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路青山下，行舟綠水前。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鄉(xiāng)書何處達？歸雁洛陽邊。
王灣（693-751）字號不詳,洛陽(今屬河南)人。早年有詩名，往來吳、楚間。玄宗先天年間(712-713)進士及第，授滎陽縣主簿。開元五年(717)唐朝政府編次官府所藏圖書,9年書成,共200卷,名為《群書四部錄》，王灣參與集部的編撰輯集工作，書成之后，因功授任洛陽尉。約在開元十七年,他曾作詩贈當時宰相蕭嵩和裴光庭,后來不幸去世?！度圃姟反嫫湓娛?。
詩人進士及第后，第二年出游吳地，乘船東渡長江抵達京口（今江蘇鎮(zhèn)江），在北固山（今江蘇鎮(zhèn)江以北，三面臨水，形勢險固，有“天下第一江山”之譽）下停留時，一路青山綠水的壯麗風光觸發(fā)奇妙情思，寫成了這首膾炙人口的羈旅之作——
“殘冬將盡的時候，我乘坐的航船在碧綠清瑩的水面上順流而行，而我的遙遙行程，還在那巍巍青山之外……春潮涌漲，江水浩淼，放眼望去，江面似乎與江岸齊平，顯得更開闊了。江風習習，風向正順，黎明懸帆開航之時，江面夜色尚未全褪，熠熠閃光的紅日，正從天際江海相接的地方冉冉升起；舊年臘月還沒過完，江邊景物已呈現(xiàn)出了歡快溫馨的新春氣息。若問我的家書寄向何處？就請北歸的鴻雁幫我捎到洛陽吧！好讓他們也了解我此時此地的心情……”
詩人首聯(lián)概寫旅況：“客路”是詩人要去的路；“青山”即北固山；“行舟”是詩人出行的方式。既點明詩題的此“次”為暫時停泊于“北固山下”，又暗寓尾聯(lián)因只身遠行而思鄉(xiāng)的情結。“青山”、“綠水”雖是常景熟語，但在詩人這個北方人眼里，卻尤其顯得新奇而美麗。寥寥數(shù)字，寫出了人人眼中之景，道出了人人心里的話，為讀者展現(xiàn)了一幅清新闊遠的絕妙圖畫。那逶迤盤桓的青山、宛轉(zhuǎn)不盡的江流，也如同詩人躊躇煩亂的心緒，羈旅之思，就不言而喻了。
頷聯(lián)寫停泊北固山山下所見特有的景觀： “平”，寫出了夜半潮漲、水與岸齊的景象；“闊”，突出了江水浩淼、無邊無涯的恢弘美感；“風正”是風向順、風力柔和之意；“懸”是靜靜垂掛；一動一靜，形成鮮明的對比，使人愈添靜穆之感。詩人以“小景傳大景之神”，將平野開闊、大江直流、風平浪靜的奇特景象展現(xiàn)出來。愜意的江南水鄉(xiāng)風光，更使詩人在觀賞體娛中產(chǎn)生出愉悅的審美快感，慢慢地，也就有了心與物化的和諧，原先愁悒的心緒一轉(zhuǎn)而為欣悅。清麗的語言，鮮明的意象，委婉含蓄地表達了詩人深宛細致的思想感情。
頸聯(lián)寫江上行舟即將黎明時的感受：“生”和“入”，將“日”和“春”這兩個象征新生、光明和美好的景物擬人化，體現(xiàn)出一種積極向上的蓬勃生機。美麗的海日誕生于黑暗的殘夜中，但終將驅(qū)走殘夜的黑暗而給人光明；萌動的春意顯現(xiàn)于殘余的舊年里，卻已經(jīng)入主舊年的殘余而示人美好。舊的一天又消逝了，舊的一年也輕輕地溜走了，而自己卻仍然遠在他鄉(xiāng)。眼前之景越美，越是觸動纏綿無盡的鄉(xiāng)愁，內(nèi)心那無比深沉的落寞感也越是慢慢地疊向高峰，使詩意重歸到先頭那種愁悒、失落、寂寞的境界。是“形容景物，妙絕千古”（《詩藪內(nèi)編》）、“詩人以來少有此句”（《河岳英靈集》）的經(jīng)典名句。
尾聯(lián)轉(zhuǎn)寫思鄉(xiāng)作結：歲暮臘殘，面對江南美景，自然想到自己異鄉(xiāng)飄泊的生活，何時才能回到家鄉(xiāng)洛陽呢？可是轉(zhuǎn)念一想，這鄉(xiāng)書如何送去？怎不令人意興闌珊、衷心愀愴？于是，羈旅愁思追逐而來。“何處達”三字，隱含著多少造化弄人的傷感??！此時，看到南雁北歸,自然想到雁足傳書的典故，便想把這濃濃的鄉(xiāng)情讓大雁帶到家鄉(xiāng)洛陽。鄉(xiāng)園既渺不可見，愁思又如斯煩擾，在思歸、而未歸的矛盾心境中，表現(xiàn)出對家鄉(xiāng)的真摯的譴綣和留戀。不言離思，而別意之深長已悠然不盡。
全詩將真摯強烈的情感與生動獨特的客觀景物交融一體，渾然天成，煉字精妙，言辭委婉雋永，境界恢宏廣闊。淡淡的鄉(xiāng)思愁緒之外，詩人傳達的其實更是一種博大的人生氣度和胸懷……
余試以詩解之曰：
青山綠水客路遠，潮平風正孤帆懸。
江春海日生殘夜，北固歸雁入洛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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