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屁頌” ◎蔣子龍 去年,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的會員錢詩金,在北京的路邊“賣話”曾轟動一時。大群大學生每人出10元聽了他兩句話:“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真招”、“把人當贏看”。“事業(yè)是天,把天做大”被20多家企業(yè)買走。如今企業(yè)難干,老板們“有病亂投醫(yī)”,哪怕是只言片語的智慧也是好的,好在花錢不多。再加上現(xiàn)在下崗的、離婚的、被騙的、心情壓抑的倒霉蛋兒不少,一兩句開心的話也有市場。一位會說漢語的外國人花8美元買走了他的“活出好心情,快樂總是你。”有了這樣的祝福那老外想必會快樂上一陣子。 錢詩金能賣出去的顯然都是好話,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一些“竅門話、抓心話、震撼話、刺激話、點子話、新潮話、乖乖話……”至少要讓人聽著舒服,甚或受到啟發(fā)和激勵。否則人家怎么會掏錢呢?愿意到大街上花錢買罵的人畢竟不多。無獨有偶,日本新興起的一種職業(yè),也是在大街上“賣話”。所不同的是專門向買主拍馬屁——公開打出的旗號則叫“奉承服務”。 他們身穿鮮紅的汗衫,表示他們是“職業(yè)奉承者”,用中國話說就是“馬屁精”。在東京繁華的街頭一坐,旁邊立一個大廣告牌,上寫:“奉承屋,每分鐘100日元。”有人往他們眼前一湊合,他們便立即搭訕:“你最近被人奉承恭維過嗎?感覺一下你潛藏的魅力吧,放縱一下自己……”如果買主是年輕女子,他們就會贊美她有非凡的時尚感,讓人著迷,然后把她和某個著名的歌星或影星拉扯到一塊兒大吹一通。如果客戶是男的也會有另外一套詞兒,反正是要把你吹得臉紅心熱、渾身無比舒坦了才算達到目的。據(jù)說所有接受過這項拍馬服務的人,都被拍得心曠神怡,笑得合不攏嘴。一位曾被拍美過的人說:“感覺好極了,我一向不自信,在日本人們很少相互贊美,無論你有多么出色,也沒有人夸你一下,生活在這樣環(huán)境中真是讓人恐怖。” 原來不光當官的喜歡馬屁精,普通人也喜歡隔三差五地被人拍上那么兩三下。所以從古到今,從東到西,拍馬之風就從未斷絕過。人人都是肉體凡胎,喜歡被拍可以理解,何以也有人愿意拍人呢?答案很簡單:有所圖。有的圖錢,像日本的那些小馬屁精們。有的圖官,有的圖色,有的圖命——《趙南星小品》里講過一個故事,一個秀才壽數(shù)盡,去見閻王,恰巧趕上閻王放屁,秀才即獻《屁頌》一篇,曰:“高竦金臀,弘宣寶氣,依稀乎絲竹之音,仿佛乎麝蘭之味,臣立下風,不勝馨香之至。”閻王聞之大喜,立即給那該死的秀才增壽十年。看看,連陰曹地府的閻王爺都喜歡被拍馬屁,陽世間的活人還有救嗎?那張口就能做出《屁頌》的秀才,可算是馬屁精的祖師爺了。 但是,也有因拍馬而被殺頭的。明初翰林學士解縉,19歲中進士,后來主持編纂《永樂大典》,不愧為一代雄才。同時也因會拍皇帝的馬屁而聞名,民間流傳著不少有關他拍馬的故事。一次他和明太祖朱元璋一塊兒釣魚,他不斷地上魚,朱元璋卻一條沒釣著,皇帝自然滿心不高興,他即刻吟詩一首,哄得龍顏大悅:“數(shù)尺絲綸入水中,金釣一拋蕩無蹤。凡魚不敢朝天子,萬歲君王只釣龍。”有一回朱元璋故意難為他:“昨天宮里出了喜事,你吟首詩吧。”解縉一聽是皇帝得了兒子,馬屁順嘴而出:“君王昨夜降金龍,”朱元璋一轉口:“是個女孩兒。”解縉也立即改口:“化作嫦娥下九重。”朱元璋又說:“生下來就死了。”這真是難題,解縉卻話鋒一轉:“料是世間留不住,”朱元璋再逼一步:“已經(jīng)把她扔到水里去了!”解縉接著吟道:“翻身跳入水晶宮。”這馬屁拍得多地道,既回避了“死”字,又把壞事說成了好事。這樣一個大才子,在47歲的時候卻被皇帝的錦衣衛(wèi)用酒灌醉,埋在積雪中活活凍死了。 因為他老拍皇帝的馬屁拍煩了,拍完了老皇帝不想再拍小皇帝了,自己也功成名就,應該享受別人來拍自己了,于是開罪了皇帝的弟弟。凡拍馬屁都會遇到這個問題,你不可能見人就拍,那么多人累死你也拍不過來,拍了張三丟了李四,就會埋下禍患。即使再高明的馬屁精也有拍不上點子的時候,拍對了九次有一次拍錯就前功盡棄。再加上拍馬屁既是力氣活兒還得動腦子,一年到頭地老拍總會有煩的一天,而拍馬屁有一條死規(guī)矩,被拍的可以煩,拍馬的不能煩,馬屁精一煩離著完蛋就不遠了。 (原載《今晚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