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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教的生死之說(shuō)

 秀水拖藍(lán) 2012-01-31

  人事之大,莫過(guò)于生死。生死關(guān)切,是人的基本焦慮,生死問(wèn)題是人的根本問(wèn)題。《禮記》曰:“合鬼與神,教之至也”,“明命鬼神,以為黔首則”。[1] 參通幽明,究明生死,此儒教大道所系。究幽明之際,知生死之道,是儒教的重大教義。

  1)原始返終,知生知死

  孔子說(shuō):“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2] 許多人依據(jù)圣人這兩句話,便斷定儒教只關(guān)注現(xiàn)世,不關(guān)注來(lái)世,重生不重死,言生不言死。認(rèn)為儒教不關(guān)注死亡問(wèn)題,把死亡之事與鬼神之事懸置不論。這是對(duì)圣言的誤解,是對(duì)儒教教義的誤解。其實(shí),儒教非常關(guān)注也非常重視死亡問(wèn)題。圣人以神道設(shè)教,生死之道、鬼神之道是儒教的重要內(nèi)容。對(duì)死亡問(wèn)題的重視,與對(duì)死后世界的關(guān)注,是儒教教義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儒教有自己的生死觀,有著關(guān)于靈魂世界及神鬼之道的系統(tǒng)闡述。這些觀點(diǎn)和闡述詳見(jiàn)于儒教經(jīng)典與先圣先賢的言論之中。這是儒教的基本教義,儒教既是入世間法,也是出世間法?!抖Y記》曰:“明則有禮樂(lè),幽則有鬼神”,這里“明”是人間世界,“幽”則是人死后的世界,即神鬼的世界。禮樂(lè)即“入世間法”,系指仁義禮智之性、“修齊治平”之道、“人倫綱?!敝?;而鬼神之道,也就是出世間法。

  依儒教教義,幽明相通,生死不貳。入世間法與出世間法一以貫之,悉統(tǒng)于天道。入世間法就是“生”之道,“生”之道即人之道。人道本于天道,人道與天道相貫通,人道是天道天理在人世間的落實(shí)。出世間法就是“死”之道,“死”之道即鬼神之道。鬼神之道是天道天理在靈魂世界,在神鬼世界的落實(shí)。故出世間法也與天道天理相貫通,神鬼之道亦是天道。故依儒教教義,生之道即死之道,明之道即幽之道,人之道即神鬼之道。幽明之道,生死之道都統(tǒng)于天道。

  明有禮樂(lè),幽有鬼神;明有善惡,幽有屈伸;明有正邪,幽有清濁;幽明相通,生死不貳。故知生即可知死,知人之道就可以知鬼神之道。故圣人說(shuō)“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此話并非不關(guān)注死亡,恰恰相反,這正是究竟之說(shuō),是對(duì)生死之道的大徹大悟。二程子說(shuō):“知生之道,則知死之道;盡事人之道,則盡事鬼之道”。[3] 圣人在這里給我們開(kāi)啟了一道,在現(xiàn)世究明來(lái)世,在明界了悟幽界的大門。

  人之生也,自天而降;人之死也,歸天而去。人為天子,系上天所生,人之生曰“始”,故人始于天。人之死曰終,人死返終,故儒教把死稱為“歸天”。

  《易 經(jīng)》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shuō)?!盵4]

  橫渠先生曰:“舍真際而談鬼神,妄也”。[5]

  人始于天,亦終于天。人生于天,死也歸于天。生死之道與幽明之道都是天道,原始返終,就能知死生之道,知幽明之道。舍生而談死,妄也。原始而知生,返終而知死。生而不失吾常,盡人之性,明人之道;死而適得吾體,盡天之性,明鬼神之道。天道貫通幽明,知明則知幽,知生則知死。生之道即死之道,知人之道則知鬼神之道。與天合德,則幽明相通,始終如一,生死不貳。原始返終,方可究明生死

  2)存順沒(méi)寧,死而不滅

  依儒教教義,昊天上帝所居之處為太虛之境。太虛之境是人的耳目不能聞見(jiàn)的更高維度的神圣空間。橫渠先生曰:

  太虛無(wú)形,氣之本體;其聚其散,變化之客形爾。

  氣之為物,散入無(wú)形,適得吾體,聚為有象,不失吾常。[6]

  太虛之境是昊天上帝化生萬(wàn)物之源,也是萬(wàn)物散歸之所。人之生,源于太虛之氣;人之死,則歸天返于太虛之境。故此,儒教認(rèn)為,人死而不滅,人之死只是形潰歸天,原始返本而已。

  太虛為氣之本體,“無(wú)形而實(shí)有”,氣之聚散于太虛,“猶冰之凝釋于水?!睔饩郏q如水凝而為冰;氣散,猶如冰融而為水。太虛之氣,陰陽(yáng)交感,聚以成象而生人;而人之死,則是形潰氣散,氣散而返歸太虛之境。形潰反原,游魂為變而為神鬼。天道循環(huán),聚散不止,生生不已。有聚有散,有生有死,死而不滅。

  在儒教看來(lái),人的生死,不過(guò)是氣的聚散,氣聚則有形有象,可目見(jiàn)耳聞;氣散歸于太虛則無(wú)形,耳目不能聞見(jiàn)。人死而不滅,成神成鬼,只是改變了存在的形態(tài),變更了存在的空間,凡人不可聞見(jiàn)而已。所以,儒教之于生死,只說(shuō)“聚散”,說(shuō)“終始”,說(shuō)“屈伸”,說(shuō)“幽明”,而不說(shuō)“生滅”,不說(shuō)“有無(wú)”。在儒教看來(lái),人與世間萬(wàn)物都是上帝的造化,是永恒不滅亡的存在,不可能“滅”,也不可能“無(wú)”。

  《禮記》曰:魂氣歸于天,形魄歸于地。[7]

  橫渠先生曰:“聚亦吾體,散亦吾體,知死之不亡者,可與言性矣?!盵8]

  “萬(wàn)物形色,神之糟粕”,[9]

  “存,吾順事;沒(méi),吾寧也?!盵10]

  儒教無(wú)“滅”,亦無(wú)“無(wú)”。對(duì)儒教而言,“死”只是由聚而散,由明入幽而已,死而不亡,死而不滅。幽不是滅,也不是無(wú),言其幽,是因?yàn)槎柯勔?jiàn)之力不能及。一物兩體,相感為一?!皟审w者,虛實(shí)也,動(dòng)靜也,聚散也,清濁也,其究一而已”。人之體,有靈肉,有身心。陰陽(yáng)交感,靈肉合一,聚而有形;死而形潰,靈肉相分,身心相離,魂氣歸于天,形魄歸于地,散入太虛。聚為吾體,散亦吾體,死而不滅,死而不亡。靈肉相分,身心相離,魂氣歸于天而為神鬼,形魄歸于地而為靈魂的糟粕。

  生,自幽至明;死,自明返幽。幽明相通,生死往來(lái),聚散屈伸,都是上帝造化。天恩所賜,何來(lái)“生滅”?何來(lái)“有無(wú)”?“礙于形者不知生,滯于滅者不知死”。形聚為物,靈魂在其中,天性在其中;形潰反原,形散而氣不損,神不滅,靈魂不朽。生死,聚散而已,變易而已。自天而降,歸天而去。生死,皆得吾體,皆成吾性。何懼之有?何畏之有?知生死幽明之道,則能安生安死。 生,則受上天造化,順天命盡人道,以善吾生;死,亦沐天恩天德,循天命,歸天寧息,以善吾死。存順沒(méi)寧,生死俱善。與天合德,大道圓成,則能沐上帝再造之恩,重新參與宇宙大化,獲得永生,萬(wàn)劫不滅。

  3)游魂為變,神鬼殊途

  子貢曰:“大哉,死乎!君子息焉,小人休焉。[11]

  人事之大,莫過(guò)于生死,故子貢有此一嘆。然而,子貢所感嘆的,不在“死”之為“大”,而在“死”之有“異”。子貢的感嘆并非僅僅在說(shuō)“死”是人生命中的一件大事,而是感嘆說(shuō),“死”這樣的大事亦有君子小人之別。君子之死曰“息”,小人之死曰“休”?!跋ⅰ迸c“休”,是有很大不同的?!跋?,喘也”?!靶荩⒅挂病保ā墩f(shuō)文》)。君子之死,猶如喘口氣,暫時(shí)歇息而已;小人之死,則息而止也。君子之死與小人之死雖同為死,然其死后的結(jié)果與命運(yùn)是不同的。那么,息與休有何不同,君子、小人之死又有何差別呢?

  依儒教教義,人之生為氣之聚,人之死為氣之散。人稟太虛之氣不同,人之生有君子小人之異,人之死亦有君子小人之別。生死為氣之聚散,氣有清濁之分,人則有智愚善惡之別。氣清者為智為善,為君子;氣濁者為愚為惡,為小人。

  儒教倡導(dǎo)“養(yǎng)氣”,即孟子所謂養(yǎng)吾浩然之氣。如善養(yǎng)其氣,則濁氣下沉,清氣上揚(yáng),無(wú)礙而為神;不善養(yǎng)其氣,則清氣下沉,濁氣上揚(yáng)而礙于形。礙于形者,其生也,為形骸所滯,為私欲所蔽,故而良知不顯,明德不現(xiàn),為愚為惡;其死也,返歸太虛,濁氣下沉屈附于地為鬼。而氣清者,不礙于形,其生也,公而無(wú)私,存理滅欲,去私欲之蔽,良知呈現(xiàn),明其明德,而為智為賢,為善為德;其死也,清氣返太虛,伸升上揚(yáng)而為神。

  橫渠先生曰:“清則無(wú)礙,無(wú)礙故神”,“濁則有礙,礙于形?!盵12]

  《易經(jīng)》 曰:“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故知鬼神之情狀”,[13]

  人之死也,其氣散歸太虛,氣清者伸升上揚(yáng)而為神;氣濁者,下沉屈附而為鬼。游魂為變,神鬼殊途。為善有德者,氣清而為神;為惡無(wú)德者,氣濁而為鬼。為神者,伸升上揚(yáng),“在帝左右”,與天合德,故能沐上帝天恩得以再造。為鬼者,屈附下沉,成為上帝之“棄魂”,逆天命背天道,上帝威行天罰,絕其天恩,不予再造。

  君子之死,清氣上揚(yáng),伸升為神,與天合德,能沐上帝天恩得以再造。故其死曰“息”,即暫停歇息,以俟天命,待上帝再造,重新參與宇宙大化,從而獲得永生。而小人之死,濁氣下沉,屈附為鬼,逆天背道,淪為“棄魂”,上帝絕之,不予再造。故其死曰“休”,天意絕之,天命止之,沒(méi)有機(jī)會(huì)重新參與宇宙的大化,不能得到生命的永恒,不能獲得永生。

  天人相貫,幽明相通。幽之道合于明之道,死之道合于生之道,鬼神之道合于人道,全都統(tǒng)于天道。天道在“明界”則為人道,在“幽界”則為鬼神之道。天道本仁,天道之于人間則有仁義禮智之性;有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四端;有父子、君臣、夫婦、兄弟、朋友五倫;有仁政、德治之道;有善惡之分,智愚之別,賢不肖之異。天道之于幽界則有清濁之分,有屈伸之異,有神鬼之別,有“息”“休”之判。

  息,則能成神,能沐天恩再造,生生不已。休,則為鬼,淪為棄魂,上帝絕之,不予再造,萬(wàn)劫不復(fù)。是“息”,是“休”,成神成鬼,雖是天命,然何去何從,全在我們自己。如不愿死后為鬼,被天恩所絕,萬(wàn)劫不復(fù)再造,那就必須于身前順天命,循天理,守天道,守仁義禮智之性與“五倫”“四端”之道,為善去惡,積善成德?!吧莆嵘呱莆崴馈保砬盀樯品e德,守人道而絕禽獸之行,則死后必有善報(bào)?!吧窕?,天之良能”,昊天上帝無(wú)所不在,無(wú)所不知,無(wú)所不能。任何逆天妄道,傷天害理之事都難逃天地之間,都將受到上帝的天罰。切莫因一時(shí)的私欲之蔽而淪入萬(wàn)劫不復(fù)的境地?!稌?jīng)》云:“罰及爾身,弗可悔!”凡我天子圣徒,不可不慎之。

  4)修身俟命,敬始慎終

  敬始,就是恭敬嚴(yán)肅地對(duì)待生;慎終,即謹(jǐn)慎,慎重地對(duì)待死。人道就是生死之道,生而得其善始,死而得其善終,則人道可盡。盡人道則可盡天道,盡天道則與天合德,與天合德則與鬼神合其吉兇;與鬼神合其吉兇,則得其善終。荀子曰:

  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終也。終始俱善,人道畢矣。

  故君子敬始而慎終。[14]

  那么,如何才能敬始慎終呢?善其生者善其死,善其始者善其終。欲善其生者修其身,欲善其死者俟其命。君子修身俟命以善生死。

  修身之道以為善去惡、窮理盡性為要?jiǎng)?wù)。人道本于天道,人性本于天性,事理本于天理。天道落實(shí)于人世間即為人道,人道就是仁義禮智之性;是良知,是明德;是父子君臣夫婦兄弟朋友“五倫”之道;是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四端”之道;是仁政、德治、家國(guó)天下之道。修身就是修人道,就是悟人道、守人道、行人道、弘人道。人道本于天道,故修人道就是修天道。

  人在有生之年若能致良知,明明德,為善去惡,盡仁義禮智之性,守“五倫”“四端”,以家國(guó)天下為已任,就能夠修得人道,也就能修得天道。能盡天性,明天道,循天理,就能與天合德??鬃釉唬?/P>

  朝聞道,夕死可矣。[15]

  這是參通天人,貫通幽明,徹悟生死的究竟之語(yǔ)。天人之道,幽明之道,死生之道,一以貫之。聞其道,則參通天人,貫通幽明,知天知人知鬼神,知生知死知幽明。窮理盡性,就能天人幽明一以貫通,就能與天合德,與鬼神合其吉兇。如此,則死得其所。明于道而可安于死,故朝聞道,夕死可矣。若不聞道,則理不能窮,性不能盡,天人之際不能參,幽明之際不能究,死生之道不能明,鬼神之吉兇不能合。生,則不知其所由,不知其所守;死,則不知其所往,不知其所之。

  不聞道,我來(lái)自何處,又將去向何方?不知不曉,死后的世界將是個(gè)什么樣,將有什么樣的結(jié)果和命運(yùn),不明不白。怎能不畏懼?道之不聞,何敢死耶?故聞道,則可安死。

  既為天子,則不可不知天意,不可不順天命,不可不循天理;既為圣徒,則不可不明圣教之旨,不可不聞圣人之道。修身以俟天命,全其生以全其死,敬其始以慎其終。凡我天子圣徒均應(yīng)致其良知,明其明德,守仁義禮智之性。生,則修身以盡人之道,合天之德;死,則歸太虛為神,俟天命得以再造,重新參與宇宙大化,獲得永生。

  5)惜身遠(yuǎn)患,不避義死

  人之身,乃父母所賜;人之性乃上天所賦。善吾生者,首先要珍惜生命,熱愛(ài)生命,重視生命,不能輕易言死,更不能隨意赴死。遠(yuǎn)離禍患是最基本的善身之道和全身之法。見(jiàn)禍而不遠(yuǎn),知患而不避,就是不珍惜生命,就是逆天背道,是不孝之行。故《孝經(jīng)》開(kāi)篇即云: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16]

  惜身自愛(ài),遠(yuǎn)禍避患,珍惜生命,這是最基本的也是最大的孝。故圣人告誡我們,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天道以仁義為本,上帝以慈愛(ài)為心,對(duì)萬(wàn)物尚有一顆仁愛(ài)之心,而何況于人乎!對(duì)生命的珍愛(ài)與重視是儒教的基本教義,也是天心圣德之所系。

  司馬遷說(shuō),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見(jiàn)禍而不遠(yuǎn),知患而不避,其死輕于鴻毛。亡身貨利,鋌而走險(xiǎn),為一已私欲而死,亦輕于鴻毛。而殺身成仁,舍生取義者,其死重于泰山。死得其道者,死得其所。荀子曰:

  君子“畏患而不避義死”。[17]

  “人生自古誰(shuí)無(wú)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丹心是什么?丹心就是赤子之心,是忠義之心,是大公無(wú)私之心。丹心就是道心,是仁義禮智之心,是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是家國(guó)天下之心。留取丹心在,其死即為義死,死得其所,重于泰山。故君子圣徒遠(yuǎn)患而不避義死。不避義死,謂之勇?!叭手怯隆睘槿褰獭叭_(dá)德”。所謂達(dá)德,就是至德,是最高的道德。義死就是至德,是最高之德。儒教之所謂勇,非匹夫之勇,更非小人之勇,乃君子之勇。小人之勇,為一已私利,鋌而走險(xiǎn),亡身殖貨,見(jiàn)小利而亡命。匹夫之勇,則為無(wú)智之勇,是非不明,輕易蹈死,或心浮氣燥,乘一時(shí)之快而舍生忘死。君子之勇,大仁大義,大智大德,不惜一已之身而循大道,成大德,取大義。君子至公至大,無(wú)私無(wú)欲,無(wú)所畏懼,坦然面對(duì)死亡。正因?yàn)槿绱耍褰桃暰又聻檫_(dá)德,視義死為至德。孟子曰:

  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

  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18]

  對(duì)生命的珍愛(ài)與不避義死的凜然無(wú)畏,構(gòu)成了儒教君子圣徒厚德載物,天行剛建,生死如一的特殊人格魅力,也構(gòu)成了儒教于生死大道的基本教義。大義所系,視死如歸,方為儒者氣節(jié);殺身成仁,舍生取義,才是圣徒品格;為循大道,不避義死,方顯天子真性情。

  6)失得勿恤,往有慶也

  悅生而惡死,乃人之常情。但這只是聞大道悟大道之前的人之常情?!兑捉?jīng)》曰:

  失得勿恤,往有慶也。[19]

  “恤,憂也,收也”,“慶,行賀人也”(《說(shuō)文》)。其意是說(shuō),失去所得,不要憂慮,也不要想方設(shè)法去收回來(lái)。順事而去,循理而往,往則吉利,必有喜慶祥瑞降臨。

  人的生命,得之于天命,亦失之于天命。人之生,為天恩所賜;人之死也是天命所歸。有生有死,有聚有散,這是天命使然。無(wú)論貧富貴賤,智愚賢不肖,概莫能外。失去肉體生命無(wú)須憂慮,更不要企圖以人力去改變天命。聚散生死皆是天命安排,死是每個(gè)都必然要面對(duì)的。憑人力以求“長(zhǎng)生不老”是不可能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參明生死,坦然以對(duì),失得勿恤。只要我們有生之年得聞大道,修身俟命,盡心知性以知天,為善去惡以盡人道,就能參通天人,貫通幽明,知生知死;能就與天合德,與鬼神合其吉兇;就有仁獸來(lái)賀,有祥瑞降臨;就能沐上帝天恩得以再造,得以重新參與宇宙大化過(guò)程,獲得生命的永恒。得道歸天,善始善終,這對(duì)人而言,是莫大的幸事,有什么值得憂慮的呢?

  徹悟大道,就能知生知死,視幽明不貳,始終如一,不為生死所動(dòng)。陽(yáng)明先生說(shuō):“人于生死念頭,本從生身命根上帶來(lái),故不易去?!盵20] 生死的焦慮是人最基本的焦慮,生死的問(wèn)題也是人生命中的大問(wèn)題。不徹悟生死之道,人就永遠(yuǎn)不可能去除畏死之心與怕死之念。惟有究明生死,知幽知明,人才能“以生死為本分事”,從而擺脫畏死之心,坦然面對(duì)死亡;才能真正做到死于安樂(lè),死于寧息。至于如何“再造”,這是天命所在,凡人不必妄加測(cè)度。惟有修身修德,為善去惡,以俟天命。但無(wú)論如何,只要我們盡人道以合天德,就能伸升為神,沐上帝再造之恩,重新參與宇宙大化。聞道而死,則“往有慶也”;得道歸天,就能獲得永生,就有祥瑞降臨,有仁獸來(lái)賀。沒(méi)則寧矣,死則安矣!幸矣!

  馬一浮先生臨終之際曾留下一首絕筆詩(shī),這首詩(shī)用精煉的語(yǔ)言和優(yōu)美的意境對(duì)儒教生死之說(shuō)作了闡釋。從字里行間我們可以看出,一個(gè)人究明生死,得成大道之后,面對(duì)死亡時(shí)的坦然與安樂(lè),以及即將重新參與宇宙大化過(guò)程的興奮和愉悅:

  乘化吾安適,虛空任所之。

  形神隨聚散,視聽(tīng)總希夷。

  漚滅全歸海,花開(kāi)正滿枝。

  臨崖?lián)]手罷,落日下崦嵫。

  注釋

  [1]《禮記·祭義》

  [2]《論語(yǔ)·先進(jìn)》

  [3]《二程集》

  [4]《易經(jīng)·系辭上》

  [5] 張載《張子正蒙·乾稱篇下》

  [6] 張載《張子正蒙·太和篇》

  [7]《禮記·郊特牲》

  [8] 張載《張子正蒙·太和篇》

  [9] 張載《張子正蒙·太和篇》

  [10] 張載《張子正蒙·乾稱篇上》

  [11]《荀子·大略》

  [12] 張載《張子正蒙·太和篇》

  [13]《易經(jīng)·系辭上》

  [14]《荀子·禮論》

  [15]《論語(yǔ)》

  [16]《孝經(jīng)·開(kāi)宗明義章》

  [17]《荀子·不茍》

  [18]《孟子·告子上》

  [19]《易經(jīng)·晉卦》

  [20]《王陽(yáng)明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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