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

　　顏煦之

　　在無錫師范的四五年中，我的日子過得平淡、清閑。晚間， 一群好友到我家喝茶閑談，每至深夜，盡興而散，我再鋪紙?zhí)峁P， 繼續(xù)寫幼兒故事。星期天，我常常去逛崇安寺，偶爾也到城中公園轉(zhuǎn)一圈，特別喜歡坐在池塘邊的石凳上發(fā)呆。發(fā)呆也是一種休閑。

　　“同庚廳”后面的小橋流水，更是讓人迷戀。記得兒時有位小姑娘，不慎落水，我一把將她拉起，她緊緊抓住我的手不放。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英雄救美”，我一直記著她那雙大眼睛?！巴龔d”后面有個棋社，擺著一排棋盤，許多人或坐或站或圍著觀戰(zhàn)。我喜歡下棋，但水平欠佳，屬“臭棋簍子”級別。我看到有棋盤空著，手癢癢的，想找人廝殺。正巧，有位中年漢子跟人家下罷棋，轉(zhuǎn)過身來。我一看，呦，這不是我初中的同學嗎？名字一時叫不上來，但他那神態(tài)，那身材，特別是臉上幾粒白斑點，我斷定他就是我在錫光中學時的同窗。他似乎只讀到初中二年級便不見了。聽說他到南京上體育學院了，當時我還嘀咕：這樣的小個兒也當運動員？ 

　　老同學也認出了我。兩人寒暄幾句，旁邊有人走過來，我怕人家搶棋盤，便問：“你會下棋嗎？殺一盤！”老同學不置可否。我擺好棋，裝出內(nèi)行的樣子：“紅先黑后，我先走?！闭f著挺了個小卒，還得意地講了句行話：“仙人指路——你走！” 

　　老同學隨意走了幾步，我見他心不在焉，跟旁邊過來的人講話，便不客氣地提醒他：“專心下棋。你要輸了?！彼活櫢思抑v話，眼也不看棋盤，手在背后動了幾個子兒。我心中不爽：這家伙不存心下棋是吧？說不定他根本不會下棋吧？正想著，他一個當頭炮——我輸了。

　　我心中非常窩火，表示不認輸，要他拿出真本事來，不要如此敷衍我。我擺好棋盤，一陣沖殺，把他陣前的五個小卒全滅了。他卻只出了一匹馬，左跳右跳，沒幾下就跳到了我的“士”角上。我只顧沖殺，哪知他移了一門炮，我所有的棋子都不能動了，包括帥老頭兒。我每動一個棋子，必然被他的棋子滅掉。仿佛一個人手腳被牢牢地捆綁著，動彈不得。左沖右殺，必定死路一條。我整個身心被無形的魔力鎖定了，休想動一下。我從沒下過這種棋，覺得毫無樂趣可言，有一種被人捆成肉粽子的感覺。

　　無錫市體委徐主任是我的學弟。近日聚會，席間談起下棋的事，我將那盤棋的經(jīng)歷講出來。徐主任問我：“你跟誰下的棋？” 

　　我想了想，說：“好像姓戴，臉上有點兒白斑……” 

　　徐老弟一聽，大呼：“哎呀，你跟戴榮光下的呀， 你怎么下得過他？他得過全國象棋冠軍，跟胡榮華平級，屬象棋大師！”我一聽，心中釋然。以往的經(jīng)歷，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了。我畢竟跟大師對弈過。

　　“大師”是什么？是指在學問或藝術(shù)上有很深的造詣，為大家所崇敬的人。音樂大師作的樂曲，聽得人如醉如癡，百聽不厭； 烹飪大師做的菜肴，讓人垂涎欲滴，齒頰生香；文學大師寫的作品， 讓人愛不釋手，拍案叫絕；美術(shù)大師的繪畫，讓人過目不忘，震撼心靈；魔術(shù)大師的表演，讓人瞠目結(jié)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跟象棋大師對弈，他背對著你，伸出一只手，只動幾個子兒， 就能把你變成肉粽，叫你不能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