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兒童的春天（一）

文/兵蘭

“嗚……嗚……”

一位新婚不久的妻子輕輕的抽泣聲打破了這個寧靜的夜晚。

“好了，別哭了，老婆，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放心吧，我們還年輕，以后有的是機會，等把房貸還完了，我們生一堆兒女，好嗎？”丈夫摟著妻子，憐愛的低語。

“不，不，不要，我要把孩子帶到這個世上，這是我們愛的結(jié)晶，這是我們第一個孩子，我不要去做掉……”

妻子變得越來越激動，到最后幾乎撲在丈夫的懷里嚎啕大哭。那蒼白臉上掛滿的全是一串串晶瑩的淚花，這淚花滴滴落下，若針灸般地落在這位丈夫的心上。

這是一對剛新婚不久的夫婦，丈夫叫宏兵，妻子叫町蘭。2001年的陽春三月，他們終于在親朋好友的祝福聲中，走上了婚姻的殿堂，也為他們長達一年之久的愛情劃上了圓滿的句號。

婚后，兩小口本來是打算度完蜜月就回到南方城市，為他們的未來努力繼續(xù)打拼。沒想到命運的陰錯陽差，在他們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竟然意外地發(fā)現(xiàn)妻子懷孕了。

孩子的到來，他們不象更多新婚夫婦那樣欣喜若狂，而更多是灼心的焦慮。他們面臨著的是一場艱難的決擇，年邁的母親為了他們一個人獨自漂泊在外，那份苦楚只有他們才能體會。

時光回到一九九七年，那時的宏兵還是一個躊躇滿志的青年，技校畢業(yè)以后，父親為他找了份在那個年代還不錯的工作，在父親所工作的單位（供銷社）做一名售貨員。也就是說家里只有母親沒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了。

沒想到，一場金融風(fēng)暴席卷而來。有消息傳來說供銷社即將面臨倒閉，單位只會補給在職十年的老工人一點微秒的退職金。也就是說，父子倆都面臨了失業(yè)。

沒過多久，這消息變成了現(xiàn)實，供銷社盤點了所有的貨物，就正式宣布工人們下崗了。宏兵因為是新工人，工作還不到一年，所以一分退職金也未拿到手。而父親因為工作了十年之外，所以拿到了少得可憐的幾千塊錢人民幣，也算補償了這些年的辛勞，給了他們一點慰藉。

然而，這些，給這個原本還算幸福的家?guī)砹诵┰S的困惑。家里的兩個工人同時下崗，只能靠母親養(yǎng)蠶、喂豬支撐。

可更讓他們憂心忡忡事情接踵而來，父親工作過的單位準備把那一棟單位的樓房全部轉(zhuǎn)賣下來。當(dāng)然，以前在職的工人優(yōu)先得到了第一業(yè)主的權(quán)利，但一定要一次性付清所有房款。

消息傳出，宏兵的父母心急如焚。八萬多的房款，這讓他們?nèi)ツ睦镎已?？加上宏兵姐弟的學(xué)費已經(jīng)讓父母用完了所有積蓄?？墒遣毁I下來，父母又不甘心，而且這個地段是街上最繁華的鬧市區(qū)。最終在一家人的商議下，還是決定買下一套門面房。

用母親的話說，就算自己暫時沒錢做生意，也可以買下來出租。

那個夜晚，一家人圍坐一起，為錢的事情焦頭爛額。母親說，“宏兵，就算砸鍋賣鐵，也要想辦法幫你把房子買下來，只希望你以后能夠擺脫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痛苦，能在街上做一份小生意。但買后的房貸只能靠你跟你未來的媳婦一起打拼了。”

宏兵明白母親的一片苦心，剛出社會的他，雖然對這個世界還是一片懵懂。但他在父母這幾天為房子?xùn)|奔西走的辛勞中感受到了父母給他的愛。他發(fā)誓，一定要讓這個家以后過得幸福，一定要讓父母在新房過一個安詳?shù)耐砟辍?SPAN lang=EN-US>

那個年代，還沒流行什么供房，分月付房款。時間緊迫，單位不斷地催促，如果在一個星期內(nèi)不能一次性交完房款，那房子就只能給其它業(yè)主了。生性好強的母親想來想去，最后不得不被迫去信用社代高利貸了。

房子總算是塵埃落定，可巨額的房貸卻日夜困擾著生性好強的母親。重慶，巫溪，這是一個僅發(fā)達的城市，沒有工廠，沒有碼頭，沒有其它什么經(jīng)濟來源。如果就靠守著這一片貧瘠的黃土，想盡快還完這么多的房貸是不可能的。

也就在這個時節(jié)，從北漂歸來母親的二姐帶來好消息，說可以去北京做家政服務(wù)，一個月還能拿到一千塊左右的薪水。這么高（那個年代，一千塊已經(jīng)算很高了）的工資吸引了母親。

處理完家里養(yǎng)好的幾頭大肥豬，吩咐父親照看好家里就跟隨二姨媽去了北京。她想趁自己還能出外掙點錢，為兒子為這個家為這棟房子做點力所能及的事。那個夜里，宏兵輾轉(zhuǎn)不能入眠，與母親深談了一夜……

第二年，宏兵經(jīng)人介紹認識了鄰村的一位女孩兒----町蘭，倆人一見鐘情，水深火熱。戀愛期，憨厚樸實的宏兵把家里的一切景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深愛的她。

“蘭，以后你嫁給我你肯定會吃盡不少苦頭，家里買房欠了很多債款，加上我也沒一份正式工作，你不怕吃苦嗎？”

町蘭深情望著深愛的男友，動情地說：“親愛的，我知道，不用你說我早已耳聞目睹了，媽媽這么大年歲還為了這個家這么辛苦在外，也就是為了房貸。雖然我只過媽媽一面，但我已經(jīng)感受到這個家濃濃的愛。

“放心吧，愛你，我就要愛這個家，我也愿意為這個家分擔(dān)一切。雖然我沒多少學(xué)歷，也沒有多少能力幫你還一點債務(wù)，但相信嫁給你以后，我一定會盡自己所有能力為這個家分擔(dān)，只要你不嫌棄，我就一定不后悔嫁給你?！?SPAN lang=EN-US>

倆人很快就墜入愛河，而且承諾婚后暫先不急著要孩子，等還一點債務(wù)再說。

沒想到，計劃沒有變化快。在他們對未來一片美好憧憬之下，妻子意外懷孕了。這怎么辦，在他們艱難地決擇下，就出現(xiàn)了小說中最開始的一幕。

妻子癡癡地望著醫(yī)生給她的一系列檢查結(jié)果，母愛的本能迫使她多少不愿意放棄這一個孩子。而且，農(nóng)村有種風(fēng)俗說，第一孩子好，有元氣。可面臨著丈夫成天的哀聲嘆氣，她最終還是走向了醫(yī)院的大門。

沒想到，命運好象與他們再次作對，去了醫(yī)院無數(shù)次以后，結(jié)果都說是因為身體不好，暫時不能做手術(shù)。

町蘭無助之下，回到了娘家，與爸媽道出了心事，她多么希望爸媽能給她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爸爸一支又一支的在堂屋抽著悶煙，他心里的焦灼不亞于女兒；母親心疼得一言不發(fā)，在廚房唉聲嘆氣。

“這樣吧?！卑职终酒鹕恚媚_滅了一地的煙頭，沉重地走到廚房對母親說。

“要不，我們先讓宏兵出去，要町蘭在家把孩子生下來，我跟你幫他們帶。這頭一個孩子還是別去做掉了，孩子能在這個時刻來，也是一種緣分。再說，這錢也掙不完，就等這么幾個月，也礙不了多少事情?！?SPAN lang=EN-US>

這一席話，好比給母親吃了一顆定心丸。她何嘗沒有這想法呢？但一想到脾性本就不是很好町蘭的爸爸，總怕自己倉促的決定免不了以后有多少埋怨。所以遲遲不敢發(fā)話。

母親額上的焦慮總算舒緩了下來，她快步走到町蘭的房間，拉起正躺在床上的女兒說：“町蘭，快起來，別難過了，你爸爸答應(yīng)幫你們帶孩子，先讓宏兵出去，等生完了，你也出去，運氣好，要不了幾年就把債還完了。別難過了，快起來，媽這就去給你做好吃的?！?SPAN lang=EN-US>

母親高高興興地從雞窩拿出幾個熱雞蛋走進了廚房，她要為這一喜悅時刻慶祝一下。町蘭坐在床沿邊，感動得淚眼婆娑。她輕輕撫摸著肚里的寶寶自言自語：“寶貝呀，以后可得好好感謝你的外公外婆，是他們保住了你的一條性命?！?SPAN lang=EN-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