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哈佛桑德爾教授公開課之一
火車疾馳,司機在駕駛室里悠閑地喝著咖啡,一抬眼,猛然看見五個人正在前方鐵軌上干活,按警鈴,沒響,拉手剎,失靈,眼看就要撞上這五個人,突然發(fā)現(xiàn)不遠處鐵軌有個分岔,岔道上站著一個人。是轉(zhuǎn)向岔道,撞死一個人,還是繼續(xù)開下去,撞死五個人?如果你是火車司機,會怎樣選擇? 這是美國哈佛大學政治哲學教授邁克爾·桑德爾,在自己的公開課“正義應該怎樣做?”中,開篇設想的場景。邁克爾·桑德爾(MichaelJ.Sandel)是美國著名政治哲學家,當代美國最有影響的公眾知識分子之一,他致力于“公民教育”,深信任何一個社會的健康發(fā)展,都需要積極參與和善于思考的公民精神。桑德爾教授認為所謂的政治哲學,就是詮釋人類各種行為的道德基礎,就是不停地追問我們行為選擇的背后,為什么要這樣做?道德依據(jù)是什么? 對桑德爾教授提出的這個場景,大多數(shù)人都會輕松地做出選擇:轉(zhuǎn)向岔道,撞死一個人。如果無法避免亡人的悲劇,只能在一條生命與五條生命之間進行抉擇,那為了五個人能活下來,犧牲一個人是值得的。其背后的道德依據(jù)是:做法是否正確,行為是否符合道德,取決于我們選擇這種行為的結(jié)果。犧牲一條生命,可以拯救更多的生命,結(jié)果是合算的,是道德的,那轉(zhuǎn)向岔道的行為選擇就是正確的。這種只關注結(jié)果的道德原則,姑且稱之為結(jié)果主義,以成敗論英雄的功利主義,就是在結(jié)果主義的土壤上開出的花朵。 讓我們再設想第二個場景:火車失控向前疾馳,警鈴不響,剎車失靈,前方?jīng)]有岔道,火車向鐵軌上干活的五個人撞去,此刻,你正在鐵軌旁,身邊還站著個大胖子,把胖子推到在鐵軌上,碩大的身軀可以停住這列火車,但胖子會命喪黃泉。推,還是不推,你又會怎樣選擇? 如果按照結(jié)果主義的道德原則,應該把胖子推到鐵軌上,同樣是犧牲一條生命,拯救五條生命,結(jié)果是道德的,選擇推胖子的行為也應該無可厚非,是正確的。我們在第一個場景中就是這樣選擇,這樣做的。然而,面對后一個場景,我們大多數(shù)人會對胖子“下不了手”,在前面是正確的做法,放在后面就感覺不對勁了,問題出在那? 在后一個場景中,我們不僅關注了行為結(jié)果,也關注了行為本身,關注了行為的過程。其背后的道德原則是:什么是應該做的正確行為,與行為結(jié)果無關,只與行為本身或行為過程有關。關注行為過程的道德原則,姑稱之為“過程主義”,它宣稱:如果行為本身就是不正確的,無論結(jié)果好壞,都是不道德的。我們不能為了拯救更多的生命而濫殺無辜,我們之所以對胖子“難以下手”,是因為胖子是“無辜”的。 二個場景,同樣是在一條生命與五條生命之間選擇,結(jié)果一樣,過程不同,行為選擇就有了變化。我們發(fā)現(xiàn):行為結(jié)果有道德,行為過程也有道德,而且行為過程的道德原則,并不依附行為結(jié)果的道德原則而存在,二者是分離的。也就是說,行為結(jié)果的道德原則不能凌駕于行為過程的道德原則之上,我們不能為了大多數(shù)人的利益,而對少數(shù)人的利益,胡作非為。因為,“胡作非為”的本身就是不道德的。我們之所以對胖子“下不了手”,不是因為我們不認可“一個換五個”的結(jié)果,而是不能認同這樣“換”的方式。 換一個事例,就會更能清楚地認識這樣的區(qū)別。 一個醫(yī)生要照顧六個車禍病人,五個病情中等,一個危重,如果醫(yī)生把一天的時間,照顧五個病情中等的病人,就能救活這五個人,但那個病情危重的會死去;用一天時間照顧病情危重的病人,可以挽救他的生命,但另外五個人會因病情加重而死去。如果你是醫(yī)生,你會如何選擇? 放棄一個病情危重的生命,去拯救那五個生命,大概是多數(shù)人的選擇。這里,結(jié)果主義的道德原則幫助我們做出了抉擇。 如果這個醫(yī)生,面對著五個車禍后的病人,每個病人都有一個身體器官損傷,需要立即移植,否則就會死亡,但找不到可供移植的器官。這時,隔壁病房來了個體檢的健康小伙子,正躺在床上休息,為了拯救五個生命,醫(yī)生能不能從這個小伙子的身上,取出需要移植的五個器官呢?答案是不言而喻的,過程主義的道德原則告訴我們,我們殺害一條無辜的生命,這樣的行為本身就是不道德的,無論為此拯救了多少條生命,事情的道德與否和結(jié)果無關,只在行為本身。 由此看來,人類行為選擇是否正確,既要看行為選擇的結(jié)果,也要看行為過程的本身。只看結(jié)果,不講過程,可以成為“不擇手段”幌子;只講過程,不講結(jié)果,也可能會“好心辦壞事”。當我們?yōu)榱嗽鲞M大多數(shù)人的所謂“社會福利”,而犧牲少部分人的所謂“個人利益”時,是不是可以“不擇手段”地進行“強制”呢?結(jié)果主義與過程主義,在什么情況下,誰更優(yōu)先?這是擺在人類面前的道德困境。 當我們用政治哲學的眼光審視這些“習以為常”的事情時,會讓平常熟悉的行為變得陌生,會讓“想當然””和“理所當然”離我們遠去,這不是政治哲學提供了新的信息,而是它在引導我們用新的視角或方式,重新思考這些問題,政治哲學會讓我們疏遠過去的慣例、約定的習俗、固有的觀念和習慣的判斷,一旦熟悉的事情變的陌生,它就永遠地和以前不一樣了。然而,我們又不能不面對這樣的境地,因為我們就生活在行為選擇的答案中,這此答案就是我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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