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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月，當“大漢楚王”展在中國國家博物館展出時，面對著眼前各類精美的文物，觀眾們不時發(fā)出嘖嘖的贊嘆，尤其是幾件玉雕玉龍形佩和龍首玉璜，更是引人注目。但關于它們的產(chǎn)生、發(fā)展和諸多相關的故事，卻并不為常人所知，以致很多人思想中存在著關于玉雕工藝的種種誤解。
這幾件玉龍和龍首玉璜是1992年11月在江蘇徐州獅子山西漢早期楚王墓出土的，楚王墓出土的玉器以其恢弘博大的氣勢和神韻奠定了在我國的玉器發(fā)展歷史上承前啟后的作用，它既繼承了戰(zhàn)國時代玉器的優(yōu)美造型和典型紋飾以及成熟的雕琢工藝，又在雕琢工具和器物的種類、用途上有了新的發(fā)展，是我國玉文化發(fā)展史中的里程碑。
玉龍和龍首玉璜的材質(zhì)是和田白玉。玉龍呈“S”形，身飾谷紋，屈身伏爪，極其生動勇猛，（見圖1）龍首玉璜則為雙龍同體，龍首呈相對回顧狀，背托虹霞，腳踩云氣，神氣十足。龍作為中華民族特有的象征物，其歷史是相當久遠的。在距今6500—7000年前的河南濮陽仰韶文化中期的墓葬中，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有用蚌殼堆塑的龍，其方位在墓主人東面，這與中國傳統(tǒng)的五行方位中的“東青龍、西白虎”是相符合的。
“玉”同樣作為中華民族所特有的文化載體，在世界人類文明史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據(jù)考古發(fā)現(xiàn)表明，中國古代先民用玉的時間已有近8000年的歷史了，而以玉雕琢龍的歷史也有近5500年了，早期的玉龍以北方地區(qū)的內(nèi)蒙古翁牛特旗三星他拉出土的紅山文化“C”形龍（見圖2）和遼寧阜新胡頭溝出土的紅山文化豬形龍為代表，這些玉龍造型簡潔、體態(tài)強健，突吻張目，有耳而無角，龍身大多光素無紋飾，其材料是采用軟玉中的岫巖玉為原材料，岫巖玉的硬度為5—5.5，鐵的硬度為4—5，在那個沒有金屬工具的遠古時代，我們的先民是怎樣開采如此堅硬的玉石原料并將其加工成器的呢？
古人云：“璞散則成器”?！拌薄睘榇紊窳弦衙撾x原礦體被洪水沖至山坡、岸邊或河底，不知經(jīng)歷多少千百年之后，被發(fā)現(xiàn)探采，流入市場和玉作坊?！吧ⅰ笔侵父罱庾聊ビ耔?，制成各種款式的玉器，也就是我們在此所說的治玉工藝。至于采用何種工具材料去“散”璞，沒有做出交待。
還有一句成語，也是大家所熟知的叫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原文是“他山之石可以錯玉”?！八街奔错茸雍忘S沙、紅沙、寶沙等磨玉用的細沙，其硬度高于玉?！板e”有磨礱之意。
玉工藝開始孕育于石工藝之中，隨著玉石分化的過程而逐步分離，治玉工藝與石器工藝的分化應從新石器時代磨制石器開始。
近年來，通過有關專家們的考證，證明在那時，古人除了采集現(xiàn)成的“璞”以外，已經(jīng)懂得用火燒山體礦床然后澆水冷卻的方法，利用由此產(chǎn)生的巖石內(nèi)外冷熱不均而引起的爆裂開采出埋藏較深的玉礦原料，然后再對其進行深入的加工。加工手段有：1.切割。先將玉石原材通過砸擊打制成一定形狀的粗坯，再用砂繩加沙蘸水拉動切割成雛形2.研磨。放在大的砥石上加以蘸水砂研磨，至制成光滑規(guī)整的形狀。3.鉆孔。用石鉆、骨椎、木桿或竹管加砂蘸水，在玉器的上部磨透打鉆， 4.拋光。磨制玉器時大多均利用不同程度的拋光工藝，其表面比石器細膩整潔，光澤柔潤晶瑩，但尚未見其工具。
以玉料的切割為例，南京博物院王遵國先生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已提出張陵山良渚文化4號墓出的陽起石玉蟬背面留有清晰的弧形鋸切痕跡，類似的鋸切痕在4號墓出土的玉壁背面也有發(fā)現(xiàn)（見圖3）。寺墩良渚文化1號墓的一塊已經(jīng)基本琢制完成的古代玉璧，出土時上面殘留了大量的沙石，這些看似普通的砂石的出現(xiàn)，揭示了古代制玉工藝最為關鍵的一個環(huán)節(jié)，經(jīng)過檢測，這些砂石的礦物學成分是花崗巖，而其中石英石占到了將近三分之一。石英石是一種高硬度的礦物，它的硬度可以達到7度，而通常，玉石的硬度不會超過6.5度，它使玉器的磨制有了可能。我國的紅山文化國際研究中心曾做過模仿古人治玉的實驗，實驗使用的玉石是岫巖玉中的透閃石，屬于軟玉，硬度為摩氏６．３。玉石條的長度為２３．５厘米，寬３．５厘米，厚２厘米，重量為５２７克。古人制玉的材料大部分是岫巖透閃石玉，實驗加工岫巖透閃石，具有可比性。砂繩切割玉器實驗開始后，一個人拉動麻繩，兩個人往繩上加水砂，３０分鐘時，被加工的玉石材料上內(nèi)深為３毫米，外深７毫米；４５分鐘時，玉石內(nèi)深８毫米，外深１４毫米。當進行到６０分鐘時，經(jīng)測量，內(nèi)深２０．４毫米，外深２５．６毫米。切口寬，三次均為３毫米。
通過這一實驗，證明古人的確是使用砂繩加工制作玉石的。實驗顯示，用麻繩、水砂加工玉石，切口會出現(xiàn)波浪紋，而現(xiàn)代人用電鋸加工玉石是不會出現(xiàn)波浪形紋理的，這也是鑒別古玉器與現(xiàn)代做玉器的一個很重要的方面。
再以鉆孔為例，在江蘇省的丹徒縣出土了一些用黑石英制成的鉆頭，黑石英的硬度是7度，專家經(jīng)過實驗，將鉆頭裝在木柄上，通過人力或原始機械反復旋轉或便可以在玉料上打鉆出孔洞。三星堆商代祭祀坑出土的一塊圓形中空玉飾，制作它的中空洞至少更換了三次鉆具，專家解釋道，通過對該玉飾中空洞正面與側面的觀察，發(fā)現(xiàn)其洞的底部滿布實心鉆具帶動解玉砂左右旋鉆所遺留的晶粒狀凸點、晶團狀凸團，洞口雙層旋痕滿布砂巖鉆具的痕跡。證明了“這三種不同的痕跡，可以讓我們推斷這是至少更換了三次鉆具才完成的結果。” 有些玉器的孔較大，一般的小鉆頭難以勝任，那么古人會有什么獨特的工藝呢？一塊出土于山東的玉料揭示了其中奧秘，這是一件古人經(jīng)過打鉆的玉料半成品，玉料的中間是一根實體孔芯，孔芯邊上有著明顯的鉆痕。據(jù)推測，當年的管鉆或許就是用天然的竹子做成的，古人用管鉆鉆孔時，由于當年的工具簡陋而難以準確定位，在不少的玉器上還留下了錯位的痕跡。由于受技術制約，多從兩面鉆起，在器物的中部鉆透會合。兩面孔均呈截頂圓錐形孔，因用砂粗細掌握不好，孔坡面會留下旋痕，兩面孔對接不正，往往出現(xiàn)錯落的臺痕。珠管形器也是從兩面鉆于中部鉆透會合打通的。
上述工藝中除了拋光方法以外，都和原始石器制作的方法基本一致。那么到何時制玉工藝才能從制石器工藝中徹底分化出來呢？這就要說到砣具的產(chǎn)生。砣具即砣機，用來磨玉，原始砣機發(fā)明于何時何地？是玉器研究界和考古界十分關心的問題。根據(jù)我國紅山文化和良渚文化玉器器型，文飾復雜，表面拋光以及留下了一些砣痕的情況，可以推斷出原始砣機發(fā)明于紅山文化時代和分布地區(qū)，繼而很快傳播到南方地區(qū)，為良渚文化所使用。紅山文化玉器中以砣成型的有勾云形器、龜甲形器（見圖4）等，它們的扉棱、孔、刃狀邊、溝形飾等部位需要用砣子琢治。再如紅山文化玉龍，高26厘米、截面直徑2.3—2.9厘米，它的頭、鬣部適合砣子活，眼圈外與眼瞼均凹下，眼球上弧突起，鬣在頭頸，鬣的上、下兩側呈刃狀，隱約勾勒，流利勻暢，也是砣子活才能做的這樣好。良渚文化中的玉鉞、玉冠狀飾上細膩精致的紋飾都有需要用砣子琢治（見圖5）。
經(jīng)過考古和地質(zhì)科研專家們的共同協(xié)作探索，我們基本可以確定，第一代原始人力砣具應是坐式。砣具以石、木、骨陶等自然材料即非金屬材料制造而成，可以用來加工硬度為5—6.5的玉石。史前社會的人是席地而坐，器皿大部分分置于地上，有個別的陶器有三足或支架或臺式高足，不需要也不可能有什么脫離席地而坐的家具，因而磨玉的砣具也不可能是幾式，更不可能是高凳。根據(jù)從玉壁圓邊和玉琮邊角的勻稱整齊，誤差只在1毫米左右看，除了玉工的熟練技術外，還有固定的琢玉裝置，原始砣具應當是軸旋轉式。其具體形式大致為1.利用石工藝的實心鉆和空心鉆，用手搓或用弓弦拉動旋轉。2.利用陶業(yè)的轱轆，手撥，因其速度不同有慢輪、快輪兩種。固定樣式的原始砣機可能像制陶用的轱轆那樣半地下式用直軸旋轉砣子磨玉。
第二代人力砣機在商、周時代改用青銅砣頭，仍為幾式砣機，操作上漸趨熟練，性能逐步提高。
第三代人力砣機在東周時期的春秋戰(zhàn)國階段，因冶鐵技術的發(fā)展和鐵器的廣泛應用而逐漸用上了鐵制的砣子，但青銅砣頭在使用仍占主要位置。
第四代人力砣機在秦漢—南北朝時期普遍用鐵砣頭，仍是幾式砣機，性能繼續(xù)提高。
第五代人力砣機使用在隋唐—清—1950年前后，為高桌式砣機，明清時稱“水凳”，由一人操縱，使用鐵砣頭，足踏旋轉，是使用時間延續(xù)最長的一種（見圖6）。
現(xiàn)在我們能夠見到比較完整的人力砣機圖象資料是《玉作圖說》，是清人李澄淵于1891年（光緒十七年）應英國醫(yī)師卜君要求而作（見圖7）。他“歷觀玉琢琢磨各式繪以成圖”。也就是經(jīng)過現(xiàn)場調(diào)查作了寫生，盡量如實地加以反映，所以此圖是可信的。此圖冊名為《玉作圖說》，共十二開，十三圖，每圖附文字說明，可以說是玉作的連環(huán)書，共分為一.搗沙、二.研漿、三.開玉、四.扎碢、五.沖碢、六.磨碢、七.掏堂、八.上花、九.打鉆、十.透花、十一.打眼、十二.木碢、十三.皮碢等十三個工序，通過李澄淵《玉作圖說》不僅可以了解清末玉作的主要設備及玉工操縱砣機的情況，還可以由此及比彼地窺視明清以前高桌式砣機的基本面貌。
新中國成立以后，我國的傳統(tǒng)制玉工藝煥發(fā)出新的生機，在上世紀50年代后，電動機械砣機開始普及（見圖8），這使玉器工藝品的生產(chǎn)更為快捷，產(chǎn)量大大提高，但也隨之產(chǎn)生了一些弊端，如作品的神韻欠缺，風格雷同，題材千篇一律等，這有待于今后玉器工藝美術家們在制作工藝和題材設計方面的進一步努力和探索。
總之，砣具在制玉工藝中的重要地位及本身演變的歷史，是推動玉器工藝從石器工藝中徹底分離的真正動力及治玉工藝走向獨立手工業(yè)的標志，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梢哉f沒有砣機的發(fā)明和完善，玉工不可能創(chuàng)造出豐富多彩輝煌燦爛的大量精美玉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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