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感悟（三）：心理時空與物理時空不相等

從家里到學校雖然只有1千米左右，卻要下一個斜坡，再上一個小山坡。到學校去的斜坡大約150米，傾斜不到20度，比較好走；快到學校前，有一個山坡，200米長，雖不算陡峭，卻有30坡度，路面簡直像一條直角三角形的斜邊。

我就是這樣，每星期一到星期五，上午來回走兩公里，下午來回也走兩公里。就這樣走了三年，路邊的房屋結構、樹木花草，高高的五針松，紛紛飄飛的櫻花雨，都了如指掌。誰家屋邊一個八角亭子，誰家門前一個兒童滑梯，誰家前后遍地的郁金香，誰家草坪上開滿了杜鵑花，閉上眼睛都能說得出來……

隨著年逾古稀，頭顱老大，走起路來，就沒有三年前那么輕快，那么有勁。特別是快到學校前面的那段30度、200米的坡路，今年走起來，就明顯感到有點累。一天兩回要登上那段200米長的坡路，每次在坡下都要做做深呼吸，提提精神，瞪著坡頂那棵不知名的樹，喘著氣，不停地向上登。

這段坡路也不知走了多少次，已經很熟悉了：200米，得走270步到280步。時常是看著坡頂走步，低著頭又數幾步；反正走了260步，就知道快上了坡頂，就能看到學校。然后再平平走200多步，就到了學校的大門口。

這個學期同往常一樣，平地走呀，坡路登呀，并沒有什么異樣。只是，為了使登上坡頂不覺得寂悶，就想了個辦法：嘴里不斷哼著《阿里山》，按歌曲的節(jié)奏，每一拍走一步：

“高山青，澗水長，

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

阿里山的少年壯如山。

啊……啊……

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

阿里山的少年壯如山！……”

果然，一邊唱歌，一邊上坡，很明顯，感覺不很累。此后，每逢要上坡時，嘴里就開始哼著《阿里山》。

昨天上午走這坡路時，看著坡上的樹梢，覺得坡路遙遙；索性不往坡上看，一邊輕輕的哼著《阿里山》，一邊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步，一步一步往上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坡上，看到學校了！

仔細體味一下，看著腳板比看著坡頂要走得快，并且，感覺不太累……

這是為什么？路是一樣的路，一樣的200米，一樣的30坡度，一樣走了5分鐘，為什么悶著走和哼著歌曲走，看著坡上走和看著腳下走，感覺會不一樣呢？

下午回來以后，想了好長時間，晚上又冥思苦想了一個多鐘頭。

原來如此！

同樣200米，同樣的30坡度，這是物理空間（長度），可是從心理空間來說，在不同的心理狀態(tài)下，其心理空間（感覺）卻可以是不一樣的。譬如心情愉快，200米坡度會感覺走得很快，并不覺得長；心情不佳，200米就會使你覺得很長，30坡度“怎么這樣難走”？其實，就物理空間來說，不管你的心理空間如何，心情愉快，還是心情不佳，它都是一樣的200米、30坡度。你之所以感覺有長有短，好走難走，那是因為心情愉快時感覺路程就短；心情不佳時感覺路程就長。這就是人的心理空間的變化。可見，一個人的心理空間同物理空間是不相等的。

推而廣之，物理時間與人的心理時間也是不相等的。如果沒有特殊情況，這一段200長的坡路，一般要走5分鐘時間，這就是它的物理時間；可是悶著頭走，就覺得走了很久；哼著歌曲，感覺就不同，似乎很快就可以走上去，這就是心理時間的不同。我們都有這樣的經驗：在電視機前看電視，兩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但是在車站等車兩個小時，就會覺得時間很長，使人等得不耐煩。其實物理時間都是兩個鐘頭。但是在不同的情況下，人的心理，人的感覺，卻會有很大的不同：看電視時似乎沒有兩個鐘頭；在車站等車就好比等了老半天，遠不止兩個鐘頭。

但是，為什么仰首翹望坡頂，會覺得坡路很長，看著腳步不會覺得路長？原來，人如果只是朝著遙遙的前方看，會覺得“那么長，那么高，一步一步，什么時候走到”？心理空間的路就長了?？粗_步，只管愉快的哼著動聽的歌，不去數它，一步一步從腳下溜過，心理空間的路就短了。但是究其實，物理長度、坡度都是200米、30度；可是心里長度就不一樣。

由此看來，做事情也和上坡一樣，未必須要先“高瞻遠矚”，立下所謂“遠大志向”；那樣很多時候實在是逼著自己去實現(xiàn)一種大多不能實現(xiàn)的事情；試問有幾人年輕時立下的宏偉志向能實現(xiàn)的呢？如果能從現(xiàn)實出發(fā)，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看著自己的腳步”，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去，壓力可能要小得多！譬如，與其“高瞻遠矚”曹雪芹，立志寫出像《紅樓夢》那樣偉大的著作，給自己增加壓力，不如“看著自己的腳步”，每天讀讀書，練練筆，不能“偉大”，達到中等寫作水平大概不會有問題；與其“高瞻遠矚”諾貝爾獎，立志成為杰出的物理學家，生化醫(yī)學家，給自己不斷加壓，不如“看著自己的腳步”，在科學的羊腸小道上踽踽行走，即使成不了什么“家”，但肯定學有所成！

所以，人的志向不宜太高，不能太宏偉；做事不能太急，不能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和自己“過不去”。而應該是不慌不忙，從容不迫（不是漫不經心），這樣做起事情來，感覺就輕松，壓力就不大，事情也做成了。

人生路上，最怕的就是做什么事，都風風火火，煞有介事，那就苦了自己，而且欲速則不達。

人的一生，有人覺得百年過得很快，有的人則“度日如年”，似乎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其實從物理時間來說，人生百年長短都是一樣的，你我他，一年都是365天，之所以有長有短、有快有慢的感覺？這“感覺”的不同就是心理時間與物理時間的不等。

生活道路平坦，家庭相對富有，家人和睦，子女成才，心情愉快；自我感覺對社會的貢獻（社會價值）得到權威（國家）和公眾（社會）的許可和肯定性評價。自我價值充分地實現(xiàn)了，一天天過得很快樂；“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日子就像東去的流水，感覺百年如一剎，一切就像是昨天一樣。

生活道路坎坷，家庭相對貧困，家中煩心事多，心情時常感到郁悶；自我感覺社會價值和個人價值，權威評價和公眾評價都不高，周圍的人也不怎么注意和瞧得起自己。每一天都似乎特別的長，感覺“度日如年”，日子過得很慢。

前面一種人，當他到了百年將盡時，回過頭看看人生，感覺會是如何呢？他也許覺得日子還沒有過夠，地位，名聲，富貴等等都還來不及享受，而生命竟消逝得如此之快??？這種人對生命非常留戀；他的心理時間明顯感覺短了！

后面一種人，當他到了百年將盡時，也回過頭去看看人生，他也許覺得，人這一生，地位，名利，家庭，兒孫，一切都是瞬息，沒有什么值得留戀；好活賴活都是活，人生一輩子，居然這樣長！但是，不都過來了嗎？這種人也許更勘破人生，他的心理時間可能顯得更長！

但是，世事紛紛一局棋，一招下錯，全盤皆輸，說變就變。自然物象也一樣，雖說它比人生的變化要緩慢得多，就像上面引用的歌詞：青山怎么能“常青”？澗水怎么能“長流”？姑娘又怎能一直“美如水”？少年又怎能一直“壯如山”？事實是，物理時空一直在變化，人的心理時空也一直在變化。青山在逐漸地風化，澗水在逐漸的枯竭。姑娘隨著歲月的消逝，臉上的皺痕在增多，即使美如林黛玉，到今天也將近300歲了，細嫩白皙的臉龐恐怕早已經成了一顆“核桃殼”了。少年也一樣在變老！頭發(fā)灰白那就不用說了，恐怕還成了一個背駝、頭禿的老家伙。人生代代無窮已，一代人一代人地消逝！即使是偉大的哲人，舊的感悟還沒來得及咀嚼透，新的感悟又來了；心理時間和心理空間是一直在變化著，并且同物理時空產生著巨大的反差……

看來，人生的物理時空不管如何的不同，但是，人的心理時空卻是可以自己把握的。所以，一切還是隨緣任運吧，不是說“幸福是一種感覺”嗎？

這是我這兩個月走路、上坡，對于生命，對于心與物的感悟。

2011年4月29日 于特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