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帶長(zhǎng)鋏¹之陸離²兮，冠³切云之崔嵬⁴。被⁵明月兮珮⁶寶璐⁷，世溷⁸濁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馳而不顧，駕青虬⁹兮驂¹⁰白螭。吾與重華游兮瑤之圃，登昆侖兮食玉英。與天地兮同壽，與日月兮齊¹²光。哀南夷¹³之莫吾知兮，旦余濟(jì)¹⁴乎江湘。

【譯文】我幼年便愛好這奇裝異服兮，至今年老而興致不減。帶長(zhǎng)劍之色彩絢麗兮，冠冕高聳像是入云。月光披肩兮腰佩寶玉，世道混濁而無人知曉我兮。我正高速飛馳而不及顧盼，駕馭青龍兮兩驂是白龍。我與重華同游兮瑤池之懸圃，登攀昆侖兮飲食玉英。與天地兮同樣長(zhǎng)壽，與日月兮平等光明。悲哀南方夷人不知曉我兮，清早我就要渡過湘江。

【說明】屈原被流放，即將渡過湘江，去到江南更荒蕪的地方，他不禁回想起在楚國(guó)宮廷時(shí)的情景，寬大的禮服與高聳的冠帽，顯示出他高貴的身份與地位。可如今卻是布衣草鞋，只有月光披在肩上，還有一塊佩玉掛在腰間。再往南，人煙稀少，那夷族人更不可能知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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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1.鋏：(jiá夾)古通“劍”。長(zhǎng)劍。《楚辭·涉江》：“帶長(zhǎng)鋏之陸離兮?！薄稇?zhàn)國(guó)策·齊策》：“長(zhǎng)鋏歸來乎!”

2.陸離：形容色彩絢麗繁雜。《楚辭·九歌·大司命》：“靈衣兮被被，玉佩兮陸離?！薄冻o·九章·涉江》：“帶長(zhǎng)鋏之陸離兮。”這里用為光怪陸離之意。

3.冠：(guàn慣)作動(dòng)詞?！睹献印る墓稀罚骸霸S子冠乎?曰：‘冠’。曰：‘奚冠?’曰：‘冠素?！薄稇?zhàn)國(guó)策·齊策》：“孟嘗君怪其疾也，衣冠而見之?！边@里用為戴帽子之意。

4.崔嵬：(cuī催wéi圍)《詩(shī)·周南·卷耳》：“陟彼崔嵬?！薄对?shī)·齊風(fēng)·南山》：“南山崔崔?！薄对?shī)·小雅·谷風(fēng)》：“維山崔嵬?！薄墩f文》：“崔，大高也?！薄稑犯?shī)集》：“大山崔，百卉殖。”這里用為高大之意。

5.被：(pi披)古通“披”?！稌ゎ櫭罚骸跋啾幻岱瑧{玉幾?！薄豆茏印そ亍罚骸巴埔擇褚援?dāng)劍戟，被蓑以當(dāng)鎧襦?！薄墩撜Z·憲問》：“微管仲，吾其被發(fā)左衽矣！”《楚辭·九歌·國(guó)殤》：“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cuò)轂兮短兵接?！边@里用為披衣于肩之意。

6.珮：(pèi佩)古同“佩”?！对?shī)·鄭風(fēng)·子衿》：“青青子佩?！薄吨芏Y·王府》：“共王之服玉佩玉?！薄冻o·九歌·湘君》：“遺余佩兮澧浦?！薄俄n非子·說林下》：“吾好珮，此人遺我玉環(huán)?！薄墩f文》：“佩，大帶佩也?！边@里用為腰帶上的佩玉之意。

7.璐：(lù路)美玉。

8.溷：(hùn混)同“混濁”。《楚辭·屈原·涉江》：“世溷濁而莫余知兮。”《鹖冠子·備知》：“申徒狄以為世溷濁不可居，故負(fù)石自投于河?！边@里用為混濁之意。

9.虬：(qiú求)古代傳說中有角的小龍?！冻o·離騷》：“駟玉虬以椉鹥兮，溘埃風(fēng)余上征。”《楚辭·天問》：“焉有虬龍，負(fù)熊以游？”

10.驂：(cān參)《詩(shī)·鄭風(fēng)·大叔于田》：“兩驂如舞。”《詩(shī)·秦風(fēng)·小戎》：“騏駵?zhǔn)侵?，騧驪是驂?！薄对?shī)·小雅·采菽》：“載驂載駟，君子所屆?！薄冻o·九歌·國(guó)殤》：“左驂殪兮右刃傷。”《荀子·哀公》：“兩驂列，兩服入廄。”這里用為駕車時(shí)在兩邊的馬之意。

11.螭：(chi癡)螭龍：古代傳說中一種沒有角的龍。《楚辭·九歌·河伯》：“乘水車兮荷蓋，駕兩龍兮驂螭?！薄盾髯印べx》：“螭龍為蝘蜒，鴟梟為鳳皇?！?SPAN lang=EN-US>

12.齊：(qí奇)《書·微子之命》：“克齊、圣、廣、淵?！薄对?shī)·小雅·小宛》：“人之齊圣，飲酒溫克?！薄对?shī)·大雅·思齊》：“思齊大任，文王之母。”《詩(shī)·商頌·長(zhǎng)發(fā)》：“帝命不違，至于湯齊?！薄豆茏印しń罚骸捌埐荒芡诵模粐?guó)威，齊士義?！薄墩撜Z·為政》：“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禮記·中庸》：“齊、莊、中、正、足以有敬也?！薄睹献印す珜O丑下》：“今天下地丑德齊，莫能相尚?！薄盾髯印っ懮怼罚骸褒R明而不竭?！薄俄n非子·安危》：“以無功御不樂生，不可行于齊民?！薄妒酚洝て綔?zhǔn)書》：“齊民無藏蓋?！边@里用為平等之意。

13.夷：(yí移)我囯古代對(duì)東部各民族的統(tǒng)稱，亦指殷代分布在今山東省，江蘇省一帶，后來蔑指中原以外的各少數(shù)民族之意?！稌虻洹罚骸罢?。”《書·舜典》：“蠻夷率服?！薄对?shī)·小雅·出車》：“赫赫南仲，玁狁于夷。”《詩(shī)·大雅·緜》：“混夷駾矣，維其喙矣?！薄对?shī)·魯頌·泮水》：“既作泮宮，淮夷攸服?！薄吨芏Y·職方式》：“四夷八蠻。”《管子·小稱》：“加夷貉之民，可化而使之愛?！薄墩撜Z·八佾》：“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荀子·勸學(xué)》：“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聲，長(zhǎng)而異俗?！薄墩f文》：“夷，東方之人也。從大，從弓，會(huì)意，弓所持也。字亦作巳?！?SPAN lang=EN-US>

14.濟(jì)：(jì技)《書·盤庚中》：“若乘舟，汝弗濟(jì)，臭厥載?！薄稌ふf命上》：“若濟(jì)巨川，用汝作舟楫?！薄豆茏印ば】铩罚骸胺街弁稏?，乘桴濟(jì)河?！薄蹲髠鳌べ夜哪辍罚骸皾?jì)河，圍令狐?！边@里用為渡過水流之意。

【原文】乘¹鄂渚²而反顧兮，欸³秋冬之緒⁴風(fēng)。步余馬兮山皋⁵，邸⁶余車兮方林。乘舲⁷船余上沅⁸兮，齊⁹吳榜¹⁰以擊汰¹¹。船容¹²與¹³而不進(jìn)兮，淹¹⁴回¹⁵水而凝滯。朝發(fā)枉陼¹⁶兮，夕宿辰陽¹⁷。茍¹⁸余心其端直兮，雖僻遠(yuǎn)之何傷！

【譯文】登上鄂渚而回頭遠(yuǎn)望兮，嘆息秋冬余留之寒風(fēng)。我的馬兒散步兮在山邊沼澤，我的車輛停留兮在方林。乘坐舲船我沿沅江上溯兮，疾揮船槳以擊打波濤。舲船緩慢隨從而不前進(jìn)兮，逗留于回水而停滯。早晨從枉陼出發(fā)兮，傍晚才到達(dá)辰陽。如果我的心端正筆直兮，這地方雖僻遠(yuǎn)又有何傷？

【說明】本段是屈原前往流放地時(shí)對(duì)一段路程的描寫，不僅描寫了沿途深山密林險(xiǎn)峻幽邃的景象，還借回旋之水使舲船緩慢不進(jìn)表達(dá)出他對(duì)故土的戀戀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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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1.乘：(chéng成)《易·同人·九四》：“乘其墉，弗攻克，吉。”《列子·說符》：“丁壯者皆乘城而戰(zhàn)，死者大半?！薄夺屆め屪巳荨罚骸俺耍?，登亦如之也?！边@里用指為“攀登”之意。

2.鄂渚：地吝，在今湖北鄂州。

3.欸：(ǎi矮)嘆詞。感嘆、嘆息。

4.緒：(xù序)余留的，遺留下來的。余風(fēng)?！稌の遄又琛罚骸盎膲嬝示w，覆宗絕祀?！薄豆茏印さ茏勇殹罚骸胺顥狄詾榫w?！薄肚f子·漁父》：“先王有緒言而去?！?SPAN lang=EN-US>

5.皋：(gāo高)《詩(shī)·小雅·鶴鳴》：“鶴鳴于九皋，聲聞?dòng)谝?。”《左傳·襄公二十五年》：“牧隰皋?！薄肚f子·知北游》：“山林與，皋壤與，使我欣欣然而樂與！”《荀子·大略》：“望其壙，皋如也，巔如也，鬲如也。”司馬相如《上林賦》：“亭皋千里。”《史記·孝武紀(jì)》：“河溢皋陸。”這里用為沼澤之意。

6.邸：(dǐ底)止，到，停留?！冻o·九章·涉江》：“邸余車兮方林?！薄妒酚洝ず忧罚骸白灾猩轿髹○跒榍??！?SPAN lang=EN-US>

7.舲：(líng靈)有窗的小船?！冻o·九章·涉江》：“乘舲船余上沅兮，齊吳榜以擊汰?！薄痘茨献印m真》：“越舲蜀艇，不能無水而浮?！薄稄V韻》：“舲，舟上有窗?！?SPAN lang=EN-US>

8.沅：(yuán原)水名。在湖南省西部。源出貴州省云霧山，上游稱清水江，流經(jīng)湖南，最后注入洞庭湖。

9.齊：(qí奇)《書·盤庚上》：“齊乃位，度乃口?！薄豆茏印に亍罚骸肮势涿褙濎遑瓒檬慢R?！薄稜栄拧罚骸褒R，疾也?！薄盾髯印こ嫉馈罚骸褒R給如響?！薄渡叹龝と趺瘛罚骸褒R疾而均，速若飄風(fēng)。”《尚書·大傳》：“多聞而齊給。”這里用為疾、敏捷之意。

10.榜：(bǎng綁)船槳?！冻o·九章·涉江》：“乘舲船余上沅兮，齊吳榜以擊汰?！薄顿Y治通鑒》：“載米三十萬斛，錢布數(shù)十舫，豎榜為城?！?SPAN lang=EN-US>

11.汰：(tài太)《廣雅》：“汰，波也。”這里用為波濤之意。

12.容：(róng茸)《楚辭·離騷》：“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與?！薄盾髯印げ黄垺罚骸叭釓亩涣鳎Ь粗?jǐn)慎而容。”《韓非子·南面》：“狎習(xí)于亂而容于治，故鄭人不能歸?！北疽鉃閺娜莶黄戎?，這里延伸為緩慢之意。

13.與：(yǔ雨)《詩(shī)·召南·江有渚》：“江有渚，之子歸，不我與。”《詩(shī)·小雅·楚茨》：“我黍與與，我稷翼翼。”《老子·二十章》：“唯之與阿，相去幾何？”《論語·鄉(xiāng)黨》：“君在，踧踖如也，與與如也?！薄抖Y記·中庸》：“夫婦之愚，可以與之焉?！薄秶?guó)語》：“桓公知天下諸侯多與己也?！薄睹献印す珜O丑上》：“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戰(zhàn)國(guó)策·魏策》：“與臣而將四矣。”《荀子·強(qiáng)國(guó)》：“故凡得勝者，必與人也?！薄俄n非子·主道》：“弒其主，代其所，人莫不與?！薄妒酚洝ろ?xiàng)羽本紀(jì)》：“孰與君少長(zhǎng)。”這里用為隨從、隨著之意。

14.淹：(Yān煙)《左傳·僖公三十三年》：“為從者之淹?！薄冻o·九章·涉江》：“淹回水而凝滯?！边@里用為逗留、挽留之意。

15.回：(huí洄)《詩(shī)·大雅·云漢》：“昭回于天?！薄冻o·九章·涉江》：“淹回水而凝滯?！薄盾髯印と逍А罚骸皥D回天下于掌上而辨白黑?！薄痘茨献印け窘?jīng)》：“詭文回波?！薄墩f文》：“回，轉(zhuǎn)也?！薄稘h書·敘傳》：“畔回穴其若茲兮?！边@里用為回旋、旋轉(zhuǎn)之意。

16.枉陼：地名。沅水中的一個(gè)河灣，在辰陽以東，沅水下游，今屬湖南常德。

17.辰陽：地名。在今湖南辰溪。

18.茍：(gǒu狗)表示假設(shè)關(guān)系，相當(dāng)于“若”、“如果”之意。《管子·白心》：“知茍適，可為天下周。”《論語·里仁》：“茍志於仁矣，無惡也?！薄抖Y記·大學(xué)》：“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薄盾髯印と逍А罚骸耙砸怀秩f，茍仁義之類也。”《史記·陳涉世家》：“茍富貴，無相忘。”漢賈誼《論積貯疏》：“茍粟多而財(cái)有余，何為而不成?”

【原文】入溆浦¹余儃²佪兮，迷不知吾所如³。深林杳⁴以冥冥⁵兮，乃猿狖⁶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⁷雪紛其無垠兮，云霏霏⁸而承宇⁹。哀吾生之無樂兮，幽獨(dú)處乎山中。吾不能變心而從俗兮，固將愁苦而終窮。

【譯文】進(jìn)入溆浦我休閑徘徊兮，迷茫不知我去向何處。森林昏暗以陰沉兮，乃是猿猴之所居。山勢(shì)高峻以遮蔽陽光兮，山下幽晦又多雨。雪珠紛紜無邊際兮，雨霧彌漫而承載著這空間。悲哀我生沒有歡樂兮，幽黯獨(dú)處于這山中。我不能改變心志而從俗兮，當(dāng)然會(huì)愁苦而終生窮困。

【說明】本段是屈原到達(dá)流放地溆浦后的一段描寫，他到達(dá)溆浦后，終得以休閑徘徊，可整天的休閑徘徊卻使他心情更加煩悶。他陷入迷茫，不知道去何處，更不知向何處去。山林深邃而幽暗，冬天雪珠紛紜，夏天云霧彌漫，好似填滿了整個(gè)空間。當(dāng)然，只要屈原能夠改變心志，隨從世俗，他就能夠回到楚國(guó)都城，享受榮華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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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1.溆浦：地名。在今湖南溆浦一帶，或因溆水而得名，因其在溆水之濱的緣故。水名。古名序水，溆水，溆浦，溆川。又名雙龍江。源出湖南省溆浦縣東南山中，西北流，至溆浦縣城東南，又折向西流入沅江。

2.儃：(tan禪)從容、休閑的樣子?！冻o·九章·惜誦》：“欲儃佪以干傺兮，恐重患而離尤?！薄肚f子·田子方》：“有一史后至者，儃儃然不趨。”《集韻·緩韻》：“儃，儃儃，舒閑貌。”

3.如：(rú儒)《管子·輕重甲》：“今每戰(zhàn)輿死扶傷如孤?！薄蹲髠鳌る[公四年》：“厚從州吁如陳?！薄稜栄拧罚骸叭?，往也?！薄妒酚洝ろ?xiàng)羽本紀(jì)》：“坐須臾，沛公起如廁。”《史記·屈原賈生列傳》：“以一儀而當(dāng)漢中地，臣請(qǐng)往如楚?！边@里用為去、往之意。

4.杳：(yǎo咬)《管子·內(nèi)業(yè)》：“杲乎如登于天，杳乎如入于淵?！薄冻o·九章·涉江》：“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fēng)飄兮神靈雨。”《說文》：“杳，冥也?！边@里用為昏暗之意。

5.冥：(míng明)《詩(shī)·小雅·無將大車》：“維塵冥冥?！薄豆茏印?nèi)業(yè)》：“冥冥乎不見其形，淫淫乎與我俱生?！薄肚f子·在宥》：“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薄短ば摹罚骸摆ふ?，明之藏也?！薄墩f文》：“冥，幽也。”《廣雅》：“冥，暗也。”《法言·修身》：“擿埴索涂，冥行而已矣。”《漢書·五行志》：“其廟獨(dú)冥。”這里用為昏暗之意。

6.狖：(yòu友)古書上說的一種長(zhǎng)尾猿?！段淖印ど系隆罚骸盎⒈膩砩?，猿狖之捷來格。”

7.霰：(xiàn見)亦稱“雹”。《詩(shī)·小雅·頍弁》：“如彼雨雪，先集維霰?！卑拙右住肚刂幸鳌罚骸耙股顭熁饻纾毖┞浼娂??！边@里用為雪珠之意。

8.霏：(fēi非)《詩(shī)·邶風(fēng)·北風(fēng)》：“雨雪其霏。”《文選·劉孝標(biāo)·廣絕交論》：“駱驛縱橫，煙霏雨散?！边@里用為彌漫、濃密之意。

9.宇：(yǔ雨)《詩(shī)·大雅·卷阿》：“爾土宇昄章，亦孔之厚矣?！薄蹲髠鳌ふ压哪辍罚骸盎蚨嚯y以固其國(guó)，啟其疆土；或難以喪其國(guó)，失其守宇?！薄肚f子·庚桑楚》：“有實(shí)而無乎處者，宇也；有長(zhǎng)而無本剽者，宙也?！薄睹献印ち夯萃跸隆罚骸半技敖?，聿來胥宇?！薄盾髯印し鞘印罚骸安溣钺同?，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亂之所存者，有人矣?！薄俄n非子·解老》：“宇內(nèi)之物，恃之以成?！薄妒印罚骸吧舷滤姆皆挥?，往古來今曰宙?！薄秴问洗呵铩は沦t》：“神覆宇宙?！薄度n》：“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來曰宙。”這里用為上下四方，天地之間的空間之意。

【原文】接輿¹髡²首兮，桑扈³臝⁴行。忠不必用兮，賢不必以⁵。伍子⁶逢殃兮，比干⁷菹⁸醢⁹。與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余將董¹⁰道而不豫兮，固將重昏而終身。

【譯文】接輿剃光頭發(fā)兮，子桑戶裸體而行。忠臣不必采用兮，賢臣不必憑借。伍子胥遭遇禍殃兮，比干被剁成肉醬。前世都是這樣兮，我又為何埋怨如今之人？我將守住道路而不再猶豫兮，將在重重昏暗中終此一生。

【說明】屈原在此回想起若干前賢，知道自古以來，賢良的人大都遭到排擠貶謫，原因就是賢良的人一心為了民眾，一心為了國(guó)家，所以才被人們稱為賢良。在私有制泛濫的春秋戰(zhàn)國(guó)時(shí)期，屈原能夠怎么辦？從眾，一心為了自己的私利而奮斗？屈原不愿意！責(zé)怪人們都自私？也不可能，所以屈原只好默認(rèn)目前的狀況，將在重重昏暗中終此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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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1.接輿：楚國(guó)的一個(gè)隱士。世人多稱他為瘋子，實(shí)則他是裝瘋賣傻以逃避亂世?！墩撜Z·微子》：“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薄俄n非子·解老》：“與接輿俱狂，與桀、紂俱滅?！?SPAN lang=EN-US>

2.髡：(kūn昆)古代一種剃去頭發(fā)的刑罰。《周禮·掌戮》：“髡者，使守積?！薄冻o·屈原·涉江》：“接輿髡首兮?！薄妒酚洝ぜ静紮璨剂袀鳌罚骸澳索浙Q季布?！薄墩f文》：“髡，剃發(fā)也?！眲⑾颉读信畟鳌罚骸稗q通鑿顛者髡。”

3.桑扈：人名，即子桑伯子。亦稱子桑伯子、桑戶、子桑戶。春秋末魯國(guó)隱士。或認(rèn)為是莊子所說的子桑戶?！墩撜Z·雍也》：“仲弓問子桑伯子?！薄肚f子·大宗師》：“子桑戶死，未葬，孔子聞之，使子貢往事焉?！薄冻o·九章·涉江》：“接輿髡首兮，桑戶裸行?！薄墩f苑·修文篇》：“孔子見子桑伯子，子桑伯子不衣冠而處。弟子曰：‘夫子何為見此人乎？’曰：‘其質(zhì)美而無文，吾欲說文之?！?SPAN lang=EN-US>

4.臝：(luǒ裸)古同“裸”?！对?shī)·豳風(fēng)·東山》：“果臝之實(shí)，亦施于宇?！薄秴问洗呵铩び^表》：“地為大矣，而水泉草木毛羽裸鱗未嘗息也?！边@里用指動(dòng)、植物外面沒有毛、羽、鱗、甲或其它東西包裹的之意。

5.以：(yǐ椅)《易·師·初六》：“師出以律，否臧，兇。”《管子·輕重戊》：“寡人將以來離枝之民。”《論語·為政》：“不敬，何以別乎?！薄俄n非子·五蠹》：“富國(guó)以農(nóng)，距敵恃卒。”《列子·湯問》：“以殘年余力。”這里用為憑借、仗恃之意。

6.伍子胥：春秋時(shí)期楚國(guó)大夫伍奢次子。楚平王七年(公元前522年)伍奢被殺，子胥出逃，經(jīng)歷宋、鄭等國(guó)入?yún)牵鬄閰菄?guó)大夫，幫助吳王闔閭攻破楚國(guó)，以功封于申，故又稱申胥。吳王夫差時(shí)，他曾勸王拒絕越國(guó)求和。公元前484年，夫差伐齊，他又以越為心腹之患，勸勿攻齊。夫差怒，賜劍逼他自殺，因死。《荀子·成相》：“世之禍，惡賢士，子胥見殺百里徙。”《韓非子·說林上》：“比干、子胥知其君之必亡也?！?SPAN lang=EN-US>

7.比干：商代貴族，紂王叔父，官少師。相傳因?qū)抑G紂王，被剖心而死?！墩撜Z·微子》：“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薄睹献印す珜O丑上》：“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膠鬲，皆賢人也。”《荀子·儒效》：“刳比干而囚箕子，飛廉、惡來知政，夫又惡有不可焉？”《韓非子·安危》：“而責(zé)人臣以子胥，是幸殷人之盡如比干?！?SPAN lang=EN-US>

8.菹：(zu租)古代一種酷刑，把人剁成肉醬?！肚f子·盜跖》：“子路欲殺衛(wèi)君而事不成，身菹于衛(wèi)東門之上?！薄俄n非子·存韓》：“前進(jìn)道愚計(jì)，退就菹戳。”《漢書·刑法志》：“菹其骨肉于市?！?SPAN lang=EN-US>

9.醢：(hai海)《詩(shī)·大雅·行葦》：“醓醢以薦，或燔或炙。”《周禮·天官·醢人》：“朝事之豆，其實(shí)韭菹醓醢。”《晏子春秋卷二·內(nèi)篇諫下第二》：“醯醢腐不勝沽也；酒醴酸不勝飲也?！薄俄n非子·難言》：“梅伯醢；夷吾束縛；而曹羈奔陳?！薄秴问洗呵铩け疚丁罚骸昂椭勒?，鱣鮪之醢?！薄稄V雅·釋器》：“醢，醬也?！边@里用為肉醬之意。

10.董：(dǒng懂)《左傳·昭公三年》：“而辱使董振擇之?！薄蹲髠鳌せ腹辍罚骸半S人使少師董成?！薄稜栄拧め屧b》：“董，正也。”《楚辭·九章·涉江》：“余將董道而不豫兮，固將重昏而終身?！边@里用為正、守正之意。

【原文】亂¹曰：鸞²鳥鳳皇，日以遠(yuǎn)兮，燕雀烏鵲，巢堂壇兮。露申³辛夷⁴，死林薄⁵兮，腥臊并御⁶，芳不得薄兮。陰陽易位，時(shí)不當(dāng)兮，懷信侘傺⁷，忽乎吾將行兮。

【譯文】總的來說，鸞鳥鳳凰，一天天遠(yuǎn)去兮，燕雀烏鵲，筑巢于殿堂祭壇兮。露申辛夷，死于依附兮，腥臊都能得到使用，芳草就不能依附兮。陰陽顛倒，生不逢時(shí)兮，懷抱忠信我失意彷徨，恍惚間我又將前行。

【說明】鸞鳥鳳凰，這里比喻為賢能之人，燕雀烏鵲，比喻為無能小人。賢能之人，一天天都在遠(yuǎn)去，而無能小人，卻逐步侵占了殿堂祭壇。留給屈原的，就只有悲嘆，就只有失意彷徨。

本篇《涉江》，描述的是屈原被流放，即將渡過湘江，上溯沅水，去到江南更荒蕪的地方的一段旅程。屈原記錄了這段艱苦的旅程，不僅描寫了沿途深山密林險(xiǎn)峻幽邃的景象，還借回旋之水使舲船緩慢不進(jìn)表達(dá)出他對(duì)故土的戀戀不舍。到達(dá)溆浦后，他陷入了迷茫，不知道去向何處，更不知向何處去。他也知道，如果能夠改變心志，隨從世俗，那么他就能夠回到楚國(guó)都城，享受榮華富貴。可是，他這株芳草，能與那些腥臊之物相提并論嗎？就像鸞鳥鳳凰不能與燕雀烏鵲相提并論一樣。他不能改變心志，那么就只好在重重昏暗中終此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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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1.亂：(luàn孌)樂章的尾聲叫做亂。辭賦里用在篇末，總括全篇思想內(nèi)容的文字也叫亂。《楚辭·屈原·涉江》：“亂曰?！薄墩撜Z·泰伯》：“師摯之始，《關(guān)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SPAN lang=EN-US>

2.鸞：(luán巒)鳥名。鳳凰的一種。雄性的長(zhǎng)生鳥?！豆茏印ば】铩罚骸胺蝤P凰鸞鳥不降，而鷹隼鴟梟豐。”《楚辭·離騷》：“鸞皇為余先戒兮，雷師告余以未具?！薄吨軙ね鯐?huì)》：“周成王時(shí)氐羌獻(xiàn)鸞鳥。”《廣雅》：“鸞鳥，鳳皇屬也?！?SPAN lang=EN-US>

3.露申：一種香草。

4.辛夷：香木名，指木蘭。

5.薄：(báo博)通“泊”?！对?shī)·周南·葛覃》：“薄污我私，薄浣我衣?！薄豆茏印ぶ婧稀罚骸叭鉃嫸槐M，薄承瀷而不滿?！薄冻o·九辯》：“去鄉(xiāng)離家兮徠遠(yuǎn)客，超逍遙兮今焉薄。”《楚辭·哀郢》：“凌陽侯之泛濫兮，忽翱翔之焉薄。”《荀子·榮辱》：“故薄薄之地，不得履之?！薄尔}鐵論·刺復(fù)》：“心憧憧若涉大川，遭風(fēng)而未薄?！边@里用為依附之意。

6.御：(yù玉)使用、應(yīng)用?！蛾套哟呵锞砣?nèi)篇問上》：“于是令玩好不御，公市不豫?！薄冻o·惜誦》：“俾山川以備御兮，命咎繇使聽直?！薄豆砉茸印?nèi)楗》：“日進(jìn)前而不御，遙聞聲而相思?！泵鲃⒒墩\(chéng)意伯劉文成公文集》：“不可以御蓬?！?SPAN lang=EN-US>

7.侘(chà岔)通“詫”。侘傺(chà岔chì志)：形容失意的樣子?！冻o·離騷》：“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獨(dú)窮困乎此時(shí)也。”

8.忽：(hū呼)古通“惚”。精神不集中，神志不清?！段淖印さ涝罚骸昂鲑鈵U兮，不可為象兮?！薄冻o·九歌·湘夫人》：“荒忽兮遠(yuǎn)望，觀流水兮潺湲?！?SPAN lang=EN-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