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里，清華幾許
作
者
：平
淡
如
水
小時候，嘴嚼著唐詩宋詞，反反復復地沒聲沒調(diào)地唱頌那描寫月亮的名句，卻不解玉蟬、素娥、嬋娟、蟾蜍其意何解，只是機械地囫圇吞棗地于呢喃聲中，將自己融入月亮的清輝里，依著月光漸漸地長大了。
那時候，看月亮，不是很懂得月亮的心事，只知道月光如洗，清華如許。但偏偏在兒時，偏偏又清閑得很，總是有許多無所事事的夜晚，那時，只有將自己搬弄到門外禾場上，與月亮為伍。而每當有月光的時候，那故鄉(xiāng)的天空卻是出奇的純凈，對于我們，只知道在清輝里灑一路歡歌，攪得夜色在月亮下不得安穩(wěn)，而月亮，總是那么安詳、柔和，臉露微笑地注視著我們。
長大后，有了點思想，賞月反而卻成了一種奢求。結婚、生子、豢養(yǎng)父母，每日里為米奔波，加之城市夜間的天空云層特多，若是沒有云的夜晚，也經(jīng)常不幸地被那些龐然大物似的建筑群，那巨型鼻孔里噴出的煙霧遮蔽了，偶爾，運氣好的話，月亮出來露露崢嶸，也是朦朦朧朧的，匆忙之間，倏忽而沒。因此，于夜色之下，擺一張茶幾，放一碟蔬果，泡一壺清茶，賞無垠的月華，若再酌一杯小酒，人生若如此，夫復何求。這說起來很是簡單，實現(xiàn)面前總是成了一種苛求，因為，月亮是如約而至，但卻總被拒之煙外。
這一切因由，與玉蟬無關。月光是無私的，無論你生于何處，身在何方，她都是公平對待，永遠是靜靜地釋放自己，消去你內(nèi)心里的燥氣和身體上的熾熱。因為她柔情似水，如幻如真，皎潔的光芒，從不沾染一絲紅塵。有人說，當露珠打濕了塵土，猶如淚水浸濕了的心事，任狂風肆無忌憚,也不能讓其飛舞飄忽。那是浸濕了的塵土和被混和了淚水的心事太重，當遇到的是月光而不是狂風時，它們不知又能如何呢？我拭目著。
今夜，由于近來心情很繁雜，諸事有些不順，煩躁的心無法鎮(zhèn)定下來。那部神舟電腦因閃屏兩年內(nèi)維修四次也不見康復，如此，便先勾起了我對月色的渴望，這念頭一起來，猶如干柴遇烈火，卻呈燎原之勢，竟轟轟烈烈了。因此，趁夜色未央，穿好衣衫，踱步出了那租住的小窩，那切盼和希冀的心思，如饑如渴，令血液在血管里激蕩。
心開始萌動著一種久別重逢的愉悅，不禁心蕩神怡起來。夜色里的霓虹燈晃蕩著迷魂似的光暈，我不管不顧，急急地走到河邊，抬頭望向那夜空，一架忽閃著三色彩燈的飛機從頭頂上空掠過，遺下了那一彎月牙兒，雖然有許多瘴氣將月牙兒蒙住了，但堅毅的她卻努力地爭扎出自己的半個影子，那一脈清輝雖不甚明麗，但到底是沒有辜負我了。
我望向小河里，河水靜靜地流，但沖不走那一彎微軟的月牙，萬家燈火的倒影圍繞在旁，沒有星星的夜晚，卻也是真正的“眾燈捧月”之景觀。南國初秋的夜是燥熱的，涼爽的風輕輕地拂過河面，那月牙兒樂得在微碎的波浪上跳躍著，漣漪不斷，柔和的光輝流金溢彩起來，這景色，令人迷醉；這得失，誰能預測？
突然，腦海里跳出了唐代詩人張九齡的詩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我今晚雖不在海邊，卻有著詩人同樣的心境。不知道今夜有情的人是否也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呢？忽然間，我明白了一件事理，即是：天上無月，胸中有月；天上有月，胸中化月。這又是一種境界了，只是我等凡夫俗子，幾時透悟，徹不徹底？
今夜里，清華幾許，誰與我共醉！忽然間，有了一些感念，卻是十分的真實：今夜，可以沒有思想，但不可以沒有月亮，無論是天上還是心里。瞬刻間，我的思維砰然落地，跌下塵埃，今生注定，我是個平凡的真實的俗人。我睜著眼睛，靜靜地坐在異鄉(xiāng)年輪已久的古榕樹下，與期盼似乎分別了千年的月亮相互對視著，就那樣一動不動，將自己坐成了一尊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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