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錘煉一字,一字值千金 弈者對壘,高明的棋手往往只需搬弄一子而使?jié)M局皆活。詩詞煉字也同此一理,有時雖是只字之易,卻能點石成金,妙手生輝。我國古代的詩人。文學家經常為一個字的恰當而苦心經營、精心切蹉。 一字千金成美談。言語是進行創(chuàng)作的基本工具和表現材料,正如蓋高樓必用水泥黃沙一樣,要使文學作品深刻動人,文字功夫時不可忽視的。任何一篇好的文章在文字上都應生動活潑,清新凝練。人們常說“一字千金”來贊美別人文辭精妙,鐘嶸《詩品》說:“文溫以麗,意悲而遠,驚心動魄,可謂一字千金。”確實,我國許多著名的文學家和詩人都在文字上下過苦功。有時為了一個字的增減卻不惜花費大代價,據《史記·呂不韋列傳》記載,呂不韋為了樹立自己的威信同一批儒生編了一部《呂氏春秋》,書成后,“公之于咸陽市門,懸千金其上,延諸侯游士賓客有能增損一字者,予千金。”這“一字千金”的用字典故已為大家所熟知,古人這種一字不茍的精神一直成為美談。 “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中的敲字就是賈島推不出來,韓愈幫他定奪的。敲既有動作又有聲音,確實精妙。而且此事還促成了賈島還俗,世上少了一個和尚,多了一位詩人,可以說是佳話吧。 一字增補非易事。古代詩人寫詩改詩常為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字眼表情達意而自覺苦惱,劉勰說過,文章大家雖然他“富于萬篇”,卻也免不了為了一字所“窘”,這確實甘苦之言。窘者,陷入困境之謂也,或者因詞乏字窮而受窘,或者因用字不當而受窘。在詩作修改的趣談中,為一字而窘的例子很多。南慶巍慶之《詩人玉屑》中有這樣一則故事:“陳舍人以易偶得杜集舊本,文多脫誤;至送蔡都尉云‘身輕一鳥’,其下脫一字。陳公因與數客各用一字補之,或云‘疾’,或云‘減’,或云‘起’,或云‘下’,莫能定。其后得一善本,乃是‘身輕一鳥過’,陳公嘆服。余謂陳工所補四字不工,而老杜一過字為工也”,詩作的一字增飾刪改不能所欲從心,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清人袁枚認為,“改詩難于作詩”,這是為什么呢?他說:“作詩興會所至,容易成篇,改詩興會已過,大局已定,有一二字于心不安,千萬力氣求易不得”。這話說得很中肯,何況增補別人的詩呢? 一字改動滿篇活。改詩雖比作詩難,但只要細斟酌,多請教,肯吃苦,困難是定能被征服的。須知,詩句以一字為工,自然穎異不凡,為靈丹一粒,其妙無比。唐代有個詩僧名叫齊己,寫的詩清逸雋永,耐人尋味,在當時的詩壇上享有盛名。有一回,他寫了一首題為《早梅》的詩,其中有這樣兩句:“前村深雪里,昨夜數枝開”,恰巧詩友鄭谷來訪,看后認為梅花數枝開不能算早,就提筆改了一個字,將“數枝”改為“一枝”,突出其獨在百花之先綻開。齊己看了,佩服得五體投地,叩地膜拜,并尊鄭谷為一字之師。 20世紀40年代初,重慶公演郭沫若編寫的話劇《屈原》,正好郭沫若本人也在那里看戲。臺上扮演嬋娟的演員張瑞芳念著痛斥宋玉的臺詞:“宋玉,你辜負了先生的教誨,你是沒有骨氣的文人!”郭沫若聽到這里時,總覺得這句臺詞缺了點味道。隔天,他就與張瑞芳交談自己的感受,打算把那句臺詞改一改。這時,旁邊扮演釣翁的張逸生插了一句嘴:“‘你是’不如改成‘你這’,‘你這沒有骨氣的文人!’就夠味些了。”郭沫若品念著這句話,發(fā)覺果然生色不少,高興地采納了張逸生的意見,并尊稱他為“一字之師”。為此,學識淵博的郭沫若還特意地寫下一篇短文附在劇本后面。 一字吟安數須斷。創(chuàng)作是艱苦的勞動,比創(chuàng)作更難的修改是更艱苦的勞動。唐代詩人盧延讓有兩句詩說:“吟安一個字,拈斷數莖須”。為了“吟安一個字”,何懼“拈斷數莖須”,詩作修改就要有這種不怕吃苦的精神;為了“吟安一個字”,哪怕是窮盡歲月,詩作修改就要有這種堅忍不拔的毅力。不僅要能經得起琢磨之苦,而且還要有持之以恒的韌勁。 公元七六二年,成都尹嚴武入朝,蜀中發(fā)生動亂,杜甫一度避往梓州,翌年安史之亂平定,再過一年,嚴武還鎮(zhèn)成都。杜甫得知這位故人的消息,也跟著回到成都草堂。這時他的心情特別好,面對這生氣勃勃的景象,情不自禁地寫下了這一組即景小詩。興到筆隨,事先既未擬題,詩成后也不打算擬題,干脆以《絕句》為題。 《絕句》 杜甫 兩個黃鸝鳴翠柳, 一行白鷺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 門泊東吳萬里船。 兩句中一連用了“黃”、“翠”、“白”、“青”四種鮮明的顏色,織成一幅絢麗的圖景;首句還有聲音的描寫,傳達出無比歡快的感情。“萬里船”與“千秋雪”相對,一言空間之廣,一言時間之久。詩人身在草堂,思接千載,視通萬里,胸襟何等開闊! 全詩看起來是一句一景,是四幅獨立的圖景。而一以貫之,使其構成一個統(tǒng)一意境的,正是詩人的內在情感。一開始表現出草堂的春色,詩人的情緒是陶然的,而隨著視線的游移、景物的轉換,江船的出現,便觸動了他的鄉(xiāng)情。四句景語就完整表現了詩人這種復雜細致的內心思想活動。 好詩是錘煉出來的。不經作者認真推敲的詩,也經不起讀者的推敲。古人改詩連一個字也不輕易放過,實在令人敬佩。當然,他們對某一個字的改動也決非故弄玄虛,附庸風雅,作無聊的文字游戲,而是緊密結合了詩歌表情達意的需要。古詩文的鑒賞是一種高層次的審美活動,要達到識其象外之象、悟其韻外之致、辨其味外之味的最佳境界,鑒賞者需有一定的文化修養(yǎng)和古詩詞知識積淀,方可成為古詩文的知音。 劉勰《文心雕龍.章句篇》中說:“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積句而成章,積章而成篇。”字、句、章、篇的關系如此密切,所以對詩句中的某一個字的增補或調換就不僅僅是個別文字的調整潤色,它同樣需要詩作者有雄厚的生活基礎。正如著名詩人馬雅可夫斯基所說的那樣:“你想把一個文字安排的妥當,就需要幾千噸語言的礦藏”。這同樣不能忽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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