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樂奀

在中國古代，絕大多數(shù)讀書人皓首窮經(jīng)，畢生所求，不過是通過科舉求取功名，進而出官人仕，達到“兼濟天下”的目的。隋文帝創(chuàng)建的科舉考試制度，“天下英雄盡入轂中”（唐太宗語），一般三年一次，相當于現(xiàn)代的“三屆高考”，引得諸多考生學士白了少年頭。而科舉考試中的頭名，謂之為“狀元”，更是萬眾仰慕的佼佼者。據(jù)史料記載：科考制度作為一種網(wǎng)羅人才、加強管理的手段而在封建中國實行了1300年，歷代狀元有姓名可考者，自唐高祖武德五年的孫伏伽起，到清光緒三十年的劉春霖終，共有592人。他們大多學冠群倫，才華橫溢，但浪得虛名者也有之；他們有的為國為民流芳千古，也有的淪為奸臣遺臭萬年；但也有的僅是曇花一現(xiàn)，純粹一個樣子貨，過時即被歷史遺忘的有之。

王維，唐開元十九年(731年)辛未科狀元，詩畫成就堪稱最高；柳公權(quán)，唐元和三年(808年)戊子科狀元，和唐代另一大書法家顏真卿并稱“顏柳”，可見其書法成就之高；張又新，唐元和九年(814年) 甲午科狀元，是“連中三元”（在三次大考中都得第一名，即“解元”、“會元”、“狀元”三頂桂冠都摘取了）的科舉奇才，對中華茶道研究貢獻頗大；郭子儀，唐開元初年武舉高等(狀元)，一生歷仕玄宗、肅宗、代宗、德宗四朝，曾兩度擔任宰相，是歷代狀元中唯一由武狀元而位至宰相者，同時他也是歷代武狀元中軍功最為顯著者；翁同龢，清咸豐六年(1856年)丙辰科狀元，他一生兩為帝師，支持康有為的變法主張并最終促成“戊戌變法”，使當時的政局發(fā)生了重大變化；鄭顥，唐會昌二年（842年）壬戌科狀元，后娶唐宣宗之女萬壽公主，是中國歷史上唯一的狀元駙馬……那么，在這500多為狀元中，誰才是最受后世敬仰的狀元呢？它當屬南宋寶祐四年(1256年)丙辰科狀元、民族英雄文天祥（1236~1283年），他以淵博的知識、崇高的氣節(jié)和一身忠肝義膽，被后人譽為“狀元中的狀元”，與陸秀夫、張世杰并稱為“宋末三杰”。

起身白屋嚴父良師

文天祥于宋端平三年五月初二（公元1236年6月6日）誕生于江西吉州廬陵縣（今江西吉安市青原區(qū)）富田。據(jù)說文天祥降生的時候，文家屋頂上云霞籠罩，于是他父親就給他取名叫做云孫，字履善。富田是一個美麗而寧靜的小鄉(xiāng)鎮(zhèn)，鎮(zhèn)旁不遠處正是有丘壑林泉之勝的文山。

文天祥的先輩是地地道道的庶民，從未做過官，所以文天祥一再說自己是“起身白屋”。但因為祖輩具有良好的道德操守，在鄉(xiāng)間略有名望，被稱為“君子長者”。這對文天祥的漢族士者風骨產(chǎn)生深遠的影響。

文天祥的父親叫文儀，是個書癡，一生不曾做官。他嗜書如命，只要書本在手，就廢寢忘食，經(jīng)常一盞孤燈，通宵苦讀。天色微明，又站在屋檐下細認蠅頭小字。他的學問卻十分淵博，對經(jīng)史諸子百家無不精研，甚至天文、地理、中醫(yī)、占卜之書也廣泛涉獵。他還有買書的嗜好，有時沒有錢，即使把身上的衣服典當，也要把書買下。文儀對勞苦的鄉(xiāng)里充滿了同情，有讀書補世的志向，著有《寶藏》三十卷，《隨意錄》二十卷。少年文天祥每天在貼滿格言警句的書齋中接受父親教育，然后寫作、吟詩。

在宋朝，吉州是一個人才輩出的地方，其中最著名的“四忠一節(jié)”：歐陽文忠公（歐陽修）、楊忠襄公（楊邦義）、周文忠公（周必大）、胡忠簡公（胡銓）及楊文節(jié)公（楊萬里）。這些先賢的遺像塑在鄉(xiāng)賢祠里，為同鄉(xiāng)后輩奉為精神導師和立身楷模，而文儀對這個兒子寄予厚望，邊經(jīng)常帶他瞻仰這些先賢，講解這些忠烈之士的故事，因為自己雖為讀書人卻未能躋身仕途為國效力，卻把這種理想和責任感烙在了年少的文天祥身上。而年少的文天祥，不僅很仰慕英雄人物，而且也愛讀忠臣傳。

文天祥文辭出眾、忠烈為國，離不開父親文儀的教育，可謂是居功至偉。

才氣少年狀元及第

科舉考試見證了文云孫的才氣；同時，他的名和字也都是科舉考試的產(chǎn)物。

宋理宗寶祐二年（1254年），19歲的他獲廬陵鄉(xiāng)校考試第一名，后入吉州白鷺洲書院讀書，同年中選吉州貢士。此時，文云孫正式改名為文天祥。

兩年后，文天祥隨父前往到京師臨安（今浙江杭州）參加會試。會試斬關(guān)，進入殿試。正式殿試前夕，他突然病倒了。如果錯過此次機會，就要等上三年；對于滿腔熱血的文天祥來說，這是不能容忍的。于是，他勉強帶著病軀，趕到考場，像趕集一樣，擠了進去。意外的是，他出了一身汗，頓時感到全身舒暢，頭腦也明晰清醒了；一看殿試題目，居然是平時最感興趣的“問天道人極”。于是，便如當今考語文考試時碰到平時寫過的作文一樣，以法天不息為對，他文思泉涌，揮灑萬言，內(nèi)容涉及天道、法紀、人才、養(yǎng)兵、邊務、漢唐治要、當朝政務等重大問題，表述政治抱負，除了針對試題作答外，很多議論大膽獨特，言詞直率懇切。

據(jù)說殿試考官把他的卷子列為第七名，待宋理宗親臨集英殿閱讀考生的卷子，把他的卷子提為一甲第一名，及當期“狀元”。當時參與復審的著名學者王應麟稱其文章“古誼若龜鑒，忠肝如鐵石”。當著理宗的面贊道：“這份卷子，議論卓絕，合乎古圣先賢之大道。文中表現(xiàn)出忠君愛國之心，堅如鐵石。我為陛下得到這樣的人才致賀！”卷子是密封的，拆開一看，考生姓名是文天祥。理宗頓覺很吉利，高興地說：“此天之祥，乃宋之瑞也。”文天祥得知后，便改字“宋瑞”。是年，文天祥才21歲，可謂少年得志。

通過鄉(xiāng)試、會試、殿試，文天祥一路過關(guān)斬將，一舉奪魁，為全國人民所熟知。但他所處的時代，正值宋元交替，國家危亡。此時，對人才的要求更為具體。舉個簡單的例子，同為宋理宗時的狀元，同樣任過南宋宰相，《宋史》中有文天祥的傳，卻沒有留夢炎的傳。值得強調(diào)的是，《宋史》為元朝官府所編，而留夢炎還當過元朝的宰相。原因很簡單，文天祥是狀元中的狀元。

權(quán)奸當?shù)?/strong>官海沉浮

今天的人恐怕已經(jīng)很難想象中了狀元，尤其是宋代的狀元是何等風光的一件事。在紫袍和紅袖的海洋里，任是儒學修養(yǎng)再深厚，文天祥也不免年少輕狂飄飄凌云起來，憑著優(yōu)厚的俸祿，和宋代許多名臣如晏殊、歐陽修、蘇軾等人一樣，過上了舒適的生活，養(yǎng)了一大群歌伎。文天祥雖然是年少得志，然而卻趕上了一個政治腐敗，外族入侵，人心渙散的南宋末期，在經(jīng)歷短暫平靜悠閑之后旋即被打破，從景定元年（1260年）到咸淳八年（1272年），文天祥經(jīng)歷了三次罷官。

開慶元年（1259年），蒙古人向南宋發(fā)動大規(guī)模的入侵戰(zhàn)爭，而南宋朝廷權(quán)奸當?shù)溃奶煜樯蠒ㄑ晕幢徊杉{。景定元年（1260年），25歲的文天祥被任命為簽書鎮(zhèn)南軍（今江西南昌）節(jié)度判官廳公事，但是他不愿赴任，而以“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隱”的處世哲學接受了建昌軍（今江西南城）仙都觀主管的閑差，暫時置身于政治漩渦之外。

景定四年（1263年），由于皇帝不納諫，重新起用董宋臣，文天祥憤而辭職，后被朝廷貶到瑞州（今江西高安市）任職。瑞州在文天祥治理下，百廢俱興。

景定五年（1264年），理宗去世，權(quán)臣賈似道擁立太子趙禥為帝（即度宗），進一步操縱朝政。他荒淫無恥，一手遮天，南宋朝政更腐敗不堪。咸淳六年（1270年），文天祥出任軍器監(jiān)（掌管武器制造）、崇政殿說書（為皇帝講解書史、經(jīng)義）等職，但因指責賈似道的行為是“惜其身，違皇心”而被免去了所有職務，于當年九月回到家鄉(xiāng)隱居文山，自號“文山”。咸淳九年（1273年），朝廷起用他為湖南提刑，掌管獄訟，他推辭不了，惟有啟程上任。

咸淳十年（1274年），文天祥被委任為贛州（今江西境內(nèi)）知州。贛州是他的家鄉(xiāng)，為鄉(xiāng)人辦事，分外勤謹。他主張對人民少用刑罰，多用義理，所屬10個縣的人民對他非常愛戴，加以這年風調(diào)雨順，稻谷豐收，出現(xiàn)了短暫的安樂景象。但不到一年，蒙古大舉南侵，南宋到了最危險的時刻，文天祥結(jié)束了15年的宦海浮沉，踏上戎馬征途。

興師救亡以死報國

咸淳十年（1274）七月，度宗病死。賈似道抑長立幼，扶四歲的趙?繼位，即宋恭帝。九月，二十萬蒙古鐵騎由丞相伯顏統(tǒng)領(lǐng)，分兩路進攻南宋。淮西制置使夏貴不戰(zhàn)而逃。十二月，鄂州失守，都統(tǒng)程鵬飛歸降，京師震動，謝太后謝道清（理宗妻）下了一道《哀痛詔》，唯有文天祥和張世杰兩人響應，召集兵馬，起兵勤王。

德祐元年（1275）正月，朝廷聞元軍沿江東下，直攻臨安，于是急詔天下勤王。文天祥接到詔書后，幾天就組織了一支3萬多人的勤王軍護衛(wèi)臨安，并用自己的全部家產(chǎn)充作軍費。文天祥起兵后，積極要求奔赴前線阻擊蒙元，妄圖扭轉(zhuǎn)戰(zhàn)局，但遭到朝廷中主和派權(quán)臣的阻撓。

德祐二年（1276年）正月，蒙古鐵騎三路兵馬圍困臨安，城內(nèi)城外，宋朝將官降的降、逃的逃，全成漢奸。謝太后命文天祥為右丞相兼樞密使，收拾殘局。文天祥見事已至此，不可推辭，答應出使蒙元大營，以便一窺虛實，見機行事。文天祥以堂堂然的態(tài)度和蒙古交涉，卻因觸怒蒙古統(tǒng)帥伯顏而被扣留。謝太后失去文天祥后，更無人可以依靠，終于向蒙古投降。

文天祥在被扣留解送北方途中，至鎮(zhèn)江逃脫，歷盡艱險，九死一生，得以南歸。由南通遙望港乘船南歸到福州時，正趕上陳宜中和張世杰新立端宗趙昰。文天祥雖為通議大夫、右丞相、兼樞密使，但由于遭到陳、張二人的排擠，被迫自請到江西設都督府聚兵。在一無錢糧、二無支援的窘境下，文天祥居然奇跡般地起兵十萬，轉(zhuǎn)戰(zhàn)江西，收復了不少州郡。就是這局部的“中興氣象”，迅速吸引了元軍主力的注意力。元軍主將張弘范暫緩了對南宋流亡小朝廷的追擊，重兵圍剿文天祥。文天祥的隊伍很快被打散，祥興元年（1278年）底，文天祥在海豐五坡嶺兵敗被俘，次年10月押解大都（今北京）。公元1279年3月19日，隨著隨著陸秀夫身背少帝趙昺的崖山一躍，宋朝到此宣告徹底滅亡。

四年中，元世祖忽必烈先后安排了五次對文天祥的勸降活動（不包括書信方式）。許以宰相作為誘降條件，遭到文天祥的嚴辭拒絕；先后派出右丞相、漢奸鄧光薦和同為狀元宰相留夢炎等勸其降元，亦遭唾罵。被俘期間，文天祥寫下了永垂千古的述志詩《過零丁洋》，留下“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一千古名句。文天祥最終歷盡折磨，寧死不屈，于至元十九年（1283年）十二月初九在柴市從容就義，年僅48歲。數(shù)日后，文天祥的妻子歐陽氏前來收尸，在文天祥衣帶中發(fā)現(xiàn)了那篇《衣帶贊》，其詞曰：“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圣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后，庶幾無愧?！?/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