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國時代“儒”的刻畫與論說
● 陳來
【摘要】戰(zhàn)國儒學(xué)在哂謾叭濉弊稚纖磉_的自我理解,以及戰(zhàn)國時代的其它學(xué)派對“儒”的思想與人格刻畫,都突出顯現(xiàn)了儒之人格與儒家學(xué)說宗旨在當(dāng)時通行的理解。因此比起字源學(xué)的“說儒”方法來說,先秦儒家和其它各家對“儒”的論述和評論才是了解先秦儒的學(xué)說宗旨與文化形象的直接的依據(jù)和素材。 【關(guān)鍵詞】儒 儒家 儒行 以“儒”作為孔子所建立的學(xué)派之名,在《論語》里尚無其例。而在孔子死后不久,到了墨子的時代,“儒”或“儒者”已經(jīng)成為墨子及其學(xué)派用以指稱孔子學(xué)派的定名了。與墨者同時的孔門七十子及其后學(xué)也以“儒”而自命,并往往通過追述“孔子曰”對“儒”加以定義和說明,在這一方面,《禮記》的儒行篇可謂是最明顯的例證。 近代以來,因為孔子不曾對“儒”字加以解釋和說明,已有的甲骨、金文資料中也沒有儒字,于是引起諸多大家學(xué)者紛紛“原儒”,企圖找出春秋以前儒字的本義,從而說明春秋末期“儒”的特質(zhì)和儒家思想的根源,以呼應(yīng)20世紀(jì)前期對儒學(xué)的批評和關(guān)注。[1] 其中方法論上的問題我在拙著《古代宗教與倫理》中已經(jīng)作了分析。 其實,不管“儒”字在字源上的源始意義如何,從學(xué)術(shù)史的觀點來看,戰(zhàn)國儒學(xué)在哂謾叭濉弊稚纖磉_的自我理解,以及戰(zhàn)國時代的其它學(xué)派對“儒”的思想刻畫從他者的一面所反映的“儒”的意象描述,都突出顯現(xiàn)了對何為儒之人格,何為儒家的學(xué)說宗旨在當(dāng)時通行的理解,值得作一番清理。 一、儒服 衣服冠帶在古禮中有其制度,隨著春秋后期的禮崩樂壞,各種禮制都遭到破壞。儒家以繼承和恢復(fù)周代禮樂制度與文化秩序為己任,所以在儒家傳承的禮書中也往往涉及到冠服的問題,特別是是有關(guān)喪禮的冠服問題。但孔子的確也從以禮治國的角度談到恢復(fù)古禮及其冠制: 顏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遠(yuǎn)佞人。鄭聲淫,佞人殆?!保ā墩撜Z·衛(wèi)靈公》) 這里的服周之冕即涉及冠制,但孔子在這里并不是作為儒服來提出的,而是作為恢復(fù)三代文明禮制的一部分提出來的。這是儒家復(fù)禮的理想的一部分,所以后來荀子也提到冠制:“天子山冕,諸侯玄冠,大夫裨冕,士韋弁,禮也。”(《荀子·大略》)就涉及到從天子到士的衣冠禮制。 據(jù)文獻(xiàn)的記載,到了墨子時代,便明確有所謂“儒服”的問題出現(xiàn)了。所謂儒服,就是儒者所穿著的衣冠服帶。不過,從《論語》看,在孔子的時代,并無所謂儒服?!叭宸钡恼f法,在儒家典籍中首見于《禮記》的《儒行》篇,而即使在此篇,也證明孔子的時代還沒有儒服的定制: 魯哀公問于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服與﹖”孔子對曰:“丘少居魯,衣逢掖之衣,長居宋,冠章甫之冠。丘聞之也:君子之學(xué)也博,其服也鄉(xiāng);丘不知儒服?!保ā抖Y記·儒行》) 這是最著名的孔子論儒服的言論。如果我們可以相信這的確是孔子的思想,那么可以說,雖然孔子自己對于所著衣冠有一定的講究,但并未制定一種儒服,要他的弟子們都如此穿戴。鄭玄注:“逢猶大也。大掖之衣,大袂單衣也?!笨鬃哟┲姆暌粗率囚攪囊路且环N袖子很寬大的衣服;孔子的家族是貴族中最低的一級,即士,這種服裝合乎他的身份。章甫本是殷人的冠戴,宋國貴族常戴章甫之冠,孔子既長于宋,故孔子也習(xí)慣戴章甫。所謂其服也鄉(xiāng),是指孔子的服裝多是順隨環(huán)境風(fēng)俗,而不是刻意定制?!墩撜Z》公西華之言曰:“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愿為小相焉?!编嵶ⅲ骸耙滦?,冠章甫?!?SPAN lang=EN-US>[2] 可見,到孔子時代,章甫已成為一種禮冠。要之,逢掖之衣,章甫之冠,在孔子是作為他所認(rèn)同的一種“士”的服裝,符合自己的地位和習(xí)慣,以與俗人相區(qū)別。士須穿著與俗人不同的衣冠,這是禮,故孔子對衣冠的注意也表示孔子的尊禮?!墩撜Z》中沒有關(guān)于儒服的討論,在孔子死后,據(jù)墨子說,“其徒屬弟子皆效孔某”,故孔門弟子慢慢以孔子的衣冠作為儒士(墨子已用儒士之稱)的標(biāo)志,由是產(chǎn)生了所謂儒服的問題。上引儒行篇的思想是符合孔子思想的,但“儒服”之說不一定是哀公與孔子真實的問話,可能是孔門七十子及其后學(xué)時代儒服論流行時所添加。無論如何,這種說法符合孔子的立場,代表了早期儒家的思想。 上面這一條材料出自《禮記》儒行,類似的在《荀子》中也有一條: 魯哀公問于孔子曰:“吾欲論吾國之士,與之治國,敢問何如取之邪﹖”孔子對曰:“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為非者,不亦鮮乎!”哀公曰:“然則夫章甫絇屨,紳而搢笏者,此賢乎﹖”孔子對曰:“不必然。夫端衣玄裳,絻而乘路者,志不在于食葷;斬衰菅屨,杖而啜粥者,志不在于酒肉。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為非者,雖有,不亦鮮乎!”哀公曰:“善!”(《荀子·哀公》) 這本來是討論如何取士,孔子主張要內(nèi)觀其志,外觀其服,要取“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這樣的士,這是孔子所肯定的士。“服古之服”應(yīng)當(dāng)是儒服之說所自出的根源。服古之服是作為志古之道的一種體現(xiàn),也是復(fù)古之禮的一部分。但是孔子并不認(rèn)為遵行“章甫絇屨,紳而搢笏”冠服的人就必然是賢士。哀公之問,應(yīng)當(dāng)就包含了所謂儒服的問題,絇是縛鞋帶的鞋梁,紳是腰帶,可插笏于上,笏是大夫朝見君主的手板。[3] 此條當(dāng)源于戰(zhàn)國儒者所增録,“章甫絇屨,紳帶而搢笏”的冠服即是戰(zhàn)國時人們所理解的所謂儒服,但在這里,孔子并沒有堅持儒服者必然是賢士。這和《儒行》的思想是一致的。 《荀子》中還有另一條是: 魯哀公問于孔子曰:“紳、委、章甫,有益于仁乎﹖”孔子蹴然曰:“君號然也﹖資衰苴杖者不聽樂,非耳不能聞也,服使然也。黼衣黻裳者不茹葷,非口不能味也,服使然也。且丘聞之:好肆不守折,長者不為市。竊其有益與其無益,君其知之矣?!保ā盾髯印ぐЧ罚?SPAN lang=EN-US>
據(jù)楊注:紳是大帶,委指委貌,即周代的一種冠。[4] 這也是說,孔子認(rèn)為,紳、委、章甫的服飾是禮制的規(guī)定,但并不能直接有益于仁,仁的德行要通過修身才能達(dá)到,而不能把注意力放在衣冠上面。所以,后來“魯哀公問舜冠于孔子,孔子不對”(《荀子·哀公》)。 在《墨子》中儒服問題就明確了,與墨子同時的儒士中就有明白聲稱服古和儒服的人,如公孟子: 公孟子戴章甫,搢忽,儒服,而以見子墨子曰:“君子服然后行乎﹖其行然后服乎﹖”子墨子曰:“行不在服?!惫献釉唬骸昂我灾淙灰博t”子墨子曰:“昔者,齊桓公高冠博帶,金劍木盾,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晉文公大布之衣,牂羊之裘,韋以帶劍,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楚莊王鮮冠組纓,縫衣博袍,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越王句踐剪發(fā)文身,以治其國,其國治。此四君者,其服不同,其行猶一也。翟以是知行之不在服也?!惫献釉唬骸吧?!吾聞之曰‘宿善者不祥’,請舍忽,易章甫,復(fù)見夫子可乎﹖”子墨子曰:“請因以相見也。若必將舍忽、易章甫,而后相見,然則行果在服也。”(《墨子·公孟》) 這清楚地表明,公孟子一派的儒者“戴章甫,搢忽,儒服”,這正合于荀子哀公篇所說的“章甫絇屨,紳而搢笏”的冠服。從《儒行》篇可見,孔子本來是主張儒者的特性在于德行而不在于冠服,即所謂“行不在服”,故其服也鄉(xiāng),在這一點上,墨子和孔子是一致的。公孟子一派是孔門后學(xué)中偏重儒服的,雖然他在墨子的教訓(xùn)下也承認(rèn)了儒行不在冠服(儒行問題亦從此出),但終究將冠服的問題看得很重要。 《墨子》書中又載: 儒者曰:“君子必服古、言然后仁?!睉?yīng)之曰:“所謂古之言服者,皆嘗新矣,而古人言之,服之,則非君子也。然則必服非君子之服,言非君子之言,而后仁乎﹖”又曰:“君子循而不作。”應(yīng)之曰:“古者羿作弓,杼作甲,奚仲作車,巧垂作舟,然則今之鮑函車匠皆君子也,而羿、杼、奚仲、巧垂皆小人邪﹖且其所循人必或作之,然則所循皆小人道也﹖” (《墨子·非儒下》) 服古即穿著古代冠服,服古而后仁,即上面所說的“服而后行”,這里與墨家爭論的“儒者”不僅狹義地重視冠服,而且可以說重“禮”勝過于“仁”。據(jù)《荀子》非十二子所說“弟佗其冠,衶禫其辭,禹行而舜趨:是子張氏之賤儒也”,重視儒服的這一派可能主要是子張氏之儒,公孟子可能是子張的后學(xué)。又據(jù)荀子儒效篇“逢衣湈В夤涔冢苑ㄏ韌醵銇y世術(shù),繆學(xué)雜舉”,則古服派似乎也應(yīng)當(dāng)包括子思學(xué)派,因為子思氏之儒也是“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tǒng)”。逢衣即逢掖之衣,湈М?dāng)即紳帶?/SPAN>? 前述哀公所說的“章甫,絇屨,紳帶,而搢笏”,關(guān)于絇屨,可見于《莊子》之書: 莊子見魯哀公。哀公曰:“魯多儒士,少為先生方者。”莊子曰:“魯少儒?!卑Ч唬骸芭e魯國而儒服,何謂少乎﹖”莊子曰:“周聞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時;履句屨者,知地形;緩佩玦者,事至而斷。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為其服也;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為不然,何不號于國中曰:“無此道而為此服者,其罪死!”于是哀公號之五日,而魯國無敢儒服者,獨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門。公即召而問以國事,千轉(zhuǎn)萬變而不窮。莊子曰:“以魯國而儒者一人耳,可謂多乎﹖”(《莊子·田子方》) “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為其服也;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边@與墨子的思想基本一致。莊子當(dāng)時所說的儒服,主要是“冠圜冠;履句屨;緩佩玦”。據(jù)莊子注疏,句,方也,圓冠象天,方履法地,“緩佩玦,言所佩者玦,而系之帶間,寬綽有余也”,但莊子所說的冠是否章甫,無由得知。從“哀公曰”的說法來看,儒服已經(jīng)是魯國流行的冠服了,這大概是戰(zhàn)國的情況。 《莊子》載盜跖責(zé)孔子: 爾作言造語,妄稱文、武,冠枝木之冠,帶死牛之脅,多辭繆說,……今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辯,以教后世,縫衣湈ВC言偽行,……。(《莊子·盜跖》) 這雖然是寓言,但“縫衣湈А眲t顯然是指儒服,即荀子儒效篇的“逢衣湈А薄\髯右艙J為士君子應(yīng)當(dāng)有士君子之容,他所說的士君子之容,就包括“其冠進(jìn),其衣逢”。進(jìn)即峻,高也;逢,大也。[5] 而盜跖的說法也證明,戰(zhàn)國的儒者的儒服是來源于孔子的“逢衣湈А薄? 其實,戰(zhàn)國時期公侯和諸子之中有不少人都很注意在衣冠上作文章,除齊桓公“高冠博帶”之外,如“昔者晉文公好苴服,當(dāng)文公之時,晉國之士,大布之衣,牂羊之裘,練帛之冠,且苴之屨?!保ā赌印ぜ鎼邸罚肚f子》中“皮弁鷸冠、搢笏紳修以約其外”(《莊子·天地》),最有名者為“宋钘、尹文聞其風(fēng)而悅之,作為華山之冠以自表,”(《莊子·天下》)這樣的例子很多。 總結(jié)上述,我們可以說,戰(zhàn)國時代一些孔門儒者很重視儒服,既反映他們的文化理想,也反映了他們通過冠服表達(dá)的學(xué)派認(rèn)同,儒服的主要特點是:衣逢掖之衣、戴章甫之冠、履句履、紳帶、搢笏。但孔門傳承的孔子宗旨,并不把儒服看做是儒的先務(wù),始終主張德行的優(yōu)先性,這一點也是明確的。 戰(zhàn)國時代,儒服之說,漸漸流行,所以典籍中常見此說,如《吳子》“吳起儒服以兵機(jī)見魏文侯。文侯曰:“寡人不好軍旅之事?!保ā秴亲印返谝唬┯秩纭肚f子》:“太子曰:“然。吾王所見,唯劍士也?!鼻f子曰:“諾。周善為劍?!碧釉唬骸叭晃嵬跛妱κ浚耘铑^突鬢垂冠,曼胡之纓,短后之衣,瞋目而語難,王乃說之。今夫子必儒服而見王,事必大逆?!保ā肚f子·說劍》)吳起、莊子都不是嚴(yán)格的儒,何以儒服見王侯,不得而知。也許這里所說的儒服已成為一種流行的“士”的服裝,而不是上面所說的儒者的古服。[6] 孔子死后,他的門人們很注重外在形式對孔門的象征性凝聚作用,如認(rèn)為有子長得象孔子,便試圖以有子為領(lǐng)袖(《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冠服亦然。據(jù)《晏子春秋》卷二第十六: 景公為巨冠長衣以聽朝,疾視矜立,日晏不罷。晏子進(jìn)曰:“圣人之服,中侻而不駔,可以導(dǎo)校鋭幼鰨瑐M順而不逆可以奉生,是以下皆法其服,而民爭學(xué)其容。今君之服駔華,不可以導(dǎo)忻瘢慘曬媼ⅲ豢梢苑釕?,?/SPAN>貞桃櫻蝗裘摲脫??!? 可見法圣人之服,是當(dāng)時的一種流行風(fēng)氣,以孔子冠服為模本的儒服,于是乎也流行起來。 二、儒行 對于“儒”者來說,既然行與服不同,行不在服,那么儒之“行”為何?這就從“儒服”的問題轉(zhuǎn)到“儒行”的問題上來了。《禮記》儒行篇列舉了16種“儒行”,其論述的特點是,論述每一種儒行,都以“儒有……”引導(dǎo)陳述,而以“其××有如此者”作結(jié),以點出這一種儒行的特質(zhì)。這是以“儒”為題的德行論體系,在先秦思想史上有獨特的意義。由于其文甚長,故我們將之分為十六節(jié),(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以清眉目,亦便于討論(小節(jié)號為引者所加)。 《儒行》篇記載了魯哀公和孔子的問答,這個問答是圍繞著“儒行”的問題展開的: 哀公曰:“敢問儒行。”孔子對曰:“遽數(shù)之不能終其物,悉數(shù)之乃留,更仆未可終也?!卑Ч???鬃邮淘唬?SPAN lang=EN-US> “1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強(qiáng)學(xué)以待問,懷忠信以待舉,力行以待取。其自立有如此者。 2儒有衣冠中,動作慎,其大讓如慢,小讓如偽,大則如威,小則如愧,其難進(jìn)而易退也,粥粥若無能也。其容貌有如此者。 3儒有居處齊難,其坐起恭敬,言必先信,行必中正,道涂不爭險易之利,冬夏不爭陰陽之和,愛其死以有待也,養(yǎng)其身以有為也。其備豫有如此者。 4儒有不寶金玉,而忠信以為寶;不祈土地,立義以為土地;不祈多積,多文以為富。難得而易祿也,易祿而難畜也,非時不見,不亦難得乎﹖非義不合,不亦難畜乎﹖先勞而后祿,不亦易祿乎﹖其近人有如此者。 5儒有委之以貨財,淹之以樂好,見利不虧其義;劫之以校 謚員娝啦桓涫兀機(jī)v蟲攫搏不程勇者,引重鼎不程其力;往者不悔,來者不豫;過言不再,流言不極;不斷其威,不習(xí)其幀F涮亓⒂腥绱蘇折!? 照原文所作的區(qū)別,第一條講“自立”,第二條講“容貌”,第三條講“備豫”,第四條講“近人”,第五條講“特立”,如此等等。但第七條也是“自立”,這便與第一條相重。第十三是“特立”,便與第五條相重??芍髡咚悦T條目者往往有重復(fù)之處。 因此,我們對這十六條嘗試作重新的區(qū)別,不拘泥原來的名目,而加以概括:第一強(qiáng)學(xué)力行,用指儒在未應(yīng)仕時的學(xué)行狀態(tài)。第二容貌敬慎,這是儒士平時生活的動作容貌。第三居處修身,言行中正,這也是儒士未從政時的行為狀態(tài)(故原文說為備豫)。第四不寶財?shù)?,這是儒士對于富貴利祿,也是儒士對出仕的態(tài)度(故云非時不見,非義不合)。第五見利思義,行動果敢,表示儒士即使在壓力下仍堅持操守,不隨波逐流。[7] “6儒有可親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殺而不可辱也。其居處不淫,其飲食不溽;其過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數(shù)也。其剛毅有如此者。 7儒有忠信以為甲胄,禮義以為干櫓;戴仁而行,抱義而處,雖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 8儒有一畝之宮,環(huán)堵之室,篳門圭窬,蓬戶甕牖;易衣而出,并日而食,上答之不敢以疑,上不答不敢以諂。其仕有如此者。 9儒有今人與居,古人與稽;今世行之,后世以為楷;適弗逢世,上弗援,下弗推,讒諂之民有比黨而危之者,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奪也,雖危起居,竟信其志,猶將不忘百姓之病也。其憂思有如此者。 10儒有博學(xué)而不窮,篤行而不倦;幽居而不淫,上通而不困;禮之以和為貴,忠信之美,優(yōu)游之法,舉賢而容校俜蕉吆稀F鋵卷S腥绱蘇折? 第六剛毅有節(jié),這是指儒士立身處世重視自己的尊嚴(yán)。第七仁義忠信,這是說儒士有堅定的道德信念,即使在暴政之下也不會改變。第八安貧守道,第九窮則持志,這是指儒士政治上不得意時仍能持守其志。第十寬裕有禮,這是指儒士的處物的胸懷。 11儒有內(nèi)稱不辟親,外舉不辟怨,程功積事,推賢而進(jìn)達(dá)之,不望其報;君得其志,茍利國家,不求富貴。其舉賢援能有如此者。 12儒有聞善以相告也,見善以相示也;爵位相先也,患難相死也;久相待也,遠(yuǎn)相致也。其任舉有如此者。 13儒有澡身而浴德,陳言而伏,靜而正之,上弗知也;麤而翹之,又不急為也;不臨深而為高,不加少而為多;世治不輕,世亂不沮;同弗與,異弗非也。其特立獨行有如此者。 14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諸侯;慎靜而尚寬,強(qiáng)毅以與人,博學(xué)以知服;近文章砥厲廉隅;雖分國如錙銖,不臣不仕。其規(guī)為有如此者。 15儒有合志同方,營道同術(shù);并立則樂,相下不厭;久不相見,聞流言不信;其行本方立義,同而進(jìn),不同而退。其交友有如此者。 16儒有不隕獲于貧賤,不充詘于富貴,不慁君王,不累長上,不閔有司,其尊讓有如此者。 17溫良者,仁之本也;敬慎者,仁之地也;寬裕者,仁之作也;孫接者,仁之能也;禮節(jié)者,仁之貌也;言談?wù)?,仁之文也;歌樂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皆兼此而有之,猶且不敢言仁也。故曰儒。今腥酥逡餐?,?/SPAN>R勻逑嘣嵅 !? 孔子至舍,哀公館之,聞此言也,言加信,行加義,(曰)“終沒吾世,不敢以儒為戲。”[8] 第十一舉賢援能,這是儒士完全為國家利益而奉行的用人舉措。第十二,以善為則,這是儒士對于同事的態(tài)度。第十三獨行中庸,表示儒士立身行事能得其中道。第十四傲毅清廉,強(qiáng)調(diào)儒士在政治上的清高。第十五交友有義,表明儒者的交友之道。第十六貧賤不移、富貴不屈,這是儒的大丈夫人格??傊逍衅信e的儒行,統(tǒng)括了儒者在未出仕、出仕、不仕的狀態(tài)下的德行。 近代以來有些學(xué)者試圖以《說文》的“儒,柔也”來理解早期儒家,而這十六項儒行,從總體上看,沒有任何“柔”的特點,相反,和孟子所說的“大丈夫”的人格尤為接近。這也可以說明,以柔論儒是基本上錯誤的。其實,《說文》之柔,只是就“儒”字的根源而言,所以《說文》也說明“儒”其實是一種術(shù)士,也就是一種主張儒術(shù)的士。(墨也是術(shù)士,是主張墨術(shù)的士)應(yīng)當(dāng)說,儒行篇才最能代表早期儒家對“儒”的解釋和理解。 《儒行》篇的這些條目,每一條往往包含幾種德行,并非單一,所以諸條之間有許多重合之處。但無論如何,這些儒行,也就是孔子以來儒家所主張、所實踐的德行。從此篇最后的論述來看,作者還想表達(dá)這樣的意思,即這些儒行都可看做“仁”的不同的實踐側(cè)面,這種突出仁德的思想,更完整地體現(xiàn)了儒家德行論的核心和重點。 三、儒道 戰(zhàn)國時代儒者與其它各家各派進(jìn)行了不少爭論,其中不少都涉及到儒者之道的問題,分析這些論辯,也有助于對當(dāng)時的“儒者”及儒者主張的理解。 戰(zhàn)國時期儒者與各家進(jìn)行了廣泛的辯論,其中最為突出的是和墨家的辯論,“儒墨之爭”也是當(dāng)時最廣為人知的學(xué)派爭論。其在莊子之書,最為顯然。 如《莊子》中說:“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駭矣。下有桀、跖,上有曾、史,而儒、墨畢起。于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誕信相譏,而天下衰矣;大德不同,而性命爛漫矣;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保ā肚f子·在宥》)又說:“禹之治天下,使民心變,人有心而兵有順,殺盜非殺,人自為種而天下耳,是以天下大駭,儒、墨皆起。其作始有倫,而今乎歸,女何言哉!余語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亂莫甚焉?!保ā肚f子·天折罰┻@都是認(rèn)為儒家推崇的三代圣王之治,其實造成了天下的混亂,儒家墨家百家于是乎蜂起。在這里,莊子明確把儒墨兩家作為當(dāng)時諸子百家的代表,顯示出儒墨兩家在當(dāng)時超過其它各家的社會文化影響。 又如: “道隱于小成,言隱于榮華。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保ā肚f子·齊物論》) 這是說,儒墨兩家他們都肯定對方所反對的觀點,而反對對方所贊成的觀點,由此說明儒墨的立場、觀點都是對立的。莊子舉出儒墨來論述是非的問題,也表示儒墨兩家是當(dāng)時辯論是非的主要思想派別。再如: 莊子曰:“然則儒、墨、楊、秉四,與夫子為五,果孰是邪﹖……夫或改調(diào)一弦,于五音無當(dāng)也,鼓之,二十五弦皆動,未始異于聲,而音之君已。且若是者邪﹖”惠子曰:“今夫儒、墨、楊、秉,且方與我以辯,相拂以辭,相鎮(zhèn)以聲,而未始吾非也,則奚若矣﹖”(《莊子·徐無鬼》) 這里以儒、墨和楊朱、公孫龍四家為當(dāng)時最有影響的辯士。楊朱在當(dāng)時也頗有影響,故孟子提到“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而《莊子》中亦屢以“楊、墨”并稱。又因為莊子在這里的辯論對手是惠施,所以把名家也列入其中。但儒墨仍列于楊朱之前,表示儒墨的影響更大。此外,《莊子》中還說:“道之所一者,德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辯不能舉也;名若儒、墨而兇矣?!保ā肚f子·徐無鬼》)這是主張道家的圣人無名論,認(rèn)為如果像儒墨那樣有名,就是兇而不吉的。這也從一個側(cè)面說明了儒墨的社會聲名和影響是超過他家的。 《莊子》書中只顯示出儒墨是當(dāng)時主要的思想對立派別,但對儒家的思想主張載録較少,而且大都不是正面闡述的方式,如:“滿茍得曰:“堯殺長子,舜流母弟,疏戚有倫乎﹖湯放桀,武王殺紂,貴賤有義乎﹖王季為適,周公殺兄,長幼有序乎﹖儒者偽辭。墨者兼愛,五紀(jì)六位將有別乎﹖”(《莊子·盜跖》)莊子在這里借他人之口,批評儒家所尊崇的圣王,認(rèn)為他們的行為都根本背離了儒家主張的倫理道德;同時又批評墨家兼愛的主張,認(rèn)為這種主張也將抹殺社會的倫理秩序。值得注意的是,莊子在這里不經(jīng)意地提及了儒家的倫理主張,即疏戚有倫、貴賤有義、長幼有序、六位有別。事實上這是舜以來中國社會的主要倫理觀念,亦即后世所謂五常。[9] 總的說來,《莊子》中的文獻(xiàn)能夠正面用來說明儒家的思想主張的不多,而莊子眼中和口中的儒家和孔子又往往被漫畫化了。 在戰(zhàn)國的儒家和墨家文獻(xiàn)里,也都提到儒墨彼此的對立。孟子時代,已經(jīng)自覺意識到墨家是儒家的主要論敵。如《孟子》書中載:“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孟子·滕文公下》)又如:“孟子曰:“逃墨必歸于楊,逃楊必歸于儒。歸,斯受之而已矣。今之與楊、墨辯者,如追放豚,既入其苙,又從而招之。” (《孟子·盡心下》) 孟子甚至與墨者曾面對面論辯: 墨者夷之,因徐辟而求見孟子。孟子曰:“曰:“吾固愿見,今吾尚病,病愈,我且往見?!币淖硬粊?。他日又求見孟子。孟子曰:“吾今則可以見矣。不直則道不見,我且直之。吾聞夷子墨者,墨之治喪也,以薄為其道也。夷子思以易天下,豈以為非是而不貴也﹖然而夷子葬其親厚,則是以所賤事親也?!毙熳右愿嬉淖?。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此言何謂也﹖之則以為愛無差等,施由親始?!毙熳右愿婷献印C献釉唬骸胺蛞淖有乓詾槿酥H其兄之子為若親其鄰之赤子乎﹖彼有取爾也。赤子匍匐將入井,非赤子之罪也。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蓋上世嘗有不葬其親者,其親死則舉而委之于壑。他日過之,狐貍食之,蠅蚋姑嘬之。其顙有泚,睨而不視。夫泚也,非為人泚,中心達(dá)于面目。蓋歸反虆梩而掩之,掩之帳且病t孝子仁人之掩其親,亦必有道矣?!毙熳右愿嬉淖?。夷子憮然為間曰:“命之矣。”(《孟子·滕文公上》) 有關(guān)儒墨對厚葬問題的辯論不再這里贅述,我們所感興趣的是墨者作為儒家的“他者”對儒道的理解。從《孟子》中的這個例子來看,在墨者夷之的理解中,儒者之道的主要內(nèi)容是“若保赤子”,這的確是《尚書》的重要政治思想,并被儒家所繼承。由此可見,這個時代的墨者所理解的儒者之道,其中之一,就是繼承《尚書》的提法,主張若保赤子的政治思想。 如果說《莊》子中多寓言,而且對儒墨主張的刻畫往往是漫畫式的簡略提及,那么《墨子》中的儒墨之辯,就要具體的多了。墨子中有關(guān)儒家的有儒術(shù)、儒士、儒者等概念,廣泛涉及了儒墨的辯論。 《墨子》非儒上中篇已佚,今本非儒下記述了若干儒者有關(guān)“禮”的規(guī)定和主張: 儒者曰:“親親有術(shù),尊賢有等?!毖杂H疏尊卑之異也。其《禮》曰:“喪,父母三年,妻后子三年,伯父叔父弟兄庶子其,戚族人五月?!薄溆H死,列尸弗斂,登屋窺井,挑鼠穴,探滌器,而求其人矣。……取妻,身迎,只埗為仆,秉奘誚棧繆鰢?yán)?SPAN lang=EN-US>H,昏禮威儀,如承祭祀。……儒者:“迎妻,妻之奉祭祀,子將守宗廟,故重之。……”(《墨子·非儒下》) 親親尊賢是戰(zhàn)國前期儒家的重點,《五行》、《孟子》、《禮記》都有記載。至于三年之喪的喪禮、祭禮、婚禮以及儒家所維護(hù)的諸多禮儀,都遭到墨家的反對。 墨子主張非命,其所針對的即是儒者,認(rèn)為儒者主張“有命說”: 有強(qiáng)執(zhí)有命說議曰:“壽夭貧富,安危治亂,固有天命,不可損益。窮達(dá)賞罰幸否有極人之知力,不能為焉?!比豪粜胖?,則怠于分職;庶人信之,則怠于從事。吏不治則亂,農(nóng)事緩則貧,貧且亂政之本,而儒者以為道教,是傯煜輪蘇咭玻ā賭印し僑逑隆罰? 孔子相信天命,但儒家的天命論并不是否認(rèn)人的努力,墨家則把儒家的天命論等同于命定論,而加以批判。 最后來看墨子中兩段對儒家的綜合性批評,一段是: 且夫繁飾禮樂以淫人,久喪偽哀以謾親,立命緩貧而高浩居,倍本棄事而安怠傲,貪于飲食,惰于作務(wù),陷于饑寒,危于凍餒,無以違之(《墨子·非儒下》)。 這是批評儒家重視禮樂、提倡久喪、主張有命、不事農(nóng)工。
另一段是: 墨子謂程子曰:“儒之道足以喪天下者,四政焉。儒以天為不明,以鬼為不神,天鬼不說,此足以喪天下。又厚葬久喪,重為棺槨,多為衣衾,送死若徙,三年哭泣,扶后起,杖后行,耳無聞,目無見,此足以喪天下。又弦歌鼓舞,習(xí)為聲樂,此足以喪天下。又以命為有,貧富壽夭,治亂安危有極矣,不可損益也,為上者行之,必不聽治矣;為下者行之,必不從事矣,此足以喪天下。”程子曰:“甚矣!先生之毀儒也?!?SPAN lang=EN-US> (《墨子·公孟》) 墨子在這里把儒之道概括為四:第一以天為不明,以鬼為不神;第二厚葬久喪,;第三弦歌鼓舞;第四以命為有。弦歌鼓舞即繁飾禮樂,這“四政”概括了墨家所反對的儒家的四項主張。其中天、鬼、命屬于天道觀的問題,喪葬歌舞屬于禮樂文化的問題,儒墨的主要分歧就在這兩個方面。 《晏子春秋》記載孔子至齊,齊景公要封地給孔子,用孔子為政,晏嬰反對。[10] 這件事也載于《墨子》非儒下: 孔某之齊見景公,景公說,欲封之以尼溪,以告晏子。晏子曰:“不可,夫儒浩居而自順者也,不可以教下;好樂而淫人,不可使親治;立命而怠事,不可使守職;宗喪循哀,不可使慈民;機(jī)服勉容,不可使導(dǎo)???啄呈⑷菪揎椧孕M世,弦歌鼓舞以聚徒,繁豋降之禮以示儀,務(wù)趨翔之節(jié)以觀小2W不可使議世,勞思不可以補(bǔ)民,絫壽不能盡其學(xué),當(dāng)年不能行其禮,積財不能贍其樂。繁飾邪術(shù)以營世君,盛為聲樂以淫遇民,其道不可以期世,其學(xué)不可以導(dǎo)?。今?/SPAN>庵?,?/SPAN>岳R俗,非所以導(dǎo)國先??!憊唬骸吧?!”於蕟荞茲?SPAN lang=EN-US>Y,留其封,敬見而不問其道(《墨子·非儒下》)。 墨子中此段和晏子春秋所載,文字基本相同,疑是《晏子春秋》移用《墨子》文而有所增改。這里的“晏子曰”對孔子的批評,“浩居而自順”、“好樂而淫人”、“立命而怠事”、“宗喪循哀”、“機(jī)服勉容”,與上述墨子對儒道的批評是一致的。至于批評孔子重視禮、樂、儀、節(jié),批評孔子博學(xué)、深思,則都是墨子小生產(chǎn)者功利思想的表現(xiàn)。 最后,我們來看《韓非子》中對儒的評論,與戰(zhàn)國前期的文獻(xiàn)一樣,韓非子首先肯定儒墨是當(dāng)時影響最大的兩家: 世之顯學(xué),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鬃印⒛泳愕缊?、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謂真堯、舜,堯、舜不復(fù)生,將誰使定儒、墨之蘸酴t(《韓非子·顯學(xué)》) 在韓非子眼中,儒墨兩家有很多相同之處,如俱道堯舜,這是法家所反對的。 今世儒者之說人主,不善今之所以為治,而語已治之功;不審官法之事,不察奸邪之情,而皆道上古之傳,譽(yù)先王之成功。儒者飾辭曰:“聽吾言則可以霸王?!贝苏f者之巫祝,有度之主不受也。故明主舉實事,去無用;不道仁義者故,不聽學(xué)者之言(《韓非子·顯學(xué)》)。 韓非子批評儒墨皆以堯舜為法,是法先王的復(fù)古之學(xué),是無用之學(xué)。 夫古今異俗,新故異備,如欲以寬緩之政、治急世之民,猶無薏叨R駻馬,此不知之患也。今儒、墨皆稱先王兼愛天下,則視民如父母(《韓非子·五蠹》)。 韓非子特別指出,儒墨兩家的法先王,是稱法先王的“兼愛天下,視民如父母”,這就反映了儒家和墨家的政治思想。 墨者之葬也,冬日冬服,夏日夏服,桐棺三寸,服喪三月,世主以為儉而禮之。儒者破家而葬,服喪三年,大毀扶杖,世主以為孝而禮之。夫是墨子之儉,將非孔子之侈也;是孔子之孝,將非墨子之戾也。今孝戾、侈儉俱在儒、墨,而上兼禮之(《韓非子·顯學(xué)》)。 韓非子在這里也舉出儒墨在喪葬問題上的不同主張,這應(yīng)當(dāng)是受墨家文獻(xiàn)的影響。 自然,韓非子中特別對儒家進(jìn)行了評論,如: 齊宣王問匡倩曰:“儒者博乎﹖”曰:“不也?!蓖踉唬骸昂我博t”匡倩對曰:“博者貴梟,勝者必殺梟,殺梟者,是殺所貴也,儒者以為害義,故不博也?!庇謫栐唬骸叭逭哌酴t”曰:“不也。弋者從下害于上者也,是從下傷君也,儒者以為害義,故不弋?!庇謫柸逭吖纳酴t曰:“不也。夫瑟以小弦為大聲,以大弦為小聲,是大小易序,貴賤易位,儒者以為害義,故不鼓也?!毙踉唬骸吧啤!敝倌嵩唬骸芭c其使民諂下也,寧使民諂上。”(《韓非子·外儲說左下》) 這是說,儒者在貴賤、上下、大小的關(guān)系中,注意維護(hù)貴者、上者、大者的地位,以維護(hù)貴對于賤、上對于下、大對于小的等級優(yōu)先性為“義”。在這里韓非子顯然片面截取了儒家維護(hù)上下貴賤秩序的一面,而掩蓋了儒家對君主和在上者批評的一面。 總起來說,在戰(zhàn)國各家涉及儒者的論述中,儒者的主張是:承認(rèn)天命,而不重神鬼;重視社會倫理,而堅持人格;繼承三代政治理想,愛民若保赤子;倡導(dǎo)孝親厚葬,重視禮樂文化,尊重等級秩序。 四、儒效 戰(zhàn)國末期的儒學(xué)大師荀子對“儒效”的理解,作為戰(zhàn)國時代評論各家“儒”的總結(jié)性代表,更集中體現(xiàn)了當(dāng)時儒家的自我理解和政治期許,也反映了儒家因應(yīng)秦的統(tǒng)一的時代追求。 什么是真正的“儒”?真正的“儒”的主張是什么?儒的政治功效如何?在《荀子·儒效》篇荀子答秦昭王之問中,他全面闡述了什么是儒、儒之為人、和儒的社會功能: 秦昭王問孫卿子曰:“儒無益于人之國。”孫卿子曰:“儒者法先王,隆禮義,謹(jǐn)乎臣子而致貴其上者也。人主用之,則埶在本朝而宜;不用,則退編百姓而愨,必為順下矣。雖窮困凍餧,必不以邪道為貪。無置錐之地,而明于持社稷之大義。嘄呼而莫之能應(yīng),然而通乎財萬物、養(yǎng)百姓之經(jīng)紀(jì)。埶在人上,則王公之材也;在人下,則社稷之臣,國君之寶也。雖隱于窮閻漏屋,人莫不貴,道沾嬉?。仲尼?/SPAN>懰究埽聯(lián)q氏不敢朝飲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潰氏踰境而徙,魯之粥牛馬者不豫賈,修正以待之也。居于闕黨,闕黨之子弟罔不分,有親者取多,孝弟以化之也。儒者在本朝則美政,在下位則美俗。儒之為人下如是矣?!保ā盾髯印と逍А罚?SPAN lang=EN-US> 秦昭王顯然受到法家的影響,認(rèn)為儒對于治國沒有實際的益處。對此,荀子對儒之體用作了正面的闡發(fā),對儒之所以為儒作了明白的概括。他說明,儒的政治主張和實踐特色,是效法先王,尊崇禮義,謹(jǐn)守臣子之禮,而致力守護(hù)君主的尊貴。儒者的人格操守是重義輕利,即使窮無立錐之地,也不會貪圖私利,而始終堅持維護(hù)國家社稷的大義。因此,如果儒者出仕,可作王公之材,亦可作社稷之臣,成為國君之寶;儒者若不任官職,由于他們講學(xué)求道,在民間亦會得到人民的尊重。所以,人主任用儒者擔(dān)任官職,便可發(fā)生改善政治的效果;若儒者不為人主所任用,他們在民間也會發(fā)揮化改善風(fēng)俗的作用,可見儒是大有益于國家的。 由此荀子提出了大儒的概念。“大儒”既表達(dá)了荀子對儒的正面理解,也是荀子用來正面表達(dá)儒家理想人格及其社會功能的最高形象,某種意義上也就是圣王的另一種說法,在這個意義上,圣就是儒的最高境界。反過來也可以說,最高的儒便是圣王。 現(xiàn)在來看《儒效》篇對大儒的說明: 大儒之效:武王崩,成王幼,周公屏成王而及武王以屬天下,惡天下之倍周也。履天子之籍,聽天下之?dāng)?,偃然如固有之,而天下不稱貪焉。殺管叔,虛殷國,而天下不稱戾焉;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國,姬姓獨居五十三人,而天下不稱偏焉。教誨開導(dǎo)成王,使諭于道,而能揜跡于文、武。周公歸周,反籍于成王,而天下不輟事周,然而周公北面而朝之。天子也者,不可以少當(dāng)也,不可以假攝為也;能則天下歸之,不能則天下去之,是以周公屏成王而及武王以屬天下,惡天下之離周也。成王冠,成人,周公歸周,反籍焉,明不滅主之義也。周公無天下矣。鄉(xiāng)有天下,今無天下,非擅也;成王向無天下,今有天下,非奪也;變埶次序節(jié)然也。故以枝代主而非越也,以弟誅兄而非暴也,君臣易位而非不順也。因天下之和,遂文、武之業(yè),明枝主之義,抑亦變化矣,天下厭然猶一也。非圣人莫之能為,夫是之謂大儒之效。(《荀子·儒效》) 效即效驗,亦含功德之義,荀子以周公為“大儒”,他認(rèn)為,周公踐阼,以枝代主的行為雖然不合常規(guī),但能得到天下萬民的擁護(hù);以武力平定叛亂、以弟誅兄、封建同姓,也都得到了萬民的肯定;最后待到成王成人,返政于成王,這都是由于周公因應(yīng)時勢的變化,不拘守傳統(tǒng)的規(guī)范,一切為周天下的大局著想,實現(xiàn)了周文王、武王的理想,統(tǒng)一天下而不分裂。這樣的行為是圣人才能作出的行為,周公的功德即是大儒的效驗。事實上,周公應(yīng)即是荀子所說的法后王的后王的代表。在這里,荀子稱道的大儒是特重其政治之“功”,而不是修身之“德”,當(dāng)然,在他看來,周公的功業(yè)是出自于他的公心。 所以,荀子所謂大儒,首先就是指象周公這樣的治理和一統(tǒng)天下的圣王式人物。所以他強(qiáng)調(diào): 造父者,天下之善御者也,無輿馬則無所見其能;羿者,天下之善射者也,無弓矢則無所見其巧;大儒者,善調(diào)一天下者也,無百里之地則無所見其功。輿固馬選矣,而不能以至遠(yuǎn),一日而千里,則非造父也;弓調(diào)矢直矣,而不能以射遠(yuǎn)中微,則非羿也;用百里之地,而不能以調(diào)一天下,制強(qiáng)暴,則非大儒也。(《荀子·儒效》) 大儒擁有治國之道,但必須有其能施展其作用的用武之地,其治國的道術(shù)才能表現(xiàn)出來,而大儒的治國能事,就是能平定天下、制服強(qiáng)暴??梢姶笕宓奶岱ㄊ翘貏e注重其政治能力而言??梢?,荀子的儒效說,與禮記的儒行篇有所不同,不是注重在個人的德行,而是重在儒的政治功效。從而,儒效說構(gòu)成了荀子政治儒學(xué)的一個重要方面。 但政治能力和治國功效雖然是大儒的特點,但外在的功效有其內(nèi)在的憑借,前者是大儒之征,后者是大儒之稽。特別是,有政治能力不等于有政治機(jī)會: 彼大儒者,雖隱于窮閻漏屋,無置錐之地,而王公不能與之爭名;用百里之地,而千里之國莫能與之爭勝;笞棰暴國,齊一天下,而莫能傾也──是大儒之征也。其言有類,其行有禮,其舉事無悔,其持險應(yīng)變曲當(dāng);與時遷徙,與世偃仰,千舉萬變,其道一也──是大儒之稽也。其窮也俗儒笑之,其通也英杰化之,嵬瑣逃之,邪說畏之,腥藡嵵M▌t一天下,窮則獨立貴名,天不能死,地不能埋,桀、跖之世不能污,非大儒莫之能立,仲尼、子弓是也。(《荀子·儒效》) 這與答昭王問儒的首段也是一致:“無置錐之地,而明于持社稷之大義。嘄呼而莫之能應(yīng),然而通乎財萬物、養(yǎng)百姓之經(jīng)紀(jì)。埶在人上,則王公之材也;在人下,則社稷之臣,國君之寶也。雖隱于窮閻漏屋,人莫不貴,道沾嬉?。”彁?/SPAN>螌嵺`的特征來說,大儒者,其達(dá)其用,則以百里之地而能齊一天下,除暴安民;其窮其隱,則道德聲名傳播于四海,人民莫不崇敬。大儒所以能如此,則來自其修身遵道?!巴▌t一天下,窮則獨立貴名”,此說與孟子“達(dá)則兼濟(jì)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有異曲同工之妙,合乎這樣的大儒標(biāo)準(zhǔn)的人,可以舉出孔子和子弓?!褒R一天下”的提法反映了荀子時代各諸侯國漸漸走向統(tǒng)一的背景下儒家對理想人格的期許。 可見,大儒就是在“外王”和“內(nèi)圣”兩方面都具有特別能力的儒。既有大儒,則亦有小儒,荀子所作的分別是: 志不免于曲私,而冀人之以己為公也;行不免于污漫,而冀人之以己為修也;其愚陋溝瞀,而冀人之以己為知也──是腥艘病V救趟餃會崮芄?,?/SPAN>腥糖樾勻會崮芐蓿脝柸會崮懿牛⑿薅牛芍^小儒矣。志安公,行安修,知通統(tǒng)類,如是則可謂大儒矣。大儒者,天子三公也;小儒者,諸候、大夫、士也;腥蘇擼まr商賈也。禮者,人主之所以為群臣寸尺尋丈檢式也。人倫盡矣。(《荀子·儒效》) 明明充滿私心,卻希望別人以為自己出以公心,明明自己的行為不檢點,卻希望別人以為自己的行為端正,明明愚陋卻希望被認(rèn)為有智能,這樣的人就是“腥恕?。在?nèi)心克制翍Z接會岢鲆怨模諦袪?wèi)蓫{酥屏吮拘緣臎_動而后采取端正的行為,知學(xué)、好問然后成才,這可稱是“小儒”。心志自然安于公正無私,行為自然安于善道,知識貫通整體和不同的類別,這樣的人才是“大儒”。比照《中庸》的說法,志安公、行安修即“生而知之”“安而行之”,這是大儒;知而好問然后能才,即“學(xué)而知之”“利而行之”以及“困而知之”“勉而行之”,這是小儒。荀子強(qiáng)調(diào)二者的高下之別,《中庸》則強(qiáng)調(diào)“及其知之一也”,“及其成功一也”??梢娭杏购蛙髯恿錾系牟煌?。這里的大儒,便不是專指“外王”如周公,而是重在“內(nèi)圣”,大和小在這里的差別是內(nèi)圣方面的差別,大儒之高于小儒,主要是在道德自覺和知識智能兩方面都高于小儒。而大儒、小儒、腥說姆謩e,正如天子三公、諸侯大夫士、庶人的品級分別一樣是有高下之等的。 “小儒”的智能和自覺的程度雖然不如“大儒”,但“小儒”的道德境界應(yīng)當(dāng)是值得肯定的。
荀子不僅分別了“大儒”和“小儒”,還區(qū)分了“雅儒”和“俗儒”: 故有俗人者,有俗儒者,有雅儒者,有大儒者。不學(xué)問,無正義,以富利為隆,是俗人者也。逢衣湈В夤涔冢苑ㄏ韌醵銇y世術(shù),繆學(xué)雜舉,不知法后王而一制度,不知隆禮義而殺詩書;其衣冠行偽已同于世俗矣,然而不知惡;其言議談?wù)f已無以異于墨子矣,然而明不能別;呼先王以欺愚者而求衣食焉,得委積足以揜其口,則揚(yáng)揚(yáng)如也;隨其長子,事其便辟,舉其上客,億然若終身之虜而不敢有他志──是俗儒者也。法后王,一制度,隆禮義而殺詩書;其言行已有大法矣,然而明不能齊法教之所不及,聞見之所未至,則知不能類也;知之曰知之,不知曰不知,內(nèi)不自以誣,外不自以欺,以是尊賢畏法而不敢怠傲──是雅儒者也。法先王,統(tǒng)禮義,一制度,以湷植?,?/SPAN>怨懦紙瘢砸懷秩f,茍仁義之類也,雖在鳥獸之中,若別白黑;倚物怪變,所未嘗聞也,所未嘗見也,卒然起一方,則舉統(tǒng)類而應(yīng)之;無所儗怍,張法而度之,則晻然若合符節(jié)──是大儒者也。(《荀子·儒效》) 這里的“俗人”相當(dāng)于上面說的“腥恕保磺發(fā)W問,不懂得正義,只追求富貴利益。逢衣湈В夤涔冢喈?dāng)於非?/SPAN>悠姓f的“弟佗其冠”的子張氏之儒;略法先王而足亂世術(shù),相當(dāng)于非十二子中以“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tǒng)”對子思孟軻的批評,可以說,非十二子中的“賤儒”在這里被稱為“俗儒”?!八兹濉钡奶攸c是,衣冠行為同于世俗,在外在儀表和行為上不能體現(xiàn)儒者的認(rèn)同和原則;“不知法后王而一制度,不知隆禮義而殺詩書”,即不知在持守大道的同時必須以改革的態(tài)度統(tǒng)一法度,不知在法度革新方面要法后王,不知尊崇禮義比傳誦詩書更重要?!把湃濉眲t懂得要法后王而一制度,懂得隆禮義而殺詩書,言行都合于通行法度,但在知識和智能上還達(dá)不到前面所說大儒的“知通統(tǒng)類”的程度。 “雅儒”與前面所說的“小儒”接近,但比小儒見識略高,小儒只重道德實踐,雅儒還理解政治的需要?!按笕濉辈粌H在政治上法后王(先王當(dāng)作后王)、統(tǒng)禮義、一制度,而且在知識和智能上能原仁義,辨黑白,舉統(tǒng)類而應(yīng)之。大儒通于圣,圣主要體現(xiàn)在知,荀子在儒效篇明白說“知之,圣人也”,故“知”是理想人格很重要的維度。知即智,可見荀子思想受到戰(zhàn)國儒家圣智說的影響,這是很值得注意的。 俗人、俗儒、雅儒、大儒的分別,同時代表了不同的政治主張和政治能力,從而也意味著不同的政治功效,這些都要面對人主的政治需要: 故人主用俗人,則萬乘之國亡;用俗儒,則萬乘之國存。用雅儒,則千乘之國安;用大儒,則百里之地久而后三年,天下為一,諸侯為臣;用萬乘之國,則舉錯而定,一朝而伯。(《荀子·儒效》) 這里的“千乘之國”似當(dāng)作“千里之國”。萬乘之國的君主,如果任用俗人則國亡,如果任用俗儒則國存,可見俗儒不會導(dǎo)致亡國,這是俗儒高于俗人的地方。但存并不是安,安是安定平安,俗儒雖然不會導(dǎo)致亡國,但也不會使國家安定平安,任用雅儒則可以使千里之國安定平安,這是雅儒高于俗儒的地方。雅儒雖然可以安邦定國,但雅儒不能齊一天下;任用大儒則能以百里之國,三年而平天下,使諸侯臣服。如果任用大儒領(lǐng)導(dǎo)萬乘之國,則很快就能夠成為霸主。不同的儒有不同的治國效果,這就是儒之效。荀子所推崇的當(dāng)然是大儒之效,而他的儒效說最重視的是能夠使“天下為一”的政治能力和效果。這個“一”既是重新找到聯(lián)結(jié)各諸侯國的的一種統(tǒng)一形式,也是實現(xiàn)了安定、和平、和諧的理想世界。 通過以上的敘述,我們可以了解,對先秦“儒者”的了解,完全不必通過字源學(xué)的測度,先秦儒家和各家對“儒”的論述和評論才是了解先秦儒的學(xué)說宗旨與文化形象的最直接的依據(jù)和素材。 -------------------------------------------------------------------------------- [1] 參看王爾敏:《中國思想史論》,臺北:華世出版社,1977年。 [2] 引自程樹德:《論語集釋》卷二十三《先進(jìn)》下,北京:中華書局,1997年,第804頁。 [3] 參看張覺:《荀子譯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580、669頁。 [4] 引自梁啟雄《荀子簡釋》,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56年,第403頁。 [5] 參看梁啟雄《荀子簡釋》,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56年,第68頁。 [6] 按《孔叢子》儒服篇載:“子高衣長裾,振褒袖,方屐麄翣,見平原君。君曰:吾子亦儒服乎?子高曰:此布衣之服,非儒服也,儒服非一也。平原君曰:請吾子言之。答曰:夫儒者居位行道則有袞冕之服,統(tǒng)御師旅則有介胄之服,從容徒步則有若穿之服,故曰非一也。平原君曰:儒之為名何取爾?子高曰:取包眾美、兼六藝、動靜不失中道?!保ā犊讌沧印窛h魏叢書本,長春:吉林大學(xué)出版社,第341頁。)此子高疑即子羔,其所說儒服與儒之得名,亦可參之。 [7] 《儒行》篇的今譯與解釋,徐澤榮有《〈儒行〉今述》,載思問哲學(xué)網(wǎng),可以參之。 [8] 按“溫良者”至“不敢言仁也”一段,原在“儒有不隕”之前,從俞樾改。又按孔穎達(dá)疏,謂“孔子說儒凡十七條,其從上以來至下十五條,皆明賢人之儒。其第十六條,明圣人之儒,包上十五條賢人儒也。其十七條之儒,是夫子自謂也?!苯袢∮衢姓f,則前十六條皆分別各儒行,17條則總論儒行也。 [9] 據(jù)《左傳》、《孟子》,舜命契頒布人倫五教,即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又信。 [10] 《晏子春秋》卷八:“仲尼之齊,見景公,景公說之,欲封之以爾稽,以告晏子。晏子對曰:“不可。彼浩裾自順,不可以教下;好樂緩于民,不可使親治;立命而怠事,不可使守職;厚葬破民貧國,久喪循哀費日,不可使于民;行之難者在內(nèi),而儒者無其外,故異于服,勉于容,不可以道眾而馴百姓。自大賢之滅,周室之卑也,威儀加多,而民行滋薄,聲樂繁充,而世德滋衰。今孔丘盛聲樂以侈世,飾弦歌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禮以示儀,務(wù)趨翔之節(jié)以觀眾,博學(xué)不可以儀世,勞思不可以補(bǔ)民,兼壽不能殫其教,當(dāng)年不能究其禮,積財不能贍其樂,繁飾邪術(shù)以營世君,盛為聲樂以淫愚民。其道也,不可以示世;其教也,不可以導(dǎo)民。今欲封之,以移齊國之俗,非所以導(dǎo)眾存民也?!惫唬骸吧??!庇谑呛衿涠Y,留其封,敬見而不問其道,仲尼乃行?!?/FONT> 《中華國學(xué)研究》創(chuàng)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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