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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記終極揭秘:孫悟空的真身(4)

 風臨酒把2 2013-06-06
 
  3. 致命誘惑


  在這一部分的開頭,作者進行了一次奇特的“提醒”,提醒的內容包括:“切休作惡”“貫徹三關塡黑海,管教善者乘鸞鶴”。誰要作惡?“黑海”是什么?我們需要往下看。

  此時唐僧師徒又看到一座高山。此山與其他山脈不同,“遠望著與天相接”,唐僧甚至判斷它可能達到天庭附近。孫悟空說,這是不可能的,沒有任何山峰能夠達到天的高度。豬八戒反駁說,那昆侖山又是怎么回事?

  · 八戒道:“若不接天,如何把崑侖山號爲天柱?”行者道:“你不知,自古天不滿西北。崑侖山在西北乾位上,故有頂天塞空之意,遂名天柱。”

  這句話透露的信息是,當初女媧也就是 Eve 為天補漏的時候,有一個空缺是在西北方,那里天地之間是可以相通的。而依照某一個中心點進行排列,西北方恰恰處在“乾”這個位置上。那么,我們就已經(jīng)知道女媧正是在這個方位發(fā)現(xiàn)“仙藤”和紫金紅葫蘆的。另一個我們已經(jīng)確切知道的方位是“離”(見紅孩兒一節(jié)),它位于東南方,正好與“乾”相對。剩下的問題之一是:究竟是只有昆侖山位于某個中心的西北方位,還是萬壽山五莊觀也在那個方位?目前還不得而知。

  看上去高不可攀的山,也被唐僧登了上去,正要從西邊下山,忽然看見“祥光”和“彩霧”,聽見“鐘磬悠揚”。再仔細一看:

  · 珍樓寳座,上剎名方。谷虛繁地籟,境寂散天香。靑松帶雨遮高閣,翠竹留云護講堂。雫光縹緲龍宮顯,綵色飄祆沙界長。朱欄玉戸,畫棟鵰梁。談經(jīng)香滿座,語箓月當牎。鳥啼丹樹內,鶴飲石泉旁。四圍花發(fā)琪園秀,三面門開捨衛(wèi)光。樓臺突兀門迎嶂,鐘磬虛徐聲韻長。牎開風細,簾卷煙茫。有僧情散淡,無俗意和昌。紅塵不到真僊境,靜土招提好道場。

  顯然,多處證據(jù)表明這是一個佛門圣地,其中既有講堂和談經(jīng)的人,又有一些自由自在的“僧”。在孫悟空看來,這個外觀和靈山雷音寺附近已經(jīng)沒有多少區(qū)別,唯一的不同是地理位置。唐僧也不相信怎么會有一模一樣的兩個靈山,所以興高采烈地要去看個究竟。當孫悟空指出原來那“雷音寺”前邊還有一個“小”字時,唐僧說出了一段基礎知識:

  · 三蔵道:“就是小雷音寺,必定也有箇髴祖在內。經(jīng)上言三千諸髴,想是不在一方。似觀音在南海,普賢在峨眉,文殊在五臺。這不知是那一位髴祖的道場。古人云,有髴有經(jīng),無方無寳,我們可進去來?!?BR>
  我們知道,唐僧是4人中唯一接受過系統(tǒng)的佛教知識訓練的人,所以他的這番話,代表了中土大眾對于“佛”與地理位置之關系的普遍認知。在他看來,能夠稱得上“佛”的修行者非常多,而且應該有不同的居住地點,而當下的這座酷似靈山的接天巨峰,卻不知道是哪一個佛的道場。面對這樣莊嚴神圣的氣場,豬八戒和沙僧也都變得非常虔誠和緊張,一有機會就磕頭,只有孫悟空仍然堅持著他對于某種“兇氣”的敏感。

  在寺廟的第二層門內,他們見到了“如來大殿”,外邊排列著五百羅漢、三千揭諦等等,以及無數(shù)的僧人。三人一步一拜,慢慢地向前移動,一直來到“靈臺之間”。寶座上的人自稱“如來”,要求孫悟空下跪,而孫悟空毫不猶豫地拿起金箍棒,罵對方是“孽畜”“敗壞如來清德”。沒想到對方扔出一個佛家用具,就把孫悟空完完整整裝了進去??吹竭@種情況,八戒和沙僧有些醒悟,也開始拿出武器,但為時已晚。

  此時作者用旁白的方式介紹說,那個根本不是佛祖,而是一個“妖王”,但是一個妖王怎么能夠擁有這樣的場地條件和法術水平,他卻沒有解釋。這個金鐃的作用與紫金葫蘆相似,能夠在一定時間之內(72小時)將生物化為膿血。它甚至有一個比葫蘆更強大的特征,即能夠隨著孫悟空身體大小的變化而變化。這樣的物質控制水平,我們僅僅在如來佛那里曾經(jīng)見過。孫悟空急得一身汗,于是念出了一段奇特的咒語(“唵藍靜灋界,乾元亨利貞”),召來了佛道兩個領域的低級神靈幫忙。眾神顯得不太情愿,認為自己的本職工作僅僅是保護唐僧,不愿意介入孫悟空目前的麻煩之中,孫悟空隨之怒罵唐僧,說“不聽我勸解,弄死他也不虧”。看到圣子圣靈的矛盾激化如此,諸小神也只好投入力量。但是他們經(jīng)過研究,不知道這金缽的材料構成,于是金頭揭諦直闖南天門,向玉帝報告孫悟空將死的消息。玉帝還算重視,派出了28星宿的強大陣容,其中當然包括奎木狼、昴日雞這樣的強悍人物。孫悟空聞之大喜,但是短時間內,他們也沒有找到對付這個奇怪金缽的辦法。

  此時亢金龍?zhí)岢觯@金缽是個“如意之物”,也就是能夠隨著某個人或某些人的意識變化而變化??航瘕堃砸涣鞯纳裢ǎ紫葘⑸眢w變小,伸入獨角之后,又把這個獨角變大,終于給孫悟空制造出了一瞬間的逃命空間。孫悟空出來以后,一棒把這個“佛門之器”打成了碎片,可見此物與金剛琢相比,還是有些差距。妖王被這聲巨響驚醒,連忙沖出來準備戰(zhàn)斗,但此時孫悟空身邊已經(jīng)有了前所未見的強大陣容,這個妖王加上一群小妖,能夠成為他們的對手嗎?
  當妖王出來的時候,28星宿都感覺有些緊張,孫悟空帶著他們一起飛上高天,俯視著妖王與群妖在山門外排開陣勢。妖王很聰明,上來就要求孫悟空跟他單挑,孫悟空他們靠近觀看,發(fā)現(xiàn)此妖的主要面貌特征是頭上戴的“扁薄金箍”和眼睛上邊的兩道黃眉。而他的具體物種,作者雖然有所交待(“此形似獸不如獸,相貎非人卻似人”),畢竟沒有明言。

  孫悟空喝問:你是個什么怪物,竟敢侵占山頭,虛設“小雷音寺”?妖王怪他沒有知識,說這里是“小西天”,他因為修行得到了正果,才獲得在這個“寳閣珍樓”居住的資格。是誰給他的樓閣?“天賜”。所以,他實際上已經(jīng)是一個“佛”,全稱是“黃眉老佛”,早已知道孫悟空和唐僧的西行計劃,所以在此等候。目的是什么?是打死孫悟空和唐僧,由自己去找如來取經(jīng),最終達到“果正中華”的目的。

  從最后這部分看,他的計劃和六耳彌猴沒有顯著的區(qū)別,可能區(qū)別僅在于他不像六耳那樣尋求個人的功名(他已經(jīng)獲得了正果),而強調取經(jīng)對于中土的意義。另外,他似乎和六耳一樣相信即使殺死如來的二徒弟,如來也會把經(jīng)卷交給自己。這究竟是為什么呢?

  孫悟空果然中計,同意與對方一對一。妖王“喜孜孜”地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在戰(zhàn)斗中,作者特別說明,妖王手中的狼牙棒外形普通,但和孫悟空強大的金箍棒一樣具有“隨心變化”的功能??吹綄O悟空無法取勝,28星宿也忍不住加入了戰(zhàn)斗,各自拿出自己的兵器。但妖王并不害怕,取出一個“舊白佈搭包兒”,就把各路天神一氣裝走。孫悟空和諸星神進入此包,一個個“骨軟筋蔴,皮膚俐皺”,所以即使后邊能夠出來,也失去了抵抗能力,被妖王和小妖拿非常普通的“麻索”綁在地上。

  孫悟空一開始并沒有(或不能)逃生,直到半夜,聽到唐僧的哭泣和悔恨之后,他才決定拯救此人。唐僧看到孫悟空大喜,承諾“向后事但凴你處,再不強了”,孫悟空“才動手”,把他們全部放生。由于28星宿的特殊能力,唐僧首次體會到類似于飛行的感覺,被瞬間帶到山下的平地處。但由于孫悟空尋找包袱失敗,妖怪發(fā)現(xiàn)情況后迅速追趕,瞬間就追上了唐僧和28星宿。后者和豬八戒、沙僧等上前迎戰(zhàn),而妖王并未馬上使用搭包,率領4000-5000名小妖一起戰(zhàn)斗,雙方在西山坡上一通混戰(zhàn),實力基本相當,甚至妖王一邊還略占上風(“妖卒兇還勇,神兵怎奈何!”)。

  孫悟空隨后加入了戰(zhàn)斗,豬八戒問他行李何在,他解釋說自己的命都險些丟掉,還說什么行李。妖王看見眾小妖已經(jīng)足夠對付星神,便轉頭攻擊三兄弟,仍然是勢均力敵。這場戰(zhàn)斗一直從清晨進行到晚上,妖王最終拿出法寶,結束了戰(zhàn)斗。僅孫悟空依靠連續(xù)打了好幾個筋斗,飛到“九霄空里”,才逃出了法力的影響范圍。

  孫悟空又開始哭泣,他悲嘆唐僧不知道前世究竟做了什么,竟然會遭受如此頻繁的災難(“步步遇妖精”)。接下來他還能怎么辦呢?28宿是玉帝的王牌兵種,現(xiàn)在被他搞的全軍覆沒,他沒臉再去找玉帝,于是想到了天界的另一個著名的“大帝”。

  孫悟空飛了將近一天,才來到了武當山,可見小西天距離中土已經(jīng)非常遙遠。在這里,孫悟空看到了一些中土傳統(tǒng)人物(的靈魂),其中可能包括朱熹、陸九淵、舜、禹等等??鬃邮欠裨谄渲校瑳]有直接的證據(jù)。他們?yōu)槭裁此篮髸淼竭@里?因為這里是“玉虛師相真僊地,金闕仁慈治世門”。而作為管理者的真武帝,亦稱“上帝祖師”,我們在本書的最初曾經(jīng)介紹過,是一個由人修成的神仙,具有跨越時空匡復宇宙正義的巨大力量(“刼終刼始,剪伐魔精”)。不過,對于孫悟空,他也不敢過于傲慢,而是下殿相迎。孫悟空“作禮”之后,就提出了借兵的要求,此時真武大帝說了一番宏大的話語:

  · 祖師道:“我當年威鎭北方,統(tǒng)攝真武之位,剪伐天下妖邪,迺奉玉帝敕旨。后又披發(fā)跣足,踏騰蛇神龜,領五雷神將、巨虯獅子、猛獸毒龍,収降東北方黑氣妖氛,迺奉元始天尊符召。今日靜享武當山,安逸太和殿,一向海嶽平寧,乾坤淸泰。奈何我南贍部洲並北倶蘆洲之地,妖魔剪伐,邪鬼潛蹤。今蒙大聖下降,不得不行。……”

  真武帝的話,多少有些奇怪,首先他雖然能力強大,但是同時要受到玉帝和元始天尊的管轄。其次,他先后在北方和東北方鎮(zhèn)壓邪惡勢力,但如今南北兩大洲已經(jīng)基本太平和寧靜,但是他仿佛非常懷念前年“披發(fā)跣足”的歲月(我們在虎力大仙那里曾見到相似的形象)。面對孫悟空的請求,他表示可以親自或者調遣其他“眾神”前往相助,只是需要給管理者玉帝留點面子。最終,他決定派遣著名的龜、蛇二將前往,認為他們足以應付“西路”上邊的一些妖邪。

  孫悟空借兵的情況,黃眉怪也有一定的預判,可見他并非不知道宇宙中強大神靈的分布情況,但同時對于己方的實力有非常堅定的自信。不過對于龜蛇龍神這些次一級的神仙,他并不了解,直到對方報出“混元教主蕩魔天尊”的名號,他才稍稍知情,卻斥之為“畜生”,不相信對方能有什么法力。事實也是如此,這些名將根本不是古怪“搭包”的對手。

  孫悟空陷入絕望境地,此時觀音手下的值日功曹忽然出現(xiàn),對圣靈猴進行鼓勵,說“大聖你是人間之喜僊,何悶之有!”“我等早奉菩薩旨令 …… 不敢暫離左右”“大聖莫辭勞倦,千萬再急急去求救援”。孫悟空說你說的容易,如今我把天上海里加上觀音如來的人情都求遍了,哪里還有臉再找人?值日功曹說:無妨,還有一處神圣,是你不知道的:

  · “這枝兵也在南贍部洲盱眙山賓城,卽今泗洲是也。那裏有箇大聖國師王菩薩,神通廣大。”

  盱眙山不同于別的仙山寶境,那里是一個繁華的地方,有“人如蟻陣往來多,船似鴈行歸去廣”。而所謂“國師王菩薩”,就住在城內的大圣禪寺。孫悟空見到菩薩后,說明自己的苦楚,并特地加上了“取得經(jīng)囘,永傳中國,揚我髴之智慧,興般若之波羅也”這一取經(jīng)的特殊意義。國師王回答,取經(jīng)的確是佛教界的大事,按說我應當親自前去降妖,就是走不開。因為現(xiàn)在是初夏,淮河漲水了,我那個“水猿大圣”可能趁機搗亂。總之,國師王的決定仍然是派遣手下得力干將前往降妖。

  當然,這個“小張?zhí)印钡纳矸?,似乎確有不同尋常之處。面對黃眉怪的詢問,小張?zhí)勇暦Q自己是“流沙國”人氏,由于奇特的遭遇而最終修成“不老同天壽”,甚至有資格進入“龍華會”。對此,黃眉怪的反應是非常藐視,根本看不上他的“長生不老之術”,也不理會對方的“撫民高立浮屠塔,靜海深明捨利光”是什么意思,總之是一招白布搭包,套遍宇宙神靈。

  至此,孫悟空對于佛教勢力的信任程度,已經(jīng)降至了最低點。他開始在哭泣中反思“入禪林”“感荷菩薩”和“上雷音”是否根本是一個錯誤的選擇。這時,西南方向上出現(xiàn)了一朵“彩云”,隨后,山上開始下起了大雨,一個聲音在空中高叫:“悟空,認得我麼?”


  孫悟空看到的是一個踏著“芒鞋”的胖和尚,這個笑咪咪的和尚竟然是“極樂場中第一尊”。孫悟空顯然認識他,連忙“下拜”,并稱之為“東來佛祖”,說自己沒有回避之禮是“萬罪”。彌勒佛沒有解釋這“小雷音”的來歷,只說他專程前來收妖。而妖怪之所以“假佛成精”,是因為他在三月三日那天去找元始天尊了。在整部《西游記》中,三月三日已經(jīng)是一個過于頻繁出現(xiàn)的概念,包括當初四圣試禪心的時候,黎山老母(Eve)也說自己的生日是三月三。這究竟意味著什么?暫時還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關于那個搭包,彌勒也有解釋,說那是他的“后天袋子”?!昂筇臁笨赡苁且粋€表示生命狀態(tài)的概念,也可能是一個時間概念。孫悟空還算機敏,立刻指出這個“笑和尚”對此次嚴重破壞佛教界秩序的事件負有直接責任。而彌勒解釋說,他們師徒的受難本身就是一種定數(shù)。然后他提出了“西瓜計”,孫悟空認為有問題,因為彌勒未必能辨別出哪個西瓜是孫悟空所變。彌勒笑道:

  · “我爲治世之尊,慧眼高明,豈不認得你!凴你變作甚物,我皆知之。”

  “治世”當然不是當下的事,因為彌勒佛的最常見稱號是“未來佛”,將在如來之后管理這個世界。為何他又名“東來佛祖”呢?難道世界的管理者,注定將要出現(xiàn)在東方嗎?無論如何,后邊的事實表明,彌勒沒有吹牛,他的確一眼就認出了圣靈猴所變的那個西瓜。而且,他如同觀音菩薩一樣,通過在孫悟空手中寫一個字,成功地將妖怪引至現(xiàn)場。妖怪被制服之后,發(fā)現(xiàn)彌勒來到,連忙下跪求饒。彌勒說,“孫悟空,看我面上,饒他命罷?!睂O悟空并不情愿,他似乎要把一腔的怨恨,都發(fā)泄在黃眉童子的內臟器官上,以至于整片瓜地都變成了“打麥場”,他仍然不肯收手。直到彌勒再次軟言要求,他才飛出來,此時作者借著黃眉童子,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 那怪雖是肚腹絞痛,還未傷心。俗語云,人未傷心不得死,花殘葉落是根枯。

  顯然,心還沒死,根還沒枯,取經(jīng)的苦難就還得繼續(xù)。孫悟空另一個發(fā)泄郁悶的場所是小雷音寺,幾百個小妖被他挨個打死,不是植物就是動物。同時彌勒依靠“吹氣”和咒語,就把他那副金缽恢復原樣,然后辭別孫悟空,回歸極樂世界。留在后邊的小雷音寺,被幾個徒弟一把火燒成了灰燼。

  在路上,唐僧開始考慮晚上的住宿問題,孫悟空說不用擔心,我會做木匠的活,可以迅速地搭起一個簡陋木屋,可以使用一年以上。這樣說著,就來到了一座“山莊”,也就是擴大版的木屋群。一個老人打開“柴門”,對唐僧說,小西天和“大西天”之間還有很遙遠的距離,而且路途艱難。第一個艱難,就在此地。唐僧忙問是什么艱難?老人說,西邊有個“七絕嶺”,是滿山的柿子掉下腐爛了堆在小路上,臭氣熏天。唐僧聽完之后,奇怪地“煩悶不言”,孫悟空明白唐僧的心思,向著老人一通叫罵:

  · 行者忍不住,高叫道:“你這老兒甚不通便!我等遠來投宿,你就説出這許多話來唬人!十分你家窄逼沒處睡,我等在此樹下蹲一蹲,也就過了此宵,何故這般絮聒?”

  老人雖然有些害怕,但竟然敢回嘴,說你這個“癆病鬼,不知高低,尖著箇嘴,敢來衝撞我老人家!”此時孫悟空卻又轉入“陪笑”狀態(tài),說你千萬不要以貌取人,所謂“形容古怪,石中有美玉之蔵”,我外形雖丑,卻有手段。

  孫悟空吹噓了一番自己“偸天轉地英名大”的歷史,老人這才從憤怒轉向歡喜和熱情,把他們請入家中。四人進去之后,發(fā)現(xiàn)這個“山莊”的主要輔設都是荊棘,也就是自然生成的灌木,只有房屋的墻壁是磚石壘成,上邊仍然用荊棘輔頂。八戒吃到了一些素飯,已經(jīng)覺得是“盛齋”,向孫悟空詢問這老頭有何企圖。孫悟空說,我有辦法讓他們明天拿出更多好東西來。

  到了晚上,老人說出自己這個“李家”是當?shù)氐男⌒眨Mㄟ^抓住妖怪來作出貢獻。孫悟空一聽連忙“唱諾”,和他跟玉帝使用的禮儀一樣。豬八戒有點暈,問這是何苦?孫悟空說我這一禮意義重大,將使他不再考慮聘請其他法師。然后他詢問道:這里是平原,又有許多人家居住,有什么妖精敢來猖狂?

  老人回答,一切都起源于每年六月間的一陣“風”。那種風非常恐怖,凡經(jīng)過之處,不但牛羊豬馬不得幸免,男人和女人都會被活活吞食進去。所以如果孫悟空能夠對付了這個妖精,村民的重謝是毫無問題的。此時孫悟空又賣關子,說這妖精不好對付,因為這村里的人心不齊!每家出一點銀兩,足夠請來一個優(yōu)秀的法師了。老人則說,非也,我們請來的和尚和道士,都不能發(fā)揮任何作用,反而遭了妖精的毒手。比如那個和尚,擅長念《孔雀經(jīng)》和《法華經(jīng)》,但是僅僅起到把妖精引來的作用。不僅如此,他的弟子們至今還要告狀,無論布施多少錢財,都沒完沒了。

  總之世俗的手段,無法對付此處的“妖風”。老人由此反而不再相信一切神力,認為必須要通過“文書”“長老聚會”“謝禮”等儀式,甚至千畝良田的饋贈,才能夠獲得神靈的可靠相助。孫悟空笑道,良田有什么用處?我還需要“養(yǎng)馬當差,納糧辦草,黃昏不得睡,五鼓不得眠”,種種付出才能管理好它們,大好的生命都糟蹋了。

  老人們接著講述了此妖精的特征,是“上拄天,下拄地;來時風,去時霧”,連靠近它都非常困難。正說著,窗外就已經(jīng)聽到呼呼的風聲。他們連忙往屋里躲,連八戒和沙僧都受到氣場的感染,想要跟著躲到屋里去。孫悟空使出神力,把二人拖到天井處去看風,只見:

  · 倒樹摧林狼虎憂,播江攪海鬼神愁。掀翻華嶽三峯石,提起乾坤四部洲。村捨人家皆閉戸,滿莊兒女盡蔵頭。黑云漠漠遮星漢,燈火無光遍地幽。

  豬八戒使出在沙漠生存的招數(shù),臉朝下埋進地里,但是孫悟空忽然發(fā)現(xiàn)那龍卷風中有兩盞燈籠。此時風頭已過,豬八戒爬起來看,沙僧也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那不是燈籠,而是一個妖怪的雙眼。豬八戒差點被這妖精的體型給嚇暈過去,孫悟空只好獨自去戰(zhàn)斗,臨走時豬八戒囑咐道:“哥哥,不要供出我們來?!?BR>
  妖精似乎不會說話,但是使一條長槍,跟孫悟空斗的不分勝負。豬八戒終于鼓起勇氣,也飛上去,卻同樣被妖精抵住,同時發(fā)現(xiàn)這個妖精的武器只有槍尖,沒有槍柄。戰(zhàn)斗進行了一個晚上,風妖向七絕嶺方向逃跑,變成了一條巨型蟒蛇。頭上的獨角,如同用瑪瑙做成一樣的晶亮。孫悟空發(fā)現(xiàn)巨蛇鉆入山洞,即設計在另一邊攔截,妖精被逼急了,回頭立起上身,張開巨口,要吞掉八戒。豬八戒連忙后退,孫悟空卻反而迎上前去,被妖精一口卷入。八戒嚇得大叫,卻看見孫悟空在里邊支起鐵棒玩耍,玩了好一陣,妖精才在狂奔20里之后死掉。孫悟空挖個洞從里邊鉆出,好奇地問豬八戒:““呆子!他死也死了,你還築他怎的?”

  英雄孫悟空攜師弟豬八戒回到陀羅莊,受到每家每戶的熱情而輪流的款待。這樣的日子過了6-7天,經(jīng)過他們的苦苦相辭,眾人才放他們離開。見唐僧他們對錢財不感興趣,他們又準備了多匹騾馬的干糧和水果,700多人浩浩蕩蕩地一路相送。眼看到了臭氣薰人的七絕山,他們甚至打算另外開辟一條道路,讓師徒四人通行。孫悟空說,你們有大禹的精神,未必有他的本領,還是讓我?guī)煹茏兂梢活^大豬,解決這個問題吧。豬八戒吃飽喝足以后,真的變成一頭巨型黑豬,開始拱路。借此機會,作者對豬八戒的身份進行了兩點探索:

  1)他的36般變化未必是當初菩提祖師所說的“天罡36變”,因為他能夠變化的對象諸如山、樹、石頭、水牛、大象、駱駝等等都和“天”沒有直接的關系。所以他的變化能力屬于另外一個法術系統(tǒng),其來歷也仍未可知。

  2)作者說他“自幼山中食藥苗”“修成堅骨同天壽”,可見他最初的身份就應該是一種動物(包括豬),至于這里的山是指什么山,與萬壽山或昆侖山有沒有關系,則不清楚。

  孫悟空看著豬八戒施法,一邊坐下來大咧咧地對群眾說,你們再去跑一趟,多準備些食物吧。于是有300多人騎馬回家重新做飯,總共跑了約70里路,才又把飯送過來。沒想到此時豬八戒已經(jīng)完成工作,師徒四人已經(jīng)離開了,他們又繼續(xù)追趕,追了整整一個通宵,終于給“取經(jīng)的老爺”把飯送到。唐僧感謝不盡,說他們“真是善信之人”。豬八戒又吃一頓,然后徹底離開了陀羅莊的百姓。作者在此賦詩說:

  · 千年稀柿今朝淨,七絶胡同此日開。六欲塵情皆剪絶,平安無阻拜蓮臺。

  “六欲”和“塵情”真的已經(jīng)剪絕了嗎?或者,還有誰沒有剪絕?我們馬上就可以知道。

  在來到朱紫國的時候,孫悟空趁機挖苦了唐僧一回,這是前所未見的。他欺負唐僧眼力不好,就說他“不識字,虧你怎麼領唐王旨意離朝也!”唐僧雖然申辯自己“自幼爲僧,千經(jīng)萬典皆通”,最終卻不得不認輸。孫悟空趾高氣揚,進入城內,只見“六街三市貨資多,萬戸千家生意盛。果然是箇帝王都會處,天府大京城”。再往前走,到了街市上,又見“人物軒昂,衣冠齊整,言語淸朗,真不亞大唐世界”。八戒沙僧都趕緊掩面,擔心制造混亂,只有孫悟空東張西望,毫不在意。

  來到“會同館”,唐僧解釋這是“天下通會通同之所”,孫悟空才答應進去。館內有兩個官員,非常有禮貌地安排四人住下,并提供齋飯,孫悟空卻表示很不滿意:

  · 下人請老爺客房安歇,三蔵便走,行者恨道:“這廝憊懶!怎麼不讓老孫在正廳?”

  唐僧感覺很奇怪,對孫悟空說,這里又不歸大唐管,又經(jīng)常有些大官來往,如此安排不是很合理么?孫悟空卻冒出一句:“這等説,我偏要他相待!”隨后唐僧得知該國國王久不上朝,連忙去換官文,卻被國王拖住,詢問他中國的歷史沿革情況。這一問正中唐僧下懷,他朗聲答道:

  · 貧僧那裏 ---- “三皇治世,五帝分倫。堯舜正位,禹湯安民。成周子衆(zhòng),各立乾坤。倚強欺弱,分國稱君。邦君十八,分野邊塵。后成十二,宇宙安淳。因無車馬,卻又相呑。七雄爭勝,六國歸秦。天生魯沛,各懷不仁。江山屬漢,約灋欽遵。漢歸司馬,晉又紛紜。南北十二,宋齊梁陳。列祖相繼,大隋紹真。賞花無道,塗炭多民。我王李氏,國號唐君?!?BR>
  這一段內容,有以下幾點值得注意:

  1)唐僧認為中國從“治”到“亂”的一個關鍵點,是周代的同姓分封制度。這些兒子們“倚強欺弱”,改變了中國的政治文化。

  2)與此相對應,中國最終由秦國統(tǒng)一的原因,則是“無車馬”,也就是溝通不暢。換言之,中國的大勢還是“合”的。

  3)秦以后,又出現(xiàn)了一些“不仁”“無道”的君主和政治行為,所以最終由李唐王朝取代。由于當朝的“寬仁”,所以大唐的總體表現(xiàn)是清澈而寧靜的。

  國王對中國的歷史發(fā)展似乎興趣有限,但當他聽到魏征“夢斬龍身”的情況,立刻來了精神,說唐王下地府都有賢臣相救,我怎么身邊就沒有呢?唐僧仔細觀察國王,發(fā)現(xiàn)他狀態(tài)非常差,正要詢問原因,卻被請上了宴席。

  唐僧吃著國宴,孫悟空則在這邊安排沙僧做飯。沙僧提出沒有調料,于是孫悟空讓八戒去買,八戒的反對理由是“嘴臉欠儁,恐惹下禍來,師父怪我”。于是孫悟空開始編故事,說那市場上有千奇百怪的物品,包括“篜酥、點心、卷子、油食、蜜食”等等。八戒的口水立刻就下來了。兩人出門之后,孫悟空卻奇怪地并不去買這些東西,也不買調料,一直來到鼓樓下。豬八戒擔心有人抓和尚,孫悟空卻堅持前進,最終雙方妥協(xié),讓豬八戒立在墻根下,孫悟空則往人群深處擠,終于看到了群眾熱情高漲的原因 ---- 皇榜。

  皇榜上說明國王病重,尋求高人醫(yī)治,“稍得病癒,願將社稷平分,決不虛示”。孫悟空看完之后“滿心歡喜”,決定暫時不考慮做飯的事,取經(jīng)也先放一放,先把國王的病治上一治。

  決定揭榜之后,卻又不自己去揭,而是再次支使豬八戒露面。而且此次的做法較之碧波潭遭遇二郎神時更加“陰險”,是把豬八戒直接送入了火堆,這是為何?豬八戒被12個太監(jiān)、12個校尉圍住,糊里糊涂地就要被帶走。此時天蓬元帥展示了他的過人智慧和涵養(yǎng),他先是使一招“千斤墜”,站定不動,然后說道:

  · “汝等不知高低!再扯一會,扯得我呆性子發(fā)了,你卻休怪!”

  兩個年老的太監(jiān)感覺情況不對勁,于是上前詢問,豬八戒簡單明快地說出了事情經(jīng)過,揭露了孫悟空“弄陣旋風”的事實。見兩個太監(jiān)通情達理,他借機開玩笑,稱對方為“奶奶”,尋求進一步建立信任關系。來到會同館,豬八戒向圍觀的400余名群眾叮囑道:

  · “列位住了,我?guī)熜謪s不比我任你們作戲,他卻是箇猛烈認真之士。汝等見了,須要行箇大禮,叫他聲孫老爺,他就招架了。不然啊,他就變了嘴臉,這事卻弄不成也?!?BR>
  豬八戒找到孫悟空,一通抱怨,孫悟空先是仍然抵賴,當聽到眾官員再次請求“大展經(jīng)綸手,微施三折肱,治得我王病癒,江山有分,社稷平分也”之后,才拿出另外一種面貌和話音,開始和他們嚴肅地交涉起來。他說,“常言道,藥不跟賣,病不討醫(yī)。你去教那國王親來請我?!北娞O(jiān)和校尉雖然震驚,卻不敢不奏。國王得知,非常歡喜,要求文武衆(zhòng)卿代替他一起前去邀請孫悟空進宮,而且必須以君臣之禮拜見孫悟空,稱之為“神僧孫長老”。這龐大的陣勢來到館外,把豬八戒和沙僧嚇得躲了起來,只有孫悟空端坐不動。文武官員按照復雜的次序參拜完畢,然后請求孫悟空看在他們“以潔禮參請”的份上,入朝看病。孫悟空站起身來,詢問國王何不親來?得到解釋以后,這才“整衣而起”,同時神秘地吩咐兩個師弟等著收藥。

  孫悟空隔著珠簾見到國王,以一種兇狠的聲音說話,嚇得國王一屁股跌在龍床上,迅即被女官扶入宮中。孫悟空留在外邊,對一群滿腹懷疑的官員講起了生命與輪回的道理。他說,生病不僅關系到目前這次生命,而且直接影響今后的生命質量,因此每一次的診病,都要詳細考察病人的“神氣色”“聲音清濁”“病史”和“經(jīng)絡”的情況,只有做好這樣極端“微玄”的工作,才能夠解決病人可能長達上千年的生命質量問題,也就是靈魂健康狀態(tài)的問題。

  孫悟空的邏輯很簡單,像看病這樣的生命頭等大事,是容不得半點輕慢的,所以即使國王也必須尊重他這個“神醫(yī)”。由于國王不愿再看見他,他又提出“懸絲診脈”,也就是僅憑病人和醫(yī)生之間的真氣遙感來考察病情。唐僧此時出現(xiàn),對孫悟空這套醫(yī)學理論表示非常不認可,他指出孫悟空沒有讀過任何的“醫(yī)書”,也不懂得“藥性”,實在不具有行醫(yī)的資格。在唐僧看來,這些必讀的醫(yī)書包括《素問》、《難經(jīng)》、《本草》、《脈訣》等,必須對書上的每一段落包括后人的注解認真品讀,詳加研究,才敢發(fā)言。而孫悟空的辦法,是變出三根各長24尺的金線,分別纏在國王的寸、關、尺三個部位上,然后自己這邊用大指分別與第二、第三和第四指配合,判斷三根絲線上邊的氣流。不僅如此,他還需要控制自己的呼吸,從而進一步了解氣流運行的細節(jié),從“浮中沉”“沉中浮”的細微感受中,把握國王靈魂的穩(wěn)定性及其根源。如此反復考察之后,他把金錢收回來,高聲指出國王的病癥是“心痛”“出汗”“肌麻”“缺乏食欲”“心情煩悶”以及大小便帶血等等。以孫悟空在靈魂技術方面的造詣,能夠判斷出這些病情或許并不奇怪,但是,他非常強悍的一點是進一步指出國王的根本病因在于“雙鳥失群”!

  明確了病因之后,他繼續(xù)故弄玄虛地要求官員們提供所有種類的藥材(共880種),以及各種加工用具。豬八戒對孫悟空的動機進行了初步的判斷,認為他希望通過開藥鋪賺取“第一桶金”。孫悟空對他迎頭痛斥,說自己的目的在于“得意處辭朝走路”,也就是與王位無關,至多是要一點虛榮。吃過晚飯后,孫悟空開始制藥,首先要取大黃和巴豆。八戒和沙僧都頗懂些醫(yī)學,指出這兩種物品都具有暢通的功效,而不利于保守元氣,但孫悟空非常自信。此外他提出需要鍋底灰,認為這種燃燒的灰燼“能調百病”。最后一味藥,是馬的尿液,但他指出,白龍馬這龍身之尿非同凡響,可以治療世上的任何疾病。豬八戒對龍馬態(tài)度粗暴,用腳踢醒他,果然沒有收獲。輪到孫悟空前去的時候,白龍馬罕見地說了一段話:

  · “師兄,你豈不知?我本是西海飛龍,因爲犯了天條,觀音菩薩救了我,將我鋸了角,退了鱗,變作馬,馱師父往西天取經(jīng),將功折罪。我若過水撒尿,水中遊魚食了成龍;過山撒尿,山中草頭得味,變作靈芝,僊僮采去長壽。我怎肯在此塵俗之處輕拋卻也?”

  按照小白龍的說法,他的體液具有的特殊功能,主要在于提升一切生物的生命等級,這當然也就是孫悟空所提出的“靈魂治療”的根本意義所在。三兄弟好不容易得到了一點龍尿,用它搓成了三個藥丸,放入盒中,這才放心地進入夢鄉(xiāng)。


  第二天,國王一大早就派人來取藥,孫悟空給出三?!盀踅鸬ぁ?,提出要用“無根水”,也就是天上降下的凈水送服。當然,這雨水又是孫悟空的工作,他安排豬八戒站在左邊,擔當“輔星”,沙僧站在右邊,擔當“弼宿”,自己則一邊走出天罡方位,一邊念動咒語,果然很快就召喚來了東海敖廣。宮中的妃嬪和彩女嬌娥一齊出動,終于攢夠了無根之水,一時間“異香滿襲金鑾殿,佳味熏飄天子庭”。國王服藥之后,效果非常明顯,立刻神清體健。他沒有食言,這就走下寶座,換上官員的朝服,向唐僧下拜。又憑借國家的“倒山之力”,迅速安排了慶賀宴會。八戒和沙僧簡單討論了一下功勞的分配問題,就歡歡喜喜地上殿享受去了。此時孫悟空卻十分謙遜,向他們每個人都施以拱手鞠躬之禮。后來國王敬酒的時候,孫悟空也一杯接一杯,并自稱要“依巡痛飲,決不敢推辭”。這時,國王終于下定決心說出隱情,而孫悟空承認自己只知道國王心有“憂疑”,而不了解具體的原因。朱紫國國王說,這一切其實都源于一個美艷絕倫的“金圣宮”。

  國王說,三年前的端陽節(jié),一宮男女都在吃粽子,插艾葉,飲雄黃酒,看龍舟,忽然半空中出現(xiàn)一個妖怪,自稱來自“麒麟山獬豸洞”,要求皇宮提供一個“夫人”。我們從前邊已經(jīng)知道,端陽節(jié)正是萬物生命勃發(fā)之際,妖怪于此時尋求異性,也不奇怪。但是金兜山那個很可能是麒麟的獨角怪,對于女色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的,至少沒有證據(jù)表明他有興趣,那么這里渴求交配的這個類麒麟妖怪,又是從哪里來的?由于自己和滿城百姓的生命都受到嚴重威脅,國王最終決定將金圣宮美女獻出,隨著她瞬間在海榴亭外消失,國王也被一個粽子堵住了心脈,最終落下了三年以來的病痛。

  孫悟空一聽有妖怪可打,似乎比當國王還來勁,立刻一口喝掉巨杯中酒,要求上陣降妖。國王聞訊,立刻跪下表示要把全部的江山相授,孫悟空急忙上前,扶起國王,進一步打聽情況。國王介紹說,妖怪幾乎每半年會再來一次,要求提供新的宮女。孫悟空正在參觀國王修筑的地下宮殿“避妖樓”,忽聽南方風聲大作。國王和唐僧等早就鉆進地宮了,兩個師弟也要鉆,被孫悟空抓住,一起來看妖怪。他們發(fā)現(xiàn),此妖的主要特征是青面紅發(fā),在孫悟空看來,他和“東嶽天齊”的一個看門鬼非常相似,而豬八戒不認同,他指出,鬼類只會在夜間出沒,而且不會駕云,更不會帶來狂風。孫悟空難得地認同了豬八戒的分析,然后飛上云頭,攔截對手。

  原來這個并不是賽太歲,只是一個先鋒。孫悟空輕松搞定之后,又使仙術滅了一場大火,似乎善心大發(fā),向國王表示,先鋒妖怪此去報信,可能拖累城中百姓,不如他趁熱打鐵去滅了賽太歲。國王對孫悟空的戰(zhàn)斗能力表示懷疑,于是他再次進行了自我介紹。但這一次,孫悟空透露了很多自己“練功”的細節(jié):

  · 倚天爲頂?shù)貭憼t,兩般藥物團烏兔。采取陰陽水火交,時間頓把玄關悟。

  全仗天罡搬運功,也凴鬭柄遷移步。退爐進火最依時,抽鉛添汞相交顧。

  攢簇五行造化生,合和四象分時度。二氣歸于黃道間,三家會在金丹路。

  悟通灋律歸四肢,本來筋鬭如神助。


  這一段生動的描述表明,孫悟空的當初在菩提祖師處的三年“調息”過程,其實是一次“煉丹”的過程。丹爐中的空氣就是天,爐身就是地,藥物就是金烏和玉兔(很可能分指日月)。天地日月作為陰陽的相交,就使他悟破了宇宙創(chuàng)造的最深層道理。當然,領悟只是第一步,隨后要做的是依據(jù)星體運行的規(guī)律而形成自己的行動模式,并嚴格把握煉丹的時間和火候。鉛、汞、五行等概念,在這里的所指還不清楚(或許可以參考紅孩兒練功法門中的“五行”),而最終的陰陽二氣所歸向的“黃道”和“金丹路”,究竟是指天上的軌跡還是自己身上的脈絡,他也沒有明言。但是黃道和金丹的顏色,似乎暗示煉丹的程序到此已經(jīng)完成。將此神秘的丹藥或真氣貫通四肢,就使得孫悟空天然具有的筋斗云技術,達到了宇宙一流的高度。

  當然,我們還不知道孫悟空所煉成的“丹”是否就是那個脫竊而出,能夠造成各種幻覺效果的靈魂體。國王也沒有追問,被孫悟空說的又驚又喜。此時孫悟空使出他苦煉而成的飛行技術,瞬間來到一座美麗的高山,那里有“山草山花看不盡”。孫悟空正要去找妖怪挑釁,忽然看到山間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五色煙,然后又有一種奇特的沙,無意中鉆入孫悟空的鼻孔。正不解處,只見一個小妖迅速地走來,邊走邊說話。孫悟空變成小蟲去偷聽,發(fā)現(xiàn)此妖訴說妖王賽太歲雖然已經(jīng)得到美女金圣宮三年之久,卻沒有過肉體關系,但觸摸的快感都不曾有過,所以才一再索求宮女作為替代。這諸多宮女,都不堪折磨而死,終于來了孫悟空維持正義。賽太歲不服,準備跟朱紫國開戰(zhàn),眼看一場人獸之戰(zhàn)就要打響,但據(jù)此小妖判斷,賽太歲根本用不著興師動眾,僅僅使出他神奇的“煙火飛沙”,就能消滅全城的人類,占據(jù)他們的帝位和官職。說到此處,小妖忽然來了一句:

  · “大王稱帝,我等稱臣,雖然也有箇大小官爵,只是天理難容也!”

  這天理難容四字,讓孫悟空頗為心動,他驚喜于妖精之中,居然也有好心人。同時,他又不解于為何妖王竟然對付不了一個人類美女。他變個道童前去詢問,妖怪也老實,就告訴他這是一件“五彩仙衣”作用的結果。那個妖王,似乎沒有女人服侍就活不下去,于是準備就宮女的問題跟人類王國下戰(zhàn)書。

  孫悟空正要前去降妖,忽然顧慮到煙火的恐怖,于是轉回城中,另行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豬八戒看到他扛個小妖尸體回來,不管不顧地就上了釘鈀,然后聲稱自己也有功勞,畢竟有9個窟窿作證。直到發(fā)現(xiàn)妖怪早死,才嘆息不已。孫悟空向國王索要信物,得知有一對黃金手鏈。國王說,這是娘娘留下的唯一物品,但他幾年來從不敢看,每看一次,病情就會加重。后來玉圣宮將手鏈取出,遞給國王,國王果然開始呼喚“知疼著熱的孃孃”,可見金圣宮的美貌還在其次,對國王的貼心關懷,是他最為難忘的。

  孫悟空來到麒麟山,被嚇了一跳,原來洞口有500左右的妖怪在把守,其中包括虎、熊、豹、彪等統(tǒng)帥,以及狼、象、免、蛇等驍勇的戰(zhàn)士。猩猩由于擅長人類的語言,而充當了傳令官員。孫悟空不敢繼續(xù)前進,就變作小妖“有來有去”的模樣,一邊敲鑼,一邊大踏步往里走。對猩猩的招呼,他只是簡單回應一下,就一直來到了“剝皮廳”。名字雖然生猛,但洞內也有“琪花瑤草”“古柏喬松”等典雅陳設。賽太歲坐在一個八角亭里邊,作者在對他的描述中,沒有提及頭上是否長角。

  見到這個遍體“昂毛”的妖怪,孫悟空奇怪地沒有行禮,而是背對著他,只管敲鑼。逼得妖王連問三聲,然后還跑下來拽他,他才說自己跑了一趟朱紫國,差點沒命,且被痛打了30下。賽太歲表示理解,讓他直接去向金圣宮匯報。之所以要匯報,是因為金圣宮不愿國民遭其毒手,一直眼淚汪汪,而孫悟空傳達的人類軍隊異常強大的信息,有助于“寬她一時之心”。

  孫悟空來到后邊,發(fā)現(xiàn)這里都是“高堂大廈”,景致致完全不同。金圣宮仍然如同在皇宮中一樣,住在一個“綵門壯麗”的地方。宮內是排列整齊的狐妖和鹿妖,都呈現(xiàn)出妸娜美女的形態(tài)。賽太歲為什么對這些美女妖精不感興趣,卻要冒著殺人和得罪金圣宮的風險去找人類女子交合,暫不可解。在宮殿的正中,坐著同樣“美貎妖嬈”的金圣宮本人。她和群妖的區(qū)別,從表面上看,在于“櫻唇”“銀牙”“蛾眉”和“星眼”。而內在的區(qū)別,更在于她對朱紫國國王的“憶”和對天羅地網(wǎng)的“恨”,以及面對東風的“懨懨無語”。

  孫悟空沒有下跪,只說“接諾”二字,搞得金圣宮非常不快,顯然此處的規(guī)矩,和皇宮中沒有太大的區(qū)別,甚至猶有過之。金圣宮罵這個竟敢仰視她的下人為“村潑”,妖精侍女們連忙上前寬慰,指出孫悟空乃是下戰(zhàn)書之人。金圣宮非常關心這個問題,孫悟空順嘴說君王表示了對她的思念,并有一句私話交待。奴婢被遣走之后,孫悟空變回真身,說明了情況,但是對方似乎仍不相信。直到取出黃金手鏈,金圣宮才瞬間進入“垂淚”和“拜謝”的狀態(tài),請求孫悟空救她。

  孫悟空教導金圣宮,讓她做出“風流喜悅之容”,騙來金鈴(她拒絕稱之為“寶貝”)。然后他來到大廳,對賽太歲說自己已經(jīng)騙得娘娘相信國王移情別戀,于是妖王大喜,承諾封給孫悟空一個“隨朝太宰”,然后歡歡喜喜去見那個他連碰都不能碰的娘娘。既然對于金圣宮,他已經(jīng)沒有了性的需求,在乎的又是什么呢?金圣宮對他說,我做了你三年的娘娘,雖然沒有夫妻之實,但也是前世修來的。你這里本來就沒什么寶貝,也就是些動物皮毛,人類的織錦和珠寶,連影子都沒見到過。所以你那唯一的寶貝“鈴鐺”要交給我保管,“也有箇心腹相托之意”。妖王聞言大笑兼陪禮,然后取出自己妥善保存的法寶,并叮囑娘娘千萬不能搖晃。

  孫悟空小心偷到寶貝,卻沒有小心保管,結果讓妖王發(fā)現(xiàn)了自己。前述的多種動物妖怪一齊涌上,孫悟空雖然手握法寶,卻不會使用,又慌不擇路,被群妖關住洞門圍毆。無奈之下,他變作蒼蠅躲藏起來,然后又去教導金圣宮如何欺騙妖王。孫悟空變作一個叫春嬌的妖精,帶動其他妖精歡歌起舞。金圣宮一邊說情話,一邊詢問寶貝的情況,孫悟空趁機制造了無數(shù)的跳蚤,搞得妖王很狼狽,說自己“今宵”在娘娘面前“出丑”。騙得寶貝之后,金圣宮提出共寢,妖王連叫“無?!?,另外找個宮女睡去了,可見當時的洞中,還有幸存的人類女子供他發(fā)泄。

  孫悟空來到洞外,大聲叫戰(zhàn),但洞內無人應答,都不敢驚擾賽太歲的私生活。一直到天亮了,賽太歲才得知有個叫“外公”的前來索要金圣宮。金圣宮說她不知有此人,妖王分析說,《百家姓》根本沒有姓外的,不知娘娘是否曾在其他書上看到?金圣宮回答,《千字文》上有個“外受傅訓”,可能與此有關。妖王獲得了寶貴的知識,非常開心,裝備好來到洞外,奇怪地竟然不認識孫悟空。孫悟空說,我的父母乃是“天地”,圣胎由日月精華結成,“靈根”孕育了相當長的時間。講述完自己大鬧天宮的神奇經(jīng)歷后,他說如來佛通過一種“先知賺哄法”巧計得勝,從而成為唯一真正戰(zhàn)勝過他的人。妖王說,你的任務既然是保護唐僧,何苦來找我的麻煩?孫悟空此時顯得非常有理:

  · 行者喝道:“賊潑怪,説話無知!我受朱紫國拜請之禮,又蒙他稱呼管待之恩,我老孫比那王位還高千倍,他敬之如父母,事之如神明,你怎麼説出‘爲奴’二字!我把你這誑上欺君之怪,不要走!喫外公一棒!”

  這里孫悟空的解說非常明白,他所強調的政治和社會地位,其實未必是真正的一國之君,萬人之上,而是一種禮儀和尊重。只要“拜請”和“稱呼”方面到位了,他就已經(jīng)覺得自己遠遠高于國王的存在。既然如此崇高,那么辱罵他自然也就是“誑上欺君”。

  戰(zhàn)斗無法避免,而且雙方實力相當。妖王取出假鈴,介紹說這是產(chǎn)自太上老君八卦爐中的至寶,所以能夠放出神奇而殺傷力強大的物質。顯然,這是又一件來自太上老君的寶物,而我們仍然不能明確的,是老君和萬壽山五莊觀的具體關系(他和鎮(zhèn)元子有交往)。孫悟空依靠真正的寶貝,眼看就要殺死這個妖怪,空中響起觀音菩薩的高叫聲。與其他及時前來拯救寵物的神靈不同的是,觀音非常直率,她指出這個妖怪的到來不是降禍,而是消災。孫悟空大惑不解,卻聽觀音說出一番道理:

  ·菩薩道:“你不知之,當時朱紫國先王在位之時,這箇王還做東宮太子,未曾登基,他年幼間,極好射獵。他率領人馬,縱放鷹犬,正來到落鳳坡前,有西方髴母孔雀大明王菩薩所生二子,迺雌雄兩箇雀鶵,停翅在山坡之下,被此王弓開處,射傷了雄孔雀,那雌孔雀也帶箭歸西。髴母懺悔以后,吩咐教他拆鳳三年,身耽啾疾。那時節(jié),我跨著這犼,同聽此言,不期這孽畜留心,故來騙了皇后,與王消災?!?BR>
  觀音在此提到了一個名字,叫做西方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從前后文看,也就是一只孔雀修煉而成的菩薩。而且,當孔雀詛咒國王的時候,觀音本人就在現(xiàn)場,但是她既沒有阻止,或者無法阻止,而且似乎認為孔雀的意見就足以左右人間的命運。這究竟是一只什么孔雀?他(她)和我們前邊兩次提到的《孔雀經(jīng)》之間有什么關系嗎?


  賽太歲洞中的美女妖精們,當然都逃不過被孫悟空逐棒解決的命運。隨后娘娘出來,搭乘孫悟空臨時制作的一個草龍,就飛回皇宮。關于金圣宮渾身長刺的問題,一個來自大羅天的“紫陽真人”及時出現(xiàn),加以化解。眼看一切矛盾似乎都已消失,孫悟空想起了“戰(zhàn)書”這回事,連忙把自己此次幾番深入虎穴的艱難經(jīng)歷,詳細向眾人解說了一遍。唐僧在客套一番“賢王之福”的同時,終于當著所有人承認了“小徒之功”。經(jīng)過了一番陰謀與愛情之洗禮的孫悟空,在此時此刻,似乎終于達到了“絶念無思心自寧”的狀態(tài)。

  4. 盤絲迷情


  諸人繼續(xù)前進,又到了一個春天。唐僧忽然看見明媚春光中出現(xiàn)一座“庵林”,便有些心動,提出要自己前去化齋。面對孫悟空和豬八戒的反復置疑,他解釋說,難得天氣清明,人家近在眼前,“也讓我去化一箇來”。還是沙僧跟師父心意貼近,連忙投了贊成票。

  幾間茅屋之間,出現(xiàn)了4個“佳人”,都在做針線,刺繡內容是“鳳”或者“鴛鴦”。唐僧見只有女子在內,不方便進去,卻“閃”在樹林之中,開始觀望,發(fā)現(xiàn)了四個女子的如石之心,如蘭之性,當然順便也觀察一下嬌臉、朱唇、蛾眉和蟬鬢。觀察的時間,長達一個小時。忽然發(fā)現(xiàn)周圍非常安靜,于是在一種矛盾的心情下,走上橋去。

  繼續(xù)前進,又看見木香亭前三個女子,正在從事“踢氣球”的活動。相貌比前邊四個更出色不說,動作更是精彩:

  · 形容體勢十分全,動靜腳跟千樣翽。…… 轉身踼箇出墻花,退步翻成大過海。輕接一團埿,單槍急對拐。明珠上髴頭,實捏來尖涘。窄磚偏會拿,臥魚將腳歪。平腰折膝蹲,扭頂翹跟翽。扳凳能喧泛,披肩甚脫灑。絞襠任往來,鎖項隨搖擺。踼的是黃河水倒流,金魚灘上買?!?/FONT>

  總之,隨著球的來勢不同,三個妖精也能夠用腳、身體和頭作出不同的變化。唐僧看得接近陶醉,一直到她們踢到“興懶情疎”“幾囘踼罷嬌無力”的時候,才走上前去,朗聲高叫:

  · “女菩薩,貧僧這裏隨緣佈施些兒齋喫?!?BR>
  眾女妖聽見,絲毫沒有慌張,就紛紛上前來迎接唐僧,說在門外布施是缺乏禮數(shù)的行為,應當請進屋去。唐僧欣喜地過了木香亭,卻發(fā)現(xiàn)這里如同一個仙島,有石橋、“九曲九灣”、桃李、藤薜、芝蘭等等。唯有那石洞之中,一片冷氣陰森。唐僧開始產(chǎn)生恐懼感,連忙報出自己的來歷,但眾女子仿佛沒有聽說過一樣,只說“遠來的和尙好看經(jīng)”,就端出一些人肉食品,來款待唐僧。唐僧當然不吃,糾纏之下,就被眾女綁了起來,吊成一個“仙人指路”的形狀。唐僧判斷自己頂多還能活4個小時,盼望徒弟們快些救援,同時卻發(fā)現(xiàn)眾女開始脫衣服。他正在胡思亂想,卻見女妖紛紛從肚臍中生出銀絲,把整個莊院,都層層包裹起來。留下個唐僧在中間,給蜘蛛女妖們慢慢享用。

  孫悟空發(fā)現(xiàn)了問題,卻沒有解決辦法,同時擔心這古怪的銀絲纏住自己。于是他用手指捻訣,用嘴念咒,這一念,當?shù)氐耐恋鼐驮趶R中瘋狂急走起來,擔心遭到孫悟空的棒打??梢娺@種咒語對于土地等低級神靈的控制并非絕對的,土地神有根據(jù)具體的情況和雙方實力、背景的差異進行選擇的可能。在平頂山事件中,土地山神選擇與銀角大王合作,謀殺孫悟空,在車遲國也曾幫助虎力,此時則最終屈服于孫悟空的威懾力,雖然對方“好吃沒錢酒”,也就是不像其他地方妖怪那樣進行一種利益交換。據(jù)土地的說法,他也不知道這些女妖是從哪里來的,只知她們占據(jù)了南方不遠處的一個“濯垢泉”。而這眼泉水,則頗有來歷,原來是七仙姑的專用浴池。被蜘蛛精占去之后,她們竟然奇怪地沒有追究。謹慎的土地據(jù)此判斷,蜘蛛精的戰(zhàn)斗能力或背后勢力一定不會簡單。

  得知已是女妖的洗澡時間,孫悟空變作昆蟲在此等候,果然不久就聽見鶯聲燕語。孫悟空色欲不強,或者幾乎沒有,但是審美能力卻是出眾的,他發(fā)現(xiàn)這些女妖果然標致,跟嫦娥相比都差距不大。他瞬間明白了唐僧主動要求化齋的原因,同時分析她們如果抓住了唐僧,不外乎“吃”和“用”兩種處理方法,即使是輪流每人“用”一次,也最多不過兩天時間,所以唐僧的性命仍很危急。于是他這才靠近眾女妖,了解她們的計劃。

  孫悟空呆在一個女妖的頭發(fā)上,一直跟著她們進入一道華麗的門,就看見里邊一塘的熱水。作者在此介紹說,這泉水原是天上的10個太陽之一,被后羿射下來,落到此處變成了濯垢泉,所以一年四季滾熱,對于肉體和心靈都有很好的清洗作用。池中水清澈見底,旁邊有三個亭子,孫悟空就飛到一個金色的衣服架子上停住。此時孫悟空已經(jīng)知道女妖們準備蒸吃唐僧,但仍然多欣賞了一會她們的玉體,發(fā)現(xiàn)這些女體的共同特征是:

  · 胸部松軟(酥胷)
  · 膚色潔白(渾如雪)
  · 膚質細膩有光(賽凝胭)
  · 有香味(香肩欺粉貼)
  · 腹部柔和(軟又緜)
  · 背部有肉且平整(光)
  · 關節(jié)圓滑
  · 小腳
  · 適度羅圈腿

  孫悟空的分析是:如果就這樣全部打死她們,雖然簡便,但是不利于自己的聲譽。不如偷走衣服,困住她們。豬八戒一看見女性的衣服,就比較來勁,詢問“如何這般剝得容易,又剝得干淨?”孫悟空解釋說,此時那七個女妖都在水中“忍辱含羞,不敢出頭”。豬八戒說,師兄你這就不對了,做事情怎么能夠這樣拖拖拉拉,如果等到晚上,她們跑出來穿上舊衣服,一樣可能對我們構成威脅。又如果等我們取經(jīng)回來,還經(jīng)過這條路,被她們碰上了吵起來,豈不麻煩?孫悟空的回答很簡單:要殺你去殺,我是不做的。

  于是豬八戒歡天喜地地去殺妖,一路沖過去,果然看見七個裸女在水中。豬八戒露出笑容,提出一同洗浴,眾女妖見了,紛紛指責豬八戒沒有規(guī)矩,因為“男女七年不同席”。對此,豬八戒視為迂腐和書生氣,并以天氣炎熱為由,堅持脫衣下水。妖精卻不害怕,主動圍上來攻擊豬八戒。豬八戒只好變成一條魚,到處躲藏,妖精難以抓住,卻被他大占身體的便宜,最后累得一個個氣喘吁吁。

  此時,豬八戒卻不再騷擾,而是跳上岸去,舉起釘鈀實施殺妖計劃。女妖們完全被他搞糊涂了,說你一會變魚,一會要殺,究竟是什么來路?豬八戒首先強調自己是取經(jīng)的唐長老的徒弟,又是天蓬元帥,此時的使命是拯救師父。嚇得妖精們一個個裸體下跪,說只要饒過她們,情愿放出唐僧,并提供路費。沒想到豬八戒毫無憐香惜玉之心,根本不相信這些“口甜人”,舉著鈀就沖進去亂筑。眾女妖這才含羞而起,圍在一處開始作法,瞬間做了一個巨大的絲篷,把豬八戒困在當中,跌得豬八戒狼狽不堪。女妖們既不打他,也不殺他,一個個直接回洞去了。經(jīng)過唐僧身邊的時候,一邊捂著羞處,一邊嘻嘻而笑,然后趕緊找些舊衣服穿上。

  妖精們叫出自己的七種“兒子”,都是昆蟲類,因為留下了他們的性命而愿意拜蜘蛛為母。這些昆蟲兒子也頗懂孝道,每年春夏都采集花蜜供養(yǎng)母親。此時女妖們受辱,他們又擔當起了斷后和復仇的工作。盡管這些“母親”,連自己都無法戰(zhàn)爭孫悟空他們,卻期待兒子們“得勝”然后跟她們會合。

  八戒回到師兄弟身邊,只字不提“殺妖”的過程。沙僧擔心師父有危險,催促前往營救。三人正撞上那七個“兒子”,孫悟空見他們身材短小,語帶嘲笑,不料他們變成千百只昆蟲集體進攻,瞬間在八戒的身上盯了十幾層,而且直逼雙眼。孫悟空用毫毛變出了七種鳥類迎戰(zhàn),這一次被八戒聽出了咒語的內容,是直接包含了這些鳥類的名字的一部分,比如黃代表黃鷹,麻代表麻鷹,等等。動物相克的屬性果然厲害,七種鷹瞬間就消滅了七種蟲。然后他們找到師父,唐僧實話實說,女妖們都“赤條條”叫兒子去了。三人找了一圈,沒有找到一個女妖,以為問題已經(jīng)解決,于是燒了洞府,繼續(xù)上路。


  再往西走,只見一處“樓閣重重”。在孫悟空看來,這更像是一處寺觀,果然就看到了黃花觀三字。二門上有一幅春聯(lián):“黃芽白雪神僊府,瑤草琪花羽士家?!备鶕?jù)這些植物和自然之物,孫悟空得出結論:道觀的主人擅長煉藥。當一行人看到那個黑衣道士的時候,他的確正在進行制作藥丸的工作。

  雙方見禮之后,唐僧拜了三清,與此同時,七個美女妖精也已發(fā)現(xiàn)他們的到來,連忙叫出“師兄”。這個師兄很不愿意見她們,因為制作某種丸藥的時候,不宜靠近女人,同時主張待客為先。女妖于是描述了之前發(fā)生的事,其中強調豬八戒“欲行奸騙之事”,只是因為她們不從,才要殺死她們。道士聽到唐僧肉能夠“延壽長生”,決定為師妹們出頭。他拿出一個秘藏的小皮箱,從中取出一包藥,乃是以百種鳥類的糞便提煉而成,只要用上“三厘”,連神仙都會被迅速毒死。于是他們給師徒四人每人分了三厘。

  這無疑是唐僧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了。孫悟空雖然提防,但是沒有來得及阻止他們喝茶,于是他瞬間就已口吐白沫,暈倒在地。此時此刻,還有誰關心他的生命,能夠來拯救他呢?

  孫悟空獨自一人面對對方兄妹聯(lián)軍,當?shù)弥齻儾贿^是蜘蛛精以后,他立刻有了辦法,就用70個小孫悟空對付蛛絲,直到把七個女妖都拖了出來。女妖一起求饒,而她們的“師兄”卻表示自己更重視唐僧肉,不肯救她們。孫悟空聞言大怒,一氣把女妖打成了幾個流血的布袋,再去跟道士決斗。雖然在武力上勝過對方,但敵不過道士身上的千只眼睛的光芒。孫悟空被罩在光芒中,如同被封閉起來,無法逃脫,好在他靈機一動,想到了變成穿山甲,從地下逃命。一直鉆了20多里地,才擺脫了金光的控制,出來之后,累得氣喘吁吁,忍不住又哭叫起師父來。

  這一哭,就聽見旁邊也有人哭。那是一個婦人,身穿重孝,手持黃紙。從后邊我們可以知道,那是黎山老母所變,也就是亞當?shù)钠拮?Eve。在這最危險的時刻,她忽然出現(xiàn)在孫悟空的旁邊,提示他拯救師父的方法。孫悟空一時沒有認出,躬身詢問她為何啼哭 ----

  · 婦人噙淚道:“我丈夫因與黃花觀觀主買竹竿爭講,被他將毒藥茶藥死,我將這陌紙錢燒化,以報夫婦之情?!?BR>
  聽完這句,孫悟空不知怎的就掉下淚來。對方佯裝憤怒,為他為何“相戲”,孫悟空則趕緊解釋,說自己“因見你爲丈夫,有此紙錢報答,我?guī)煾竼噬?,更無一物相酬,所以自怨生悲”。老母一邊陪禮,一邊告訴孫悟空,只有一個“圣賢”能破解此怪的金光。孫悟空正要去找,她又說,唐僧只有大約三天的生命了,如果速度太慢,恐怕為時已晚,連骨頭都爛掉了。孫悟空問明了“毘藍婆”的住處,辨明方向,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老母不見了。連忙呼叫,卻聽見聲音又從空中傳過來。孫悟空追上去謝恩,又詢問對方如何知道自己有難。老母此刻搬出了“龍華會”的著名說辭,說自己也是剛剛碰巧經(jīng)過,決定“免他一死”。她同時叮囑孫悟空,千萬不能說出是自己提供的信息。

  毘藍婆發(fā)現(xiàn)孫悟空來了,非常奇怪,說自己已經(jīng)有300多年沒有出過門,怎么會有人知道自己的姓名和下落?事實證明,毘藍婆菩薩一到現(xiàn)場,不但輕松搞定了黃花觀主,而且能夠提供三顆“紅丸”,正好治愈了唐僧的毒。唐僧醒過來以后,望著毘藍婆菩薩遠去的身影,不停地頂禮拜謝。然后吃飽飯,繼續(xù)上路了。

  5. 通天陰謀


  關于“欲”和“情”,作者在接下來進行了如此總結:

  · 情欲原因總一般,有情有欲自如然。沙門修煉紛紛士,斷欲忘情卽是禪。

  須著意,要心堅,一塵不染月當天。行功進步休教錯,行滿功完大覺僊。

  作者認為,情和欲在表面上或許有不同的表現(xiàn),但本質上是一樣的,是必須要忘卻的,是要堅定地做到“一塵不染”才好的。堅持做到這一點,便可成為神仙。

  懷著成仙之夢,唐僧師徒繼續(xù)放馬西行。在初秋時節(jié),他們來到一處“摩星礙日”的高山。連光線都看不到了,于是唐僧有些害怕。此時山上出現(xiàn)了一個老者,滿頭的白發(fā)銀絲,向著唐僧他們高聲呼叫。讀者很快就可以知道,他是太白金星所變,來提醒唐僧注意前方與眾不同之妖魔的:

  · “西進的長老,且暫住驊騮,緊兜玉勒。這山上有一伙妖魔,喫盡了閻浮世上人,不可前進!”

  什么妖怪,竟能夠吃盡世上之人?為何如此妖怪沒有一塵不染的神靈們出來鎮(zhèn)壓?暫時不知。但是太白金星的演技,的確是一流的。他看見變成一個漂亮小和尚的孫悟空,裝作不認識,用手就去摸他的光頭,說小和尚哪里來的?孫悟空回答完畢,他又暗罵孫悟空太年輕,不會說話,不是什么妖怪都好對付的。孫悟空就有些驚訝:

  · “據(jù)你之言,似有護他之意,必定與他有親,或是緊鄰契友。不然,怎麼長他的威智,興他的節(jié)槪,不肯傾心吐膽説他箇來歷?”

  孫悟空的質詢,很有道理,既吹噓妖怪力量的強大,又不肯尋求消滅的人們,十之八九是妖怪的同伙。沒想到太白金星說出一番話來,更加驚人:

  · “那妖精一封書到靈山,五百阿羅都來迎接;一紙簡上天宮,十一大曜箇箇相欽。四海龍曾與他爲友,八洞僊常與他作會,十地閻君以兄弟相稱,社令城隍以賓朋相愛。”

  不能排除太上老君有明顯的夸大傾向。不過,假如考慮到妖怪未必只有三個,而可能是一個若明若暗的集團,則“一封書到靈山,五百阿羅都來迎接”,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孫悟空沒有注意這句話,反而因為龍王跟他們是朋友,而加以嘲笑和蔑視。而太白金星繼續(xù)演戲,他看見孫悟空變出真身,就“嚇得面容失色,腿腳酸蔴站不穩(wěn),撲的一跌;爬起來,又一箇禋踵”。隨后無論孫悟空怎么問,他都裝出一副緊張地不會說話的樣子。然后豬八戒又來問他,他趁機把豬八戒的外貌也打擊了一遍,說他連孫悟空都不如,“碓梃嘴,蒲扇耳朶,鐵片臉,旂毛頸項,一分人氣兒也沒有了”。不過他好歹告訴了八戒,說此山是八百里獅駝嶺,三個魔頭均神通廣大,手下小妖分據(jù)各個路口,總數(shù)將近50000。

  豬八戒高速跑向唐僧,跑近之后,卻不說話,先把釘鈀扔下,到一旁“出恭”。然后提出,不必再向前走,各自逃命是正確的選擇??紤]到他在盤絲洞的離奇遭遇和之后對于自身相貌的關注,可以認為他此刻確有盡快還俗,尋找美麗異性的念頭。

  還是孫悟空膽子大些,他通過把金箍棒變成40丈長度的假設,說服了師父和師弟他的確能夠快速高效地殺傷妖魔。此時他們發(fā)現(xiàn),那個老頭不見了。孫悟空連忙升空,看見一處明亮的彩霞,急追過去,憤怒地指責太白金星不該裝神弄鬼。此時對方的反應有些奇怪,他仍然拒絕說明妖怪的來歷,只說需要些技巧來能對付,同時承諾天庭玉帝愿意提供必要的幫助。唐僧得知金星來了,詢問孫悟空何不跟他尋求一條安全的路線。孫悟空說沒戲,此山的直徑都有800里,如果繞著走,不知道要走多久。唐僧于是哭起來,說“似此艱難,怎生拜髴!”

  孫悟空決定由他一個人搞定所有妖怪。他發(fā)現(xiàn)了身高一丈多的“小鉆風”,就冒充“總鉆風”,探聽得來了很多重要信息。小鉆風雖然多次表示疑惑,卻仍然被他所制,不得不說出大王的奇特來歷:

  · “因那年王母孃孃設蟠桃大會,邀請諸僊,他不曾具柬來請,我大王意欲爭天,被玉皇差十萬天兵來降我大王,是我大王變化灋身,張開大口,似城門一般,用力呑將去,唬得衆(zhòng)天兵不敢交鋒,關了南天門,故此是一口曾呑十萬兵?!?BR>
  我們知道,文殊菩薩的坐騎獅子已經(jīng)在烏雞國出場一次,當時文殊并未交待這些背景??梢姵仟{子精吹牛,否則此處的故事應當發(fā)生在他被文殊降服之前。加上我們已經(jīng)得知王母的宴席可能有跨越當下紀元的漫長歷史,所以這只青獅的確應有不俗的來歷,其能力和志向與孫悟空都有相似之處。果然孫悟空聽完之后,竟有些感同身受。再看老二白象:

  · 小鑽風道:“二大王身高三丈,臥蠶眉,丹鳳眼,美人聲,匾擔牙,鼻似蛟龍。若與人爭鬭,只消一鼻子卷去,就是鐵背銅身,也就魂亡魄喪!”

  大象的能力似乎普通,但是形象非常奇怪,竟然有女性的諸多特征。至于老三,我們已經(jīng)知道,叫做“云程萬里鵬”,據(jù)小鉆風所說,“不是凡間之怪物”。他還隨身攜帶一件類似紫金葫蘆和彌勒佛金饒的法寶,叫做“陰陽二氣瓶”。孫悟空繼續(xù)追問,他們是如何得知關于唐僧和孫悟空的信息的?小鉆風回答,其實只有青獅白象一直住在獅駝嶺(不會超過15年),而老三大鵬才是這一帶的真正霸主,500年前孫悟空鬧天宮的時候,大鵬便在西邊的獅駝國作亂,先后吃掉了全城的官員和百姓,如今則布置了一個純粹由妖精控制的國家。直到最近,他才上山來匯合青獅和白象,準備一同對付孫悟空,目的就是要吃掉唐僧。

  這是整個西行路上,孫悟空碰到的第一個處心積慮要利用唐僧肉達到“長生”目的的妖怪。孫悟空火冒三丈,打死了小鉆風,變成他的模樣來到洞口,用計騙走了近萬名小妖。由于所有妖怪都知道大鵬的目的是吃唐僧肉,所以分析自己不可能參與分享,一哄而散就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作者在此指出,如果是接受了正確的政治觀念(“服了圣化”)的人類,根本不可能對集體問題如此隨意,甚至“就死也不敢走”。瞬間完成巨大的成績,孫悟空更加充滿信心地向里邊走去。

  進入洞內,孫悟空看到的是一幅慘絕人寰的景象:

  · 骷髏若嶺,骸骨如林。人頭發(fā)翽成氊片,人皮肉爛作埿塵。人筋纏在樹上,干焦晃亮如銀。…… 若非美猴王如此英雄膽,第二箇凡夫也進不得他門。

  可見,與前述牛魔王、碧波潭等黑社會勢力仍然保留著屬人的理性和優(yōu)雅不同,獅駝山三魔是擺明了要跟正常的人類價值對抗到底的。50000多的小妖,還不算獅駝國內的多種妖精,都在此種“吃人”哲學中過活,甚至拿人筋人皮充作裝飾品。這是一種純粹的逆向價值。

  奇妙的是,在通盤的叛逆之中,仍然有一個局部是出世的:

  · 行入二層門裏看時,呀!這裏卻比外面不同:淸奇幽雅,秀麗寛平;左右有瑤草僊花,前后有喬松翠竹。

  三個魔頭,就坐在這“瑤草仙花”后邊的門內。而他們的作派,卻不像想象的那樣威嚴冷酷。一見到孫悟空變作的小鉆風,他們就笑嘻嘻地一起問詢:“小鑽風,你來了?……你去巡山,打聽孫行者的下落何如?”孫悟空照樣把那個“磨棒子”的故事講了一遍,就嚇得老大渾身冒汗,提出關閉洞門,避免驚擾唐僧師徒,讓他們過山的建議。孫悟空很少見到這樣膿包的妖怪,就拿蒼蠅來嚇他。不料演戲過了頭,把自己給暴露了。此時,老三大鵬開始表演:

  · 卻被那第三箇老妖魔跳上前,一把扯住道:“哥哥,險些兒被他瞞了!”老魔道:“賢弟,誰瞞誰?”三怪道:“剛才這箇囘話的小妖,不是小鑽風,他就是孫行者。必定撞見小鑽風,不知是他怎麼打殺了,卻變化來哄我們哩?!?…… 叫:“小的們,拿繩來!”衆(zhòng)頭目卽取繩索。三怪把行者扳翻倒,四馬攢蹏捆住,揭起衣裳看時,足足是箇弼馬溫。

  為了徹底制服孫悟空,老三命人抬出了他的陰陽二氣瓶?!澳抢愞曣庩柖庵畬?,內有七寳八卦、二十四氣,要三十六人,按天罡之數(shù),才擡得動?!笨磥磉@瓶中裝的,幾乎就是宇宙初始的精華。至于為何需要36人才能合乎“天罡之數(shù)”,則暫不可解。瓶中能放出仙氣,瞬間把被剝光的孫行者裝了進去。據(jù)三魔判斷,孫悟空入了此瓶,若想出來繼續(xù)取經(jīng),只有等他“轉背搖車,再去投胎奪捨”之后了。

  此瓶與當初的紫金葫蘆、玉凈瓶有一個相似處,就是專門對付能夠說話的人類。孫悟空一說話,里邊就放出火焰、毒蛇、火龍來攻擊。孫悟空幾番折騰無效,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腿已經(jīng)被燒得軟化,即將失去行動能力,不由得吊下淚來。他感嘆道:“想是我昔日名高,故有今朝之難?!边@是猴王生平第一次產(chǎn)生宿命思想。一想到神秘莫測的命運,忽然觀音的形象就浮現(xiàn)在他的眼前。他回想起觀音曾給他三根楊柳葉變成的毫毛,一摸腦后,果然發(fā)現(xiàn)所有的毫毛都已軟化,惟有那三根還非常堅硬。他動用出色的工程思維,將它們分別變作鉆子、竹片和繩子,然后做成一個具有良好操作性的工具,輕松地鑿穿了二氣瓶。瓶內的陰陽之氣,也在瞬間傾泄出去。

  孫悟空跑出洞外,罵了一句“瓶子破了,只能用來裝糞便”,就興高采烈地回歸唐僧身邊。他對師父說,“今得見尊師之面,實爲兩世之人也!”唐僧卻只顧著自己過山的問題,說你怎么不跟妖怪們打斗呢?孫悟空又要生悶氣,逐漸才明白原來唐僧根本不相信他的話,以為他是在“含糊”,于是笑著說,要打斗容易,帶上個師弟一起上陣即可。

  他還是選擇了豬八戒,一起很有聲勢地來到洞外叫陣。大魔在洞內心驚膽戰(zhàn),說誰愿意出去打頭陣呢?連問了兩遍,竟然無人答應。看來邪惡社會的管理,同樣會存在巨大的問題。大魔怒火中燒地說,難道你們就沒有一個人在意我們在西方大路上的“丑名”嗎?那么就讓我去跟孫悟空斗三個回合,實在斗不過,就讓他們過去也沒什么關系。

  當然,青獅怪跟孫悟空是斗過的,所以知道自己實力不濟。他刺激孫悟空讓他砍上三刀,而孫悟空也真敢讓他砍,砍了一下,連真皮層都沒有傷到。孫悟空笑道,我這頭經(jīng)受過宇宙間最強大的耐力考驗,而師父唐僧還嫌不夠堅固,又給加上一個金箍。妖怪不信,再砍,把一個孫悟空砍成了兩個。妖怪似乎沒見過這種法術,打賭孫悟空無法再回到一個,如果能恢復,就讓他打一棒。孫悟空輕松還原,他又賴帳了,用刀駕著問他“哭喪棒”的來歷。孫悟空差點氣暈,大喝一聲,我這金箍棒大大有名。它的材料,是一種“九轉鑌鐵”,也在太上老君的爐中煉成,上邊裝飾有星斗、龍鳳和其他花紋,又叫做“靈陽棒”。它的作用,除了能夠擊敗包括哪吒在內的高級天神之外,還有“邪魔湯著赴幽冥,肉化紅塵骨化面”的功效,總之幾乎就是為鏟除世上的邪魔而出現(xiàn)的。

  不過,真正打起來,獅子卻不像想象的那樣不濟,他跟孫悟空戰(zhàn)得勢均力敵,一直到豬八戒也攻上來,他才一邊逃跑,一邊使出了當初威脅十萬天兵的招數(shù)。一頭巨型的獅子出現(xiàn)在山坡上,張開大口向八戒撲來,把他嚇得鉆進灌木叢。

  孫悟空又一次沒有躲,就被獅子活吞了進去。按照豬八戒的分析,“這一口呑在肚中,今日還是箇和尙,明日就是箇大恭也!”他哭著跑回去告訴唐僧這個消息,唐僧先是跌倒在地,半天才說,你這猴子啊,害得我們的功勞都白費了。此時八戒也不再安慰師父,就要求沙僧開始分行李,他好回去“看看渾家”。氣得唐僧在一旁大哭。

  只有一個人知道孫悟空沒死 ---- 金翅大鵬。他警告老大當心孫悟空的能力,老大還強撐,說不信自己耗不過孫悟空。他打算使用一種禪宗的技術,加上“搬運法”,就可以整整一個冬天不用吃飯。而孫悟空則提出自己帶了炊具,可以就在肚子里割肉享用。老二大象非常緊張,而老三卻跟孫悟空一起抬笑起來,說不知道在哪里架鍋呢?孫悟空認為三叉骨是個不錯的位置,老三進一步分析,擔心肚中燒火可能有煙,會導致老大打噴嚏。

  獅子最終還是覺得恐懼,于是想用藥酒對付孫悟空。沒想到孫悟空自己先喝醉了,在肚里“抓住肝花打秋千”。這一鬧騰,老大直接痛暈過去。好不容易醒轉過來,就直叫“大慈大悲齊天大聖菩薩”。孫悟空“好奉承”,想了想也就饒過了他們,同意讓他們送自己過山。老三此時暗叫老大使壞,但被孫悟空聽到,他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以名聲為由,刺激孫悟空出來與他決戰(zhàn)。孫悟空出來之后,用細繩控制老怪,被眾小妖稱為“放風箏”。老怪想到了割斷繩子的辦法,但擔心除了孫悟空,再無人能飛入肚內給他的內臟松綁,所以只好接受孫悟空的條件。孫悟空再次相信了他們,就收回細繩,回去安排過山事宜。

  回去時看到的景象非常驚人,唐僧在一邊打滾痛哭,八戒和沙僧則已經(jīng)解開包袱,分起了行李。發(fā)現(xiàn)孫悟空回來,沙僧非常緊張,說我們“在這裏干這箇勾當”,將來哪有臉見人?八戒還嘴硬,說這可能是孫悟空的鬼魂,當然就遭到孫悟空的痛打。唐僧也一骨碌爬起來,準備接受妖怪的歡送。沒想到三妖一回洞就不認帳,老二白象分析了形勢,認為己方的實力完全足夠戰(zhàn)勝孫悟空。于是他帶著3000小妖前去搦戰(zhàn),孫悟空非常冷靜,指出肯定是老二不服氣,他們三兄弟連成一心,我們也不能丟臉。于是激勵豬八戒與大象對壘。豬八戒一開始就懷著逃跑之心,結果斗了七八個回合,就被大象擊敗,一鼻子卷了過去。唐僧怪孫悟空不肯救八戒,孫悟空則解釋自己是想教育一下師弟,同時反問唐僧:我被抓的時候,你怎么就不掛念呢?

  聽到唐僧分析了豬八戒和自己的實力差距,孫悟空最終同意救人。他來到洞中,聽到三妖怪分析了豬八戒的實際用途:

  · 三怪道:“雖是沒用,也是唐僧的徒弟豬八戒。且捆了,送在后邊池塘裏寖著,待寖退了毛,破開肚子,使鹽腌了曬干,等天陰下酒?!卑私浯篌@道:“罷了,罷了! 撞見那販腌的妖怪也!”

  這里兩人共同指出了腌肉業(yè)的主要內容,就是把豬肉浸泡較長時間,然后褪毛腌干,并且最好在天陰時配合酒精食用。豬八戒果然被扔進池塘,卻沒有下沉。孫悟空看到他如同一個大黑蓮蓬的狼狽模樣,又恨又憐,開始思考從靈魂深處教育這個有資格參加龍華會的高級神仙的方法:

  · 好大聖,飛近他耳邊,假捏聲音叫聲:“豬悟能,豬悟能!”八戒慌了道:“晦氣呀!我這悟能是觀世音菩薩起的,自跟了唐僧,又呼做八戒,此間怎麼有人知道我叫做悟能?” …… 呆子道:“你是那箇?”行者道:“我是勾司人?!?/FONT>

  豬八戒一聽就緊張了,連忙跟這個“五閻王差來的”使者套關系,說自己的師兄跟閻王相熟,看能不能寬限一天。可見在豬八戒的概念中,自己仍然是可能會“死亡”的。孫悟空不同意,豬八戒就說等自己的師父們也進來了一起死。孫悟空于是想到了私房錢的問題:

  · 行者暗笑道:“也罷,我這批上有三十箇人,都在這中前后,等我拘將來就你,便有一日耽閣。你可有盤纏,把些兒我去?!?BR>
  豬八戒還真有,他承認自己平時積攢了五錢銀子,曾經(jīng)在城里找銀匠煎在一處,被銀匠私拿了些,只剩下四錢五六分。對于這點銀子,他如同孫悟空對金箍棒一樣寶貝,藏在耳朵眼里。孫悟空忍不住大笑,豬八戒一邊生氣,一邊進一步承認,他積攢銀子的目的是買點布匹做件衣服。豬八戒丟了銀子,被孫悟空救出水來,渾身又濕淋淋的,非??蓱z。孫悟空硬起心腸,帶著他從前門直接沖殺出去。途中撞上了老二“黃牙老象”,跟孫悟空一場大戰(zhàn),逐漸力量不支。孫悟空聽取八戒的主意,用金箍棒捅他的長鼻子,果然將大象生擒活捉。這個變成人形,只有頭部仍是象形的妖怪來到唐僧面前,同意護送他們過山?;氐蕉粗?,老大和老三也只好同意,但是三魔隨即提出了他的全盤計劃:

  · “要三十箇會烹煑的,與他些精米、細面、竹筍、茶芽、香蕈、蘑菇、豆腐、面筋,著他二十裏,或三十裏,搭下窩舖,安排茶飯,管待唐僧?!?著八箇擡,八箇喝路。我弟兄相隨左右, 送他一程。此去向西四百余裏,就是我的城池,我那裏自有接應的人馬。若至城邊,如此如此,著他師徒首尾不能相顧?!?BR>
  如此復雜的安排,僅僅為了分割唐僧師徒,然后突然同時下手。安排停當之后,老大獅子精稱當日“不犯紅沙”,請?zhí)粕下?,唐僧則熱情地向諸位妖精行禮,表示自己取經(jīng)歸來之后,一定向長安的人民宣傳妖精的功勞。這一回,連孫悟空這個“太乙金仙”也不再懷疑,以為自己就像諸葛亮擒縱孟獲,已經(jīng)得到了妖精的忠心歸順。

  三個妖精圍在唐僧的轎子左右,一直護送了好幾天,始終表現(xiàn)得非常殷勤。孫悟空遠遠看見城池,忽然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起不來。原來整個城池的行政管理系統(tǒng),都已經(jīng)由各種動物妖精打點。其中 ----

  四門普通衛(wèi)士:狼
  都管:老虎
  總兵:白虎(彪)

  文件傳送人員:鹿
  路上其他人員(作用不明):狐貍、蟒、蛇
  口語傳信人員:蒼狼
  臺前工作人員:豹

  執(zhí)旗、擂鼓、巡更等普通工作人員:其他動物

  商人:兔
  體力勞動者:野豬

  孫悟空無論如何難以理解這樣的一套運作機構,正在猶疑,忽然發(fā)現(xiàn)大鵬向他發(fā)起進攻。然后老大對上八戒,老二對上沙僧,6人以命相搏,“舍死忘生”。眾小妖配合城內的妖精,一起將無助的唐僧一直抬到城中的金殿上,坐在主位,繼續(xù)享受高級的待遇。唐僧看見這滿眼的妖精,頓時覺得天懸地轉。

  戰(zhàn)斗中,起初6人還勢均力敵,但天色一晚,豬八戒首先支持不住,掉頭逃跑,老怪一刀砍去,險些結束了他的生命。沙僧見師兄被捉,也失去了戰(zhàn)斗意志,被大象捉住。孫悟空變成以一敵三,只好選擇逃命,沒想到大鵬竟然比他飛得還快。同時大鵬的感官和應變能力也是一流的,能夠隨著他的變化而變化。如此一來,孫悟空當初用來跟楊戩拉長戰(zhàn)線的兩種方法都失效了,生平第一次被徹底完敗。回到城里,他被大鵬扔到地上,被小妖捆起來。圣靈猴孫悟空的生命,似乎也到了盡頭(“分明是與他送行”)。

  唐僧看見連孫悟空也遭擒,也產(chǎn)生了希望斷絕之感。沙僧和八戒在一旁放聲痛哭。孫悟空還算堅強,一邊聽妖精研究蒸吃四人的藝術,一邊跟師弟們分析烹調跟氣流的關系。他顯然知道凡是蒸氣流動不暢的地方,能量的傳導也非常低效。然后幾人被分別放進蒸格,孫悟空趁著光線昏暗,用毫毛變出一個假悟空,騙過了群妖。他回憶起北海龍王的冷卻作用,連忙施法召喚他來保護唐僧,同時飛下去打探情況。不料師父和師弟均頗有大無畏精神,在生死的關頭,還在討論問題。

  第一次營救,沒有成功,反而讓三個妖怪更加謹慎。老三見老怪將唐僧抱住,非常緊張他就此生吃掉唐僧,連忙提出一個“天陰閑遐之時”的享用方案,見老怪還不同意,又說自己可以先鎖住唐僧,讓孫悟空以為師父已死。這個假消息一傳出,就把孫悟空逼入了絕境 ----

  · 大聖聽得兩箇言語相同,心如刀攪,淚似水流,急縱身望空跳起,且不救八戒沙僧,囘至城東山上,按落云頭,放聲大哭,叫道:“師父啊 ——

  恨我欺天困網(wǎng)羅,師來救我脫沉疴。潛心篤誌同參髴,努力修身共煉魔。

  豈料今朝遭蜇害,不能保你上婆娑。西方勝境無緣到,氣散魂消怎奈何。

  此時,孫悟空終于開始從根本上置疑取經(jīng)工程的意義。他意識到,整個取經(jīng)事件都是如來佛在無意中策劃出來的,本身缺乏邏輯性和合理性。所以他如果前去靈山,有希望讓如來直接把三藏經(jīng)書給他,送往東土“傳揚善果”。

  來到靈山,他發(fā)現(xiàn)分駐中土各地的四大金剛已在現(xiàn)場,他們跟孫悟空發(fā)生爭吵,就驚動了九品寶蓮臺上的如來。如來派出18個羅漢迎接孫悟空,他們帶著“幢旛寳蓋”,恭敬地稱孫悟空為“大圣”,孫悟空同樣是前所未有的謙卑,一邊下拜如來,一邊哭著說:

  · “弟子屢蒙教訓之恩,托庇在髴爺爺之門下,自歸正果,保護唐僧,拜爲師範,一路上苦不可言!…… 叵耐那魔十分狠毒,萬樣驍勇,把師父連夜夾生喫了,如今骨肉無存。又況師弟悟能悟淨見綁在那廂,不久,性命亦皆傾矣。弟子沒及奈何,特地到此參拜如來。望大慈悲,將松箍咒兒念念,退下我這頭上箍兒,交還如來,放我弟子囘花果山寛閑耍子去罷!”

  孫悟空說明了師父和兩個師弟的情況之后,淚如泉涌,如來卻笑起來,說那妖怪神通廣大,你斗不過他是很正常的。孫悟空忽然醒悟,說“如來!我聽見人講説,那妖精與你有親哩!”

  如來最終承認,他與三怪金翅大鵬確有些關系。具體的過程是:當初宇宙獨創(chuàng),植物和動物都剛剛發(fā)生的時候,麒麟是陸地動物當中的最強者,而鳳凰是鳥類的最強者。鳳凰在一種神圣的“交合之氣”的影響下,生出了兩種巨型鳥類,一是孔雀,一是大鵬??兹笍囊簧聛砭鸵猿匀藶樯?,當初如來本人在雪山頂上修煉成“丈六金身”的時候,就被孔雀一口吸掉,雖然從背部逃生,但終究因此與他(她)產(chǎn)生了母子關系。因此孔雀成為尊貴的“髴母孔雀大明王菩薩”,而大鵬則相當于他的娘舅。所以二人(神)法力高強,并不奇怪。

  在孫悟空“千萬望玉趾一降”的請求下,如來佛500年以后再次離開靈山。路上遇到文殊和普賢,得知青獅和白象已經(jīng)離開了七天。如來感嘆道:不知傷了多少生靈,就率眾弟子一同去解救唐僧。作者在此賦詩一首說,如來法門的一大特點,是他知道天地的開辟和萬物產(chǎn)生的道理,也就是傳播著最深刻的“知識”。孫悟空把三妖引上天空,只見一片金光下,以過去、未來和現(xiàn)在三尊佛像為首的佛教勢力一同出現(xiàn)。大鵬卻并不緊張,動員大哥一齊上前搶奪如來的寶座。但老大和老二同時不戰(zhàn)而降,于是大鵬變成原形,向孫悟空發(fā)起進攻。如來趁機把自己如同鵲巢一樣的頭顱變成血肉狀,吸引大鵬來咬,大鵬果然上當,就被如來的法力控制住他的翅膀,無法再次起飛。大鵬仍然兇惡,指責如來不該將他困住,如來則勸誘道,與其靠吃人為生,不如隨他去修煉。大鵬堅持強調自己吃人肉的天性是無法改變的,否則就會挨餓,于是如來答應他把整個大陸上進貢的血食都先交給大鵬食用。如此妥協(xié),終于得到大鵬的勉強皈依。

  大鵬一降,城中的小妖瞬間逃的一個不剩,與獅駝山前未受“圣化”的其他小妖的選擇完全相同。孫悟空找著唐僧和師弟,和他們在曾經(jīng)妖氣沸騰的宮殿中飽餐一頓,繼續(xù)往西而去。作者感嘆道:真經(jīng)必得真人取,意嚷心勞總是虛。究竟這個如來,唐僧還要多久才能真正見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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