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紀實】

老上海的痕跡

二十三，上海老城墻的離奇故事

老上海有一垛城墻是人們印象中的不可忘卻的亮點，現(xiàn)在留下的僅僅是中華路和人民路。這是怎樣的城墻，為什么建造，為什么拆掉，很少有人知道，這垛立了361年的城墻，很多有趣的故事更引人入勝。我們來講講這“上海老城墻的離奇故事”。

由于過去這里；民風彪悍無人敢犯，同時地方貧瘠，民無隔夜糧，官府庫藏空虛，是一個不值侵犯的苦地方，所以不要建城墻。到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上?？h已經(jīng)成為一座有相當經(jīng)濟實力的縣城；《南市區(qū)志》有記錄“編戶六百余里，殷實家率多在市，錢糧四十余萬”，是一個相當富裕的地方。

富了，問題就來了，強盜看中了這個地方，那就是當時猖狂的倭寇。他們假扮漁民，混跡于市民之中，一舉攻入縣城到處燒殺搶掠，市民喊爹叫娘，官員抱頭鼠竄，被搶掠一空。就這樣的情況，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的四月到六月就有五次，損失慘重。

就是老百姓有損失，倒也不會重視；現(xiàn)在官府也遭殃，于是就要修城墻了；當時上海縣士紳顧從禮上奏建筑城墻。事情一提出，官府、富紳、市民同時上陣，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據(jù)記載；花了二個月就把上海城墻修好了。這么大的工程，我認為二個月好像太快了一點，大概是人們的心情所致吧！倒是《老城廂——晚清上海的一個窗口》記載比較切實；“上海民眾在數(shù)月之間即修筑了周長9里，高2.4丈的城墻”。2.4丈也就是說有八米高，說實在真的很高。環(huán)城有六個門；大東門（朝宗門）、大南門（跨龍門）、老西門（儀鳳門）、老北門（晏海門）、小東門（寶帶門）、小南門（朝陽門），水門有四扇。并在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挖了護城河，建了敵樓四座，形成河上都有橋，橋下能行船的景觀。同治五年（1866年）又加了一個新北門（障川門），變成了七個門（這障川門也有好多故事在后面會提到的）。

同治城墻圖

城墻剛修好，可惡的倭寇又來了，城外的百姓紛紛逃進城內(nèi)，拉起吊橋，齊心協(xié)力，登上城墻共同御敵。相持了幾天，倭寇沒有火炮（那是冷兵器時代，有火炮也很小），打不開城墻，進不了城，又怕被清軍包了餃子，于是夾著尾巴溜走了，但是，小南門被毀，大夫坊里的顧從禮又出資“四千石”修復，所以我的《大夫坊為誰而建》里提到的顧從禮為建城出了不少力。

人們歡呼著，慶祝自己的勝利，因為每一個人都有功勞。從此城墻為保證上海的發(fā)展起了很大的作用，同時也鬧出了很多趣聞。

明代城墻

進入城門接受檢查

上海古城墻

上海城墻沒有把沿江一帶最為繁榮的南市十六鋪劃入，這大該是離江太近的緣故，這樣上海的經(jīng)濟重心由十六鋪慢慢地向城區(qū)轉(zhuǎn)移，開埠以前，大小東門、南門是商業(yè)中心，與四牌樓附近的縣衙、巡道街的道署相連接，形成繁榮地帶，最熱鬧的要數(shù)小東門到大東門一段，而西面的老西門、九畝地還是一片菜地，人煙稀少；

十六鋪碼頭沙船云集

上海人民在這城墻下安居樂業(yè)了二百多年后，上海開埠了，北門外已經(jīng)是租界地，租界發(fā)展很快，成為了上海的新興城區(qū)。新興城區(qū)的興旺吸引了老城區(qū)；資金、物流、人流來往越來越頻繁，到了19世紀70年代，城里有錢人家里好東西無不從租界里買來的?？墒?，這城門每晚六點就關(guān)上了，上海新報有記載，誰過了六點闖入城門會受到“枷示”懲罰，管門的“下鎖遲疑”，以待夜歸之人，同樣嚴懲。

到了晚上北門外出現(xiàn)了奇觀；數(shù)百人聚在老北門外，進不了城。他們嬉鬧、亂罵、亂叫，弄得周圍人家不能睡覺。忽然人群中有人大叫；“我有腰牌，快開門來”；原來腰牌是官府發(fā)的，隨時可進入城門。管門的只好開門，剛開了一條縫，好幾百人一擁而入，去查腰牌一個也沒有，原來是一個騙局。這事放也就放了，可是出事了，大量擁擠的人群，差點把人擠下橋去淹死。此事記在《申報》1877年10月2日上。

到了19世紀90年代前后，縣衙只得推遲關(guān)城門的時間到晚上十點，并告示公事人員“務于十點鐘前進城，不得在外閑蕩”，守城士兵“如敢私自開放，任其出入，一經(jīng)查處，嚴懲不貸”。

清末障川門（新北門）景象

古城入口處

上海老城墻這么好玩，有機會看看多好！你不要遺憾，現(xiàn)在我們就去；

現(xiàn)留的城墻

在上海真的還留有一點城墻，而且是老城墻，就在大境路人民路口，上面有一個大境閣，你可以看看上面地圖中老北門和老西門間的樓閣，就是它。上海拆城墻時就留了這么一段，我特地趕去拍了這一集照片。你要問；城墻都拆了，為什么就留下這一段呢？這里有一個有趣的故事；民國初拆城墻時，大境閣（當時叫大境關(guān)帝廟）是拆城墻指揮機構(gòu)，別的地方都拆了，把它漏了，反正夾在民房中間，就留下了，使我們有幸能看到老城墻?？墒呛芗{悶，老城墻怎么會只有這一點點高，倭寇不是一爬就上去了嗎，不是有八米？原來這是地面的歷年墊高引起的，在拆城墻時也就只有一丈四、五尺（五米）高了。

大境閣新貌

現(xiàn)在的大境閣和原來的是不是一樣？我們來看它的老照片

清代大境三層杰閣

原來有三層，相差太大了！不要去追尋原因，從地圖上看這樣的樓閣同治年代就有十一個，哪里去找？

1907年的上海城墻

現(xiàn)在僅留在城區(qū)里的一點點《老上海的痕跡》也在拼命地拆，就是豫園里的建筑大部分也是新建的，更不用說老城隍廟的面目俱非，大殿里八個衙役的名字也沒有了！倒過來商業(yè)炒作不錯，這大概是“規(guī)律”。

但是新的大境閣還有模有樣，我們一起上去看看；

門洞

門洞又小又低，因為這里原來就沒有大門，這個門是上城墻用的，我們也上城墻去；

城墻上

一看就是新修的，一點也沒有風化，當年人們就在這里御敵，旗桿還在，只是新做的，座子的石頭倒是舊的，拼湊一個古跡，提提人們的興趣。

旗桿座

同治七年的，不知是從哪里找來的，比沒有的好。

城墻砌得很好，城磚很新，很完整，紅圈的磚上還有字；

城墻

放大了來看，到底是什么字；

墻磚

咸豐五年我查了一下是1855年，建城是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相差322年，顯然是修城墻的遺物，不是第一次建造的原物。那么多的原墻磚到哪里去了？原來拆城墻時把墻磚都填到護城河里去了，難道是現(xiàn)在修復時竟然找不到一塊原物，用咸豐五年的來湊數(shù)，真是笑話，而且字跡這么清晰，會不會有詐？我們來查一查；原來小刀會被鎮(zhèn)壓以后，老城廂受到了嚴重的破壞，為恢復市面到處募捐，四大沙船大王之一郁森盛號捐款20萬兩，其中一部分用于修復城墻，就有了咸豐五年的字樣，老天就是這樣作弄人。你可不要忘了；在我們的中華路和人民路的下面還有很多原來的墻磚埋在里面，不知后世那天要考古，還要開挖把它找出來呢！

墻上還有一批石碑記錄著當時人們修建城墻的捐款，我叫它千秋碑；碑上清晰的記錄了當年的大境閣有三層，大概是年紀大了，樓也要縮了，沒聽說過，現(xiàn)在看見了。

千秋碑

大境閣供奉的是關(guān)公；大境閣始建于明萬歷年間，當時城墻已經(jīng)建好多年。清嘉慶二十年（1815年）改建為三層樓閣，四周有欄桿、回廊供遠眺、游憩之用。

明萬歷年間，大殿里就供有關(guān)帝；

關(guān)羽

當然文革時給砸了，這些都是新的，有沒有舊的，有！

信義千秋

“信義千秋”是后人稱頌關(guān)羽與劉備、張飛之間情同手足的生死之交，這里倒有一點古色古香，但是，這也是新修復的。原來1914年改為南市警察分局，殿內(nèi)雖仍祈關(guān)帝像，但游人不能任意入內(nèi)瞻仰。有道士數(shù)名，主持廟務。1919年橫來一場大火，燒成一片瓦礫，現(xiàn)在的大境閣是以后修復的,所以沒有了三層樓閣。

看了尚留下的老城墻的痕跡，你有什么感覺？我的感覺可不太好；四百五十多年前，人們齊心協(xié)力用二個月建成了這樣宏偉的城墻，毀了修，修了毀，最后留下的像是小孩子玩家家，還是回到我們未拆前的故事；

晚清最后幾年，租界市面越來越好，老城廂日趨衰落。一到晚上福州路、大世界燈紅酒綠，人們流連忘返，盡管清朝法律對上海城門關(guān)閉明文規(guī)定；逾時不關(guān)杖八十，非時擅開者杖一百。但是十點關(guān)門實在太早。

古城墻內(nèi)一角

關(guān)門后進不來，尤其銀行、錢莊生意上通不了更成問題，外國人發(fā)現(xiàn)花一點錢就能搞定，這樣行賄受賄之風日盛，從小銀一枚發(fā)展到二三枚，管門的搶著要值晚班，貼補家用。因為有錢就可以開門，等著渾水摸魚、一哄而上的人聚在門口越來越多。

老西門

這樣就鬧出了下面的故事，記于當時的《上海新報》；

一天，顧某從租界回城，途經(jīng)新北門，不料城門已關(guān)，身上沒有那么多錢，沒有辦法，只得等機會。果然來了一位有錢的叫門，愿給大洋一元，管門的當即下來開門，顧某竊喜，往門里直沖，被管門的叫住，他不理依然往里走，被拿下。第二天送縣署，枷號新北門口示眾。

小東門內(nèi)

這個辦法是行不通的，《申報》1877年10月6日記載；半夜12點北門外積聚有近千人，小吃、水果、點心攤到處都是，一片狼藉，幾成虛市，鬧猛得不得了，縣署只得叫開門，以防出事。

小東門外

社會發(fā)展到這個時候，城墻已經(jīng)起不了防御作用；鴉片戰(zhàn)爭時，吳淞口炮臺失守，英軍炮艦橫在黃浦江上，炮擊東門，城墻被毀，縣城陷落。小刀會時，清軍會同法軍，猛攻北門，架起了一門火炮，僅幾炮，城墻就被打了一個大洞，小刀會敗退嘉定，清政府又把這個洞堵上了。到了1860年，太平天國的忠王李秀成東進，迫近上海，租界聯(lián)軍和清軍聯(lián)合抵御，為進出方便，把堵上的大洞又炸開，建了新的城門——障川門（新北門）。

所以 在大炮的轟擊下，城墻已無作用，反而影響了流通，從西門到南門城墻上，更有小孩“三五成群，喊罵城外行人，且有拋石打人之事。1900年就出現(xiàn)了拆城之動議，第一個為首的是李平書。

李平書

李平書是當時叱咤上海醫(yī)界、商界、政界的一位名人，就從在豫園荷花池里的塑像就可以看出他的地位。

1903年他們的理由是；城墻已失去防御能力，阻礙交通，拆城墻填護城河以防瘟疫，提出要求拆除城墻。

道臺袁書勛同意這個方案，討論時卻出現(xiàn)了反對意見，有人怕拆了城墻租界會向老城廂侵入，1908年兩派在文廟明倫堂討論，相持不下，一拖拖到1910年，決不了。為解決交通問題，又增開了小西門（尚文門）、小北門（拱辰門）、新東門（福佑門），至此老城門就有了十個，還加寬、加高了部分城門以利通車。

再怎么折騰，老城墻的喪鐘已經(jīng)敲響！

1911年辛亥革命以后，無需什么討論，1912開始拆城，北半圈1913年6月筑路完成，就是現(xiàn)在的人民路（當時的民國路）。

拆除城墻

1914年拆城墻后的老北門人民路

1914年冬，南半圈筑成中華路，至此上海老城墻就宣告結(jié)束。

我們的故事也結(jié)束了，但是，老城墻的印象在我們的記憶中抹也抹不去，讓我們把它的全過程再來回憶一次很好。世博將近，人民路和中華路面貌大有改觀，如果你有很長時間沒去，可能會不認得了，老上海的痕跡越來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