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紈紈(1610-1632),明朝人,字昭齊。父葉紹袁與母沈宜修婚后五載方育紈紈,所謂初生之女,愛逾于男,自幼備受祖母及雙親鐘愛,眉目秀映兼天資明慧。十七歲于歸袁氏子。二十三歲便離世。由于不愜意的婚姻,本該是生命如花般盛放的季節(jié),但她的美麗卻如同她那凄涼的人生,過早地萎謝于恨海之中,抑郁而卒。生前留下的百多首詩詞中,愁情恨語觸目皆是。(午日感懷)遇節(jié)驚時變,懷愁對景長。傷心聊泛酒,日暮更徘徊。(病中)草謝傷心色,云飛故國情。病中消短夢,愁里過浮生。其父謂"我女自十七歲結(jié)褵,二十有三而殀,七年之中,愁城為家"。葉家男女,皆才思不俗,紈紈自幼在這樣的環(huán)境長大,一旦嫁與鄙俗之徒,精神上的打擊與心境之幽怨可想而知。著有"芳雪軒遺集",生前留下的九十五首詩四十七首詞中(共十三調(diào)),愁情恨語觸目皆是。
點(diǎn)絳脣 往事堪傷,舊游綠遍池塘上。閑愁千丈,暗逐庭蕪長。 自古多情,偏惹多惆悵。添凄愴。寒宵淡月,一片凄涼況。
浣溪沙 閑悶閑愁不自持。幾回消盡又如絲。小庭惆悵日遲遲。 細(xì)雨斜風(fēng)寒食后,子規(guī)殘月夢回時。此情試問有誰知。 她追憶的往事,今日我們已無從知曉。她的憂傷與惆悵正如池塘春草,剗了還生,她的悲哀無從傾訴,只有獨(dú)自沉默面對,她唯有愴然嘆息,此情試問有誰知。她寫了自己的憂思難解。
浣溪沙 幾日輕寒懶上樓。重簾低控小銀鉤。東風(fēng)深鎖一窗幽。 晝永半消春寂寂,夢殘獨(dú)語思悠悠。近來長自只知愁。 在現(xiàn)實世界里無力擺脫痛苦的糾纏,她開始將視線轉(zhuǎn)向塵俗之外的境界,在詞中流露出向往仙道,絕俗的想法。
菩薩蠻 茫茫春草誰知道。綠楊一霎東風(fēng)老。自恨枉多情,浮麈長苦憎。 草堂青嶂繞,曲岸溪聲小。何日遂平生,相攜上玉京。 對婚姻與愛情徹底失望后,她的精神世界陷入迷惘與哀傷之中。在每一個春去秋來季節(jié)變換中,她想象到未來的歲月幾乎沒有改變的機(jī)會,時光卻自顧自地遠(yuǎn)走。因此她在詞中反覆訴說對時光的留戀與珍惜:
踏莎行·暮春 粉絮吹綿,紅英飄綺。又是一年春歸矣。子規(guī)啼破夢初醒,憑欄目斷傷千里。 塵世堪嗟,流光難倚。浮生苒苒知何似。舊游回首總休題,斷腸只有愁如此。 錄:明詞紀(jì)事會評引清盛楓(嘉禾征獻(xiàn)錄);"紈少慧,盡傳其家學(xué)。長而韶秀,光可以鍳。年十七,嫁高要知縣袁儼第三子某,不得于其天,大歸于葉,因逃禪,日誦經(jīng)焚香而已。有妹二人曰蕙綢,曰小鸞。小鸞字瓊章,一字瓊期,將嫁而夭。紈紈哭之哀,不一月亦嘔血死。年二十三。死之日為詞一章云云。
蝶戀花·秋懷 盡日重簾垂不卷,庭院蕭條,已是春光半。一片閑愁難自遣,空憐鏡里容華換。 寂寞香殘屏半掩,脈脈無端,往事思量遍。正是消魂腸欲斷,數(shù)聲新雁南樓晚。 她的希望最終被無情的現(xiàn)實摧毀,令人感受到其深哀巨痛的是那首。
初秋感懷 忽忽悠悠日倚樓,不堪蕭索又逢秋。流年冉冉侵雙鬢,長夜漫漫起四愁。 舊事驚心空染淚,壯懷灰去謾凝眸。唾壺?fù)羲檫€搔首,泣向西風(fēng)恨幾休。 紈紈有兩句詞,很能代表她的心事,也是其作品中的兩個主題:"鏡里流光私自惜,瑤臺無路愁難托",如果說韶華虛度之恨體現(xiàn)了她對自我生命,自我存在的珍視,那麼離塵出世之想則流露出她對社會現(xiàn)實,對生存處境的不滿與否定。自幼在文學(xué)氣息濃厚的家里長大,承襲了母親沈宜修文雅工致的寫作風(fēng)格。
浣溪沙 憔悴東風(fēng)鬢影輕,年年春色苦關(guān)情,消魂無奈酒初醒。 啼鳥數(shù)聲人睡起,催花一霎雨還晴,斷腸時節(jié)正清明。 詞中不言人憔悴而言東風(fēng)憔悴,以酒初醒暗示閨中人的無限愁情,造語蘊(yùn)藉,表意清晰。下片寫鳥啼宛轉(zhuǎn),陣雨催花,既點(diǎn)出深閨寂靜寥落的氣氛,也帶出春去花殘的味道。在婉雅之外,清麗則是紈紈詞作中另一個特點(diǎn)。(玉鏡陽秋)云:"昭齊七絕及詩余諸調(diào),殊有清麗之詞也"。盡管"半生只與愁為伴,七載嘗從悶里催",心境的愁苦并未使其詞走向憤激的一面,仍保持有清新流暢之美:
踏莎行·暮春 花落閑庭,春歸小院。沉沉嫩綠鶯初囀。晝長人盡掩重門,楞嚴(yán)讀罷花陰轉(zhuǎn)。 清思幽然,塵情盡遣。一簾幽靄東風(fēng)晚。數(shù)聲啼鳥欲黃昏,滿階月影澄澄見。 或許是剛剛得到佛經(jīng)的開悟,她的心意在剎那間變得澄明通透。同樣是花落春歸,同樣是獨(dú)處閨中,在心境不同下,卻折射出迥異的感受與思致。由于婚姻的失敗挫傷了紈紈對生活與愛情的希望,時時陷入孤獨(dú)凄涼的心境中。她的作品里面,"寒,涼,冷"等、字觸目皆是。其實都是她心境的表現(xiàn),這使得其詞呈露一種幽凄的境界。
菩薩蠻·早春日暮,共兩妹坐小閣中,時風(fēng)竹蕭蕭,怳如秋夜??毁x此 遲遲冥色籠庭院,小窗靜掩香猶暖。風(fēng)弄竹聲幽,蕭蕭卻似秋。愁懷長自訝,共語憐今夜。舊意與深情,湘江未是深。 寂寥小閣黃昏暮,依依恍若天涯遇。窗外月光寒,映窗書幾刪。語長嫌漏促,香燼應(yīng)須續(xù)。幾種可傷心,訴君君細(xì)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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