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香格里拉”，一個近年來被用濫了的詞。比較通行的看法是，“香格里拉（Shangri-la）”來源于藏語“香巴拉（Shambhala）”，甚至有學者認為前者根本就是西方人當初對后者的錯誤音譯而造成的，其中詹姆斯·希爾頓那部著名小說《消失的地平線》尤其要負主要責任。是非姑且不論，該詞意指“人間天堂”卻是大家都承認的。 云南的中甸縣和四川的稻城縣曾為這個名字的歸屬打得不可開交，最終中甸提前了一步——它首先獲得國務院的批復，2001年12月成功將縣名改為了“香格里拉縣”；而稻城也不甘示弱，隨即申請四川省政府于2002年1月將原日瓦鄉(xiāng)改為“香格里拉鄉(xiāng)”，由于鄉(xiāng)級行政單位的改名手續(xù)沒有那么繁瑣，所以進度并沒落后，反而趕在其對手正式改名慶典儀式（2002年5月5日）之前數(shù)月完成。 后來，也許是為了圓場，人們又干脆把包括稻城、木里、中甸、鄉(xiāng)城、芒康的一大片康南區(qū)域統(tǒng)稱為“大香格里拉”地區(qū)。 但爭論遠遠沒有結(jié)束。許多旅人堅稱，無論中甸還是稻城，稱其為“香格里拉”都有所欠缺，他們認為地處云南怒江流域深處的丙中洛才應該是這個名字的擁有者，因為那里不僅有中甸稻城都引以為豪的雪山峽谷和寺院，更有二者難得見到的教堂以及眾多的教徒，而這些恐怕更符合當初那些西方人心目當中的天堂形象。不信？就去看看田壯壯的那部屢獲大獎的名片《德拉姆》吧。 也許，每個人心中都有他自己的“香格里拉”……就讓我們沿著茶馬古道上前人的腳印，在古鎮(zhèn)西風中探詢一個不一樣的香格里拉。   
丙中洛鄉(xiāng)位于怒江大峽谷云南段的最北端，與西藏察隅縣察瓦龍鄉(xiāng)接壤，后者是大名鼎鼎的梅里雪山外轉(zhuǎn)路線的重要標志地。
就在不久以前，云南省內(nèi)通往丙中洛的還是一段由怒江州府六庫開始的盲腸公路，盡管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另一條由獨龍江到貢山的公路（路況很差，只能季節(jié)性通車，升級成水泥路面計劃還要數(shù)年時間），同時還有已經(jīng)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個世紀的古老馬道，但除了那些徒步的“驢子”和越來越少的馬幫，通常人們來回丙中洛走的仍是那條盲腸。 昆明與丙中洛間已不像以往那么遙不可及，但除了昆明到大理一段還通火車，其余也只能靠汽車，全程大約要一天一夜或兩個白天?？偣泊蠹s20小時的車程，由于二者之間沒有直達車，乘班車的話怎么也得至少倒一次，或在六庫或在福貢。 從昆明到怒江州府六庫的路修葺得很好，過了大理下關(guān)后就逐漸走上了盤山公路。十來小時的坐姿加上窗外的平平淡淡，讓人一路昏昏欲睡，只有傍晚快到六庫時，看到那奔騰而來的瀾滄江水，旅人心中才為之一振，不由得增添了幾分期許。這也告訴人們，著名的“三江并流”地區(qū)就在眼前了。 
六庫是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的首府，這里并非像一些人想像中那樣不食人間煙火，夜晚的六庫即使稱不上燈火輝煌，也起碼不比內(nèi)陸普通城市更暗。
白族人說，過去這里是珍禽異獸穴居的地方，土司官常在這里下扣打鹿所以叫“鹿扣”。“鹿扣”是“六庫”的諧音，這是一種通俗詞源學的比附。 漢族人說，這里周圍一共有六座山峰，峰峰都有寶藏，共有六個寶庫，因此稱為“六庫”。很明顯，這是望文生義的牽強附會。 而較早居住在這里的傈僳族則說，這里常常遍地冒水，地下有龍?zhí)?，所以叫龍洞（龍洞傈僳語為lut ku，漢語音譯為六庫）。 不同的說法都有不同的依據(jù)，不過它們也僅僅只能證明六庫是一個古老的地名而已。 
晚上如果漫步街頭，你常常能看到當?shù)厝罕娮园l(fā)組織的民族歌舞，半是鍛煉半為娛樂，參加者表情都相當投入。
怒江州聚居著僳僳、怒、獨龍、白、漢、普米、彝、納西、藏、傣等民族，少數(shù)民族人口比例超過90%，其中傈僳族占總?cè)丝诘囊话胍陨稀?BR> 傈僳族屬于古老的氐羌民族，與藏族、羌族等有一定的親緣關(guān)系，唐朝史籍記載的“栗粟”人便是傈僳族的祖先，“栗”為山林，“粟”為五谷，“栗粟”即住在山林里，以刀耕火種的方式獲取五谷的人，這種生產(chǎn)方式延續(xù)了千年，直到解放后才有所改觀。 如今，六庫的傈僳族除了會說傈僳語，并偶爾穿一些民族服飾，其余看起來與內(nèi)陸人民已沒多大差別。 
當?shù)赜袀€大名鼎鼎的“躍進橋溫泉”，因每年春節(jié)舉行的“澡堂會”而出名，據(jù)說屆時不分男女，大家在溫泉中同浴，因此引得各地無數(shù)獵奇者幕名而來。 其實，這本來不過是當?shù)厝说摹按涸 绷曀锥选?BR> 從前每到農(nóng)歷正月，當?shù)氐娜藗儽銜ハ础按涸 ?，他們把“春浴”看作是一種文明、衛(wèi)生、圣潔的行為。因此，連久居山寨的老人也不顧年老體弱、道路崎嶇，讓兒孫們攙扶前往。通常是長輩先洗，青年后洗。 其實，“澡堂會”并非獵奇者津津樂道的男女混浴，盡管地方只有一個，但是男女分時——通常男人們洗浴時，婦女們相約去備飯菜，婦女洗浴時，男人們又背上背簍，鉆進深山密林去拾柴打獵。 按照傳統(tǒng)，參加“春浴”的人們一般在離溫泉半里左右的地方搭起竹棚或找?guī)r洞歇宿。他們在溫泉都要住上三、五天，每天洗浴七、八次。據(jù)說，經(jīng)過這樣反復洗浴，就能消除疾病、增進健康，以充沛的精力投入到新的一年的勞動生產(chǎn)中。 清晨的六庫，怒江大橋似乎仍在睡夢中。這里的天亮得很晚，太陽出來往往要接近九點，當?shù)厝艘灿纱税才帕俗飨r間，即使上午八點來種，街上仍然行人寥寥。 
盡管在現(xiàn)代的公路交通幫助下一天即可到達，但怒江首府六庫到怒江末梢丙中洛的旅程其實并不輕松，旅人們一進入擁擠的長途車，就要開始體會了。
由于車內(nèi)沒有行李架而放在車頂又不方便，亦或又有東西在身邊更安心的考慮，早上去丙中洛的中巴班車內(nèi)擁擠不堪，簡直讓人無處下腳，你不得不與包裹、筐籃、水果、甘蔗、羊肉、白酒甚至活魚（當然是裝在塑料箱里）擠在一起，連伸一下腿腳都是項艱難的任務，如果你扭頭時突然發(fā)現(xiàn)兩個毛茸茸的蹄子正對著自己，可別有什么過激反應，當?shù)厝藭嬖V你那是麂子（一種鹿）的腿，它的身體現(xiàn)在就捆在你旁邊的麻袋里。 然而這些還不是班車裝載的全部——車頂上還捆著各色各樣的貨物，有時甚至包括帶給修理場的汽車保險杠等大件——為沿途的人們有償捎帶東西已成為當?shù)匕嘬囁緳C一項不錯的副業(yè)。另外，身處這樣一個產(chǎn)煙大省，云南人在煙草消費方面也相當豪放，到丙中洛的整個旅途幾乎都是在煙霧繚繞中度過的。 汽車駛出六庫，太陽升起來了，峽谷中的公路沿著怒江不斷伸展，也讓人眼前漸亮。要是你運氣好，或者買票的時候能提前說清楚，坐在駕駛員一側(cè)會是個不錯的選擇，沿途風景基本都在這邊。 
車窗外，時而便能看到新農(nóng)村建設(shè)的成果——怒江邊那一排排嶄新的、屋頂寫著標語的房屋。
自古以來，這里的土地相對貧瘠，且通常交通困難，靠種地謀生對當?shù)厝耸且患喈斊D難的事，作物頁只能以玉米等為主，產(chǎn)量無法滿足要求，一直是國家救濟的對象。 
途經(jīng)福貢縣時，你會看到那座峰頂有一圓洞的山巒，當?shù)乩廴朔Q它為“亞哈巴”，意為“石月亮”。班車通常會在觀景臺停留片刻，以方便乘客拍照留念。
當?shù)貍髡f中，天神努娃用泥土塑造出青年啟沙，后者與怒江龍女相戀，二人逃亡時路遇大山阻路，啟沙遂用天神贈予的弓箭射穿山峰，從而逃出了怒江龍王的追殺，石月亮的大洞因此而來，這對逃出生天的情侶隨后繁衍生息，成為我們?nèi)祟惖氖甲?。當然，就像幾乎所有神話都有不同版本一樣，也有人說石月亮是龍女甚至天神自己射出來的。 
另一個略有差異的通行版本中，天神怒娃塑出的是一對兄妹，在那場史前大洪水中怒江暴漲，他們乘坐的小舟被大水頂在大山前走投無路，于是便用神箭射穿山峰隨洪水瀉出，兄妹在此婚配從而誕生了人類。 還有更猛料的，說其實天神用泥捏出的是一對猴子，而我們?nèi)祟愓呛镒拥暮蟠?，這說法倒頗符合進化論的觀點，姑且聽之。 
與稻城和中甸幅員遼闊相比，丙中洛這個“香格里拉”無意在面積上并不占優(yōu)勢，它其實是個不大的鎮(zhèn)子，橫穿小鎮(zhèn)的唯一那條馬路也很短，十分鐘就能走到頭。這里的居民包括本地的傈僳族、怒族和藏族，以及外來的一些白族和漢族人，后二者幾乎包攬了這里大大小小的生意。
無論是傈僳族、怒族還是藏族，本地居民都酷嗜飲酒，尤其愛喝一種玉米釀造的苞谷酒，也許是這種酒確實夠勁（通常都五十多度以上），喝了覺得相當過癮，也許是這種酒確實便宜（超市里玻璃可樂瓶大小的一瓶才賣兩塊五，幾乎和啤酒一個價錢），可以肆無忌憚地痛飲，反正晚上你走在丙中洛的馬路上，時而便能看到喝多了醉臥街頭的當?shù)厝?。相應地，除了上學的孩子外，這里的人起床都很晚，八點左右太陽出來了，直到九點以后街上行人才稀稀拉拉地漸多起來。 丙中洛風景的主要載體是其周圍一系列風光秀麗的村莊，以及把這些村子連接起來并一直向西藏延伸的怒江峽谷，精華在丙中洛向北到秋那桶一段，包括秋那桶的幾個村子、霧里村及其附近的茶馬古道、重丁村、石門關(guān)等，以及丙中洛向南不遠的桃花島和怒江第一灣。這些景點都分布在沿著怒江向西北沿展的公路兩旁，交通還算方便，步行或搭車皆可。 早晨已經(jīng)接近八點了，太陽仍沒有升起，只有遠方的雪山映著對面學?；璋档臒艄狻Ｄ亲┥奖闶怯忻谋塘_山，它與太子雪山和更著名的梅里雪山同屬于怒山山脈，也是怒江與瀾滄江的分水嶺。 
終于，雪山頂上迎來了第一縷陽光，而山下的丙中洛壩子仍似在睡夢中。
“丙中”藏語意為“藏寨”，“洛”是傈僳語”地方“的意思，相傳這塊土地是像天外飛仙一樣從天而降。當藏傳佛教在此興盛時，丙中洛被信徒們尊為“甲格里拉“（意為'飛來圣地’），并認為周圍有十大神山守護著丙中洛壩子。 因此，一些學者認為，“香格里拉”很可能就是“甲格里拉”或“雄格里拉”（丙中洛的另一個藏語稱呼，意為'兄弟之地’）的誤傳。 
貢當山，又名“巴拉生更格布”，丙中洛的十大神山之一，地位僅次于高黎貢山主峰噶瓦卡普?！柏暜敗辈卣Z意為“雪獅子”，因山形似獅且裸露大片白色山巖而得名，據(jù)說山崖中羊脂玉含量豐富，當然，一般認為當?shù)厝怂Q的“羊脂玉”其實是大理石的一種。
此時小鎮(zhèn)上，德拉姆酒吧里，小狗正在欺負小貓。
 自從田壯壯那部影片出名后，德拉姆這個名字在丙中洛出現(xiàn)的頻率相當多，比如酒吧旁邊還有一家頗有些名氣的德拉姆客棧，與德拉姆酒吧同屬一個老板——德拉姆.螞蟥，他同時在丙中洛提供各種旅游服務。 記得在田壯壯的那部片子中，“德拉姆”似乎是馬幫中一匹小馬的名字。 “2003年4月，田壯壯導演帶領(lǐng)21人的紀錄片攝制組，行程32天，沿途紀錄了茶馬古道怒江流域段馬幫及在此區(qū)域內(nèi)原住民之生活。本片沿著馬幫行進的道路，在云南西部怒江州的丙中洛鄉(xiāng)到西藏的察瓦龍鄉(xiāng)的怒江河谷里游走，用攝影機展現(xiàn)了不同民族的生存狀況。 “記錄這條河谷中的多民族、多宗教的文化形態(tài)，并且展現(xiàn)了一百零四歲的老婦卓瑪用才、扎那桶村村長陳忠和他年僅七歲兒子“大耳朵”、年輕喇嘛李小斌、年輕貌美的藏族女代課老師的故事。本片的片名《德拉姆》，藏語意思是“平安仙女”?！?BR> ——引自記錄片《德拉姆》介紹
這里的天主教是法國傳教士任安守（Annet Genestier）在清朝末期帶來的。任安守于1897年來到丙中洛傳教，重丁村天主教堂由他主持建造，教堂于1935年落成，修建前后花了十年時間。
據(jù)說任安守曾到香港去拍攝照片，參照那里的式樣，從劍川雇傭了木、石、繪畫、雕刻工匠，把重丁教堂蓋成法國式結(jié)構(gòu)。教堂落成兩年后，任安守與世長辭，他最后的歸宿——陵墓便修建在教堂旁。 任安守神父是個頗具爭議的人，對他的評價一向毀譽參半，一方面，他不畏艱辛，在這里堅持傳教數(shù)十年，死后還被羅馬教廷封圣；另一方面，他也是一系列爭端的始作俑者，比如著名的“白漢洛教案”，他的名字也一直被我們的官方史學打上了“帝國主義者”的烙印。逝者長已矣，如今陪伴他的，只有其親手創(chuàng)建的秋那桶教堂。 教堂大門建筑中西結(jié)合，在雪山的襯托下分外醒目。這里的主要居住著怒族和藏族，宗教信仰豐富，天主教、基督教新教、藏傳佛教以及原始宗教，目前相對和諧地共生著。 
教堂不遠處，便是藏傳佛教的白塔經(jīng)幡。藏傳佛教于1490年傳入丙中洛，是最早傳入丙中洛的宗教，曾在此先后修建了日扯寺、香巴拉宮、巴瑪拉宮、福祿拉宮、普化寺等寺廟群，還建立了政教合一的地方政權(quán)，后來逐漸衰落。
屋漏偏逢連夜雨，1905年，丙中洛的藏傳佛教信徒與天主教徒發(fā)生激烈沖突，任安守在附近白漢洛村修建的教堂被燒毀，這就是著名的“白漢洛教案”。任安守逃到昆明與法國領(lǐng)事一起向云貴總督告狀。 清廷懼怕洋人，很快派兵鎮(zhèn)壓了當?shù)胤鸾掏降姆纯?，將喇嘛廟的地產(chǎn)撥歸教堂，并向任安守賠償了五萬兩白銀（也有說賠款達十五萬兩甚至三十萬兩），后者遂用這筆錢在丙中洛修建了一系列教堂。在清廷的保護下，當?shù)靥熘鹘讨饾u興盛，而佛教則江河日下。 往事如煙，Ash to ash，dust to dust…… 
路旁的庭院中，兩只狗狗懶洋洋地睡在陽光里。當?shù)厝耍瑹o論傈僳族、怒族還是藏族，都對狗十分尊敬，不殺狗也普遍不食狗肉，至今怒族人家新年做的第一頓飯都要先給狗分出一份來。
說來有趣，各民族關(guān)于狗的傳說多與糧食有關(guān)。在前面關(guān)于石月亮的傈僳族傳說中，那對最早的人類兄妹逃過洪水劫難后，緊接著面臨著嚴重的食物匱乏，因為幾乎所有的糧食都在洪水中失去了，這時他們的狗偷偷跑到了天神的田里，利用打滾的機會把全身粘滿了種子，回來拯救了人類。 怒族的神話中，大地絕收，是狗向著天空哀號感動了天神，從而降下稻谷使眾生得救。藏族關(guān)于狗的神話可能更有名一些：天神收回了大地上所有的糧食以懲罰人類的驕奢淫欲，狗便向天神企求：萬生皆誤，惟我無辜，乞神垂憐，以活我身。神認為狗說的在理，于是就撥出少量青稞做為狗的糧食，而狗則與人類分享，使后者度過了饑荒，這也是傳說中青稞的起源。 對于自己的恩人和朋友，人類世世代代以感恩的心來善待它們，也就可以理解了。只是，副作用就是造成當?shù)毓啡悍簽E，相信所有到過丙中洛的人對此都深有體會吧，呵呵。 
沿著怒江漫步，這里的色彩仍如初秋，絲毫見不到北方冬天那般凜冽的氣息。
正是這條大江，在二戰(zhàn)中將緬甸方向的日軍阻擋在西岸，保障了大半個云南省及其身后的大西南的安全，直到抗戰(zhàn)勝利，日軍始終無法越雷池一步。 
“大怒江在帝國的月光邊遁去
披著豹皮 黑暗之步避開了道路 它在高原上張望之后 選擇了邊地 外省 小國 和毒蠅 它從那些大河的旁邊擦身而過 隔著高山 它聽見它們在那兒被稱為父親 它遠離那些隱喻 遠離它們的深厚與遼闊 這條陌生的河流 在我們的詩歌之外 在水中 干著把石塊打磨成沙粒的活計 在遙遠的西部高原 它進入了土層或者樹根......” 這是關(guān)于怒江的一首有名的詩，記得許多文章好像都引用過它，但卻很少指出其作者——于堅，一位出生于云南的詩人，第四屆魯迅文學獎全國優(yōu)秀詩歌獎以及“華語文學傳媒大獎”2002年度詩人獎的得主。 有意思的是，申報“三江并流”世界遺產(chǎn)的時候，這首詩也被當?shù)卣黄疬f了上去。 
丙中洛有好幾個帶“桶”的地名，如秋那桶、四季桶、扎拉桶等，多是村名?！巴啊睘榕逭Z，但與多數(shù)人想像不同，它并不是“村子”的意思，而是表示“平安”，“某某桶”便類似我們的“西安”、“南寧”這樣的名字。
而“秋那桶”中的“秋那”卻是怒族語“毒泉”的意思，聯(lián)想到此地隨處可見的潺潺山泉，愈發(fā)覺得古怪。 這里多信奉天主教，村里的教堂也是公路的終點，由此往后再無公路。 與重丁教堂一樣，秋那桶教堂也是法國傳教士任安守所建?！鞍诐h洛教案”后，任安守利用清政府賠償?shù)你y兩在秋那桶村新建了教堂，如今，在教堂旁的一塊小小墓地中，還長眠著任守安的中國傳教助手——身為四川人并且是漢族的李文增，后者曾長期擔任秋那桶教堂神父。 
據(jù)說，明末清初登陸中國的那些最早的傳教士們，很快就感到非常慚愧甚至羞愧，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這個龐大帝國是如此富饒，經(jīng)濟文化的發(fā)達都遠超他們的想象，官員們對外來宗教普遍缺乏興趣且孔孟釋老的信仰根深蒂固，傳教士們在美洲、非洲以開展慈善事業(yè)和教授生產(chǎn)技術(shù)為先導的傳教方式在帝國腹地很難行得通——在那里傳教士們確實沒什么拿得出手的（也許火炮和鐘表儀器制造技術(shù)除外，但即使這些在帝國政府看來也只不過是些微末的奇技淫巧）。
所以，傳教士們不得不從帝國的邊緣努力，目標瞄準那些經(jīng)濟落后并且朝廷勢力薄弱的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地處川、滇、藏交界處的三江并流地區(qū)便因此進入了他們的視線。 即使這樣，他們在此二百年來的傳教歷程仍艱苦卓絕且成效甚微，直到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后，中國的國門被大炮轟開，神父們方如魚得水，或帶著傳播福音的理想，或做著尋寶發(fā)財?shù)拿缐簦驾积R地一涌而入，也由此帶來了一系列問題，前面說的白漢洛教案就是一個極端的例子。
但不管怎么說，從客觀上來看，西方傳教士對怒江地區(qū)的文化教育還是貢獻頗多的。這里的怒族沒有自己的文字，一般采用傈僳文。
二十世紀初期，英國傳教士富能仁（James Outram Fraser）在怒江流域傈僳族聚居區(qū)持續(xù)傳教達三十年之久，發(fā)展了大批信徒。20世紀20年代，在緬甸傳教士巴托（Sara Ba Thaw）的成果基礎(chǔ)上，富能仁以拉丁字母為原形發(fā)明了傈僳文字，這種文字被稱為老傈僳文。 傳教士創(chuàng)造的老傈僳文在1949年以后被政府限定僅在基督教范圍內(nèi)使用，但20世紀80年代以來，該文字已廣泛傳播到社會，幾乎所有的傈僳族地區(qū)的宗教活動都使用這種文字，成年人掃盲等也廣泛使用，出版了報紙等讀物，進了學校，并傳播到怒族和獨龍族地區(qū)。 由于它早已深入人心，1992年，政府正式承認了老傈僳文字為傈僳語的正式書寫系統(tǒng)之一，與中國社會科學院創(chuàng)建的新傈僳文并行使用。
從秋那桶回程多為下坡路，走起來并不費力，當年經(jīng)過這里的只有交易的馬幫，但現(xiàn)在公路已經(jīng)暢通，山里的人們與外面的聯(lián)系也多了起來。
按季節(jié)此時已是冬天，眼前也零落著出現(xiàn)了一簇簇紅色和黃色，但主體基調(diào)仍是綠色。 
《消失的地平線》里杜撰了一條風光優(yōu)美的藍月山谷，，作者詹姆斯·希爾頓將其形容為“群山擁圍的，出奇地肥沃富饒的福地樂園。那里垂直高度上的溫差在千把英尺的范圍就跨越了整個溫帶和熱帶之間的差距”，而香格里拉就在山谷之中。
云南中甸縣改名后，也將原來的石卡山峽谷改稱為“藍月山谷”，從而又一次引發(fā)了四川亞丁方面的爭議——后者認為那條通往三怙主雪山并深為約瑟夫.洛克驚嘆的美麗峽谷才是正牌；同樣地，許多人認為真正的“藍月”其實應該是怒江大峽谷。 也許，這三條峽谷都具有藍月山谷這樣或那樣的特征，究竟誰才是，在此不做評論，姑且?guī)е蕾p的期待走進怒江峽谷深處，體會一下那恰洛的冬季和到達的艱辛。 
丙察公路開通前，云南丙中洛與西藏察瓦龍之間的運輸全靠馬幫，那恰洛峽谷是這條險峻道路的咽喉。
2003年，《德拉姆》攝制組在丙中洛和察瓦龍間拍出了那部廣受贊譽的佳作，一年之后丙察公路通車，已經(jīng)來往于此不知多少個世紀的馬幫們隨即湮沒在汽車輪子的塵埃中，漸行漸遠。 
即使有了公路，今天去那恰洛峽谷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條路至今仍屬于那種勉強能走車的土路。
從秋那桶路口到西藏察瓦龍邊界，大約二十公里的路要開一個半小時以上，路面到處都是“麻子”，與川藏線上江達到昌都那段有名的爛路差相仿佛，車在路上蹦，人在車上蹦，如果不是為了趕時間的話（結(jié)果可能也趕不了多少時間），騎車甚至步行都要比乘車舒服得多。 
丙中洛的物資多從昆明或下關(guān)（即大理新城）運來，價格上享受云南省的補貼，而對端的察瓦龍則沒有這個優(yōu)勢，且除了丙察公路外仍只有那些古老的馬道可供運輸，因此察瓦龍幾乎所有的外來品都要通過這條公路從云南方向運進，這條路上跑的汽車中西藏牌照也遠多于云南。
其實，盡管古道已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但“茶馬古道”這個名詞的正式誕生并沒有太久（其具體過程后面再說），其主要命名者木霽弘等人最初提出的名稱也并非“茶馬古道”而是“茶馬之道”，后因覺得“之”字太文縐縐而改為現(xiàn)在的名字。 從某種意義上說，茶馬之道今天仍在延續(xù)，只是公路淘汰了古道，汽車取代了馬幫，可樂填補了茶葉，而那幽遠的峽谷和深邃的怒江，仍在注視著經(jīng)過這里的每一個人。 
云南-西藏邊界，察瓦龍鄉(xiāng)的宣傳牌，不知何故被棄置路旁，任由山泉沖刷，跨過這里也就進入了西藏。
“察瓦龍”藏語意為“干熱峽谷”，屬西藏林芝地區(qū)察隅縣，距拉薩接近一千公里，離林芝首府八一鎮(zhèn)也超過五百公里，它因身處梅里雪山外轉(zhuǎn)路線而赫赫有名。即使通了公路，丙中洛到察瓦龍來回仍至少要兩天，如果途中遇到泥石流或塌方，那就只好聽天由命。 據(jù)說怒江進入西藏境內(nèi)后，兩岸景色突然變得乏味，江水由碧轉(zhuǎn)黃，連山也光禿禿的，但筆者當時沒有時間過去，只記得當年昌都境內(nèi)五月份如同金沙江般渾濁的怒江水，如有去過察瓦龍的朋友，愿聞其詳。 
黃昏時分的怒江
像晚年的康德在大峽谷中散步 烏黑的波浪 是這老人臉上的皺紋 被永恒之手翻開 他的思想在那兒露出 只有石頭看見 千千萬萬年 天空高如教堂 巨石在看不見的河底滾動 被水磨成美麗的石子 裝飾現(xiàn)代人的書房 或者白沙 光屁股的孩子們 把它們堆成一座座金字塔 千千萬萬年 怒江流得冷靜 一身黑衣的大法官 目光炯炯 過江就是過江 影子滑過鏡面 天空看得清清楚楚 逃跑就是逃跑 哪怕你渾身濕透 像落難的英雄 淹死就是淹死 一米七五 一閃就沒了蹤影 許多奮斗許多夢許多離合悲歡 一米七五 一閃就沒了蹤影 一只鷹 一只在詩歌中象征帝王的鷹 一閃就沒蹤影 沒了蹤影 怒江水冷 太陽升起時 又走過人 又飛過鷹 在一些年代 怒江兩岸有軍隊據(jù)守 只有革命者或者叛徒 才橫渡怒江 無論他們朝著哪一岸 革命或者背叛 都一樣要面對怒江 無論是誰 當他站在大怒江邊 都要先面對自己內(nèi)心的江面 橫渡或者逃走 要想好 他外表很平靜 像怒江的臉 在他心的深處 巨石滾動或者停下 水流湍急或者混濁 永遠沒有人會看出 ——于堅 冬季的怒江靜若處子，其溫柔的模樣無法讓人與它的名字聯(lián)系起來，也許看到那恰洛峽谷深處的驚滔拍岸，才能讓你略微體會一下什么是怒江之“怒”。 
另一個角度看第一灣。
下面的怒江源出青藏高原的唐古拉山南麓，上游叫黑水河，藏名叫“拉曲卡”。經(jīng)過西藏、云南，出境流入緬甸后，稱為薩爾溫江。它全長3200公里，在中國境內(nèi)有1540公里。 一種說法是，它因水流湍急、咆哮而被稱為“怒江”。 怒江兩岸，東邊是怒山（又名碧羅雪山），西邊是高黎貢山，許多山峰海拔超過4000米，峰頂積雪皚皚，而怒江河床海拔僅800米左右，河谷與山巔高差3000－4000米，形成著名的怒江大峽谷。 怒江大峽谷位于滇西橫斷山縱谷區(qū)三江并流地帶，峽谷長達621公里，在云南段長300多公里，平均深度為2000米，最深處在貢山丙中洛一帶，達3500米，有“東方大峽谷”之美譽。 
關(guān)于怒江名字的由來，這里面其實有個小小的分歧，另一說當?shù)嘏迦朔Q怒江為“阿怒日美”，“阿怒”是怒族人的自稱，“日美”意為“江河”，合起來的意思是怒族人的江，故名怒江。
另外，有關(guān)怒江第一灣，還有一個煞風景的說法，據(jù)說江灣小島在解放前是用來禁閉麻風病人的，該島當時被當?shù)厝私凶觥奥轱L島”，因此怒江第一灣也就被稱為“麻風灣”。 
一條孤獨的吊橋聯(lián)結(jié)著桃花島與外界，成為島上二三十戶人家唯一的進出通道，也使得小島并不完全與世隔絕。
島上的小村子叫做扎拉桶，每天春天這里桃花盛開，農(nóng)歷二月初十的時候，當?shù)厝硕紩匾u古老的習俗舉辦桃花節(jié)，屆時，全村人一起喝桃花酒，舉辦篝火舞會，人們把酒水、酒糟、雜糧、枇杷肉向天空拋灑祈求平安，并用面捏成桃花神進行祭祀，傳說這樣神就會把各家的惡運帶走。 
桃花島上方，回望丙中洛小鎮(zhèn)，除了雪山上的云，下午的一切似乎都已凝固。
遠方的噶瓦卡普雪山海拔5128米，是更為著名的高黎貢山的主峰，盡管絕對海拔并不算高，但在怒江峽谷中海拔不到兩千米的丙中洛的襯托下，卻顯得格外高大。 
“嘎娃卡普”是獨龍語，意為高大的雪山，藏族稱它為“甲衣更念其布”，將其列為丙中洛十大神山之首。
和前面石月亮的故事里傈僳族關(guān)于人類起源的傳說相似，在怒族的神話傳說中，人類的始祖也是一對兄妹，他們在洪水中幸存后便在此山中生活，獨龍族也同樣將該山視為自己的發(fā)祥地而頂禮膜拜。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明.唐寅《桃花塢》 桃花源里的人們啊，是否還記得外面的世界？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