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奎成
國安讀后感:林奎成先生這篇文章透露的劉先生的話非常重要,它在曹操墓爭論中將是一個里程碑。原來,挺曹操派的元帥劉慶柱先生真的不是沒有產生過疑問和否定,這段話證明劉先生作為一個大學者——考古學的學部委員具有高度的聰明睿智,并非浪得虛名,只不過多重身份中的菩薩心腸一時蓋過了他的學者身份,他實在不愿意安陽西高穴那個窮地方的七百萬乃至一兩千萬打水漂。多重身份的劉先生與單純學術的學者之不同是可以想見的,也不必苛求。我們現在歡迎劉先生以梁啟超先生“以今日之我戰(zhàn)昨日之我”的大學者態(tài)度公開自己真正的學術觀點,為這個影響全國波及世界的學術亂象畫一個句號。
我們歡迎一個純粹學者的回歸!
上周患牙疾,連續(xù)幾天,痛徹心肺。恰在此時一個朋友來探望我,夤夜長談,使我痼疾一去,霍然而愈。
這位朋友生在安陽,長在安陽,研究生畢業(yè)后留在我住的這個城市,二十年的拼搏,在他的那個專業(yè)領域里,已經成了頗有聲望的學者。今年“十一”長假,這位朋友偕夫人回安陽探望高堂雙親,其間與親朋故舊和少時同窗多所接觸,話題最多的自然便是國人縈心的“曹操墓”了。
據他說,在安陽,從官場到民間,沒有幾個人相信“曹操墓”是真的。西高穴那座空墓,安陽早幾輩人就知道了,根本不是什么“田野考古成果”。安陽縣倒是有個別官員想打這個空墓的歪主意,1978年安陽縣印發(fā)了一本《安陽縣大事記》的小冊子,其中有一條就是要把這個空墓列為“曹操墓”的開發(fā)項目,大約后任的領導感覺此事過于荒唐,遂寢而未果,但此后民間就開始把這座空墓戲稱為“魏武王墓”了。到了去年年底,突然宣布那座空墓竟是“曹操高陵”,安陽人對外自然自豪得不得了,而私下議論,卻都竊笑不已。相當一部分安陽人認為,那個空墓的墓主是不是曹操不知道,但說起墓里挖掘出來的“文物”,則異口同聲:“絕對是假的!”
一次家宴,話題又到了“曹操墓”。
“潘偉斌要蹲監(jiān)獄了!”他的一個小外甥出語驚人,這個小外甥今年剛上初中。
我的朋友很為吃驚:“你怎么知道?”
這個小外甥老氣橫秋地答:“地球人都知道!周正龍沒有文化還判了三年,潘偉斌是專家,把‘武帝家用’改成‘魏武王常所用’,把中國人都騙了,最少還不得坐十年??!”
宋人鄭樵著《詩辨妄》,疑及《春秋》三傳,曰:“雖三尺童子亦知三傳之妄!”潘偉斌自恃聰明,把“武帝家用”一改而為“魏武王御用”,再改而為“魏武王常所用”,以為如此三篡,即可瞞盡天下人的耳目,不料三尺童子亦知潘偉斌三篡之妄,甚至三尺童子都預料到了潘偉斌的可悲下場,身為專家,可不慎歟?
與朋友的這次談話之后,我一直在想,隨著“曹操墓”騙局的揭開,將來追究刑事責任,果真潘偉斌鋃鐺入獄,雖然情有可憫,畢竟法無可逭,偽造文物,欺騙世人,那是咎由自取。但是,“曹操墓”事件之前,潘偉斌不過一無名之輩,既無超邁前人的煌煌立言,又無標領學界的赫赫事功,小黠容或有余,大慧絕對不足,說起來不過平平常常的一個人,他哪里來的這么大膽量,竟敢公然偽造文物,上欺中央,下騙國人,莫非他吃了豹子膽?退一步說,就算他的考古知識可勝造假之任,但其史學修養(yǎng)并不足以副之,觀其弄出個荒唐不經的“魏武王”三字可知,此人基本是個“史盲”。手段既拙劣,身份亦不侔,何以他就能上下其手攪動得滿天星斗,不僅使當地政府浪擲了納稅人的巨款去用于所謂“高陵”開發(fā),而且央視十套現場直播,國家文物局強行認定……凡此種種,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考古從業(yè)人員,他有這么大的能量嗎?
昨天接到北京一位學界朋友的電話,長談逾時,期間我說出了這一困惑,這位朋友說,你應該關注一下劉慶柱。受此指點,當晚在博文的跟帖里找到了網上好友“水鏡衛(wèi)士”的一幀帖子,按照此帖的線索,我查看了2010年2月1日央視科技人生欄目組《解密曹操墓》、2010年6月9日河南文物網2010文化遺產日視頻動態(tài)《劉慶柱:從三國考古看曹操墓》,兩個視頻資料之外,又查閱了一些記者采訪的零星報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身為中國社科院學部委員和前考古所所長,劉慶柱在這一事件中果然有駭人聽聞的表現!
《解密曹操墓》顯示,2009年12月17日,潘偉斌把劉慶柱邀請到安陽,在此之前,劉慶柱尚不知道“曹操墓”正在挖掘之中。17日當天,從鄭州市驅車趕到安陽縣西高穴工地現場,在肯定了這是曹操墓之后,又于當晚11點返回至北京家中。照此途程和時間計算,劉慶柱在“曹操墓”挖掘現場停留了不足五個小時。十天之后的2009年12月27日,安陽在北京召開曹操墓新聞發(fā)布會,主持這個會議的便是劉慶柱。在這次新聞部發(fā)布會上,劉慶柱公開肯定西高穴大墓墓主為曹操,并且面對眾多記者的提問,每當潘偉斌支吾其辭時,劉慶柱便主動巧為開脫和解釋。
白云翔口口聲聲稱“曹操墓”是個“學術問題”,指斥質疑者“不尊重科學”。劉慶柱不足五個小時就認定了曹操墓,十天之內就為“曹操墓”大造聲勢,這樣的態(tài)度“尊重科學”了么?這樣的做法還能算得上“學術問題”么?以劉慶柱的身份和地位,對于曹操墓的認定自然具有一言九鼎的作用,而荒率如此,古今中外考古史上未之前聞,且不說他斥責質疑者“外行”的霸道,也不論他妄改卞后年齡的拙劣,僅以工作態(tài)度而言,極端不負責任的表現堪稱世界之最!
不特如此!當社會上質疑之聲洶洶而起之時,劉慶柱還有更為驚人的表現?!秳c柱:從三國考古看曹操墓》顯示,劉慶柱有一段相當精彩的演說:
“至于有些人說這是不是作假呀?為了賺錢呀!哎呀,我說它要變成曹操墓,賺點錢有什么不好?給老百姓富一方水土有什么不好?是吧。因此,我想呢,這個曹操墓,我覺得,現在曹操墓呢,完全可以確定?!?/P>
瞧瞧,輕輕一句“我說它要變成曹操墓”,于是乎,劉慶柱就把一個空置了多少年無人問津的空墓變成了曹操墓!一個“變”字,不打自招,哪里有什么“學術”“科學”之可言?明明是心知其假,卻故意要弄假成真!一個學人,搞考古如同劉謙春晚玩魔術,不到5個小時,橫空出世,一座曹操大墓就給你變了出來,手法之妙,大師莫及!為什么非要把一個空墓變成曹操墓呢?劉慶柱有云:“為了賺錢呀!”、“賺點錢有什么不好?給老百姓富一方水土有什么不好?”說起來還真是振振有詞,悲天憫人,菩薩心腸,我劉慶柱為富一方水土,變空為實,指鹿為馬,你們還質什么疑?你們還打什么假?質疑打假者心懷叵測,你們想讓這一方百姓永遠貧窮下去?。坑写斯诿崽没实睦碛?,所以劉慶柱拍板定星:“我覺得,現在曹操墓呢,完全可以確定?!?/P>
——看到這里,足破我多日之惑,一個籍籍無聞的潘偉斌為了點名利而弄虛作假,充其量不過泥鰍打滾,是掀不起什么大浪的,而有了劉慶柱的介入就不同了。蘇州會議之后,“曹操墓”打假已逾兩個月之久,據鳳凰網調查,全國百分之七十一的民眾認為“曹操墓“是假的。按照國際民調的慣例,不信任率達到百分之四十就要進入司法程序了,而區(qū)區(qū)一個曹操墓,通國皆知,必假無疑,至今卻為何遲遲打不掉它,細繹其故,蓋因劉慶柱在焉!
作為高端學者,位崇身尊,言動舉止,足為天下法。如果是因為水平不足而判斷失誤,則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這樣的過錯是人們可以原諒的。但是,明知西高穴那座空墓與曹操無關,卻要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將其“變成曹操墓”,科學的精義蕩然不存,歷史的尊嚴橫遭褻瀆;知識分子的良心變成了社會的惡心,嚴肅的考古變成了隨心所欲的惡作劇,劉慶柱挑戰(zhàn)了科學,挑戰(zhàn)了公眾的智商,他還配得上稱“學者”二字么?
思索及此,我想起了考古界廣為周知的一則軼聞:數年前劉慶柱等人私分由日本出資的中日兩國陜西合作考古發(fā)掘項目結余款項三十多萬,被一個研究員實名告到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部,結果劉慶柱被責令退回贓款。有此前科,我不由得又進一步聯想:劉慶柱曾信誓旦旦地辯解,說他“沒拿過安陽一分錢”。這就奇怪了,劉慶柱有貪財的前科,在“曹操墓”的問題上卻能兩袖清風!然則變空為實,指鹿為馬,憑空給安陽變出來一座“曹操高陵”,他的動力來自何處?果真是悲天憫人?抑或是單純的惡作???這真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沒拿安陽一分錢”,這話不知別人相信不相信,反正我是絕對不信!
然而無論如何,劉慶柱在“曹操墓”認定的問題上已經喪失了一個學術組織者最起碼的責任感,因此我們有理由提出以下要求:
一、劉慶柱引咎自責,以謝國人!
二、強烈要求中國社會科學院撤銷劉慶柱學部委員的資格!
2010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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