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章一葉

一年半以前，大半個世界都在為埃及的民主選舉而歡呼雀躍，認為埃及為中東及伊斯蘭世界的民主進程樹立了良好的榜樣。然而在短短18個月后，這位埃及歷史上的首位民選總統(tǒng)穆爾西便被 軍方罷黜?？焖俚念嵏矊Π＜暗拿裰鬟M程和不少民主制度的支持者都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于是有人說，西式民主制度并不適合中東世界。但需要存疑的是，在過去的一年半中，埃及真的是在實行民主制度嗎？仔細觀察一下埃及的所謂“民主”之后，我們或許不能把穆爾西的下臺 歸結(jié)于“民主”制度在埃及的失敗。

　　民主是什么？民主源于希臘字"demos"，意為人民。其意思是在一定的階級范圍內(nèi)，按照平等和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原則來共同管理國家事務的國家制度。很多人誤認為全民公投，一人一票就是民主 制度的最好體現(xiàn)。而本文卻認為埃及的一人一票充其量只能說是披上了民主制度的外衣而已。

　　在沒有太多民主制度和意識積淀的埃及，民主著實很難在一夜之間就建立起來。

　　真正的民主需要什么？首先，不可否認的是，實現(xiàn)民主要有相應的政治制度做保障。埃及的革命帶來了民主的選舉制度，但是民主制度的實施不僅僅是選舉，民主選舉只能說是給建立民主制 度開了個頭。在埃及，政治制度化的缺乏是顯而易見的。就拿穆爾西的下臺來舉例，

　　埃及民眾用一種非制度化的手段——即走上街頭抗議的方式要求罷免總統(tǒng)，如果一個國家擁有穩(wěn)定政治框架和有效的政治溝通渠道，民眾對總統(tǒng)的不滿，可以通過彈劾程序來實現(xiàn)。與此同時 ，穆爾西政府與軍方相互不滿，各自動作，進行了一系列的政治部署和斗爭，最終導致軍方干預政治。民選的總統(tǒng)被軍方輕易的罷黜完全是一次非制度化的政治較量的結(jié)果。

　　其次，除了政治制度缺乏之外，糟糕的埃及經(jīng)濟也是其民主進程受阻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一個國家想要實現(xiàn)真正的民主，這個國家就應該首先保證國民有一定的物質(zhì)生活水平，這樣國民才 能從單純?yōu)槊姘蚱粗袙昝撻_來，才有余力去參政議政。這一理論在大多數(shù)國家得到印證，越是物質(zhì)發(fā)達的國家往往民主程度越高。而埃及的經(jīng)濟現(xiàn)狀是怎樣呢？

　　埃及經(jīng)濟和財政狀況本來就危機四伏，腐敗和低效已經(jīng)是過去幾十年這個國家制度的一個重要特征，持續(xù)的政治動蕩對埃及經(jīng)濟造成了更深層次的打擊。埃及的外匯儲備已經(jīng)降至135億美元， 而13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被認為是威脅這個國家穩(wěn)定的極限。 國家GDP增長率也從5%以上下降到2%，通脹率卻高達17%左右， 總?cè)丝谥杏?0%生活在每人每天生活費不足2美元的貧困線下，失業(yè) 率數(shù)據(jù)超過10%。所以，埃及人民承受著高貧困率、高失業(yè)率和高通貨膨脹率這“三高”的壓力。

　　埃及面臨的巨大的經(jīng)濟困難與民主制度的難以建立是相互影響的。埃及的情況就是沒有民生，光談民主，這就好像沒有經(jīng)濟基礎，先談上層建筑一樣。所以低迷的經(jīng)濟是導致民眾對于政府不 滿，其所謂的“民主制度”失效的一個重要原因。

　　再次，民主的兩大原則是平等和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原則。這兩條原則就決定了國民的教育水平是民主制度有效性的重要保障。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這一條說明了如果社會中的大多數(shù)人是理智的具有判別 能力和政治頭腦的，民主才可能對于整個國家整個社會才是有利的。如果大多數(shù)人并不真正清楚自己要什么，人云亦云，往往會導致選票被某些利益集團操縱和利用。埃及的真實情況是44%的 人口是文盲或半文盲。當然我們不能武斷地說這44%的埃及人完全不可能做出正確的政治判斷，但是教育的缺失往往導致判斷力和理性思維的能力不足，再加之宗教在埃及的巨大的影響，我們 不得不對埃及選民的政治判斷力存疑。

　　綜上所述，從制度保障，經(jīng)濟水平和文化教育這三個保證民主進程的重要層面來看，埃及并不完全具備成為一個真正的民主國家的先決條件。從邏輯上來說，其“民主”選舉的失敗收場是可 以意料得到的。

　　在沒有太多民主基礎的埃及，穆爾西的被罷黜雖然被認為是民主制度在阿拉伯世界的一次挫敗，但我更愿意認為錯不在“民主”制度本身，而是民主在這場選舉中被利用了，變成了一個借選 民之手進行權力洗牌的概念而已。即使是在民主制度有著深厚基礎的歐美世界，

　　不少民眾都高喊著要實現(xiàn)真正的民主，討伐大財團與政府的背后勾結(jié)，以防民主制度變成“假民主，壞民主”，變成統(tǒng)治階級的統(tǒng)治工具 ?？梢娒裰髟谌魏螄业膶崿F(xiàn)都并不容易。

　　即使我們承認穆爾西的失敗給埃及乃至中東的民主進程帶來了一絲陰影，埃及的民主進程不失為一個新鮮的有意思的案例，給我們帶來了很多關于“民主”和“制度”的啟示。有著宗教背景 的穆兄會的上臺顯示出宗教文化對于制度建立的影響，而穆爾西政府的快速崩潰又印證了建立一個有效國家制度的復雜性。經(jīng)過“二次變局”的埃及雖然推翻了威權政體，但是也犧牲了穩(wěn)定 的政局和經(jīng)濟，政治利益和經(jīng)濟該如何平衡？等等問題都是值得我們思考的。

　　從更加積極的一面來看，“二次變局”之后，埃及及全世界人民對于民主對于政治制度應該有著更加深刻的理解和認識，更多的人會認識到民主（或者其他有效的國家制度）的實現(xiàn)和國家的 崛起不是走上街頭、投完選票、改變制度就可以實現(xiàn)的。在理解制度保障，經(jīng)濟水平和文化教育是實現(xiàn)真正民主制度或者其他有效國家制度的三個支點的同時，我們也應該認識到任何一個國 家都不可能坐等三個條件完全成熟。我們只能在努力提升這三方面的同時，對國家制度重建做積極有益的嘗試。如果把埃及過去的兩年當做是一次政治嘗試，我相信這次嘗試讓埃及人民看到 了不同利益集團之間的分歧和意愿，這也算是達成政治共識，建立合理合法的國家制度的萬里長征第一步。有些概念，例如“民主”，聽上去很美，然而政治制度的革新和最終確定對于埃及 或者任何一個期望變革的國家都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