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桐 無所畏懼,經常被用來描繪英雄。一個頂天立地的勇者,似乎也需有這樣的風范??煽追蜃诱f:“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德國哲學家康德則稱自己“愈思考愈覺神奇,內心也愈充滿敬畏”。 兩位先哲并非先天膽怯,更非后天無知,而恰恰是超越常人的智慧,讓他們更多了一份敬畏之心。所謂敬畏,與一般的畏懼不同,它帶著幾分特別的敬重。最典型的是宗教徒,對神靈頂禮膜拜,絲毫不敢褻瀆。當然,不信宗教的大有人在。但一個人可以不信神,卻不能無視神圣的力量。這與科學精神并不相悖。 我們首先應敬畏自然。即使人類被稱作萬靈之長,活動的范圍與能量不斷拓展,但因之想改天換地,未免過于自負。試看我們最偉大的發(fā)明、最精密的制造,一擺在大自然的創(chuàng)造面前,即顯得拙劣。而人類移山填海式的壯舉,初看熱鬧非凡,當越出大自然的容忍限度,必然遭到加倍的懲罰。敬畏自然,就是認清我們自身的渺小,正視大自然的神圣。 我們還應敬畏生命。每條生命都是神圣的,每個人之于他們的家庭、友人和團隊,都是難以割舍的存在。埃及“二戰(zhàn)”盟軍陣亡將士墓碑上有一句話:“對于世界,你只是一個士兵;對于家庭,你是整個世界!”這種人文關懷透著對生命的敬畏。每個人的出身、地位、財富不同,可在人格上有著同樣的尊嚴。 我們同樣需敬畏規(guī)律、敬畏法則。人力即使再強悍,也無力對抗規(guī)律現(xiàn)實只給出合乎規(guī)律的答案??v觀歷史,誰敢與規(guī)律扳手腕,敗下陣來的,只能是不自量力者。如果說規(guī)律非人力所創(chuàng),法則完全由人制定,是否無需敬畏?華盛頓作了很好的回答,他將就任美國總統(tǒng)比作“像走向刑場的囚犯”,因為帶上了比普通公民更重的法律枷鎖。法律、規(guī)則作為人們共同遵循的行為規(guī)范,一經確立,就具有不被逾越、不被變通、不被潛規(guī)則左右的神圣性。 很顯然,世間需敬畏的東西還很多。比如,敬畏歷史、敬畏先賢,敬畏輿論、敬畏百姓,敬畏科學、敬畏正義。對它們心存敬畏,不是由于受金剛怒目、鐵棒皮鞭的恐嚇,更多是發(fā)自內心的莊嚴。 毋庸回避,當今社會已染上濃厚的功利色彩,甚至需不需敬畏,也要先問一聲“有沒有用”——對自己有用,就燒香拜佛;若不再管用,則立馬丟開。因此,最被敬畏的往往是權勢與金錢。敬畏的功利化,說明社會上普遍無信仰,意味著人們精神世界的荒漠化。 懷敬畏心,雖不排除外在約束,但主要源于內心的自律。東漢楊震由荊州刺史調任東萊太守,冒邑縣令王密前往拜訪,私下以金相贈,還稱“暮夜無知者”。楊震回答:“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謂無知!”楊震對天、對神的敬畏,或許是出于忌憚,我卻更相信是為了心安。每個人的心中其實都有一條底線,這是不應突破的最后屏障,是我們必須敬畏的戒尺。無可否認,這條底線現(xiàn)今對許多人已可移動,但只要良知未滅,它在我們的內心深處仍然起作用。“此心安處,便是吾鄉(xiāng)。”心存敬畏,很大程度上就是對做人底線的不懈堅守。 事實上,一個無所畏懼的社會,恰恰是最可畏懼的。假如一切都無禁忌,那么一切都可被毀壞、被打砸、被妖魔化,于是什么房子都敢拆,什么古墓都敢挖,什么食品都敢添加,什么數(shù)據(jù)都敢造假,什么決策都敢拍板,什么官司都敢亂判……這將變得肆無忌憚,也勢必進入為所欲為的惡性循環(huán)。古人云:“凡善怕者,必身有所正,言有所規(guī),行有所止。”呼喚敬畏,就是呼喚理性、呼喚良知、呼喚責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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