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xiāng)的梧桐
作者:郭光明 昨晚讀《詩經(jīng)》,我為《大雅·卷阿》篇的一句“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而浮想聯(lián)翩,夜不能寐,不是因為“于彼高岡”的鳳凰而聯(lián)想,也不是因為“于彼朝陽”的梧桐而不能寐,我是因為梧桐而想到了家鄉(xiāng),想到了村口的那棵老梧桐而不能寐。 我的家鄉(xiāng)在濟南的黃河岸邊,我不知道是因為抗鹽堿還是因為抗風(fēng)沙,也不知道是因為受了“種下梧桐樹,引來金鳳凰”的影響,從我記事的時候就知道家鄉(xiāng)的房前屋后、大街小巷,到處都種著七大八小、高矮不同的梧桐。每年的春分前后,生長在村前村后梧桐在料峭的春寒中,紛紛擠開枯黃的莖蔓探出了嫩綠的頭,生長在田間地頭的梧桐隨著麥苗的返青未葉先花地招搖而欣欣向榮,生長在黃河岸邊的梧桐綻放出淡紫色的花朵,為四月的煙雨增添了一份明媚。 在我的印記里,每年的春天,淡淡的紫色桐花無需綠葉的陪伴競相綴滿干枯的樹枝,淡紫色的小花兒孤寂地張揚著生命中一年一度的輝煌;每年的夏天,綠扇般的桐葉兒遮住樹干的時候,一縷陽光一片綠色交替著夏的的凝重;每年的秋天,桐葉兒隨著秋風(fēng)唱起的挽歌翩然飄落,飄落的曲線組合成一曲秋的韻律,與梧桐樹一起堅韌地固守著寂寥而有廣闊的土地,而每年的冬天,寒風(fēng)中的梧桐蘊涵著對春天來臨的無限憧憬,不懈地張揚著純樸,讓我感懷也讓我釋懷。 多少年來,每逢桐花兒盛開的時候,我的耳邊仿佛都能聽到父親甩響的春耕長鞭,看到耕牛翻新的良田,每逢伸展開來的桐葉兒遮擋住夏日的陽光時,我的眼前便會浮出母親開心的笑容,浮現(xiàn)出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年景。多少年過去了,父親已化作了一抔黃土,母親也已經(jīng)風(fēng)蝕殘年,而曾經(jīng)生長在溝坎塄畔、坡塬嶺上、房前屋后的梧桐,也早已被一座座高樓大廈所替代而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只有在我記憶的深處,還殘留著梧桐樹下的點滴碎片。 在我記憶的點滴碎片里,記得村口有一棵不知栽于何年更不知栽于何月的老梧桐,老梧桐的旁邊有一個清澈的水灣。每當這棵老梧桐的花兒裂開嘴巴笑紅了臉時,水灣的岸上總有自由飛翔的風(fēng)箏,還有無憂無慮的我。每當這棵老梧桐的花兒被風(fēng)吹落的時候,水灣的岸上總有無憂無慮小伙伴們?nèi)酉铝褤焓氨伙L(fēng)吹落的桐花,然后把花莖含在嘴里,輕輕咂吸那花芯里的那點兒略帶花粉氣息的甜味。每當老梧桐的樹下撒滿斑駁的月影時,水灣的岸上總有我追逐螢火蟲的身影,總有小伙伴們舉著長稈捕捉知了猴的身影。每當老梧桐結(jié)果的時候,水灣的岸上都會曬滿熟透了的梧桐籽,而到了夜晚的時候,滿村飄起的、炒熟了的、梧桐籽的清香,至今還縈繞在我的嘴邊…… 昨晚的浮想延續(xù)到了今晚,夜不能寐的我百無聊賴,隨手翻動著一本本唐詩宋詞,我發(fā)現(xiàn),本是堅毅、剛強的梧桐樹,本是有著任勞任怨品性的梧桐,當它與鳳凰聯(lián)系在一起的時候,它就縈繞了神秘,與音韻聯(lián)系在一起的時候,它就渲染了情趣,與秋雨聯(lián)系在一起的時候,它就關(guān)聯(lián)了惆悵、哀傷、落寞和孤寂。不是嗎?“梧桐樹,三更雨”是溫庭筠的惆悵,“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是李煜的哀傷,“微云淡河漢,疏雨滴梧桐”是孟浩然的落寞,“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是李清照的孤寂……幸虧,我知道俞伯牙摔碎了瑤琴,鳳凰只是一個美麗的傳說,而昨晚和今晚,天也沒有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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