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徵明臨摹《蘭亭序》之一
縱29.2厘米,橫120.5厘米,現(xiàn)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此件書于明嘉靖戊午年春三月,時年書家已是八十九歲。
文徵明臨摹《蘭亭序》之二
此件書于嘉靖王寅年二月望日,時年書家七十三歲。此作縱26,6厘米,橫112厘米,現(xiàn)藏于江蘇省的南通博物苑。
文徵明臨摹《蘭亭序》之三
此件書于嘉靖王寅年五月,與第二件書寫時間僅隔三個月。此件縱24.2厘米,現(xiàn)藏于故宮博物院。
文徵明臨摹《蘭亭序》之四
第四件墨跡縱27厘米,無書寫年月,現(xiàn)藏于江西婺源博物館。應該說明的是,因此作無書寫年月,有人判斷這件墨跡并非文徵明書寫。編者以為,此作無論真?zhèn)危际且患豢啥嗟玫恼溘E。
文徵明(1470-1559年),初名壁,一字征仲,號衡山,江蘇長洲(蘇州)人。是明代中期著名的畫家,書法家。他與沈周、唐寅、仇英并列,合稱“吳門四杰”。與唐伯虎、祝枝山、徐禎卿并稱“江南四大才子”。晚年與老師沈周并駕齊驅(qū),繼沈周之后成為吳門派領袖。從正德到嘉靖年間,據(jù)《吳門畫史》一書統(tǒng)計,吳派畫家共有876人,人材濟濟,但在當時,出類拔萃,聲名顯赫,唯有沈周、文徵明等一些人。
文徵明早期考取功名仕途不太順利。明清時代,凡經(jīng)過各級考試,取入府、州、縣學的,通稱“生員”,亦即所謂的“秀才”。文徵明在生員歲考時,一直考到嘉靖元年(公元1522年)五十三歲,一直未能考取,白了少年頭。五十四歲那年,受工部尚書李充嗣的推薦到了京城朝廷,經(jīng)過吏部考核,被授職低俸微的翰林院待詔的職位。這時他的書畫已負盛名,求其書畫的很多,由此受到翰林院同僚的嫉妒和排擠,文徵明心中郁郁不樂,自到京第二年起上書請求辭職回家,三年中打了三次辭職報告才獲批準,五十七歲辭歸出京,放舟南下,回蘇州定居,自此致力于詩文書畫,不再求仕進,以戲墨弄翰自遣。晚年聲譽卓著,號稱“文筆遍天下”,購求他的書畫者踏破門坎,說他“海宇欽慕,縑素山積”。文征明享年90歲,是“吳門四才子”中最長壽的一位。他年近九十歲時,還孜孜不倦,為人書墓志銘,未待寫完,“便置筆端坐而逝”。
文徵明的書畫造詣極為全面,其詩、文、畫無一不精。人稱是“四絕”的全才。他雖學繼沈周,但仍具有自己的風格。他一專多能,能青綠,亦能水墨,能工筆,亦能寫意。山水、人物、花卉、蘭竹等無一不工。
文徵明學字是從蘇(軾)字入手的。后來文征明從李應禎學書,李應禎書宗歐陽詢,平正婉和,清潤端方,雖非書法大師,卻是一位書法教育家。他是祝枝山的岳父,又是文徵明的啟蒙老師。他除了把學書心得悉數(shù)傳授給文徵明外,還鼓勵他突破傳統(tǒng),自創(chuàng)新格。在文征明22歲時,李應禎看了他的蘇體字,對文徵明說:“破卻工夫何至隨人腳?就令學成王羲之,只是他人書耳!”這些話影響了文征明一身。
文徵明在書法史上以兼善諸體聞名,尤擅長行書和小楷,王世貞在《藝苑言》上評論說:“ 待詔(文征明)以小楷名海內(nèi),其所沾沾者隸耳,獨篆不輕為人下,然亦自入能品。所書《千文》四體,楷法絕精工,有《黃庭》、《遺教》筆意,行體蒼潤,可稱玉版《圣教》,隸亦妙得《受禪》三昧,篆書斤斤陽冰門風,而楷有小法,可寶也?!?BR> 文徵明書法溫潤秀勁,穩(wěn)重老成,法度謹嚴而意態(tài)生動。雖無雄渾的氣勢,卻具晉唐書法的風致。他的書風較少具有火氣,在盡興的書寫中,往往流露出溫文的儒雅之氣。也許仕途坎坷的遭際消磨了他的英年銳氣,而大器晚成卻使他的風格日趨穩(wěn)健。他的傳世書作有《醉翁事記》、《股王閣序》、《赤壁賦》、《漁父辭》、《離騷》、《北山移文》等。
延伸閱讀
文徵明的糾結(jié)
明代吳中四才子之一的文徵明,從他26歲到53歲的二十余年中,曾九次赴應天(今南京)參加鄉(xiāng)試,卻次次鎩羽而歸,最后只能以貢生的身份,受薦赴吏部試,任翰林院待詔。文徵明對科舉考試不抱好感,并且生性淡泊,不求聞達,這是眾所周知的,然而,他為什么還要對科舉考試如此執(zhí)著呢?
的確,就其內(nèi)心深處來看,文徵明對舉子業(yè),尤其是科舉考試的敲門磚——八股文有些不屑一顧。少年時的文徵明素負“狂”名,主要原因就在于他對八股文章的鄙薄。19歲時,文徵明和祝允明、唐伯虎、都穆等人,趣味相投,他們都對四書五經(jīng)不以為意,對《左傳》《史記》、兩《漢書》等卻情有獨鐘。他們時常聚在一起高談闊論,互相探討書中疑義,甚至累日不休。他們所倡導的這種偏好古文詞的風氣,與當時前后七子的復古運動互為表里,聲氣相應,體現(xiàn)出年輕人不滿足于現(xiàn)實、積極要求變革的潮流精神。因而,文徵明等人的所作所為,不但被郡學諸生視為不務正業(yè),在一幫終日裝腔作勢好標榜自己的道學家眼里,更被目之為狂生。
然而身在封建大家庭中的文徵明,有著他無法逃避的“宿命”。那就是稟承父命,專心攻讀八股文法,準備參加科舉考試。這是文徵明極不情愿的,也是違背他初衷的,于是就有了一次次的失敗。以文徵明的才華文章,怎會在科舉上如此不濟?也許可以這樣說,文徵明的屢試不中,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他內(nèi)心的不想為。曾經(jīng)有好朋友勸他:“以你的才華,作應試之文應該是沒什么問題,你為什么不先把注意力放在科舉上,等考中進士后,再讀你喜歡的古文也為時不晚呀?”這實際上是一條很為文徵明設想的圓通之法,文徵明當然也不會想不到。然而在某種意義上,性格就是命運。文徵明對科舉所持的態(tài)度很符合他的性格。史書中關于文徵明性格的評述,最為允當?shù)哪^于《明史·文徵明傳》中“和而介”三字了。和是隨和,介為狷介。關于他的“和”,《四友齋叢說》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凡吳中收藏書畫之家,有以書畫求先生鑒定者;精于書畫、長于鑒別的文徵明總一臉嚴肅地說:“此真跡也。”不使來人失望而歸,這就是他的通變隨和處。至于“狷介”,就是有所不為。表面上看,文徵明的性情溫和平靜,淡泊自然,但在內(nèi)心深處,他的人生追求卻有著執(zhí)著獨到的一面,即不大容易受外界或外人的影響?!昂投椤比趾啙嵍蜗蟮毓蠢粘隽宋尼缑魍鈭A內(nèi)方的性格。性格就如此,難怪文徵明要屢屢碰壁于科場了。
但是,文徵明又不得不一次次地去應試。原因很簡單,文徵明所處的時代,畢竟是一個功名代表著人生的最高價值,不獲取功名就意味著人生失敗的時代。功名對于當時的文人而言,是一種不可或缺的裝飾品,一種時尚,一種標識,也是唯一的一條出路。讀書人孜孜不倦的目的,就是通過科舉考試求得一官半職,在攻習之風極盛的吳地,更是如此??梢栽O想,缺少功名的文徵明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來自外界的壓力。
首先是來自家庭內(nèi)部的壓力。文徵明出身書香世家,祖父文洪是舉人,父親文林和叔父文森是進士。父親文林對文徵明更是抱有厚望。他八九歲的時候,講話仍不清楚,別人懷疑他的智力,文林卻毫不介意,說文徵明是大器晚成。文林還為文徵明延請名師如沈周、吳寬、李應楨等,督促極嚴。弘治十四年(1498),29歲的文徵明與唐寅等人一起參加鄉(xiāng)試,結(jié)果唐寅高中解元,文徵明卻名落孫山。當時文林正在溫州任知府,馬上寫信安慰文徵明,讓他不必介意,并且信心百倍地預測文徵明將比唐寅日后更有成就,“我兒他日的成就,不是(唐寅)所能及得上的。”文林所謂的成就,無疑是指讀書仕進。此論是否恰當暫且不論,但父親對兒子寄予的厚望,確實溢于言表。從小到大,文徵明都處在這種正統(tǒng)儒家功名至上的濃厚氛圍里,為了不辜負父親的期望和家族的榮譽,他只能一次次地去赴考。
隨著人生閱歷的增多,社會地位的上升,文徵明也愈來愈感受到?jīng)]有功名的無奈。他29歲時,第二次赴應天府無功而返,此時的他也許還不怎么在意,甚至回家后一度刻苦攻讀??墒堑搅?516年,文徵明七試應天,再次失意而歸。這時的文徵明心情復雜,悵然若失,他寫下了《失解東歸口占》,詩是這樣的:“七試無成只自憐,東歸還逐下江船。向來罪業(yè)無人識,虛占時名二十年。”詩句溫和委婉,乃是文徵明的一貫風格,但稍加琢磨,就不難看出言外的不平之意。當時的文徵明已經(jīng)47歲,若論他此時的文學地位與社會威望,隱隱然已有吳中文壇盟主的意思,可是,他在科舉上的屢屢失敗,和他此時的身份地位就不太相稱了,況且,身邊的同輩朋友如祝允明、唐寅、徐禎卿等,甚至比他晚一些的后進如袁翼、錢貴、陸冕等都已取得功名,這就讓一向“和而介”的文徵明很有感慨了。盡管如此,文徵明在詩里并沒有指責科舉選才的種種弊端,也沒有把自己的這種困境推脫為造化弄人,而把自己二十余年的“時名”自嘲為“罪業(yè)”,歸結(jié)為“虛占”,足見文徵明心情的無奈。
就這樣,從弘治八年(1495)到嘉靖元年(1522),整整二十五年,文徵明九赴鄉(xiāng)試,又九嘗失敗苦果??茍雎飞希尼缑鲝囊粋€意氣風發(fā)的青年走到了兩鬢飛霜的老者,其中的滋味,有失望,有不平,但更多的是尷尬。功名對文徵明來說,已經(jīng)不是一種追求,而是一種需要,年過半百,聲譽日隆,卻還要為區(qū)區(qū)一個舉人的頭銜不停奔波,他除了內(nèi)心的抑郁外,只有形之于自嘲了。
文徵明54歲時,經(jīng)巡撫李充嗣推薦,入京任翰林院待詔。按理說,文徵明這時為功名所累的心情應該有所改觀了,可事實恰恰相反,他尷尬的心態(tài)非但未能稍稍緩和,反而比以前更甚。這又是為什么呢?
像文徵明這樣著名的文士,以博雅多能著稱于世,卻還要蒙受格外的圣恩,才得以進入翰林院,這種滋味,對于“和而介”的他來說,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當時的風氣只重進士,貢士和進士雖然可以并稱為正途,參修國史,備講經(jīng)筵,皇上的賞賜也與諸翰林相同,但翰林乃天子門生,待詔的身份與之相比有天壤之別。更為關鍵的是,以文徵明的個性,很難與官場中人處理好人際關系,不久就有人在翰林院里公開宣稱:“翰林院又不是畫院,怎么能讓一個畫匠呆在這里呢?”這讓人該多么難堪??!對朝中權(quán)貴,文徵明也淡泊自守。據(jù)史書記載,當時楊一清為內(nèi)閣首輔,時人競相拜見,文徵明有意落在最后。楊一清見到后,對他說:“你不知道令尊和我是朋友嗎?”言下之意是說我可以幫助你,你應該主動到我這里走動走動才是。這本是楊的一片好心,卻不料文徵明正色回答說:“家父生前從未提到過閣下的名諱,實在不知相公是家父的朋友。”確實有點不知好歹,搞得楊一清一時下不了臺。這樣,對他的仕途就頗有些妨礙了。文徵明居官未久,就賦有《潦倒》詩,在京三年,三次上疏乞歸。詩文集中思歸、感懷、自嘲之作更是比比皆是?!鞍最^漫赴公車召,不滿東方一笑中”、“終日思歸歸不得,強驅(qū)羸馬著朝衣”……他早已厭倦了官場中的迎來送往,人情酬酢。1526年,五十七歲的文徵明終于致仕回家,歸時整理詩作,思歸之作竟得三十二首。
重歸吳中后,文徵明才從功名的尷尬中慢慢淡出。不管怎樣,他已有了功名,這就足以告慰父母在天之靈和應付世俗壓力了。他修筑了玉磬山房,親自在庭中種下兩棵梧桐,平時以翰墨自娛,精研藝文。終于可以隨心適性地讀自己喜歡的書了,再不用為惱人的八股文勞心費力,這一份幸福來得很晚,但還不太晚,他活了90歲,還有很多時間。
(沈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