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體書是思想的結(jié)晶,同時也有體積有重量。它們以看得見、摸得著的形態(tài)與主人互動,棲息在每一位愛書者的書架上,也活在這些人的心靈深處。
妻子將我喚作“書架清道夫”,這與其說是愛稱,倒不如說是嗔怪。我和她一起生活超過30個年頭,她除了必須習(xí)慣我對書的癡迷外別無選擇,唯有眼見著家里的“圖書館”愈發(fā)龐大起來。 沉甸甸的分量里都是思想 “瞧瞧,這些書要成為咱家的主人了?!逼拮硬恢挂淮卧谖沂帐巴陼芎蟠蟀l(fā)感慨。整理我家的書架絕對算得上是一項大工程——近4000冊書列在100多個書架上組成長龍,盤過起居室,繞過臥室,一路穿過門廊和餐廳,最后沖進我的辦公室。我以作家姓氏的首字母排序讓這些書各安其所:從A打頭的大衛(wèi)·阿羅諾維奇(David Aaronovitch),一直排到Z打頭的斯蒂芬·茨威格(Stefan Zweig)。 平均算下來,我每隔7年會對書架進行一次全面整理。最近,在迎來50歲生日之際,我終于為自己送上了一份夢寐以求的大禮:一套內(nèi)置的、從地板排到天花板的書架。 妻子說得沒錯,書籍正在占領(lǐng)我的新家,就像我曾居住過的每所房子所經(jīng)歷的一樣。從孩提時代起,我就身兼閱讀者和收藏家的雙重身份,我的世界除了書,還是書。 是的,書成就了精神的旅程,思想在作者和讀者之間激蕩。對讀者有所影響才是作品存在的根本。讀者踏入作者的精神世界,被激發(fā)、被點亮,直至靈魂進駐新的東西。 然而,書也有它不容忽視的另一面,即它的重量。無論是卷宗的凈重,還是其占據(jù)的空間,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概念。檢視群書時,看著它們在房間里排列整齊的樣子,我不僅看到了它們呈現(xiàn)的思想和故事,更仿佛能從它們身上觸摸到自己的人生。 圖書館好似活的“大塊頭” 觸及舊物,難免要往事重現(xiàn)。自青春期起,我的圖書館就開始經(jīng)歷塑造、再塑造的過程。有些“故人”,如《教父》、《五號屠場》和《波特諾伊的抱怨》,從來到我的圖書館起,就再也沒有離去過。它們的身上安放了我的現(xiàn)狀,沉淀了我的歷史,是我立體的回憶。 一本書,帶著一個嶄新的世界而來,如空谷回聲,與我的靈魂對唱。這一架架、一間間的存在,長年累月,不知疲倦地提醒我,讓我明白“我”曾經(jīng)是誰,現(xiàn)在是誰,“我”是從何而來,“我”在文字間,在生活里,無處不在。 多年來,我只擁有過一個職業(yè)——書評家。每天,都有新書被遞送到我家門前,有時多達十幾、二十幾本。我工作的一部分包括對它們分類,移動它們,儲存它們,決定誰去誰留。工作量特別大的時候,我一周就能囤上幾百本需要運走的書。搬、拉、拖、載、卸,這一系列的動作完成后,我對尼科爾森·貝克的名言“思想是有重量的”,總是感同身受。 在每次書架大清理活動中,幾個月的時間里,我家都是寸步難行的,任何伸腳可至的地方都有成堆的書擺在那里。我先從A字開頭的作者整理起,然后B,接著是C……我越發(fā)覺得圖書館是個擁有生命的“大塊頭”。 存在感就是實體書的底牌 圖書鑒賞專家瓦爾特·本雅明在《開箱整理我的藏書》一文中特別提到:作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收藏家,擁有與被擁有的關(guān)系是人世間所有關(guān)系中最親密的存在。與其說藏書駐扎在收藏者的靈魂深處,不如說他與這些書就是住在一起的。 這是很實在的一句話,雖然我與他的看法稍微有些出入:人們通過整理各自的藏書,把玩它們,接觸它們,給它們帶來了活氣。閱讀是開啟心智的活動,我們不僅通過語言與書籍進行接觸,更經(jīng)由它們的封面設(shè)計、字體乃至重量等,對它們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 當你展示“站”在每一個書架上的收藏,包括自己的藏書,都會面對艷羨者提出的一個俗得不能再俗的問題:“這些書你都讀過嗎?”對此,法國作家阿納托爾·法郎士給出的回答是“我看過這里不足十分之一的書。我想你也不是每天都在用你的高級瓷器,不是嗎?” 收集電子書的人肯定不會遇見類似問題。我不是在感慨什么,我自己也有上百本電子書,其中絕大部分是免費下載的。電子圖書館與我如影隨形,走到哪里都方便攜帶。 然而,縱使電子書有很多優(yōu)點,我仍然覺得少了點兒什么。它們不是藏品,缺乏實體書的重量,讓我看不到思想占據(jù)的空間。 在現(xiàn)實世界,我新買的巨型書架已被塞得滿滿當當。這些天,我在家里踱著步,想要再為我的書開發(fā)一些墻面。妻子對我的新書架開始不滿了,她希望我的藏書能以有序的方式呈現(xiàn)出來,但這種有序總是很快被打破。不過,置身在那一排排架子前,身處一冊冊藏書間,我總會感到,無序也是它們?yōu)樽C明自己存在而發(fā)出的吶喊——“我在這兒!”(美國《洛杉磯時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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