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須有幾分傲氣。
有傲氣,人便不至于低三下四,溜須拍馬,不至于趨利遠害,風吹四倒,不至于當面一套,背后一套,人在情熱,人走茶涼。
因為有一身傲氣,陶淵明不肯為五斗米折腰;因為一身傲氣,李太白醉酒揮詩戲宦佞;因為一身傲氣,劉禹錫陋室自得彈素琴;因為一身傲氣,蘇東坡“一蓑風雨任平生”;古往今來,傲氣素為卿相大夫乃至村夫野老所推崇而終窮一生求之。
然而,何為傲氣,傲氣為何?對此,世人多有偏誤,以為傲氣便是傲形,便是狂妄自大。于是乎,便全身心扮起清高模樣:衣非素淡清雅不著,食非精美玲瓏不受,住非深宅小院不留,行非細踱慢步不可;目中無人,鼻息不屑,滿臉肅穆嚴正,出口便引經(jīng)據(jù)典,每言必曰:“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所言所為,乍看傲氣十足,實則不然,腹中沒有幾兩墨水,卻因為善于晃蕩、善于夸耀而“咣當”作響。于是乎,一分夸成三分,三分夸成五分,五分夸成十分,言辭凌厲,咄咄逼人,宛若天下才子,承繼曹子建八斗高才的,也唯有他了。此等人者,名曰“恃才傲物”,實則夜郎自大、盲目狂妄,徒增無聊笑料耳。其自許傲氣,實則形傲神否。
因而,真正的傲氣并不表現(xiàn)在外表形貌,而是反映在內里的骨氣上。即非傲形,而是傲神:表面隨和安然,不卑不亢,骨肉呢,卻冷傲孤拔,心正志堅;見邪侈之行,則一笑置之,輕蔑之中帶幾許自尊;歷心酸之事,亦以笑付之,苦澀之中寓一心樂觀;于市于野,于喜于憂,均疏曠通達,神怡心朗,不矯情,不造作,不驕奢,不浮躁。此等人者,雖平時不重服飾邊幅,卻神清氣秀,雅量雍容,如玉樹臨風,秋荷沾露,令人和而敬之。傲氣不付言表,卻自然天成,此乃傲之上境也,古人所謂內圣外儒,當亦如此。
真正的傲氣應是傲神而非傲形,我們孜孜以求的也應該是傲神而非傲形。神傲則人敬,形傲則人怨,在為人處世中,倘若能“藏幾分傲形,留一身傲神”,則于人于己皆受益不淺,此所謂“外圓內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