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在跑步時他在談什么作者:醉恨生 2010-06-28 16:34 星期一 晴
為了拯救日益衰敗不堪的身體,我最近早上開始起來跑步,同時還買了一本村上春樹的《當我跑步時我談些什么》。原因很簡單,就是想看看別人跑步時是一種什么狀態(tài),說不定對自己還能起到些激勵的作用。另外,前段時間也讀了他的新作《1Q84》,感覺甚好,遂愛屋及烏,如此而已。 不過買書之前,并非確切地知道這是一本漫談跑步的書;我開始以為,這或許是本散文集,不過是借以跑步的名義來說東論西;不過當我買回來拆開一看,卻真是一本詳詳細細談論跑步的書,里面還夾雜著一些他跑步時的照片,看上去健步如飛,神采奕奕,另外時間、地點、參與的賽式都標記得清清楚楚,想來絕不是替身;于是便感嘆日本人做事確實要比我們認真許多,書名是什么,內容就是什么,不夸大,也不貶低,更不會牽強附會,比不得國內某些作家的書,其好看之處,翻來覆去也不過只是封面上的廣告語而已。 于是便除了知道村上春樹是位作家外,還是位長跑愛好者。這樣也好,我與他之間除了讀者與作家間的聯(lián)系外,還多了一種共同的體育運動愛好的聯(lián)系,而這種關系恰好很像他小說中經常出現(xiàn)的兩條平行的故事線結構:熟不相識的人物擁有各自的生活,卻終被生活中各種不可逆轉的因素安排在了一起,讀者便在這故事的發(fā)展中有了好奇、有了期待、漸而被打動,終從現(xiàn)實世界不相關的第三者身份,被帶入到書中人物的世界里。從禪的意境出發(fā),自我無非是種幻影,真正存在于人世間的,只有無數(shù)的因果循環(huán);再從此類思維推及到閱讀,那么恐怕當我們在讀書時,我們都是漫游仙境的愛麗絲。 曾有人把作家戲稱為“坐家”,記得冰心在暮年就好像自嘲是“坐以待幣”,不管是待幣或是待斃,反正作家給人的感覺是屹然不動的、靜止的,好似蝸牛似的在紙上爬著。就好比我們去參觀作家故居,都能發(fā)現(xiàn)書房里有著一張椅子與一張桌子,——毫無疑問這樣的環(huán)境就是提醒著你的想象自動填充作家正坐在案前揮筆疾書或皺眉深思的情景。但村上春樹好歹成為一個例外,終于從這座椅上起身,慢慢走出房門,漸而開始跑動了起來。于是在文壇上,一個鮮活的、運動著的作家總算出現(xiàn)了。就如他自己說所,跑馬拉松的作家不能說是沒有,但可能也是極其少見的。 從量詞上來說,一個人的長跑,是項個體的運動;如若從氣質上來說,長跑無疑也是項孤獨的運動。那怕是人山人海的馬拉松賽事,你所要做的,也只是埋頭跑好自己的路,既不須要和別人配合,也不需要相與呼應,從頭到尾你可以不用說一句話,只朝著設定好的目標跑步就行。從中自然而產生的,便是腳步聲、呼吸聲與心臟跳動交織在一起而營造出的獨特的交響節(jié)奏,但這僅僅屬于自己,與旁人沒有任何的關系。 村上春樹在書里曾談到跑步的發(fā)生學,也就是“無論何等微不足道的舉動,只要日日堅持,從中總會產生出某些類似觀念的東西來。”這種形而上的狀態(tài),應該說很難是和長跑之類的運動聯(lián)系起來,但在“一日一百公里”的超級馬拉松中,他卻獨特地體驗到譽之為“跑者藍調”的意境:“感覺似乎有什么東西倏地脫落了……簡直就像穿透了石壁一般,身體一下子鉆了過去,來到了另一面”、“似乎一腳踏進了‘稍稍不同的場所’。跑過七十五公里,疲勞感覺突然銷聲匿跡后,那段意識的空白之中,甚至存有某種哲學或宗教的妙取。其中有強迫我內省的東西。” 這或許是要堅持多年,——如他那樣跑了三十多年才可達到的境界吧,一般剛開始的練習者很難涉及其中。但無論如何,只要開始,再加以堅持,便可漸漸向目標趨近,這也是我現(xiàn)在跑步時鼓勵自己的語言,要知道跑步這種一個人的運動雖然簡單,但也沒有人來催促你早上按時起床,也沒有人來監(jiān)督你跑完計劃的全程,所以只能是靠自己的自覺了。特別是剛開始跑步的這幾天,情景又是特別地困難,比如在身體上恐怕初跑者都會有同樣的感覺:“就跑這么一點點,便氣喘吁吁地幾乎窒息,心臟狂跳不已,兩腿也是顫顫微微,沉重得同灌了鉛一般。”這時內心便浮現(xiàn)出懷疑的聲音:“真累啊,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跑完呢!” 除此之外,須知在思想上偷懶的想法也是少不了的,貪圖安逸的肉體本能以極其強烈的意志賴在床上不起,并且還找出各種理由,什么“跑了這么多天了,今天休息下也沒什么吧”、“耽誤一天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了,明天再繼續(xù)”之類,簡直數(shù)不勝數(shù),就如村上春樹在書里同樣論述的“今天覺得身體好沉重啊,不想跑步啦”一樣,稍有些意志上的軟弱,或貪戀早間睡眠的舒服,恐怕就要前功盡棄,毀于一旦。所以現(xiàn)在來看此書,對我來說卻不無裨益,若能從他的書中得到一些激勵,能讓我度過這開始的難關,那么這付出的25元——此書價格,也就是物有所值了。 從自述看來,長跑對于村上春樹,相當于是種生命的修為。當然,作為職業(yè)小說家,寫作肯定也是。這兩種生命修為的方式非常奇特,一種用腳,一種用手,皆用著不同的方式感知著這個世界及自己的內心。再說起來跑步和寫作,若仔細思量,還真有不少相似的地方:都是極其便宜的活動!或許在這里極其便宜這個詞用得并不妥當,但姑且就這么稱呼吧,跑步只需要有一雙跑鞋、球鞋,就能開始奔跑,而無須像其他運動,比如網球或自行車,還得有相應的裝備;寫作呢,有一支筆和一沓紙就可以了,并不像音樂家或畫家還需要特定的器具。 當然這還僅是表面的現(xiàn)象,如延伸到深層,恐怕還有奇妙的聯(lián)系。村上春樹在書里說,常有人提問“對于小說家來說,最為重要的資質是什么?”他的回答第一當然是才華。才華這個事兒,基本沒什么可說的,不但有與無不是自己能決定,恐怕多與少也不是自己所能敲定。就像村上春樹所言一樣“才華這東西,跟我們的一廂情愿毫不相干……”所以,對這種由上天所賜的東西,我們就少談論了,不然或許就真是“人類一思考,上帝便發(fā)笑”。 才華之外,若再舉小說家的重要資源,村上春樹認為是集中力:“這是將自己擁有的有限的才能匯集,爾后傾注于是為需要之處的能力……有效地使用這種力量,就可彌補才華的不足與偏頗。”繼集中力之后呢,必需的是耐力:“每天集中精力寫作,堅持半載、一載乃至兩載,是必須具備的。”在我看來,這兩種能力的性質都和長跑密切相關,或者說可以通過跑步這種修行而獲得,他自己也曾說寫作與長跑之間有異曲同工之處,用海明威的話形容便是“持之以恒,不亂節(jié)奏”,只要耐心,自然會有回報。 村上春樹曾在序言里引用了一位馬拉松選手的話:“Pain is inevitable.Suffering is optional”,他翻譯為“痛楚難以避免,而磨難可以選擇。”我覺得,這不但是一句長跑的妙言,也是洞察人生后而提煉出的心語。就如每當我跑得呼哧呼哧而感覺難以再繼時,總會勉勵自己“難忍能忍,難行能行”,而到了人生中所謂各種難以過去的關口時,同樣也是這樣為自己打氣;且人生活到一定的年齡,再回過頭來看當時那些所謂“如山一般高聳,如巨石一樣沉重”的困難時,現(xiàn)在何嘗又不覺得微渺呢?說到底,人生本來或許也是一場馬拉松,而我們這蕓蕓眾生,其實都是一些和自己賽跑的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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