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記者眼中的臺灣(23) ——李姐,頂起兒子半個天
來臺灣的第14天,終天見到了李姐。 說起來真有意思。 那天,臺灣的“警察叔叔”又給我打電話來,郁悶地說: “我找到肖李枝葉的電話了??晌掖蜻^去兩通電話,她都把我當(dāng)詐騙集團(tuán)的了,第一次才說一句話她就掛了。第二次打過去,我剛‘喂’了一句,她就掛了。沒辦法,只好把她的電話給你,你自己打吧?!?span lang="EN-US"> 我差點(diǎn)沒笑出聲兒。 好一個已經(jīng)學(xué)會保護(hù)自己的臺灣家庭婦女肖李枝葉! 也是,誰叫臺灣的詐騙集團(tuán),在大陸也那么“有名”呢。 得到電話號碼,我趕快撥號。 “喂——” “你找誰?” 顯然就是李姐,聲音一點(diǎn)兒沒有變。 “干你娘——” 不知如何面對悲傷的李姐,我故作輕松地用了一句他們夫妻倆當(dāng)年教我的“笑”話。 “?。坑癖??” 電話那端,李姐熟悉的聲音傳來,我一張嘴,她一下子聽出來,激動地大叫起來: “玉冰!玉冰,真的是你???!” “干你娘,你總算接聽電話了。” 這是我說給她的第二句話。 “哈哈哈哈,干你娘,玉冰!真是你!” 這是她回敬我的話。 大家可能不知道,在我倆的嘴里,“干你娘”并不是一句罵人的話,而更像是我和李姐一家人接頭的默契暗號。 當(dāng)年,我與肖先生一家熟絡(luò)起來以后,一次我讓肖先生李姐教我一句地道的臺灣話,要正宗的,便于以后與臺灣人交流。肖先生樂了,慣于開玩笑的他哈哈一笑,冒出一句“干你娘”。 李姐一聽,笑倒在沙發(fā)上,上氣不接下氣地捂著嘴說: “不行,玉冰,別聽他的,別學(xué)?!?span lang="EN-US"> “‘干你娘’”是什么意思?” 當(dāng)時,我還并不知道‘干你娘’這三個字是這樣寫的,只是順著音兒回問。 于是,在他們的解釋和笑鬧聲中,我才明白,臺灣的‘干你娘’,如同四川人愛說“龜兒子”、福建人開口即帶“干你姥”似的,雖是罵人的臟話,但在地方語言中,早已蛻變成當(dāng)?shù)厝艘痪錄]有任何意義的口頭禪。 “干你娘!”我搞明白后,馬上嘻哈著回敬了肖大哥一句。 “哈哈哈哈……” 從此,“干你娘”成了這段好笑回憶的典故,也成了我們交流時的標(biāo)簽語言。 李姐在“干你娘”聲中,夾進(jìn)一陣哭音兒: “老公死了?,F(xiàn)在兒子又……”
“兒子怎么啦?” 肖先生過世我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zhǔn)備,可李姐的兒子,高高大大,正直本份,是個不可多得的誠實孩子,現(xiàn)在想來也30多歲了。 “兒子……病了……在醫(yī)院……” 說著,李姐又要哭。我忙勸住李姐,說我很想見她。李姐也急急地說,她也想死我了。 于是,自認(rèn)為識道的李姐,要我在房間等她。 將近一個半小時過去,前臺小姐打來電話,說有一位姓肖的女士想見我。 “李姐!快請她上來?!?span lang="EN-US"> 我沖起身打開房門。 電梯里走出細(xì)長的身影。 十六、七年不見,李姐身材依然如故。 只是,多了幾分滄桑和頭頂?shù)陌装l(fā)。 “李姐!” “玉冰!” 緊緊地?fù)肀?,淚水飛濺對方衣衫。 李姐穿短袖的雙臂冰涼,令我感慨和憐惜。 半擁著讓進(jìn)門來,李姐放下東西轉(zhuǎn)過身,我倆又忍不住擁抱在一起。 李姐傷心的啜泣,令我有些心碎。
一個失去心愛丈夫的寡婦,現(xiàn)在又面臨著兒子的生死關(guān)頭…… 從李姐一邊掉淚一邊哽咽的敘述中,我大概知道了她目前的情形。 六年前,肖先生中風(fēng)并發(fā)心衰竭去世。不久,兒子突然在出差大陸的一天病倒在北京。 回得臺灣長庚醫(yī)院治療,李姐兒子雙腿出現(xiàn)巨腫,導(dǎo)致下肢血管堵塞。為了保命,不得不齊根兒鋸掉左腿。術(shù)后,孩子又莫明其妙地患上了肝炎。 李姐說,在丈夫死后,為了生活能有個定所,她決定貸款買房。沒想到,房款還沒還完,去年自己肺部又動了一個大手術(shù)。術(shù)后勁兒還沒有緩過來,沒有醫(yī)療保險的兒子,又病倒在了床上。 本不幸的生活,一下子全被打亂了。 為了支付病中兒子的醫(yī)療費(fèi),也為了還房貸,快六十歲的李姐,又辛苦地打上了一份晚上的工作。 白天照料兒子,晚上上班干活兒?!傲畾q的 “哇,你?會騎摩托車?”我心疼和吃驚地看著李姐。 “對啊,對啊,我騎了十年了。我還可以載你哩。” 堅強(qiáng)的李姐,瘦削的臉上布滿自豪的微笑。 十年前老公倒下,生活重?fù)?dān)一下子壓在過慣了吃喝不愁、穿金戴銀的李姐身上。 肖先生熱心大陸希望工程,不給自己買房,不給兒女留財產(chǎn),賺了錢就到大陸去捐贈。可肖先生自己也沒有料到,一向身體好如牛的他,會提前倒下。 他在病中一次次對兒女說,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就是習(xí)慣了聽夫令的賢惠老婆李姐。 丈夫留下的汽車等一切值錢的東西,現(xiàn)在都變賣換成了醫(yī)藥費(fèi)。沒有醫(yī)保的兒子,更是花盡了家中的一切。 好在李姐的兩個女兒,各自嫁了一個好丈夫。這多少還能從精神上,支撐著李姐,一路往前走。 “現(xiàn)在,大女兒肚子已經(jīng)這么大了,下月就要生小寶寶了”。李姐比劃著,滿面愁容稍稍化開。 “沒事兒,許多事情往往是一咬牙就挺過去了。不是還有我嘛?!?span lang="EN-US"> 我為李姐打氣鼓勁兒。 真的,失去丈夫的女人,特別是中老年女人,非常非常地可憐。找工作,工作難找,出門誰看見,也不待見。 眼前的李姐,失去丈夫,就像被抽空了心,人變得恍惚傷感和憔悴。 中午,我請李姐在西門町一家日本料理店吃了點(diǎn)兒東西。
看著淚眼婆娑的李姐,我強(qiáng)作歡顏地拍拍她的手: “我知道你苦悶,你就把我當(dāng)垃圾筒,有苦惱就向我倒吧。” 心靈的孤獨(dú),有時候得靠好朋友、好姐妹來排解。 “就是,我心中有好多苦啊,不好意思跟別人講,也無法跟兒女講。我不明白,命運(yùn)為什么這樣對我……”
李姐跟我,邊吃、邊哭、邊笑地,聊了一個多小時。 吃過飯,一看離我晚上采訪,還有兩三個小時。李姐拉著我的手說: “走,我們?nèi)ノ鏖T町里面逛逛?!?span lang="EN-US"> “好啊,來這么久了,我還從來都沒有進(jìn)去過?!?/span>
于是,兩個“中老年婦女”,手挽著手,走在五光十色、滿眼朝氣、短款打扮的時髦年輕人中間。
“哈哈哈哈”自稱好久沒有這樣開心的李姐感嘆道: “好久沒有來臺北了。要是回去告訴女兒,我去逛西門町了,估計她們要笑死的。”
看著信心重回臉上的李姐,我沉重的心,稍稍放下一點(diǎn)。
堅強(qiáng)的李姐,晚上還要騎摩托車上班。 我勸她早點(diǎn)回家休息,改天我空了,再去看她和兒子。 李姐答應(yīng)了。 送李姐進(jìn)站,站在捷運(yùn)站臺上,李姐手拿交通悠悠卡,心卻戀戀不舍。 “去吧,李姐,我還要呆兩個多月呢。改天我來家看你。” 在我保證不會突然離去的誓言下,李姐依依不舍地?fù)]手,進(jìn)了檢票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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