里來京，找相爺作主，誰知您對小姐冷若冰霜，使她一肚子委屈無處申訴。慢說小姐傷心落淚，就連我春草——秋花——（示意秋花哭）也傷心啊！唩呀！太夫人，您怎么丟下小姐就辭世了！唩呀…… 李半月：（真受感動，哭）唩呀！母親…… 李仲欽：（拭淚）唉！這個丫頭一番話，說得我好不慘懷！恨女兒的滿腔怒氣，化為烏有。 李半月：（拭淚）爹爹！ 李仲欽：我兒不必啼哭，有什么委屈之事，講來為父與你作主。 李半月：爹爹要問，只管問春草是了。 春 草：相爺，小姐讓人欺侮啦！ 李仲欽：哼，哪個敢來欺侮堂堂相府的千金小姐？ 春 草：就是那吏部天官之子。 李仲欽：呸，我就知道你要說此事，先與我跪下。 春 草：怎么一言未問，就要跪下？ 李仲欽：（怒氣地）哼！叫你跪下就跪下！ 春 草：好吧，我就跪下。（跪） 李仲欽：秋花，取家法來！ 秋 花：家法還在西安，沒有帶來。 李仲欽：胡說，你也與我跪下！ 秋 花：我就知道您也饒不了我。（跪） 李半月：爹爹，想必孩兒被辱之事，早有人前來您近前搬弄是非，您要責罰就責罰孩兒，此事與她們無干！ 李仲欽：哎呀呀，事到如今，你還有臉面來袒護這兩個丫頭，真正地可惱?。ò朐鹿颍┖撸‘敵紫嗟那Ы鹦〗憔钩隽苏J婿丑聞，你教為父臉面何存？真是氣死我了嘍！ 春 草：相爺不必責怪小姐，假婿是我認下的。 李半月：（與秋花同時）是我認下的。 李仲欽：你主仆三人爭著認婿，好不害臊！ 春 草：相爺，不是我無緣無故認下的，是那楊誥命、胡知府給逼出來的！ 李仲欽：嗨，怎么說是他們逼出來的？ 春 草：相爺，您不知道那胡知府是怎么問案的嗎？ 李仲欽：他是怎么樣問的？ 春 草：跪著說不出來。 李仲欽：起來講！ 春 草：謝相爺?。ㄆ鹆ⅲ┖恰パ?，我自個兒說不明白。這樣吧，小姐你好比薛玫庭，（扶半月起）站在這里，秋花你好比胡知府，（扶秋花起）站在這里，我就算做楊誥命站在那里。 李仲欽：真是啰嗦！ 春 草：（學楊誥命的腔調）呔！胡知府，你快與我將薛玫庭打死?。ㄊ疽馇锘ń釉挘?/P> 秋 花：我一點兒也不知道情況，沒法說。 春 草：好好好，還是我一個人來吧，（學胡知府的腔調）下官遵命，衙役們，快快將薛玫庭亂棍打死！ 李仲欽：未經審問，怎好就動刑法？ 春 草：是呀，春草一聽可急了，闖上堂去，擎住法棍，手指胡知府，呔?。ㄖ咐钪贇J）你為何良莠不分，不審不問就亂動刑法？ 李仲欽：你指的是哪一個呀？ 春 草：我罵的是胡知府。 李仲欽：那你為何私闖公堂？ 春 草：相爺呀，小丫環(huán)我是去公堂作證，說明我家小姐去驪山還愿，被天官公子攔路調戲，多虧薛公子搭救，才免了此禍。 李仲欽：薛公子救過你家小姐？ 春 草：是啊，可恨那吳獨被薛公子打跑之后，他仍惡性不改，又在山下搶劫民女，連傷二命。薛公子見了，憤恨不平，一拳就將這個惡棍給打死啦！那楊誥命縱子行兇慣了，就不問青紅皂白，咆哮公堂，左右官府，口口聲聲要打死薛公子償命。相爺啊，我家小姐被人欺侮，多虧有人打救，常言道，“受人點水之恩，需當涌泉而報”，您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當朝宰相，那薛公子有恩于我家小姐，您說當救不當救？ 李仲欽：理當相救。 春 草：可是那楊誥命偏偏不給相爺面子，手指小丫環(huán)罵道：“你偏袒兇犯，難道薛玫庭是你家什么親戚不成？”小丫環(huán)剛說了個「是」字，那楊誥命就立刻逼我說出是甚么親戚。 李仲欽：既然薛公子有恩于你家小姐，別的親戚都可以認下，為什么又要偏偏認做女婿呢？ 春 草：相爺您還不知道我們的為難：那胡知府當堂問“薛公子是相府的表親嗎？”那楊誥命就怒罵相爺“八字硬，克死了兄弟姐妹”。 李仲欽：豈有此理！ 春 草：那胡知府又問道：“是姨表親嗎？”楊誥命又罵“老夫人娘家死絕了”。 李仲欽：真是無理！ 春 草：可惡的事還多著呢！那楊誥命把兩眼一瞪，硬要逼我說出是什么親戚來，不然就要控告小姐指使薛公子打死他的兒子，又依仗權勢包庇兇犯之罪?！?/P> 李仲欽：怎么如此咄咄逼人！ 春 草：是呀，小丫頭我急得無法，一不能認表親，二不能認內親，相爺又無子侄，萬般無奈，只好認做個姻親女婿。相爺，這禍是丫頭闖，親是丫頭認，要打打春草，要罵罵春草，要殺殺春草。這認親之事，萬不可不認，也不能不認，不認不能壓天官之勢；不爭相爺之氣；不解英雄之危；不遮小姐之羞，還望相爺與小姐做主！（跪） 李半月：爹爹，要與孩兒做主?。ㄍ颍?/P> 秋 花：（與半月同時）相爺，要與小姐做主！。（同跪） 李仲欽：好惱呀?。ǔ?/P> 老夫為相多謹慎， 天子倚重百官稱。 可恨丫頭把婿認， 招來是非羞煞人。 倘若此事揚出去， 受人嘲笑出丑聞。 罵女責婢難解恨， 殺了假婿除禍根。 （白）老夫自有道理處置。滾起來！ 三 李半月：還望爹爹搭救薛公子性命，以報相救之恩。 春 草：想那薛公子乃將門之后，英雄出眾，文武全才，又是小姐的大恩人，依我看，不如順水推舟，弄假成真，就招贅薛公子做相府的東床快婿，豈不兩全其美！ 李仲欽：滿口胡言，堂堂相府千金，焉能招贅白衣秀士，都與我滾了下去！ 李半月：爹爹…… 李仲欽：（擺手）滾了下去，老夫自有主見。 三 人：是。（同下） 李仲欽：想老夫與吳侗莫逆之交，豈能為此事與他傷了和氣，我不免修書一封與胡知府……（略思，春草上，暗中偷聽）要他殺了薛玫庭，將首級送來京中與吳侗解恨，方顯老夫為官清正，對友仁義。待我修書。（坐下修書，春草輕輕走到背后偷看，李發(fā)現有人，轉身）嗨，你做什么來了？ 春 草：（急中生智）哎……小姐讓我來問老相爺，吃不吃從西安帶來的柿子餅，桃酥餅，麻仁餅？ 李仲欽：不用，滾下去！ 春 草：是是是。（跑下） （院子暗上） 李仲欽：（修書畢）家院！ 院 子：在。 李仲欽：喚王喜來見！ 院 子：是。（下） 王 喜：（上）參見相爺！（一躬） 李仲欽：此有回書一封，速回去交與胡知府，叫他照書行事，不得有誤！ 王 喜：遵命。相爺，未知姑老爺與小姐何時完婚？ 李仲欽：真真地啰嗦，快滾回去！ 王 喜：是是是。（忙裝書于袋，下） 李仲欽：這正是：（念） 修書除禍根， 免得壞家聲。（嘆氣，下，幕落） 第 六 場 改 時 間：緊接上場。 地 點：相府御筆樓。 （二幕前，春草上） 春 草：（念數板） 相爺回書不講理， 要殺恩公主仆急。 三人定計誆王喜， 成功全在這著棋。 （春草繞場，左右看，王喜上） 王 喜：（念數板） 千里送書到京城， 相爺見我怒氣生。 銀子酒飯全未賞， 白白辛苦好氣人。 （生氣）咳！白跑啦！（王喜垂頭喪氣地欲下，春草看見，忙攔?。?/P> 春 草：王喜，王喜！ 王 喜：春草大姐，怎么你也來啦？ 春 草；薛姑爺案情未了，我和小姐怎么能不來?。∧銇砀蓡?？ 王 喜；送胡知府的書信與相爺，正要回去。 春 草：那太巧啦！小姐有些東西就托你捎回去吧！ 王 喜：這…… 春 花：走，小姐見了你會有賞賜呢！ 王 喜：（高興）那敢情好！好！ 春 草：隨我來吧！ 王 喜：噯。 春 草：（念數板） 魚兒上鉤誆書信， 王 喜：（接念） 聽說有賞笑盈盈。 春 草：（接念） 轉進書房朝此進， 王 喜：（接念） 御筆樓前嚇掉魂。 春 草：你怎么不走啦？ 王 喜：哎呀，春草大姐，這御筆樓乃是相爺料理機密朝政之所，萬歲爺親書“誤入此樓，斬殺無赦”，我怎么敢上去呀？ 春 草：小姐現在樓上，有他做主，你怕什么??！ 王 喜：我在相府多年，從未上過此樓，這……我實在不敢上去…… 春 草：我明白啦！如今你做了官了，小姐要托你捎點東西，你怕麻煩；給你些賞賜，你看不上啦！那好啊，（故意推王喜）你就走！走！走！ 王 喜：不敢，不敢。 春 草：那你就上吧！ 王 喜：哎，這…… 春 草：（推王喜）干嗎，這樣膽小！ 王 喜：哎哎哎。（欲上） 春 草：慢來，先蹬掉你腳上的泥！ 王 喜：好好好。（蹬泥） （二人同上樓，開二幕，樓內莊嚴堂皇，御筆親書匾額“聽政樓”，窗外屋宇、臺閣隱約，王喜東張西望，神情緊張地碰在桌上，春草讓王喜坐，王局促不安） 春 草：你呆會兒，我請小姐去。 王 喜：是。 （春草下，引李半月反上） 王 喜：（忙起身施禮）小姐！ 李半月：王喜，聽說你要回去。想托你捎句話。 王 喜：請小姐吩咐。 李半月：（唱） 吩咐家中掃庭院， 勤護花草莫偷閑。 魚缸換水日三遍， 鸚鵡畫眉食常添。 早卷珠簾待歸燕， 每日焚香家堂前。 知府臺前代婉轉， 薄禮雖少望海涵。 王 喜：小人記下了。 李半月：春草，將禮物交他帶回去。 春 草：是。 （李半月下，春草下而捧部份禮物上） 春 草：王喜，收禮物，收禮物！這是書信一封，交與管家李用；人參半斤，賜與乳娘王媽。 王 喜：是是是。（接禮物） 春 草：書信放在你的袋內吧？ 王 喜：好好好。（取袋給春草，春草放信） 春 草：相爺可有書信給胡知府？ 王 喜：有有有。（從身上掏出書信） 春 草：（急接過信）這封書信要緊得很，小心被汗淋濕，也給你放在袋里吧！ 王 喜：哎哎哎。 春 草：（拿過銀子）這是紋銀一百兩，是小姐賞給你的，也放在里邊吧？ 王 喜：（高興）對對對。 （春草將公文袋放在桌上，王欲取，春攔） 春 草：慢來，還有呢！（唱） 這是狐皮襖一件， 送與知府去御寒。 這是一匹織錦鍛， 送他夫人裁衣穿。 王 喜：好好好。 春 草：王喜，還有，還有呢?。ㄟM內取一壇酒上，唱） 你為救人把路趕， 送你好酒一大壇。 風餐露宿莫停站， 快馬加鞭返西安！ 王 喜：是是是，你放心，我即刻起程?。ūё【茐?，左聞右聞，饞涎欲滴） 春 草：王喜，還有，還有呢?。ㄟM內取出兩盒胭脂，兩盒點心）這胭脂是送給相府中丫環(huán)的，兩盒點心是小姐特意送你家小寶寶吃的。（套在王喜的脖子上） 王 喜：多讓小姐費心，薛姑老爺的事我會盡力幫忙。 春 草：那好吧，千里迢迢，小姐讓你捎這些東西帶得了嗎？ 王 喜：哈哈，再多也不怕。（欲走） 春 草：（大聲咳嗽）哎呀呀，相爺來了！ （王喜嚇得驚慌失措，來回躲閃，秋花假扮相爺背上，在欄外漫步） 王 喜：哎呀！ 春 草：快快快，藏在后樓去，不叫你不可出來，小心殺頭！ 王 喜：是是是。（被春草反推下） 春 草：（向內）小姐！ （半月與秋花急上，三人相視大笑，春草忙將袋內的信取出交付半月） 李半月：（拆信看，念） 已知書中意， 貴府莫遲疑。 不是我家婿， 首付來莫遲。 （白）哎呀，不好啦！ 春 草：信中怎么說？ 李半月：爹爹要命胡知府殺了薛公子，把首級送進京來。 秋 花：哎呀，這便如何是好？ 李半月：真是氣煞人了！（唱） 爹爹做事不仁義， 枉殺恩公把女欺。 要救薛生恨無計， 急得汗淋淚濕衣。 秋 花：小姐，把信撕毀不就完啦！ 春 草：不成，不成，王喜回去無法交待。 秋 花：另寫一封與他帶回去嘛！ 李半月：爹爹的手跡，胡知府是知道的，況又無印章，豈能瞞得了他。 秋 花：這撕也撕不得，另寫又不成，難道讓薛恩公白白等死嗎？ 李半月：唉！ 春 草：這……（思索）小姐，能不能改？ 李半月：什么，改？ 春 草：是啊。 李半月：（細看信） 秋 花：可不可以改？ 李半月：（高興）有了，有了！不是我夸口，只要改上一個字，薛恩公就有救了。 春 草：（與秋花同問）怎么個改法？ 李半月；唐朝徐茂公曾將李密的赦書中“不赦南牢李世民”的“不”字上面出頭，下邊加一橫，改成“本”字，我們何不將這“不是我家婿”一句中的“不”字也改成“本”字，薛恩公不也就有救了嗎？ 秋 花：妙妙妙！ 春 草：認不出來吧？ 李半月：就是神仙也難辨認出來。 春 草：哈哈，小姐的詩書倒沒有白讀呀?。▽η锘ǎ┣锘?，磨墨！ 秋 花：是。（桌前磨墨） 李半月：（忙去桌前涂改） 春 草：小姐，好了嗎？ 李半月：（忽然為難地）哎呀，改不成了！ 春 草：（與秋花著急地問）怎么又改不成啦？ 李半月：上句改了，這下句「首付來莫遲」難改也是枉然！ 秋 花：這句是什么意思？ 李半月：就是叫胡知府殺了薛恩公，把首級送進京來。 秋 花：首付，首府，原來是叫把人頭送來，我還當是叫把薛恩公好好送到相府來呢！ 春 草：（猛被提醒）秋花，你說什么？ 秋 花：我說是叫把薛恩公好好送來咱們相府！ 春 草：小姐……（向半月示意，半月亦點頭會意） 李半月（忙去桌前提筆改好書信）這就好了！ 春 草：妥當嗎？ 李半月：妥當。 秋 花：怎么個妥當？我不明白。 春 草：秋花……（與秋花耳語）哈哈，傻大姐！ 秋 花：好極啦！ 春 草：想必吳天官也會給楊誥命寫回書，王喜送回書遲了就糟啦，還得再叮囑王喜趕快上路！（春草忙將信封好，依然放在袋內，示意二人快回避下，向內喊）王喜，王喜！ 王 喜：（小心翼翼地上）相爺走了嗎？ 春 草：走了。小姐要你即刻起程，一路休要好酒貪杯，誤了大事，聽明白了嗎？ 王 喜：是是是。 春 草：你快去吧！ 王 喜：哎。好險哪?。梗?/P> （春草將公文袋交與王喜，王喜不放心，又認真取出信來看看，仍放在袋內，忙抬禮物下） 春 草：（欣喜地）哈哈，這正是：（念韻白） 小姐妙計改書信， 就是神仙也難分。 待等恩公把京進， 管保弄假要成真。 （春草亮相，幕落） 第 七 場 吵 時 間：接上場半月后。 地 點：西安府堂。 （二幕前四丫環(huán)執(zhí)皮鞭引楊誥命上） 楊誥命：（唱） 老爺京中來書信， 薛李兩家不是親。 西安府中催胡進， 要他即刻殺仇人。 倘若他敢不從命， 皮鞭之下不留情。 （四丫環(huán)引楊誥命下，開二幕，胡進在堂前飲酒） 胡 進：好焦心哪?。ǔ?/P> 自從出了人命案， 坐不寧來睡不安。 王喜進京未回轉， 借酒消愁等他還。 衙役甲：（上）稟老爺，今天送給薛姑老爺的午餐備辦好了，您還要過目嗎？ 胡 進：快快端來我看！ 衙役甲：是。（下，引二衙役抬食盤上）老爺！ （念） 雞鴨魚肉大壇酒， 海味燒湯白饅頭。 胡 進：（細看后）好，快快請薛姑老爺進餐！ 衙役甲：是。（下，引薛玫庭上） 薛玫庭：（念） 玉饌佳肴難入口， 款待囚犯何情由？ 胡 進：（起身相迎）薛姑老爺，昨夜睡得可香甜？每天的菜飯可不可口?。?/P> 薛玫庭：我乃是打死人的囚犯，大人然何這等殷勤款待？ 胡 進：小意思，小意思！你乃相府的東床貴客，理當如此。 薛玫庭：（驚疑）甚么東床貴客，這是從何說起呀？ 胡 進：下官實在不知，未能及早問明，多有得罪，還望薛姑老爺海涵！ 薛玫庭：學生不是什么相府姑老爺，大人你不要弄錯了人。 胡 進：這是相府李小姐親口對我認下的，難道還會搞錯不成！ 薛玫庭：（驚）怎么說是相府李小姐親口認下的么？ 胡 進：一點不錯。 薛玫庭：這……（一想，旁白）哦，是了，想那日我打死吳獨，眼看立斃杖下，多虧相府丫環(huán)上堂相救，才幸免于死。后來這名丫環(huán)又來監(jiān)中關照于我，要我只管認做相府女婿，方保無事。如此說來，小姐哪，小姐！你相救之恩實實令人銘刻肺腑也！ （唱） 小姐她念我仗義除強暴， 借姻親欲救玫庭出籠牢。 感戴小姐情義好， 報恩甘把名節(jié)拋！ 這樣的英雄女子世間少， 愧我無緣成知交。 大丈夫施恩豈望報， 貪生怕死非英豪。 （白）想俺薛玫庭仗義行仁，打死狂徒，能生則生，雖死猶榮，焉能借相府姻親茍全性命，損壞小姐一生名節(jié)，豈不被天下人恥笑?。。▽M）大人，學生實實并非相府東床，還望大人按律公斷！ 胡 進：可欽哪，可敬！薛姑老爺是相府嬌客，從嚴守口如瓶，全不依仗相府之勢除暴安良，果真稱得上偉偉參天、大義凜然的英雄！只此一點，下官也要親自題本進京，稟明朝廷，著實嘉獎。 薛玫庭：只請大人早日公斷是了。 胡 進：薛姑老爺只管寬心等待，下官早已著人稟明相爺，只候臺諭到來，即便送薛姑老爺回府。 薛玫庭：哎，真教人煩悶不安哪?。ǚ餍涠拢?/P> 胡 進：（對衙役）將食盤送至后堂，請薛姑老爺進餐！ 衙役甲：是。（引二衙役端食盤下） （衙役乙上） 衙役乙：稟大人，王喜回府求見。 胡 進：哦，快快叫他進來，快快叫他進來！ 衙役乙：是。（下） （王喜上，二衙役抬禮物上） 王 喜：（念） 京中下書信， 喜得百兩銀。（同進堂，白）參見府尊大人！ 胡 進：罷了。一路風霜，辛苦你了。 王 喜：大人差遣，理當效勞。 胡 進：事情辦得怎么樣？ 王 喜：相爺現有回書，小姐贈有厚禮。 胡 進：（喜，起身）怎么說還有禮物送我？小姐也在京中嗎？ 王 喜：正是。 胡 進：（看禮物，高興地）狐皮襖、上好的錦緞、美酒——這都是送給我的嗎？ 王 喜：只有這壇酒—— 胡 進：好得很，好得很，紹興老酒?。▽ρ靡蹞]手）抬下去，交與夫人！ 王 喜：（著急）哎，大人……（二衙役遲疑了一下，抬禮物下）。 胡 進：好好好，你很會辦事，老爺我該賞你一賞，我該賞多少呢？ 王 喜：（掏出銀子示胡）大人，你看，小姐都賞了一百兩，那你能……。 胡 進：那……那我就不賞你啦！下回辦事再說。（入座） 王 喜：（氣）哎，真是一毛不拔！ 胡 進：王喜，相爺的回書呢？ 王 喜：（賭氣掏出信）拿去！ 胡 進：（接書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整整衣冠，恭敬地三拜叩首，然后拆信觀看，喜形于色地）哈哈！哈哈！ 王 喜：大人為何暢聲發(fā)笑？ 胡 進：哈哈！我官運亨通啦?。铐嵃祝?/P> 相爺他已知書中意， 他言貴府莫遲疑， 薛玫庭本是他東床客， 快送他首府莫來遲?。g喜地）哈哈，我要高升了！我要高升了！ 王 喜：相爺書中并無高升府尊之意呀！ 胡 進：哈哈，蠢才，蠢才！老爺雖不及師曠之聰，聞弦歌而知雅意。這“首府來莫遲”一語雙關：一是要我快快親送薛姑老爺進京；二是暗暗許我升做首府京畿道的官不要去遲了。（對王喜）蠢才，你怎知相爺的雅意哪！哈哈，我要高升啦！ 王 喜：恭喜大人，賀喜大人祿位高升！ 胡 進：好了，我說你別斤斤計較那幾個賞錢，日后待老爺高升了，一定好好提拔你。 王 喜：多謝大人！ 胡 進：想小姐也在京中，相爺之意，定是要我速將薛姑老爺送進京中與小姐完婚。 王 喜：對對對。 胡 進：王喜，這回又要派你一樁美差啦！ 王 喜：大人有何吩咐？ 胡 進：命你帶領衙役速備鞍馬、行裝，一路照料我和薛姑老爺進京！ 王 喜：遵命！（急下） 衙役乙：（急上）稟老爺，楊誥命到！ 胡 進：煩死人！我正要送薛姑老爺進京，她來干嗎？（對衙役）告訴她，我沒有工夫見！ 衙役乙：是。（衙役乙正欲下，眾丫環(huán)引楊誥命同上） 楊誥命：胡知府！ 胡 進：你來干嗎？ 楊誥命：薛玫庭打死天官公子，你然何遲遲不予決斷？ 胡 進：你兒子強搶民女，打死張玉蓮母女，理當償命；如今他已死了，也就算了。 楊誥命：哼，薛玫庭乃殺人兇手，你速速將他打死，好與我兒償命！ 胡 進：胡說，薛玫庭除暴安良，為民除害，理應嘉獎，何況又是李閣老的女婿，別說把他打死，就是掉了一根毫毛，也要你的手臂來賠！ 楊誥命：胡說，薛玫庭不是李閣老的女婿。 胡 進：這是誰說的？ 楊誥命：天官說的。 胡 進；胡說！ 楊誥命：大膽！你敢不聽天官的話？ 胡 進：天官沒有宰相大，我只好聽宰相的話。 楊誥命：宰相對天官說，薛玫庭不是他的女婿。 胡 進：宰相對我說，薛玫庭是他的女婿。 楊誥命：你有何憑據？ 胡 進：你又有何憑據？ 楊誥命：（掏出書信）天官的回書！ 胡 進：（掏出書信）相爺的手諭！ 楊誥命：你的是假，我的是真！ 胡 進：我的是真，你的是假！ 楊誥命：狗官，我要上京告你！ 胡 進：那敢情好！巧極啦，我也正要送薛姑老爺進京完婚！ 楊誥命：小心革了你的官職！ 胡 進：嘿嘿，說不定我還要高升哪！ 楊誥命：莫非你吃了豹子膽？ 胡 進：有了宰相撐腰，我怕你作甚？ 楊誥命：真氣死我啦！ 胡 進：真樂壞我啦！ 楊誥命：（跳起來欲打胡進）狗官！ 胡 進：（避開）你不要撒野放肆，小心蹦塌了屋梁要你賠！ 楊誥命：狗官，你膽敢辱罵誥命！ 胡 進：你膽敢揪打朝廷命官，有理，咱們去京師講！ 楊誥命：打就打，丫環(huán)！ 眾丫環(huán)：有！ 楊誥命：與我打這狗官！ （二衙役上前阻攔，被眾丫環(huán)打退，又打胡進，紗帽被打落，胡進趴到桌下躲藏，眾欲打，王喜與二衙役聞聲急上，攔?。?/P> 王 喜：誥命夫人息怒，誥命夫人息怒！ 楊誥命：哼！回府，上京告這狗官！ （眾丫環(huán)引楊誥命怒下，王喜及眾衙役忙去桌下扶起胡進） 王 喜：大人，楊誥命走了。 胡 進：（舉步艱難地）啊，走了！ 王 喜：走啦！ 胡 進：這個老妖婆，好厲害，好無理哪！（甩開王喜等人的摻扶，手捧烏紗帽，走在臺中，關二幕）這個老妖婆，你要上京告我去，我也要去呢！我若把告你兒子那一本狀子帶去，要你這天官、誥命吃不完，兜著走！哼！你以為我好欺負嗎？告訴你，我是當朝一品宰相李閣老跟前的大紅人了，難道我還怕你不成！老妖婆，再告訴你，我是未來的首府京畿道，比你那吏部天官也小不了多少啦！老妖婆，我今天偏要熱熱鬧鬧送薛姑老爺進京，看你能把我怎么樣?。▽跫喢狈创髟陬^上） 王 喜：大人，戴反了！ 胡 進：她反了好，我就是要她反了！她越反的兇，我的官越升得快！（欲晃帽翅，發(fā)覺自己的帽子戴反了，忙扶過來）王喜，衙役們??！ 王 喜：（與眾衙役同時）在。 胡 進：鞍馬、行裝可準備好啦？ 王 喜：正在打點。 胡 進：如今可用不上啦！ 王 喜：大人要…… 胡 進：我要吹吹打打、熱熱鬧鬧、體體面面、好好看看地送薛姑老爺進京完婚，氣氣這個老妖婆！ 王 喜：對對對，大人好好慪她一慪，相爺面子上也好看喲！ 胡 進：（點頭）你們再與我新增鼓樂全套、彩旗八面、橫聯一幅，上書“送婿進京”四個斗大的字；一路上要禮炮連響，吹打不停，逢州過縣、人煙擠處，你們還要齊聲高喊：“送相府薛姑老爺進京完婚”！ 王 喜：（與眾衙役同白）是。 胡 進：你們好生記下了沒有？ 王 喜：（與眾衙役同白）記下啦！ 胡 進：先喊上一遍讓我聽聽！ 王 喜：（王喜與眾衙役同聲高喊）送相府薛姑老爺進京完婚！ 胡 進：對對對，就是這么個喊法。還要給薛姑老爺全身披紅，好好備上一匹高頭大馬……（作上馬狀，腿痛又跌倒）哎喲！這個老妖婆真厲害哪！真無禮呀！我倒要好好氣氣你呀！還有，派人拿我的名帖傳示山陜冀各路官員，知照他們沿途迎接，進京賀喜！ 眾 胡 進：哎喲！老妖婆，真厲害哪！（邊說邊被王喜等扶下，） ——（落幕） 第 八 場 乘 時 間：接上場半月后。 地 點：相府大廳。 （幕啟：錦帳全套，威嚴顯赫。李仲欽上） 李仲欽：好煩人哪！（唱） 女兒在家亂胡鬧， 認下假婿把禍招。 吳侗天天來爭吵， 好教老夫心內焦。 （吳侗怒氣上） 吳 侗：好惱！（接唱） 夫人哭訴我火冒， 老夫心中怒火燒。 原來哄我上圈套， 陰險狡詐胸藏刀。 今日定把人頭要， 子仇不報恨難消。（進廳） 李仲欽：哦，老弟臺，請坐！ 吳 侗：老丞相，你與我拿來！ 李仲欽：拿甚么來？ 吳 侗：薛玫庭的首級，你還裝甚么傻？ 李仲欽：愚兄已對你說過多遍，只等胡知府一到，管保將首級送到貴府。 吳 侗：哼，只怕送來的不是人頭，而是你那個蹦蹦跳跳的活女婿！ 李仲欽：哎，此乃愚兄親自修書胡知府，要他取薛玫庭首級進京，焉能有錯！ 吳 侗：此話已對我講過多遍，如今哄不了我了！ 李仲欽：你我在朝共事多年，有何事失信于你？ 吳 侗：那你就拿來！ 李仲欽：拿什么？ 吳 侗：首級，首級！ 李仲欽：胡知府一到，便見首級。 吳 侗：嘿嘿！你休再用緩兵之計了！（唱） 暗地里接婿完婚到京中。 悔當初錯對你事事倚重， 卻原你人面獸心是奸雄！ 李仲欽：賢弟?。。ń映?/P> 可嘆你遭受了失子之痛， 再罵我一千聲也能寬容。 兄弟們十數載患難與共， 哪一次李仲欽騙過吳侗？ 切莫要杯弓蛇影疑心重， 每日里為此事憂心忡忡！ 吳 侗：嘿嘿，你還裝什么蒜?。ń映?/P> 胡知府送女婿山搖地動， 張聲勢耍排場好不威風！ 鑼鼓敲禮炮響故意賣弄， 你的婿在馬上掛彩披紅。 一路上州官迎來府官送， 擺香案州州縣縣搭彩棚。 這件事轟動朝野早傳誦， 莫非你充耳不聞假裝聾！ 李仲欽：（驚詫不安地）啊，賢弟，此事果真嗎？ 吳 侗：我妻一路親眼所見，難道會假！ 李仲欽：這……不知從何說起呀！ 吳 侗：我看你怎么自圓其說？（怒坐一邊） 院 子：（急上）稟相爺！ 李仲欽：講！ 院 子：陜、晉、冀等省官員、總督府、都察院、內務府、詹事府，光祿寺、國子監(jiān)、翰林院……眾位大人為小姐佳期，全都賀喜來啦！ 李仲欽：哎呀，這……如何是好？ 吳 侗：嘿！你還有什么話可講？ 李仲欽：并無此事，快快辭退！ 院 子：是。（忙下） 李仲欽：賢弟不要誤會，實無此事。 吳 侗：遠客、近客都來了，你哄得了誰？ 李仲欽：這簡直是望風捕影，豈有此理！ 院 子：（急上）稟相爺，各處官員不肯辭去，定要賀喜。 李仲欽：真是笑話，快快叫他們回去！ 院 子：他們有的遠道而來，怎好…… 李仲欽：好吧，且讓他們在花廳待茶，老夫少時就來向他們辟辟謠言也好。 院 子：是。（下） 李仲欽：此事真真奇怪了啊！ 吳 侗：老宰相，別再裝胡涂了，還是快快張羅著辦你的喜事吧！ 李仲欽：老夫有口難辯清，只有等胡知府到來，此事才能白明了！ 吳 侗：哼，胡知府來了，更要揭穿你的老底。 李仲欽：咳，胡知府?胡知府！你怎么還不見來呀？ 吳 侗：怎么辦，老宰相！ 李仲欽：胡知府來了，定拿你的頭。 吳 侗：（驚，氣）呵！怎么你要我的人頭？ 李仲欽：不不不，我給你人頭，我給你人頭，唉，老夫我被氣胡涂了啊！ 院 子：（急上）稟相爺…… 李仲欽：（忙趨前急問）怎么又有客了？ 院 子：西安知府到！ 李仲欽：（驚喜）胡知府來了？ 院 子：是。 李仲欽：來得正好，來得正好！快快讓他來見。 院 子：是。（欲下） 李仲欽：轉來！ 院 子：是。 李仲欽：你看見他帶來什么東西沒有？ 院 子：（莫名其妙地）東西？ 李仲欽：是呀，他手里捧的何物？ 院 子：手里…… 李仲欽：圓的。 院 子：圓的？（想起）哦，有有有！ 李仲欽：有就好了，有就好了，快快叫他進來，哦，搭上一個請字！ 院 子：是。（忙下） 李仲欽：哈哈，賢弟，我豈失信于你??！ 吳 侗：（喜）哎呀，老丞相，我錯怪你啦！ （吳侗拱手賠情，胡進上，手捧一盤，用紅綢包著一頂紗帽，春草暗反上，偷聽，隨劇情的變化而變換感情） 胡 進：（念） 一路真高興， 熱鬧看不贏。 相爺一聲請， 又喜又著驚。 （進廳，施禮，白）參見相爺！ 李仲欽：罷了。 胡 進：參見天官?。ㄊ┒Y） 吳 侗：哼！ 胡 進：（旁白）怎么他也賀喜來了？ 李仲欽：貴府辛苦了！ 胡 進：理當效勞。 李仲欽：胡知府，你送來了？ 胡 進：送來了。 李仲欽：是圓的？ 胡 進：是圓的。 李仲欽：（指自己的頭）是此物？ 胡 進：（指自己的帽）正是此物。 吳 侗：（高興）哈哈，待我看來！ 李仲欽：賢弟且慢！ 吳 侗：卻是為何？ 李仲欽：為兄騙了你嗎？ 吳 侗：（不好意思地忙作揖）哎呀，老宰相，恕我無禮，改日定當置酒賠罪！ 李仲欽：哈哈，你快看個水落石出吧?。ㄗ谝慌圆徊牵?/P> 胡 進：（舉起托盤）請大人過目！ 吳 侗：（掀紅綢，看，生氣）呸！好一個圓的！ 李仲欽：（漫不經心地）本來就是圓的，日子久了，有點怪味吧？ 吳 侗：好一個水落石出、有點怪味！ 李仲欽：（發(fā)現不對）這是何意？ 胡 進：這是下官送給新姑老爺的一點小意思。 李仲欽：（急看，生氣）哎哎哎，你真是胡涂！ 胡 進：下官叫胡進。 李仲欽：呸，你胡涂！ 胡 進：是是是，下官改名胡涂就是。 李仲欽：我說你辦事胡涂！ 吳 侗：嘿，分明是你讓他送婿進京成親，現在你還騙我說人家胡涂！ 胡 進：是呀，下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路體體面面送新姑老爺進京，怎么還說我辦事胡涂？ 李仲欽：誰叫你這樣做的？ 胡 進：下官照相爺的手諭行事，（掏出書信）豈敢膽大妄為??！ 吳 侗：哼！揭穿了吧！ 李仲欽：待我觀看?。ń訒矗H有苦衷地）哎哎哎，半月…… 吳 侗：你說的是半月？ 李仲欽：（有苦難言地忙改口）我說的是白白等了他（指胡進）半月！ 吳 侗：哼！ 李仲欽：胡知府，快快將薛玫庭交與吳大人發(fā)落！ 胡 進：這…… 李仲欽：快去！ 胡 進：是。（院子急上，與胡進相碰，院子示謙） 院 子：稟相爺，徐老太師率各部大臣賀喜來了！ 李仲欽：哎呀，不好了！ 吳 侗：好體面！好熱鬧！ （徐太師拄拐杖引工、兵、刑、禮四部大臣上，李、吳出迎，胡進閃在一旁看，春草急暗下） 李仲欽：恭迎徐太師、各位大人！ 徐太師：哈哈，那么大的喜事，老相爺你一不下帖，二不搭棚掛彩，難道怕人喝你的喜酒不成?。ㄏ虮姽伲﹣韥韥?，咱們來它個只喝喜酒不送禮！哈哈！（入座） 吳 侗：（忙拉李仲欽至一邊）我的事怎么辦？ 李仲欽：（無法地）改日再說，你看我騎虎難下?。?/P> 吳 侗：（氣惱）呸，好一個騎虎難下！ 徐太師：（見吳侗）怎么，吏部你倒先來了，若我們來遲一步，這喜酒豈不被你一個人吃光了？哈哈！ 吳 侗：老太師…… 李仲欽：此事實屬荒唐，不敢勞動老太師和各位大人，還望各位助我一助！ 眾大臣：定當效勞。 徐太師：（見胡進）你是哪一府的官員，也來賀喜？ 胡 進：（忙趨前施禮）回老太師，下官是西安知府胡進。 徐太師：哦，這么說，新姑爺是你送來的？ 胡 進：（不安地）嗯，是，是。 徐太師：好，好，會辦事，辦得好?。ㄏ蚶钪贇J）李丞相，你該賞他一賞??！ 李仲欽：（看吳侗）這…… 徐太師：哦哦哦，這是吏部的事情。（對吳侗）你賞吧！ 吳 侗：（看李仲欽）咳…… 徐太師：嘿嘿！你二人都不好開口，老夫未通圣命，（向胡進）升你為……（胡進正想叩謝，吳侗阻攔，胡進不悅） 吳 侗：老太師，薛玫庭之事尚未了結。 徐太師：對了，對了！咱們還是先了卻新姑爺的喜事。各位聽我吩咐：工部搭棚，戶部收禮，兵部護轎，吏部為媒！ 吳 侗：唉！ 徐太師：還有禮部、刑部做什么？（一想）哦，有了，禮部迎客送客，刑部專管筵席。 李仲欽：老太師，此事非實，做不得哪，做不得！ 徐太師：嗯，老夫罷政多年，無事可做，好不容易辦了這么一樁大喜事，你怎敢來掃老夫的興！ 吳 侗：老太師，老丞相有難言之苦，望太師諒情！ 徐太師：別多嘴，莫非你不想喝喜酒啦！ 李仲欽：老太師，此事萬不敢張揚于外，此事…… 徐太師：少來打攪啦！老夫出了頭，就由不得你了，我已將此事奏明萬歲，圣上龍心大悅，已命王公公備上厚禮，就要來賀喜了！ （吳侗驚） 李仲欽：哎呀，老太師，此事萬萬不可驚動圣駕…… 徐太師：怕什么，能受萬歲爺的賞，是十分榮耀的！ （院子急上） 院 子：稟相爺，王公公到！ 李仲欽：哎呀，快快有請！ 徐太師：果然來啦！ （院子下，二內侍抬禮物、金匾上，王公公拄龍頭拐杖步履蹣跚地上，眾出迎） 李仲欽：（與眾叩拜）恭迎王公公！ 王公公：快快請起?。ū娖鹆ⅲ┐筘┫酁榱顙芡昊?，真是天大的喜慶。圣上念你勞苦功高，勤于王事，特命咱家送來黃金三千兩，白璧五十雙，御筆親書“天成佳偶”金匾一面祝賀！ （二內待揭開紅綢，置于案桌中央，春草引李半月暗上偷看） 眾 人：真是天成佳偶！ 李仲欽：（不得而已）哎呀，謝萬歲?。ü颍殿^） 王公公：圣恩隆重，大丞相感激涕零，連起都起不來了，快快攙扶起！ 眾大臣：哈哈！（扶李仲欽） 李仲欽：太師，公公?。。ǔ?/P> 這婚姻那里是天成佳偶， 賜金匾更教人愁上加愁。 結秦晉出盡了天下奇丑， 說穿了龍顏怒老臣蒙羞。 破船兒遭風浪越補越漏， 哭不得笑不得怎把場收？ （白）好難為情呀?。ㄊ脺I） 王公公：大丞相望匾落淚，足見一片忠誠！ 徐太師：真乃樂極生悲?。ū娙税l(fā)笑）怎么，我說的不對？嗯，兵部，你說呢？ 兵 部：老太師金言，焉有不對之理！ 徐太師：嘿嘿，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老夫今年八十有五，還能說得不對！ 吳 侗：（情不自禁地長嘆）唉，兒??！ 王公公：吏部，你怎么啦！ 吳 侗：這…… 王公公：哦，想必你的兒子不該早成親，看到旁人受了萬歲爺這份厚賞，懊悔得哭起來啦！ 眾大臣：哈哈?。ㄐΓ?/P> 王公公：咱家只顧得與你們說笑，還沒有瞻瞻相爺的乘龍快婿呢！ 徐太師：是啊，是啊。胡知府，快快請來我們睹睹風采！ 胡 進：是。 （胡進急反下，李半月欲下，春草拉住。胡進引薛玫庭上，與李半月遠遠對視了一下，李半月忙羞下，春草隨下）。 胡 進：（念） 進門稱岳父。 薛玫庭：（接念） 絕不亂稱呼。 胡 進：（接念） 案情莫吐露。 薛玫庭：（接念） 毫不裝胡涂。（同進門）各位老大人在上，晚生薛玫庭參見！（施禮） 眾 人：（還禮）新姑老爺免禮！ （王公公、徐太師走近看薛玫庭） 王公公：好一個玲瓏剔透的玉人兒喲！ 徐太師：你看他一雙大耳朵，好生有福哪！ 眾大臣：儀表非凡，果然堪稱相府佳婿！ 胡 進：（暗指李示薛）還不快去見過岳父大人！ 薛玫庭：（施禮）參見老相爺！ 李仲欽：罷了！ 王公公：有趣，有趣！怎么翁婿之間打起官腔來啦！ 眾 人：（笑）哈哈！ （春草暗上偷聽） 薛玫庭：眾位大人休要見笑，晚生與李老相爺并非翁婿；此番進京，只為求各位大人公斷來了！ （李仲欽暗暗點頭贊許，春草不安） 徐太師：什么，什么，你要我們公斷？ 王公公：哦，咱家明白啦！想必你嫌大丞相的嫁妝太少了，跑到這兒來請我們公斷嗎？ 徐太師：對對對，李丞相你也太不像話了，這么大的喜事，府中冷冷清清，不見張燈，不見結彩，難怪新姑爺生氣。刑部，這一下要請你公斷公斷了！ 刑 部：下官才疏學淺，公斷不了。 吳 侗：還是讓我來斷！ 徐太師：對對對，你與丞相是同鄉(xiāng)、同年，必然知道些內情。 王公公：要得，讓他做個和事佬，說來咱家聽聽。 吳 侗：（憤恨地）薛玫庭，你為何打死人命？（春草氣憤，眾吃驚） 徐太師：什么，什么，你胡說什么？（氣）新姑爺大喜之日，你竟說出這樣不吉利的話來！ 薛玫庭：各位大人，晚生打死人并非是假。 徐太師：胡知府！ 胡 進：在。（忙跪） 徐太師：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 進：這…… 王公公：是呀，你快與咱家說個明白，說不定萬歲爺還等著要新姑爺進宮賜宴呢！ 胡 進：各位大人，下官實難…… 徐太師：有老夫在此與你作主，怕什么，快快講來！ 王公公：咱家也與你作主，快講！ （胡進轉視李仲欽） 李仲欽：（暗向其擺手阻止）你講！ （春草遠遠暗示胡進大膽講出） 胡 進：哎，好不難煞人也?。ǔ?/P> 這個催來那個問， 這個擺手那個不讓吭聲。 六部大臣心納悶， 五品知府嚇掉魂。 一個主意拿不穩(wěn)， 半句話說錯成罪人。 兵 部：講！ 胡 進：哎呀！（唱） 汗淋淋，順袍滾，戰(zhàn)驚驚，兩眼昏。 徐太師：殺人是真是假？ 胡 進：（接唱） 念下官，舌頭笨，咽喉哽，難出唇。 王公公：（與徐太師同時）你怎么這樣膽??！ 胡 進：我…… （春草實在忍不住，勇敢地闖進廳堂去） 春 草：各位老大人在上，薛姑老爺打死人之事，小丫環(huán)我一清二楚！ 吳 侗：呔，你是何人，竟敢到此多嘴！ 春 草：我是相府小姐的丫環(huán)春草。 李仲欽：（氣）呸，王公公、徐太師、各部大臣在此，豈是你一個小丫頭講話的地方，還不與我滾了下去！ 春 草：（不示弱地）相爺，既然吳大人要把喜堂當作公堂，胡大人又不敢說出薛姑老爺仗義除暴之事，難道要讓薛姑老爺負屈含冤嗎？ （秋花引李半月暗上偷聽，不斷為春草擔心） 薛玫庭：晚生實望各位老大人公斷！ 徐太師：好好好，既然胡知府不敢講，小丫頭你知道就講給我們評評理！ 王公公：是呀，你快講給咱家聽聽，免得耽誤了回宮復奏！ 春 草；是。 吳 侗：（著急）小丫頭你…… 春 草：我怎么，既然你再三找上門來，咱們就把事情攤開，一一二二端出來，好讓各位老大人公斷。如果要薛姑爺償命，我們相爺、小姐也心甘！ 吳 侗：你……你敢！ 春 草：有各位老大人在，我怎么不敢？ 吳 侗：與我轟了下去？ 徐太師：（甩袖）哎呀呀，誰敢轟？ 王公公：咳！別嚇唬人，快讓她講！ 春 草：（氣憤地）各位老大人容稟?。ǔ?/P> 薛姑爺打死了一個惡棍——（吳侗驚，眾詫意） 刑 部：為何打死？ 春 草：容稟！（接唱） 那惡棍依仗權勢亂橫行。 西安城野哭聲震， 奪田占產肆奸淫。 我小姐驪山還愿把香進， 他也敢攔路調戲要搶親。 薛姑爺為此事將他教訓， 那惡棍色膽包天不改半毫分。 驪山下又搶民女傷二命， 薛姑爺忍無可忍仗義除暴快民心。 不懼死挺身投案令人敬， 畏權勢知府不把正義伸。 還望得各位大人秉公正， 懲邪惡揚正氣嘉獎英雄沐皇恩！ 徐太師：原來如此，胡知府，這丫環(huán)之言可是實情？ 胡 進：（大膽地）稟老太師，句句是實，并無半點虛假。告那惡棍的狀子多得很呢！下官怕要用著，都帶來啦。（忙從懷中取出厚厚一疊狀子來，兵部、刑部等接看） 徐太師：好惱?。。ǔ?/P> 恨惡棍仗權勢欺壓百姓， 調戲官女罪非輕。 搶民女傷二命人神共憤， 橫行不法惡貫滿盈。 薛姑爺除強暴大義凜凜， 為民除害實可欽！ 王公公：是啊，薛姑爺為民除害，慢說無罪，而且有功，咱家定要奏明萬歲，著實嘉獎！ 薛玫庭：（施禮）多謝二位大人！ 春 草：二位老大人斷得實在公平，可是那惡棍的老子，不但不閉門思過，躬身自省，反而依仗權勢，口口聲聲要薛姑老爺償命，眾位大人你們說又該怎么辦？ 眾大臣：這…… 李仲欽：（揮手阻止）春草…… 春 草：相爺，您怕些甚么！有各位老大人在此公斷，誰是誰非，咱們干脆請他們斷個一清二楚！ 眾大臣：對對對！ 徐太師：小丫環(huán)，但不知那惡棍是依仗何人的權勢胡作非為？ （吳侗大驚） 春 草：老大人，就是這吏部天官縱子行兇?。ㄖ竻嵌?，眾吃驚） 徐太師：（怒）嘿嘿，吳侗！ 吳 徐太師：原來汝對薛姑爺成婚大大不悅！汝平日為官，劣跡不少，老夫也風有所聞。縱子行兇，王法難容?。▽π滩浚┛炫c我去了他的頂戴，發(fā)交大理寺勘問，認真查明各款，恭候圣裁！ 刑 部：是。（拿下吳侗官帽） 李仲欽：（與吳侗齊白）老太師寬恩！ 徐太師：（擺手）帶了下去！ 刑 部：起來走！ 吳 侗：唉?。ㄆ鹕恚Πl(fā)，念） 為報子仇卻遭累， 真是弄巧反成拙！ （刑部押吳侗下） 王公公：老太師執(zhí)法如山，真不愧三朝元老！ 徐太師：王公公夸講了！ 王公公：好了，好了，案也斷了，罪臣也發(fā)落了，該給新姑爺辦喜事啦！ （秋花引李半月羞下） 徐太師：是啊，兵部，禮部，你們快去與新姑爺更衣，小丫環(huán)快去摻扶你家小姐！ 三 人：是。（引薛玫庭下） 徐太師：禮部，贊禮，贊禮?。o應聲，左右看）剛剛派他扶新姑爺去了，怎么辦呢？ 王公公：胡知府，你站著干嗎，快去贊禮！ 徐太師：對對對！ 胡 進：官卑職小，難當此任。 徐太師：哦?。▽钪贇J）李丞相，念他送婿有功，賞他一賞??！ 李仲欽：是。（對胡進）你這紗帽，首付改首府……好，老夫就升你為首府京畿道督察司！ 胡 進：（高興，施禮）謝相爺！ 徐太師：（與王公公同時）贊禮吧！ 胡 進：動樂！ （鼓樂起，禮、兵部扶薛玫庭，春草、秋花扶李半月牽紅繩上） 胡 進：一拜天地?。ò荩┒莞咛茫。ò荩┓蚱藿话荩。ò荩┧腿攵捶?！ （春草、秋花扶新人同下） 眾 人：（拱手）給老丞相道喜！ 李仲欽：（拱手）多謝各位大人！哈哈，這正是：（念） 女兒果算有志氣， 弄假成真得佳婿！ （白）請各位大人后廳待宴！ 眾 人：哈哈，叨擾了！ （吹打牌子，眾同下，幕落，下本完，劇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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