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公三年(前588年) 【經(jīng)】 三年春王正月,公會晉侯、宋公、衛(wèi)侯、曹伯伐鄭。辛亥,葬衛(wèi)穆公。二月,公至自伐鄭。甲子,新宮災(zāi)。三日哭。乙亥,葬宋文公。夏,公如晉。鄭公子去疾帥師伐許。公至自晉。秋,叔孫僑如帥師圍棘。大雩。晉郤克、衛(wèi)孫良夫伐嗇咎如。冬十有一月,晉侯使荀庚來聘。衛(wèi)侯使孫良夫來聘。丙午,及荀庚盟。丁未,及孫良夫盟。鄭伐許。 【傳】 三年春,諸侯伐鄭,次于伯牛,討邲之役也,遂東侵鄭。鄭公子偃帥師御之,使東鄙覆諸鄤,敗諸丘輿?;市缛绯I捷。 三年春季,諸侯聯(lián)軍進攻鄭國,聯(lián)軍駐扎在伯牛,這是討伐邲地戰(zhàn)役鄭國對晉國有二心,于是就從東邊入侵鄭國。鄭國的公子偃領(lǐng)兵抵御,命令東部邊境地方部隊在鄤地設(shè)下埋伏,把敵軍在丘輿擊敗?;市绲匠M獻戰(zhàn)利品。 夏,公如晉,拜汶陽之田。 夏季,魯成公到晉國,拜謝晉國讓齊國退還汶陽的土田。 許恃楚而不事鄭,鄭子良伐許。 許國依仗楚國而不事奉鄭國,鄭國的子良進攻許國。 晉人歸公子谷臣與連尹襄老之尸于楚,以求知罃。于是荀首佐中軍矣,故楚人許之。王送知罃,曰:“子其怨我乎?”對曰:“二國治戎,臣不才,不勝其任,以為俘馘。執(zhí)事不以釁鼓,使歸即戮,君之惠也。臣實不才,又誰敢怨?”王曰:“然則德我乎?”對曰:“二國圖其社稷,而求紓其民,各懲其忿以相宥也,兩釋累囚以成其好。二國有好,臣不與及,其誰敢德?”王曰:“子歸,何以報我?”對曰:“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無怨無德,不知所報。”王曰:“雖然,必告不谷。”對曰:“以君之靈,累臣得歸骨于晉,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若従君之惠而免之,以賜君之外臣首;首其請于寡君而以戮于宗,亦死且不朽。若不獲命,而使嗣宗職,次及于事,而帥偏師以修封疆,雖遇執(zhí)事,其弗敢違。其竭力致死,無有二心,以盡臣禮,所以報也。”王曰:“晉未可與爭。”重為之禮而歸之。 晉國人把楚國公子穀臣和連尹襄老尸首歸還給楚國,以此要求換回知罃。當(dāng)時荀首已經(jīng)是中軍副帥,所以楚國人答應(yīng)了。楚共王送別知罃,說:“您恐怕怨恨我吧!”知罃回答說:“兩國交戰(zhàn),下臣沒有才能,不能勝任所當(dāng)職務(wù),所以做了俘虜。君王的左右的人沒有用我的血來祭鼓,而讓我回國去接受殺戮,這是君王的恩惠啊。下臣實在沒有才能,又敢怨恨誰?”楚共王說:“那么感激我嗎?”知罃回答說:“兩國為自己的國家打算,希望讓百姓得到安寧,各自抑止自己的憤怒,求得互相原諒,兩邊都釋放被俘的囚犯,以結(jié)成友好。兩國友好,下臣不曾與謀,又敢感激誰?”楚共王說:“您回去,用什么報答我?”知罃回答說:“下臣既不怨恨,君王也不值得感恩,沒有怨恨,沒有恩德,就不知道該報答什么。”楚共王說:“盡管這樣,也一定把您的想法告訴我。”知罃回答說:“承君王的福佑,被囚的下臣能夠帶著這把骨頭回晉國,寡君如果加以誅戮,死得幸運。如果由于君王的恩惠而赦免下臣,把下臣賜給您的外臣荀首,荀首向我君請求,而把下臣殺戮在自己的宗廟中,也死得幸運。如果得不到寡君誅戮的命令,而讓下臣繼承宗子的地位,按次序承擔(dān)晉國的大事,率領(lǐng)一部分軍隊以保衛(wèi)邊疆,雖然碰到君王的左右,我也不敢違背禮義回避,要竭盡全力以至于死,沒有二心,以盡到為臣的職責(zé),這就是所報答于君王的。”楚共王說:“晉國是不可以和它相爭的。”于是就對知罃重加禮遇而放他回晉國去。 秋,叔孫僑如圍棘,取汶陽之田。棘有服,故圍之。 秋季,叔孫僑如包圍棘地,占取了汶陽的土田。由于棘地人不服從,所以包圍了棘。 晉郤克、衛(wèi)孫良夫伐嗇咎如,討赤狄之余焉。嗇咎如潰,上失民也。 晉國的郤克、衛(wèi)國的孫良夫進攻廧咎如,討伐赤狄的殘余。廧咎如潰敗,這是由于他們的上級失去了民心。 冬十一月,晉侯使荀庚來聘,且尋盟。衛(wèi)侯使孫良夫來聘,且尋盟。公問諸臧宣叔曰:“中行伯之于晉也,其位在三。孫子之于衛(wèi)也,位為上卿,將誰先?”對曰:“次國之上卿當(dāng)大國之中,中當(dāng)其下,下當(dāng)其上大夫。小國之上卿當(dāng)大國之下卿,中當(dāng)其上大夫,下當(dāng)其下大夫。上下如是,古之制也。衛(wèi)在晉,不得為次國。晉為盟主,其將先之。”丙午,盟晉,丁未,盟衛(wèi),禮也。 冬季,十一月,晉景公派遣荀庚前來聘問,同時重溫過去的盟約。衛(wèi)定公派遣孫良夫前來聘問,并且重溫過去的盟約。魯成公向臧宣叔詢問說:“中行伯在晉國,位次排列第三;孫子在衛(wèi)國,位次是上卿,應(yīng)該讓誰在前?”臧宣叔回答說:“次國的上卿,相當(dāng)于大國的中卿,中卿相當(dāng)于它的下卿,下卿相當(dāng)于它的上大夫。小國的上卿,相當(dāng)于大國的下卿,中卿相當(dāng)于它的上大夫,下卿相當(dāng)于它的下大夫。位次的上下如此,這是古代的制度。衛(wèi)國對晉國來說,不能算是次國。晉國是盟主,晉國應(yīng)該先行禮。”二十八日,和晉國結(jié)盟。二十九日,和衛(wèi)國結(jié)盟。這是合于禮的。 十二月甲戌,晉作六軍。韓厥、趙括、鞏朔、韓穿、荀騅、趙旃皆為卿,賞鞌之功也。 十二月二十六日,晉國編成六個軍。韓厥、趙括、鞏朔、韓穿、荀騅、趙旃都做了卿,這是為了賞賜在鞌?shù)貞?zhàn)役中的功勞。 齊侯朝于晉,將授玉。郤克趨進曰:“此行也,君為婦人之笑辱也,寡君未之敢任。”晉侯享齊侯。齊侯視韓厥,韓厥曰:“君知厥也乎?”齊侯曰:“服改矣。”韓厥登,舉爵曰:“臣之不敢愛死,為兩君之在此堂也。” 齊頃公到晉國朝見,將要舉行授玉的儀式。郤克快步走進來,說:“這一趟,君王是為女人的取笑而受到了羞辱,寡君不敢當(dāng)。”晉景公設(shè)宴招待齊頃公。齊頃公注視著韓厥。韓厥說:“君王認(rèn)識厥嗎?”齊頃公說:“服裝換了。”韓厥登階,舉起酒杯說:“下臣所以不惜一死,當(dāng)時就是為了兩位國君現(xiàn)在在這個堂上飲宴啊。” 荀罃之在楚也,鄭賈人有將置諸褚中以出。既謀之,未行,而楚人歸之。賈人如晉,荀犖善視之,如實出己,賈人曰:“吾無其功,敢有其實乎?吾小人,不可以厚誣君子。”遂適齊。 荀罃在楚國的時侯,鄭國的商人準(zhǔn)備把他藏在袋子里逃出楚國。已經(jīng)商量好,還沒有動身,楚國人就把他送回來了。這個商人到晉國,荀罃待他很好,好像確實救了自己一樣。商人說:“我沒有那樣的功勞,敢有這樣的實惠嗎?我是小人,不能夠這樣來欺騙君子。”商人于是就到齊國去了。
成公四年(前587年) 【經(jīng)】 四年春,宋公使華元來聘。三月壬申,鄭伯堅卒。杞伯來朝。夏四月甲寅,臧孫許卒。公如晉。葬鄭襄公。秋,公至自晉。冬,城鄆。鄭伯伐許。 【傳】 四年春,宋華元來聘,通嗣君也。 四年春季,宋國的華元前來聘問,這是為繼位的國君通好。 杞伯來朝,歸叔姬故也。 杞桓公來魯國朝見,這是由于要將叔姬送回魯國。 夏,公如晉,晉侯見公,不敬。季文子曰:“晉侯必不免。《詩》曰:‘敬之敬之!天惟顯思,命不易哉!’夫晉侯之命在諸侯矣,可不敬乎?” 夏季,魯成公去到晉國。晉景公會見成公,不恭敬。季文子說:“晉景公一定不免于禍難。《詩》說:‘謹(jǐn)慎又謹(jǐn)慎,上天光明普照,得到天命不容易啊!’晉景公的命運決定于諸侯,可以不恭敬嗎?” 秋,公至自晉,欲求成于楚而叛晉,季文子曰:“不可。晉雖無道,未可叛也。國大臣睦,而邇于我,諸侯聽焉,未可以貳。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楚雖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公乃止。 秋季,成公從晉國到達魯國,想要向楚國要求友好而背叛晉國。季文子說:“不行。晉國雖然無道,尚不能背叛。國家廣大、群臣和睦,而且靠近我國,諸侯聽他的命令,不能有二心。史佚的《志》有這樣的話:‘不是我們同族,他的心思必然不同。’楚國雖然土地廣大,不是我們同族,難道肯愛我們嗎?”成公就沒有那樣做。 冬十一月,鄭公孫申帥師疆許田,許人敗諸展陂。鄭伯伐許,鉏任、泠敦之田。 冬季,十一月,鄭國的公孫申帶兵去劃定所得許國土田的疆界。許國人在展陂打敗了他們。鄭伯進攻許國,占領(lǐng)了鉏任、冷敦的土田。 晉欒書將中軍,荀首佐之,士燮佐上軍,以救許伐鄭,取汜、祭。 晉將欒書率領(lǐng)中軍,荀首作為副帥,士燮為上軍副帥,救援許國,進攻鄭國,占領(lǐng)了汜地、祭地。 楚子反救鄭,鄭伯與許男訟焉?;市鐢z鄭伯之辭,子反不能決也,曰:“君若辱在寡君,寡君與其二三臣共聽兩君之所欲,成其可知也。不然,側(cè)不足以知二國之成。” 楚國的子反救援鄭國,鄭襄公和許靈公在子反那里爭論是非,皇戌代表鄭襄公發(fā)言。子反不能判斷,說:“您二位如果屈駕去問候寡君,寡君和他幾個臣子共同聽取兩位君王的意見才可以判斷出是非。否則,側(cè)不大了解兩國之間的是非。” 晉趙嬰通于趙莊姬。 晉國的趙嬰和趙莊姬私通。
成公五年(前586年) 【經(jīng)】 五年春王正月,杞叔姬來歸。仲孫蔑如宋。夏,叔孫僑如會晉荀首于谷。梁山崩。秋,大水。冬十有一月己酉,天王崩。十有二月己丑,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衛(wèi)侯、鄭伯、曹伯、邾子、杞伯同盟于蟲牢。 【傳】 五年春,原、屏放諸齊。嬰曰:“我在,故欒氏不作。我亡,吾二昆其憂哉!且人各有能有不能,舍我何害?”弗聽。嬰夢天使謂己:“祭余,余福女。”使問諸士貞伯,貞伯曰:“不識也。”既而告其人曰:“神福仁而禍淫,淫而無罰,福也。祭,其得亡乎?”祭之,之明日而亡。 五年春季,趙同、趙括把趙嬰放逐到齊國。趙嬰說:“有我在,所以欒氏不敢作亂。我逃亡,兩位兄長恐怕就有憂患了。而且人們各有所能,也有所不能,赦免我又有什么壞處?”趙同、趙括不聽。趙嬰夢見天使對自己說:“祭祀我,我降福給你。”派人向士貞伯詢問。士貞伯說:“不知道。”不久士貞伯就告訴別人說:“神靈降福給仁愛的人,而降禍給淫亂的人。淫亂而沒有受到懲罰,這就是福了。祭祀了,難道無禍?”趙嬰祭祀了神靈,第二天就逃亡了。 孟獻子如宋,報華元也。 孟獻子到了宋國,這是回報華元的聘問。 夏,晉荀首如齊逆女,故宣伯餫(yùn,為在野行路之人饋送食物-楊伯峻注)諸谷。 夏季,晉國的荀首去到齊國迎接齊女,所以宣伯在穀地給他饋送食物。 梁山崩,晉侯以傳召伯宗。伯宗辟重,曰:“辟傳!”重人曰:“待我,不如捷之速也。”問其所,曰:“絳人也。”問絳事焉,曰:“梁山崩,將召伯宗謀之。”問:“將若之何?”曰:“山有朽壤而崩,可若何?國主山川。故山崩川竭,君為之不舉,降服,乘縵,徹樂,出次,祝幣,史辭以禮焉。其如此而已,雖伯宗若之何?”伯宗請見之,不可。遂以告而従之。 梁山崩塌,晉景公用傳車召見伯宗。伯宗在路上叫一輛載重車避開,說:“為傳車讓路。”押送重車的人說:“與其等我,不如走小路要快一些。”伯宗問他是哪里人,押車人說:“絳城人。”伯宗問起絳城的事情。押車人說:“梁山崩塌,打算召見伯宗商量。”伯宗問:“準(zhǔn)備怎么辦?”押車人說:“山有了腐朽的土壤而崩塌。又能怎么辦?國家以山川為主,所以遇到山崩川竭,國君就要為它減膳撤樂、穿素服、乘坐沒有彩畫的車子、不奏音樂、離開寢宮、陳列獻神的禮物。太史宣讀祭文,以禮祭祀山川之神。就是這樣罷了,即使是伯宗,還能怎么樣?”伯宗要求帶押車人去見晉景公,他不答應(yīng)。于是伯宗就把押車人的話告訴了晉景公,晉景公聽從了。 許靈公愬(sù,同“訴”)鄭伯于楚。六月,鄭悼公如楚,訟,不勝。楚人執(zhí)皇戌及子國。故鄭伯歸,使公子偃請成于晉。秋八月,鄭伯及晉趙同盟于垂棘。 許靈公在楚國控告鄭悼公。六月,鄭悼公去到楚國爭訟,沒有取得勝利,楚國人抓住了皇戌和子國。所以鄭悼公回國以后,派遣公子偃到晉國要求講和。秋季,八月,鄭悼公和晉國的趙同在垂棘結(jié)盟。 宋公子圍龜為質(zhì)于楚而還,華元享之。請鼓噪以出,鼓噪以復(fù)入,曰:“習(xí)功華氏。”宋公殺之。 宋國的公子圍龜在楚國當(dāng)人質(zhì)以后回到宋國,華元設(shè)享禮招待他。圍龜請求打鼓呼叫而出華元的大門,又打鼓呼叫而進去,說:“這就是演習(xí)進攻華氏。”宋共公把他殺了。 冬,同盟于蟲牢,鄭服也。 冬季,魯成公和晉景公、齊頃公、宋共公、衛(wèi)定公、鄭悼公、曹宣公、邾子、杞桓公在蟲牢結(jié)盟,這是由于鄭國順服。 諸侯謀復(fù)會,宋公使向為人辭以子靈之難。 諸侯商量再次會見,宋共公派向為人以子靈事件為理由而辭謝了,不參加會見。 十一月己酉,定王崩。 十一月十二日,周定王逝世。
成公六年(前585年,周簡王元年) 【經(jīng)】 六年春王正月,公至自會。二月辛巳,立武宮。取鄟衛(wèi)孫良夫帥師侵宋。夏六月,邾子來朝。公孫嬰齊如晉。壬申,鄭伯費卒。秋,仲孫蔑、叔孫僑如帥師侵宋。楚公子嬰齊帥師伐鄭。冬,季孫行父如晉。晉欒書帥師救鄭。 【傳】 六年春,鄭伯如晉拜成,子游相,授玉于東楹之東。士貞伯曰:“鄭伯其死乎?自棄也已!視流而行速,不安其位,宜不能久。” 六年春季,鄭悼公到晉國去拜謝講和,子游輔助行禮,在東楹的東邊舉行授玉的儀式。士貞伯說:“鄭悼公恐怕要死了!自己不尊重自己。目光流動?xùn)|張西望而走路又快,很不安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大概不能活多久了。” 二月,季文子以鞌之功立武宮,非禮也。聽于人以救其難,不可以立武。立武由己,非由人也。 二月,魯大夫季文子由于鞌?shù)貞?zhàn)役的武功建立了武宮,這是不合于禮的。聽從別人的話來解救魯國的災(zāi)難,不能標(biāo)榜武功。建立武功應(yīng)該在于自己,而不是由于別人的功勞。 取鄟(zhuān),言易也。 占領(lǐng)鄟地,《春秋》記載說事情完成得很容易。 三月,晉伯宗、夏陽說,衛(wèi)孫良夫、寧相,鄭人,伊、洛之戎,陸渾,蠻氏侵宋,以其辭會也。師于鍼,衛(wèi)人不保。說欲襲衛(wèi),曰:“雖不可入,多俘而歸,有罪不及死。”伯宗曰:“不可。衛(wèi)唯信晉,故師在其郊而不設(shè)備。若襲之,是棄信也。雖多衛(wèi)俘,而晉無信,何以求諸侯?”乃止,師還,衛(wèi)人登陴。 三月,晉國伯宗、夏陽說、衛(wèi)國孫良夫、寧相、鄭人、伊洛戎人、陸渾、蠻氏入侵宋國,這是由于宋國拒絕參加盟會。軍隊駐扎在鍼地。衛(wèi)國人不加防守。夏陽說要襲擊衛(wèi)國,說:“雖然不能進入,多抓一些俘虜回去,有罪也不至于死。”伯宗說:“不行。衛(wèi)國因為相信晉國,所以軍隊駐扎在他們郊外而不加防守,如果襲擊他們,這是丟棄信用。雖然多抓了衛(wèi)國俘虜,而晉國沒有信義,用什么去獲得諸侯的擁戴?”于是就停止了行動。軍隊回國,衛(wèi)國人卻登上了城墻。 晉人謀去故絳。諸大夫皆曰:“必居郇瑕氏之地,沃饒而近盬,國利君樂,不可失也。”韓獻子將新中軍,且為仆大夫。公揖而入。獻子従。公立于寢庭,謂獻子曰:“何如?”對曰:“不可。郇瑕氏土薄水淺,其惡易覯。易覯則民愁,民愁則墊隘,于是乎有沉溺重膇(zhuì,腳腫)之疾。不如新田,土厚水深,居之不疾,有汾、澮以流其惡,且民従教,十世之利也。夫山、澤、林、盬,國之寶也。國饒,則民驕佚。近寶,公室乃貧,不可謂樂。”公說,従之。夏四月丁丑,晉遷于新田。 晉國人計劃離開故都絳城,大夫們都說:“一定要住在郇瑕氏的地方,那里肥沃富饒而靠近鹽池,國家有利,國君歡樂,不可以失掉它。”韓獻子正率領(lǐng)新中軍,同時掌管宮中的事。晉景公朝罷向群臣作揖而后退入路門,韓獻子跟著。晉景公站在正寢外邊的庭院里,對韓獻子說:“怎么樣?”韓獻子回答說:“不行。郇瑕氏土薄水淺,污穢骯臟的東西容易積聚。污穢的東西容易積聚,百姓就發(fā)愁,百姓發(fā)愁,身體就瘦弱,在這種情況下就會有風(fēng)濕腳腫的疾病,不如新田,土厚水深,住在那里不生疾病,有汾水、澮水以沖走污穢,而且百姓習(xí)慣服從,這是子孫十代的利益。深山、大澤、森林、鹽池,是國家的寶藏,國家富饒,百姓就驕傲放蕩??拷鼘毑?,大家爭利,國家財富就少。不能說是歡樂。”晉景公很高興,聽從了他的話。夏季,四月十三日,晉國遷都到新田。 六月,鄭悼公卒。 六月,鄭悼公去世。 子叔聲伯如晉。命伐宋。 子叔聲伯去到晉國,晉國命令魯國進攻宋國。 秋,孟獻子、叔孫宣伯侵宋,晉命也。楚子重伐鄭,鄭従晉故也。 秋季,孟獻子、叔孫宣伯率兵入侵宋國,奉了晉國的命令。楚國的子重進攻鄭國,這是由于鄭國跟隨晉國的緣故。 冬,季文子如晉,賀遷也。 冬季,季文子去到晉國,為了祝賀晉國遷都。 晉欒書救鄭,與楚師遇于繞角。楚師還,晉師遂侵蔡。楚公子申、公子成以申、息之師救蔡,御諸桑隧。趙同、趙括欲戰(zhàn),請于武子,武子將許之。知莊子、范文子、韓獻子諫曰:“不可。吾來救鄭,楚師去我,吾遂至于此,是遷戮也。戮而不已,又怒楚師,戰(zhàn)必不克。雖克,不令。成師以出,而敗楚之二縣,何榮之有焉?若不能敗,為辱已甚,不如還也。”乃遂還。 晉國欒書救援鄭國,和楚軍在繞角相遇。楚軍回國,晉軍就侵襲蔡國。楚國公子申、公子成帶領(lǐng)申地、息地的軍隊去救援蔡國,在桑隧抵抗晉軍。趙同、趙括想要出戰(zhàn),向欒武子請求,欒武子打算答應(yīng)。知莊子、范文子、韓獻子勸諫說:“不行。我們來救援鄭國,楚軍離開我們,我們就到了這里,這是把殺戮轉(zhuǎn)移到別人頭上。殺戮而不停止,又激怒楚軍,戰(zhàn)爭一定不能得勝。即便戰(zhàn)勝,也不是好事。整頓軍隊出國,僅僅打敗楚國兩個縣的軍隊,有什么光榮呢?如果不打敗他們,受到的恥辱就太過分了。不如回去。”于是晉軍就回去了。 于是,軍帥之欲戰(zhàn)者眾,或謂欒武子曰:“圣人與眾同欲,是以濟事。子盍従眾?子為大政,將酌于民者也。子之佐十一人,其不欲戰(zhàn)者,三人而已。欲戰(zhàn)者可謂眾矣?!渡虝吩唬?#8216;三人占,従二人。’眾故也。”武子曰:“善鈞,従眾。夫善,眾之主也。三卿為主,可謂眾矣。従之,不亦可乎?” 當(dāng)時軍官中要作戰(zhàn)的很多,有人對欒武子說:“圣人的愿望和大眾相同,所以能成功。您何不聽從大家的意見?您是執(zhí)政大臣,應(yīng)當(dāng)斟酌百姓的意見。您的輔佐者十一個人,不想作戰(zhàn)的僅僅三個人。想要作戰(zhàn)的人可以說是大多數(shù)?!渡虝氛f:‘三個人占卜,聽從兩個人的。’因為是多數(shù)的緣故。”欒武子說:“同樣是好事,才服從多數(shù),好事是大眾的主張?,F(xiàn)在有三位大臣主張,可以說是大眾了。依從他們,不也是可以的嗎?”
成公七年(前584年) 【經(jīng)】 七年春王正月,鼷鼠食郊牛角,改卜牛。鼷鼠又食其角,乃免牛。吳伐郯。夏五月,曹伯來朝。不郊,猶三望。秋,楚公子嬰齊帥師伐鄭。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衛(wèi)侯、曹伯、莒子、邾子、杞伯救鄭。八月戊辰,同盟于馬陵。公至自會。吳入州來。冬,大雩。衛(wèi)孫林父出奔晉。 【傳】 七年春,吳伐郯,郯成。季文子曰:“中國不振旅,蠻夷入伐,而莫之或恤,無吊者也夫!《詩》曰:‘不吊昊天,亂靡有定。’其此之謂乎!有上不吊,其誰不受亂?吾亡無日矣!”君子曰:“如懼如是,斯不亡矣。” 七年春季,吳國進攻郯國,郯國和吳國講和。季文子說:“中原諸國不能鎮(zhèn)懾蠻夷,蠻夷卻來進攻,而沒有人對此擔(dān)憂,這是因為沒有好國君的緣故??!《詩》說:‘上天不善,動亂沒有個安定的時候。’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有了上面的人但是不善,還有誰不受到動亂?我們很快就會滅亡了。”君子說:“像這樣知道戒懼,這就不會滅亡了。” 鄭子良相成公以如晉,見,且拜師。 鄭國的子良作為鄭成公的相禮到了晉國,進見晉景公,同時拜謝出兵救鄭。 夏,曹宣公來朝。 夏季,曹宣公前來朝見。 秋,楚子重伐鄭,師于汜。諸侯救鄭。鄭共仲、侯羽軍楚師,囚鄖公鐘儀,獻諸晉。 秋季,楚國的子重進攻鄭國,軍隊駐扎在汜地。諸侯救援鄭國。鄭國的共仲、侯羽包圍楚軍,囚禁鄖公鐘儀,把他獻給晉國。 八月,同盟于馬陵,尋蟲牢之盟,且莒服故也。 八月,魯成公和晉景公、齊頃公、宋共公、衛(wèi)定公、曹宣公、莒子、邾子、杞桓公在馬陵結(jié)盟,這是由于重溫蟲牢的盟約,同時又因莒國順服的緣故。 晉人以鐘儀歸,囚諸軍府。 晉國人帶著鐘儀回去,把他囚禁在軍用儲藏室里。 楚圍宋之役,師還,子重請取于申、呂以為賞田,王許之。申公巫臣曰:“不可。此申、呂所以邑也,是以為賦,以御北方。若取之,是無申、呂也。晉、鄭必至于漢。”王乃止。子重是以怨巫臣。子反欲取夏姬,巫臣止之,遂取以行,子反亦怨之。及共王即位,子重、子反殺巫臣之族子閻、子蕩及清尹弗忌及襄老之子黑要,而分其室。子重取子閻之室,使沈尹與王子罷分子蕩之室,子反取黑要與清尹之室。巫臣自晉遺二子書,曰:“爾以讒慝貪婪事君,而多殺不辜。余必使?fàn)柫T于奔命以死。” 楚國包圍宋國那一次戰(zhàn)役,楚軍回國,子重請求取得申邑、呂邑土地作為賞田。楚共王答應(yīng)了。申公巫臣說:“不行。申、呂兩地之所賴以成為城邑的,是因為從這里征發(fā)兵賦,以抵御北方。如果私人占有它,這就不能成為申邑和呂邑了。晉國和鄭國一定可以到達漢水。”楚莊王就不給了。子重因此怨恨巫臣。子反想娶夏姬。巫臣阻止他,自己反而娶了夏姬逃到晉國,子反因此也很怨恨巫臣。等到楚共王即位,子重,子反殺了巫臣的族人子閻、子蕩和清尹弗忌以及襄老的兒子黑要,并且瓜分他們的家產(chǎn)。子重取得了子閻的家產(chǎn),讓沈尹和王子罷瓜分子蕩的家產(chǎn),子反取得黑要和清尹弗忌的家產(chǎn)。巫臣從晉國寫信給子反、子重兩個人,說:“你們用邪惡貪婪事奉國君,殺了很多無罪的人,我一定要讓你們疲于奔命而死。” 巫臣請使于吳,晉侯許之。吳子壽夢說之。乃通吳于晉。以兩之一卒適吳,舍偏兩之一焉。與其射御,教吳乘車,教之戰(zhàn)陳,教之叛楚。置其子狐庸焉,使為行人于吳。吳始伐楚,伐巢、伐徐。子重奔命。馬陵之會,吳入州來。子重自鄭奔命。子重、子反于是乎一歲七奔命。蠻夷屬于楚者,吳盡取之,是以始大,通吳于上國。 巫臣請求出使到吳國去,晉景公允許了。吳子壽夢喜歡他。于是巫臣就使吳國和晉國通好,帶領(lǐng)了楚國的三十輛兵車到吳國做教練,留下十五輛給吳國。送給吳國射手和御者,教吳國人使用兵車,教他們安排戰(zhàn)陣,教他們背叛楚國。巫臣又把自己的兒子狐庸留在那里,讓他在吳國做外交官。吳國開始進攻楚國、進攻巢國、進攻徐國,子重奉命奔馳。在馬陵會見的時候,吳軍進入州來,子重從鄭國奉命趕去救援。子重、子反在這種情況下,一年之中七次奉命奔馳以抵御吳軍。蠻夷屬于楚國的,吳國全部加以占取,因此吳國開始強大,吳國才得以和中原諸國往來。 衛(wèi)定公惡孫林父。冬,孫林父出奔晉。衛(wèi)侯如晉,晉反戚焉。 衛(wèi)定公討厭孫林父。冬季,孫林父逃亡到晉國。衛(wèi)定公去到晉國,晉國把孫林父的封邑戚地歸還給了衛(wèi)國。
成公八年(前583年) 【經(jīng)】 八年春,晉侯使韓穿來言汶陽之田,歸之于齊。晉欒書帥師侵蔡。公孫嬰齊如莒。宋公使華元來聘。夏,宋公使公孫壽來納幣。晉殺其大夫趙同、趙括。秋七月,天子使召伯來賜公命。冬十月癸卯,杞叔姬卒。晉侯使士燮來聘。叔孫僑如會晉士燮、齊人、邾人代郯。衛(wèi)人來媵。 【傳】 八年春,晉侯使韓穿來言汶陽之田,歸之于齊。季文子餞之,私焉,曰:“大國制義以為盟主,是以諸侯懷德畏討,無有貳心。謂汶陽之田,敝邑之舊也,而用師于齊,使歸諸敝邑。今有二命曰:‘歸諸齊。’信以行義,義以成命,小國所望而懷也。信不可知,義無所立,四方諸侯,其誰不解體?《詩》曰:‘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七年之中,一與一奪,二三孰甚焉!士之二三,猶喪妃耦,而況霸主?霸主將德是以,而二三之,其何以長有諸侯乎?《詩》曰:‘猶之未遠,是用大簡。’行父懼晉之不遠猶而失諸侯也,是以敢私言之。” 八年春季,晉景公派遣韓穿來魯國談到關(guān)于汶陽土田的事,要把汶陽之田歸還給齊國。季文子設(shè)酒給他餞行,和他私下交談,說:“大國處理事務(wù)合理適宜,憑這個作為盟主,因此諸侯懷念德行而害怕討伐,沒有二心。說到汶陽的土田,那原是敝邑所有,后來對齊國用兵,晉國命令齊國把它還給敝邑?,F(xiàn)在又有不同的命令,說‘歸還給齊國’。信用用來推行道義,道義用來完成命令,這是小國所盼望而懷念的。信用不能得知,道義無所樹立,四方的諸侯,誰能不渙散瓦解?《詩》說:‘女子毫無過失,男人卻有過錯。男人沒有標(biāo)準(zhǔn),他的行為前后不一。’七年當(dāng)中,忽而給予忽而奪走,前后不一還有比這更甚的嗎?一個男人前后不一,尚且喪失配偶,何況是霸主?霸主應(yīng)該用德,但卻前后不一,他怎么能長久得到諸侯的擁護呢?《詩》說:‘謀略缺乏遠見,因此極力勸諫。’行父害怕晉國不能深謀遠慮而失去諸侯,因此敢于和您作私下的交談。” 晉欒書侵蔡,遂侵楚獲申驪。楚師之還也,晉侵沈,獲沈子揖初,従知、范、韓也。君子曰:“従善如流,宜哉!《詩》曰:‘愷悌君子,遐不作人。’求善也夫!作人,斯有功績矣。”是行也,鄭伯將會晉師,門于許東門,大獲焉。 晉國欒書率軍侵襲蔡國,接著又侵襲楚國,俘虜了申驪。楚軍回去的時候,晉軍侵襲沈國,俘虜了沈子揖初,這是聽從了知莊子、范文子、韓獻子等人的意見。君子說:“聽從好主意好像流水一樣,這是多么恰當(dāng)?。 对姟氛f:‘恭敬隨和的君子,為什么不起用人材?’這就是求取善人?。∑鹩萌瞬模@就有功績了。” 這次行動,鄭成公準(zhǔn)備會合晉軍,經(jīng)過許國,攻打許國的東門,俘獲很多。 聲伯如莒,逆也。 聲伯去到莒國,這是去迎接妻子。 宋華元來聘,聘共姬也。 宋國華元來魯國聘問,為宋共公聘共姬為夫人。 夏,宋公使公孫壽來納幣,禮也。 夏季,宋共公派公孫壽前來代宋共公訂婚,這是合于禮的。 晉趙莊姬為趙嬰之亡故,譖之于晉侯,曰:“原、屏將為亂。”欒、郤為征。六月,晉討趙同、趙括。武従姬氏畜于公宮。以其田與祁奚。韓厥言于晉侯曰:“成季之勛,宣孟之忠,而無后,為善者其懼矣。三代之令王,皆數(shù)百年保天之祿。夫豈無辟王,賴前哲以免也?!吨軙吩唬?#8216;不敢侮鰥寡。’所以明德也。”乃立武,而反其田焉。 晉國的趙莊姬為了趙嬰逃亡的緣故,向晉景公誣陷說:“原(趙同)、屏(趙括)將要作亂。欒氏、郤氏可作證。”六月,晉國討伐趙同、趙括。趙武跟隨莊姬寄住在晉景公宮里。晉景公把趙氏的土田賜給祁奚。韓厥對晉景公說:“成季的功勛,宣孟的忠誠,但他們卻沒有后代來繼承,做好事的人就要害怕了。三代的賢明君王,都能夠幾百年保持上天的祿位。難道就沒有邪惡的君王?這是靠著他祖先的賢明才得以免于亡國。《周書》說:‘不敢欺侮鰥夫寡婦’,就是用這樣的做法來發(fā)揚道德。”于是就立趙武為趙氏的繼承人,歸還了趙氏的土田。 秋,召桓公來賜公命。 秋季,周卿士召桓公前來向魯成公頒賜襲爵的命令。 晉侯使申公巫臣如吳,假道于莒。與渠丘公立于池上,曰:“城已惡!”莒子曰:“辟陋在夷,其孰以我為虞?”對曰:“夫狡焉思啟封疆以利社稷者,何國蔑有?唯然,故多大國矣,唯或思或縱也。勇夫重閉,況國乎?” 晉景公派遣申公巫臣去吳國,向莒國借路。巫臣和渠丘公站在護城河上,說:“城太壞了。”渠丘公說:“敝國偏僻簡陋,處在蠻夷之地,有誰會把敝國作為覬覦的目的呢?”巫臣說:“狡猾的人想開辟疆土以利國家的,哪個國家沒有?惟其如此,所以大國就多了。不過受覬覦的小國有的思慮有備,也有的放縱不備。勇敢的人還要層層關(guān)閉好內(nèi)外門戶,何況國家?” 冬,杞叔姬卒。來歸自杞,故書。 冬季,杞國的叔姬死了。由于她從杞國被休了回到魯國來,所以《春秋》加以記載。 晉士燮來聘,言伐郯也,以其事吳故。公賂之,請緩師,文子不可,曰:“君命無貳,失信不立。禮無加貨,事無二成。君后諸侯,是寡君不得事君也。燮將復(fù)之。”季孫懼,使宣伯帥師會伐郯。 晉國的士燮來魯國聘問,聲稱要進攻郯國,因為郯國奉事吳國的緣故。魯成公送給他財禮,請求從緩進兵。士燮不答應(yīng),說:“國君的命令說一不二,失去信義難以自立。除規(guī)定的禮物外,不應(yīng)該增加財幣,公事私事不能兩全其美。君王后于諸侯出兵,這樣寡君就不能事奉君王了。燮打算就這樣向寡君回報。”季孫聽了這話很害怕,派宣伯率兵會合進攻郯國。 衛(wèi)人來媵共姬,禮也。凡諸侯嫁女,同姓媵之,異姓則否。 衛(wèi)國人送女子前來魯國作為共姬的陪嫁,這是合于禮的。凡是諸侯女兒出嫁,同姓的國家送女作為陪嫁,異姓就不送。
成公九年(前582年) 【經(jīng)】 九年春王正月,杞伯來逆叔姬之喪以歸。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衛(wèi)侯、鄭伯、曹伯、莒子、杞伯,同盟于蒲。公至自會。二月伯姬歸于宋。夏,季孫行父如宋致女。晉人來媵。秋七月丙子,齊侯無野卒。晉人執(zhí)鄭伯。晉欒書帥師伐鄭。冬十有一月,葬齊頃公。楚公子嬰齊帥師伐莒。庚申,莒潰。楚人入鄆。秦人、白狄伐晉。鄭人圍許。城中城。 【傳】 九年春,杞桓公來逆叔姬之喪,請之也。杞叔姬卒,為杞故也。逆叔姬,為我也。 九年春季,杞桓公來魯國迎接叔姬的靈柩,這是由于魯國的請求。杞叔姬的死,是由于被杞國遺棄的緣故。迎接叔姬的靈柩,是為了我國的顏面。 為歸汶陽之田故,諸侯貳于晉。晉人懼,會于蒲,以尋馬陵之盟。季文子謂范文子曰:“德則不競,尋盟何為?”范文子曰:“勤以撫之,寬以待之,堅強以御之,明神以要之,柔服而伐貳,德之次也。”是行也,將始會吳,吳人不至。 由于晉國讓魯國把汶陽的土田歸還給齊國的緣故,諸侯對晉國有了二心。晉國人畏懼,在蒲地和諸侯會見,重溫馬陵的盟會。魯大夫季文子對晉大夫范文子說:“晉國德行已經(jīng)不強,重溫舊盟做什么?”范文子說:“用勤勉來安撫諸侯,用寬厚來對待諸侯,用堅強來駕御諸侯,用盟誓來約束諸侯,籠絡(luò)順服的而討伐有二心的,這也是次等的德行了。”晉國召集的這一次會議,是首次邀請吳國,吳國人沒有來。 二月,伯姬歸于宋。 二月,伯姬出嫁到宋國。 楚人以重賂求鄭,鄭伯會楚公子成于鄧。 楚國人用很重的禮物求取鄭國,鄭成公和楚國公子成在鄧地相會。 夏,季文子如宋致女,復(fù)命,公享之。賦《韓奕》之五章,穆姜出于房,再拜,曰:“大夫勤辱,不忘先君以及嗣君,施及未亡人。先君猶有望也!敢拜大夫之重勤。”又賦《綠衣》之卒章而入。 夏季,季文子去到宋國慰問伯姬,回國復(fù)命,魯成公設(shè)宴招待他。季文子賦《韓弈》的第五章。穆姜從房里出來,兩次下拜,說:“大夫辛勤,不忘記先君以及于嗣君,延及于未亡人,先君也是這樣來期望您的。謹(jǐn)拜謝大夫加倍的辛勤。”穆姜又賦《綠衣》的最后一章然后才進去。 晉人來媵,禮也。 晉國人來魯國送女陪嫁,這是合于禮的。 秋,鄭伯如晉。晉人討其貳于楚也,執(zhí)諸銅鞮。 秋季,鄭成公去到晉國,晉國人為了懲罰他傾向楚國,在銅鞮逮住了他。 欒書伐鄭,鄭人使伯蠲(juān)行成,晉人殺之,非禮也。兵交,使在其間可也。 晉將欒書率兵進攻鄭國,鄭國人派遣伯蠲求和,晉國人殺死了伯蠲,這是不合于禮的。兩國交兵,使者可以來往兩國之間。 楚子重侵陳以救鄭。 楚國的子重入侵陳國以救鄭國。 晉侯觀于軍府,見鐘儀,問之曰:“南冠而縶者,誰也?”有司對曰:“鄭人所獻楚囚也。”使稅之,召而吊之。再拜稽首。問其族,對曰:“泠人也。”公曰:“能樂乎?”對曰:“先父之職官也,敢有二事?”使與之琴,操南音。公曰:“君王何如?”對曰:“非小人之所得知也。”固問之,對曰:“其為大子也,師保奉之,以朝于嬰齊而夕于側(cè)也。不知其他。”公語范文子,文子曰:“楚囚,君子也。言稱先職,不背本也。樂操土風(fēng),不忘舊也。稱大子,抑無私也。名其二卿,尊君也。不背本,仁也。不忘舊,信也。無私,忠也。尊君。敏也。仁以接事,信以守之,忠以成之,敏以行之。事雖大,必濟。君盍歸之,使合晉、楚之成。”公従之,重為之禮,使歸求成。 晉景公視察軍用倉庫,見到鐘儀,問人說:“戴著南方的帽子而被囚禁的人是誰?”官吏回答說:“是鄭國人所獻的楚國俘虜。”晉景公讓人把他釋放出來,召見并且慰問他。鐘儀再拜,叩頭。晉景公問他在楚國的族人,他回答說:“是樂人。”晉景公說:“能夠奏樂嗎?”鐘儀回答說:“這是先人的職責(zé),豈敢從事于其他工作呢?”晉景公命令把琴給鐘儀,他彈奏的是南方樂調(diào)。晉景公說:“你們的君王怎樣?”鐘儀回答說:“這不是小人能知道的。”晉景公再三問他,他回答說:“當(dāng)他做太子的時候,師保奉事著他,每天早晨向嬰齊請教,晚上向側(cè)去請教。我不知道別的事。”晉景公把這些告訴了范文子。文子說:“這個楚囚,是君子啊。說話中舉出先人的職官,這是不忘記根本;奏樂奏家鄉(xiāng)的樂調(diào),這是不忘記故舊;舉出楚君做太子時候的事,這是沒有私心;稱二卿的名字,這是尊崇君王。不背棄根本,這是仁;不忘記故舊,這是守信;沒有私心,這是忠誠;尊崇君王,這是敏達。用仁來辦理事情,用信來守護,用忠來成就,用敏來執(zhí)行。事情雖然大,必然會成功。君王何不放他回去,讓他結(jié)成晉、楚的友好。”晉景公聽從了,對鐘儀重加禮遇,讓他回國去替晉國求和。 冬十一月,楚子重自陳伐莒,圍渠丘。渠丘城惡,眾潰,奔莒。戊申,楚入渠丘。莒人囚楚公子平,楚人曰:“勿殺!吾歸而俘。”莒人殺之。楚師圍莒。莒城亦惡,庚申,莒潰。楚遂入鄆,莒無備故也。 冬季,十一月,楚國子重從陳國進攻莒國,包圍了渠丘。渠丘城池破敗,大眾潰散而逃亡到莒城。初五日,楚國進入渠丘。莒國人抓住了楚國的公子平。楚國人說:“不要殺他,我們歸還你們俘虜。”莒國人殺了公子平,楚國的軍隊包圍了莒城。莒城的城墻也不好,十七日,莒國潰敗。楚軍就進入鄆城,這是由于莒國沒有防備的緣故。 君子曰:“恃陋而不備,罪之大者也;備豫不虞,善之大者也。莒恃其陋,而不修城郭,浹辰之間,而楚克其三都,無備也夫!《詩》曰:‘雖有絲、麻,無棄菅、蒯;雖有姬、姜,無棄蕉萃。凡百君子,莫不代匱。’言備之不可以已也。” 君子說:“依仗簡陋而不設(shè)防備,這是罪中的大罪;防備意外,這是善中的大善。莒國依仗它的簡陋而不修城郭,十二天之間而楚軍攻克它的三個城市,這是由于沒有防備的緣故??!《詩》說:‘雖然有了絲麻,不要丟掉雜草;雖然有了美人兒,不要丟掉不美的。凡是君子們,沒有不缺此少彼的時候。’說的就是防備不能停止。” 秦人、白狄伐晉,諸侯貳故也。 秦軍、白狄進攻晉國,由于諸侯對晉國有了二心的緣故。 鄭人圍許,示晉不急君也。是則公孫申謀之,曰:“我出師以圍許,為將改立君者,而紓晉使,晉必歸君。” 鄭國人包圍許國,這是為了向晉國表示他們并不急于救出鄭成公。這是公孫申出的計謀,他說:“我們出兵包圍許國,假裝打算另立國君的樣子,而暫時不派使者去晉國,晉國必然放我們國君回來。” 城中城,書,時也。 魯國在內(nèi)城筑城,《春秋》記載這件事,因為合于時令。 十二月,楚子使公子辰如晉,報鐘儀之使,請修好結(jié)成。 十二月,楚共王派公子辰去晉國,以回報鐘儀的使命,請求重溫友好,締結(jié)和約。
成公十年(前581年) 【經(jīng)】 十年春,衛(wèi)侯之弟黑背帥師侵鄭。夏四月,五卜郊,不従,乃不郊。五月,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衛(wèi)侯、曹伯伐鄭。齊人來媵。丙午,晉侯獳卒。秋七月,公如晉。冬十月。 【傳】 十年春,晉侯使糴茷(fá)如楚,報大宰子商之使也。 十年春季,晉景公派遣糴茷去楚國,這是回報太宰子商的出使。 衛(wèi)子叔黑背侵鄭,晉命也。 衛(wèi)國子叔黑背侵襲鄭國,這是執(zhí)行晉國的命令。 鄭公子班聞叔申之謀。三月,子如立公子繻。夏四月,鄭人殺繻,立髡頑。子如奔許。欒武子曰:“鄭人立君,我執(zhí)一人焉,何益?不如伐鄭而歸其君,以求成焉。”晉侯有疾。五月,晉立大子州蒲以為君,而會諸侯伐鄭。鄭子罕賂以襄鐘,子然盟于修澤,子駟為質(zhì)。辛巳,鄭伯歸。 鄭國的公子班聽到了叔申的策劃。三月,公子班立公子繻為國君。夏季四月,鄭國人殺了公子繻,立了髡頑,公子班逃亡到許國。欒武子說:“鄭國人立了國君,我們抓的就是一個普通人,有什么好處?不如進攻鄭國,把他們的國君送回國,以此求和。”晉景公有病,五月,晉國立太子州蒲為國君,會合諸侯進攻鄭國。鄭國的子罕把襄公宗廟中的鐘贈送給晉國,子然和諸侯在脩澤結(jié)盟,子駟作為人質(zhì)。十一日,鄭成公回國。 晉侯夢大厲,被發(fā)及地,搏膺而踴,曰:“殺余孫,不義。余得請于帝矣!”壞大門及寢門而入。公懼,入于室。又壞戶。公覺,召桑田巫。巫言如夢。公曰:“何如?曰:“不食新矣。”公疾病,求醫(yī)于秦。秦伯使醫(yī)緩為之。未至,公夢疾為二豎子,曰:“彼,良醫(yī)也。懼傷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醫(yī)至,曰:“疾不可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達之不及,藥不至焉,不可為也。”公曰:“良醫(yī)也。”厚為之禮而歸之。六月丙午,晉侯欲麥,使甸人獻麥,饋人為之。召桑田巫,示而殺之。將食,張,如廁,陷而卒。小臣有晨夢負(fù)公以登天,及日中,負(fù)晉侯出諸廁,遂以為殉。 晉景公夢見一個厲鬼,披的長發(fā)拖到地上,捶胸跳躍,說:“你殺了我的子孫,這是不義。我請求為子孫復(fù)仇,已經(jīng)得到上帝的允許了!”厲鬼毀掉宮門、寢門走了進來。晉景公害怕,躲進內(nèi)室,厲鬼又毀掉內(nèi)室的門。晉景公醒來,召見桑田的巫人。巫人所說的和晉景公夢見的情況一樣。晉景公說:“怎么樣?”巫人說:“君王吃不到新收的麥子了!”晉景公病重,到秦國請醫(yī)生。秦桓公派醫(yī)緩給晉景公診病。醫(yī)緩還沒有到達,晉景公又夢見疾病變成兩個小兒童,一個說:“他是個好醫(yī)生,恐怕會傷害我們,往哪兒逃好?”另一個說:“我們待在肓的上邊,膏的下邊,拿我們怎么辦?”醫(yī)生來了,說:“病不能治了,病在肓的上邊,膏的下邊,灸不能用,針達不到,藥物的力量也達不到了,不能治了。”晉景公說:“真是好醫(yī)生啊。”于是饋送給他豐厚的禮物讓他回去。六月初六日,晉景公想吃新麥子,讓管食物的人獻麥,廚師烹煮。景公召見桑田巫人來,把煮好的新麥給他看,然后殺了他。景公將要進食,突然肚子發(fā)脹,上廁所,跌進廁所里死去。有一個宦官早晨夢見背著晉景公登天,等到中午,他背著晉景公從廁所出來,于是就以他為景公殉葬了。 鄭伯討立君者,戊申,殺叔申、叔禽。君子曰:“忠為令德,非其人猶不可,況不令乎?” 鄭成公討伐立國君的人,六月初八日,殺了叔申、叔禽。君子說:“忠誠是美德,所忠的人不合式尚且不可以,何況本人又不好呢?” 秋,公如晉。晉人止公,使送葬。于是糴茷未反。 秋季,魯成公到晉國。晉國人留下成公,讓他送葬。當(dāng)時糴茷還沒有回來。 冬,葬晉景公。公送葬,諸侯莫在。魯人辱之,故不書,諱之也。 冬季,安葬晉景公。魯成公送葬,諸侯都不在場。魯國人認(rèn)為這是恥辱,所以《春秋》不加記載,這是隱諱國恥。
成公十一年(前580年) 【經(jīng)】 十有一年春王三月,公至自晉。晉侯使郤犨(chōu)來聘,己丑,及郤犨盟。夏,季孫行父如晉。秋,叔孫僑如如齊。冬十月。 【傳】 十一年春,王三月,公至自晉。晉人以公為貳于楚,故止公。公請受盟,而后使歸。 十一年,春季,周王朝歷法的三月,魯成公從晉國回來。晉國人認(rèn)為成公傾向楚國,所以扣留了他。成公請求接受盟約,然后讓他回國。 郤犨來聘,且蒞盟。 郤犫來魯國聘問,而且參加結(jié)盟。 聲伯之母不聘,穆姜曰:“吾不以妾為姒。”生聲伯而出之,嫁于齊管于奚。生二子而寡,以歸聲伯。聲伯以其外弟為大夫,而嫁其外妹于施孝叔。郤犨來聘,求婦于聲伯。聲伯奪施氏婦以與之。婦人曰:“鳥獸猶不失儷,子將若何?”曰:“吾不能死亡。”婦人遂行,生二子于郤氏。郤氏亡,晉人歸之施氏,施氏逆諸河,沉其二子。婦人怒曰:“己不能庇其伉儷而亡之,又不能字人之孤而殺之,將何以終?”遂誓施氏。 聲伯的母親沒有舉行媒聘之禮就和叔肸同居,穆姜說:“我不能把姘婦當(dāng)成嫂嫂。”聲伯的母親生了聲伯,就被遺棄了,嫁給齊國的管于奚,生了兩個孩子以后又守寡,就把兩個孩子給了聲伯。聲伯讓他的異父兄弟做了大夫,又把異父妹妹嫁給施孝叔。郤犫前來聘問,向聲伯求取妻子。聲伯把施氏的妻子奪過來給了郤犫。這個女人對丈夫說:“鳥獸還不肯失掉配偶,您打算怎么辦?”她的丈夫說:“我不能夠因此死去或者逃亡。”這個女人就隨郤犫走了。在郤氏那里生了兩個孩子,郤氏被滅,晉國人又把她還給施氏。施氏在黃河邊迎接她,把她的兩個孩子沉進黃河里。這個婦女發(fā)怒說:“自己不能保護自己的配偶而讓她離開,又不能愛護別人的孤兒而殺死他們,這怎么能有好結(jié)果?”就發(fā)誓不再做施氏的妻子。 夏,季文子如晉報聘,且蒞盟也。 夏季,季文子去到晉國,回報聘問,同時也參加結(jié)盟。 周公楚惡惠、襄之逼也,且與伯與爭政,不勝,怒而出。及陽樊,王使劉子復(fù)之,盟于鄄(juàn)而入。三日,復(fù)出奔晉。 周公楚討厭周惠王、周襄王族人的逼迫,同時又和伯輿爭奪政權(quán),沒有得勝,就生氣而離開。到達陽樊,周簡王派劉子讓周公楚回來,在鄄地結(jié)盟然后進入國內(nèi)。三天后,周公楚再次離去,逃亡到晉國。 秋,宣伯聘于齊,以修前好。 秋季,宣伯到齊國聘問,重修過去的友好。 晉郤至與周爭鄇田,王命劉康公、單襄公訟諸晉。郤至曰:“溫,吾故也,故不敢失。”劉子、單子曰:“昔周克商,使諸侯撫封,蘇忿生以溫為司寇,與檀伯達封于河。蘇氏即狄,又不能于狄而奔衛(wèi)。襄王勞文公而賜之溫,狐氏、陽氏先處之,而后及子。若治其故,則王官之邑也,子安得之?”晉侯使郤至勿敢爭。 晉國的郤至和周室爭奪鄇地的土地,周簡王命令劉康公、單襄公到晉國爭訟。郤至說:“溫地,過去就是我的封邑,所以不敢丟失。”劉康公、單襄公說:“以前周朝戰(zhàn)勝商朝,讓諸侯據(jù)有封地。蘇忿生據(jù)有溫地,做了司寇,和檀伯達封在黃河邊上。蘇氏投奔狄人,又和狄人不合式而逃到衛(wèi)國。襄王為了慰勞文公,將溫地賜給了他,狐氏、陽氏先住在這里,然后才輪到您。如果要追查過去的原因,那么它是周天子屬官的封邑,您怎么能得到它?”晉厲公下令要郤至不要爭奪。 宋華元善于令尹子重,又善于欒武子。聞楚人既許晉糴茷成,而使歸復(fù)命矣。冬,華元如楚,遂如晉,合晉、楚之成。 宋國大夫華元和楚令尹子重友好,又和晉大夫欒武子友好,聽到楚人已經(jīng)允許晉國的糴茷求和,而讓他回國復(fù)命了。冬季,華元到楚國,又到晉國,促成晉、楚的和好。 秦、晉為成,將會于令狐。晉侯先至焉,秦伯不肯涉河,次于王城,使史顆盟晉侯于河?xùn)|。晉郤犨盟秦伯于河西。范文子曰:“是盟也何益?齊盟,所以質(zhì)信也。會所,信之始也。始之不従,其何質(zhì)乎?”秦伯歸而背晉成。 秦、晉兩國和好,準(zhǔn)備在令狐會見。晉厲公先到達。秦桓公不肯渡過黃河,住在王城,派遣史顆和晉厲公在河?xùn)|會盟。晉國的郤犫和秦桓公在河西結(jié)盟。范文子說:“這樣的結(jié)盟有什么好處?齋戒盟誓,是用來表示信用的。約定會見地點,這是信用的開始。開始都不順從,難道可以相信嗎?”秦桓公回去就背棄了和晉國的友好盟約。
成公十二年(前579年) 【經(jīng)】 十有二年春,周公出奔晉。夏,公會晉侯、衛(wèi)侯于瑣澤。秋,晉人敗狄于交剛。冬十月。 【傳】 十二年春,王使以周公之難來告。書曰:“周公出奔晉。”凡自周無出,周公自出故也。 十二年春季,周簡王的使者來魯國通告周公楚的禍難事件?!洞呵铩酚涊d說“周公出奔晉”。凡是從周朝外逃的不能叫做“出”,周公楚自己出逃,所以才用“出”字。 宋華元克合晉、楚之成。夏五月,晉士燮會楚公子罷、許偃。癸亥,盟于宋西門之外,曰:“凡晉、楚無相加戎,好惡同之,同恤菑危,備救兇患。若有害楚,則晉伐之。在晉,楚亦如之。交贄往來,道路無壅,謀其不協(xié),而討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隊其師,無克胙國。”鄭伯如晉聽成,會于瑣澤,成故也。 宋國華元完成了晉、楚兩國的和好。夏季,五月,晉國士燮會見楚國公子罷、許偃。初四日,在宋國西門之外結(jié)盟,說:“凡是晉、楚兩國,不要互相以兵戎相見,要好惡相同,一起救濟災(zāi)難危亡,救援饑荒禍患。如果有危害楚國的,晉國就攻打它;對晉國,楚國也是這樣做。兩國使者往來,道路不要阻塞,協(xié)商不和,討伐背叛。誰要違背盟約,神靈就要誅殺,使他軍隊顛覆,不能保佑國家。”鄭成公去到晉國聽受和約,和諸侯在瑣澤會見,這是由于晉、楚和好的緣故。 狄人間宋之盟以侵晉,而不設(shè)備。秋,晉人敗狄于交剛。 狄人乘宋國促成的結(jié)盟會這一空隙攻打晉國,但又不設(shè)防備。秋季,晉國人在交剛打敗了狄人。 晉郤至如楚聘,且蒞盟。楚子享之,子反相,為地室而縣焉。郤至將登,金奏作于下,驚而走出。子反曰:“日云莫矣,寡君須矣,吾子其入也!”賓曰:“君不忘先君之好,施及下臣,貺之以大禮,重之以備樂。如天之福,兩君相見,何以代此。下臣不敢。”子反曰:“如天之福,兩君相見,無亦唯是一矢以相加遺,焉用樂?寡君須矣,吾子其入也!”賓曰:“若讓之以一矢,禍之大者,其何福之為?世之治也,諸侯間于天子之事,則相朝也,于是乎有享宴之禮。享以訓(xùn)共儉,宴以示慈惠。共儉以行禮,而慈惠以布政。政以禮成,民是以息。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此公侯之所以捍城其民也。故《詩》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及其亂也,諸侯貪冒,侵欲不忌,爭尋常以盡其民,略其武夫,以為己腹心股肱爪牙。故《詩》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天下有道,則公侯能為民干城,而制其腹心。亂則反之。今吾子之言,亂之道也,不可以為法。然吾子,主也,至敢不従?”遂入,卒事。歸,以語范文子。文子曰:“無禮必食言,吾死無日矣夫!” 晉國郤至到楚國聘問,同時參加盟約。楚共王設(shè)享禮招待他,子反作為相禮者,在地下室懸掛樂器。郤至將要登堂,下面擊鐘又擊鼓,驚慌地退了出來。子反說:“時間不早了,寡君等著呢,您還是進去吧!”客人說:“貴國君王不忘記先君的友好,加之于下臣,賜給下臣以重大的禮儀,又加上鐘鼓音樂,如果上天降福,兩國國君相見,還能用什么禮節(jié)來代替這個呢?下臣不敢當(dāng)。”子反說:“如果上天降福,兩國國君相見,也只能用一支箭彼此相贈,哪里還用奏樂?寡君等著呢,您還是進去吧!”客人說:“如果用一支箭來款待,這是禍中的大禍,還有什么??烧f?當(dāng)天下大治的時候,諸侯在完成天子使命的閑暇之時,就互相朝見,在這時就有享、宴的禮儀。享禮用來教導(dǎo)恭敬節(jié)儉,宴禮用來表示慈愛恩惠。恭敬節(jié)儉用來推行禮儀,而慈愛恩惠則用來施行政教。政教用禮儀來完成,百姓因此得到休息。百官承受政事,白天朝見晚上就不再朝見,這就是公侯所用來捍衛(wèi)他們百姓的措施,所以《詩》說:‘雄赳赳的武士,是公侯的捍衛(wèi)。’等到它動亂的時候,諸侯貪婪,侵占欲望已無所顧忌,為爭奪尺寸之地而驅(qū)使百姓致于死亡,收取他的武士,作為自己的心腹、股肱、爪牙。所以《詩》說:‘雄赳赳的武士,是公侯的心腹。’天下有道,那么公侯就能做百姓的捍衛(wèi),而控制他的心腹。動亂時,就反過來?,F(xiàn)在您的話,是動亂之道,不能用來作為法則。然而您,是主人,至豈敢不聽從?”于是就進去,把事情辦完。郤至回去把情況告訴范文子。文子說:“無禮,必然說話不算話,我們離開死日不遠了。” 冬,楚公子罷如晉聘,且蒞盟。十二月,晉侯及楚公子罷盟于赤棘。 冬季,楚國公子罷去到晉國聘問,同時參加結(jié)盟,十二月,晉厲公和楚公子罷在赤棘結(jié)盟。
成公十三年(前578年) 【經(jīng)】 十有三年春,晉侯使郤锜來乞師。三月,公如京師。夏五月,公自京師,遂會晉侯、齊侯、宋公、衛(wèi)侯、鄭伯、曹伯、邾人、滕人伐秦。曹伯盧卒于師。秋七月,公至自伐秦。冬,葬曹宣公。 【傳】 十三年春,晉侯使郤锜來乞師,將事不敬。孟獻子曰:“郤氏其亡乎!禮,身之干也。敬,身之基也。郤子無基。且先君之嗣卿也,受命以求師,將社稷是衛(wèi),而惰,棄君命也。不亡何為?” 十三年春季,晉厲公派遣郤犫來魯國請求援兵,處理事情態(tài)度不嚴(yán)肅。孟獻子說:“郤氏恐怕要滅亡了吧!禮儀,是身體的軀干;恭敬,是身體的基礎(chǔ)。郤子卻沒有基礎(chǔ)。而且作為先君的嗣卿,接受命令而來請求出兵,想保衛(wèi)國家,但卻怠惰,這是不顧國君的命令,不滅亡還做什么?” 三月,公如京師。宣伯欲賜,請先使,王以行人之禮禮焉。孟獻子従。王以為介,而重賄之。 三月,魯成公到京師。宣伯想要得到賞賜,請求先行出使。周簡王用對普通外交官的禮儀來接待他。孟獻子跟從成公,周簡王把他作為成公的第一位外交官,而重重地贈給他財禮。 公及諸侯朝王,遂従劉康公、成肅公會晉侯伐秦。成子受脤(shèn,王侯祭社稷所用的肉)于社,不敬。劉子曰:“吾聞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yǎng)以之福,不能者敗以取禍。是故君子勤禮,小人盡力,勤禮莫如致敬,盡力莫如敦篤。敬在養(yǎng)神,篤在守業(yè)。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有執(zhí)膰,戎有受脤,神之大節(jié)也。今成子惰,棄其命矣,其不反乎?” 成公和諸侯朝覲周簡王,接著就跟從劉康公、成肅公會合晉厲公進攻秦國。成肅公在社神廟接受祭肉的時候,不恭敬。劉康公說:“我聽說:百姓得到天地的中和之氣而降生,這就是所謂生命。因此就有動作、禮義、威儀的準(zhǔn)則,用來固定天命。有能力的人保持這些可以得福,沒有能力的人敗壞這些足以取禍。所以君子勤于禮法,小人竭盡力量。勤于禮法莫過于恭敬,竭盡力量莫過于敦厚篤實。恭敬在于供奉神靈,篤實在于各安本分。國家的大事情,在于祭祀和戰(zhàn)爭。祭祀有分祭肉之禮,戰(zhàn)爭有受祭肉之禮,這是和神靈交往的大節(jié)?,F(xiàn)在成子表現(xiàn)出懶惰不恭,丟棄天命了,恐怕回不來了吧!” 夏四月戊午,晉侯使呂相絕秦,曰: 夏季,四月初五日,晉厲公派遣呂相去和秦國斷絕外交關(guān)系,說: “昔逮我獻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天禍晉國,文公如齊,惠公如秦。無祿,獻公即世,穆公不忘舊德,俾我惠公用能奉祀于晉。又不能成大勛,而為韓之師。亦悔于厥心,用集我文公,是穆之成也。文公躬擐甲胄,跋履山川,逾越險阻,征東之諸侯,虞、夏、商、周之胤,而朝諸秦,則亦既報舊德矣。鄭人怒君之疆埸,我文公帥諸侯及秦圍鄭。秦大夫不詢于我寡君,擅及鄭盟。諸侯疾之,將致命于秦。文公恐懼,綏靜諸侯,秦師克還無害,則是我有大造于西也。 “從前我先君晉獻公和貴國先君秦穆公互相友好,合力同心,用盟誓來表明,再用婚姻加深兩國關(guān)系。上天降禍于晉國,文公到了齊國,惠公到了秦國。不幸,獻公去世。穆公不忘記過去的恩德,使我們惠公因此能在晉國主持祭祀,但又不能完成重大的勛勞,卻和我國有了韓地之戰(zhàn)。后來心里又有些懊悔,因此成就了我們文公回國為君,這都是秦穆公的功勞。文公親自身披甲胄,登山涉水,經(jīng)歷艱難險阻,征服東方的諸侯,虞、夏、商、周的后代都向秦國朝見,也就已經(jīng)報答過去的恩德了。鄭國人侵犯君王的邊界,我們文公率領(lǐng)諸侯和秦國共同包圍鄭國,秦國的大夫不和我們國君商量,擅自和鄭國訂立了盟約。諸侯痛恨這件事,打算和秦國拚命,文公恐懼,安撫諸侯,使秦軍得以平安回國而沒有受到損害,這就是我國有大功勞于西方秦國之處。 “無祿,文公即世,穆為不吊,蔑死我君,寡我襄公,迭我淆地,奸絕我好,伐我保城,殄滅我費滑,散離我兄弟,撓亂我同盟,傾覆我國家。我襄公未忘君之舊勛,而懼社稷之隕,是以有淆之師。猶愿赦罪于穆公,穆公弗聽,而即楚謀我。天誘其衷,成王殞命,穆公是以不克逞志于我。穆、襄即世,康、靈即位??倒?,我之自出,又欲闕翦我公室,傾覆我社稷,帥我蝥賊,以來蕩搖我邊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氮q不悛,入我河曲,伐我涷川,俘我王官,翦我羈馬,我是以有河曲之戰(zhàn)。東道之不通,則是康公絕我好也。 “不幸,文公去世,穆公不善,蔑視我們故去的國君,以我們晉襄公為軟弱可欺,突然侵犯我們的殽地,斷絕我們同友好國家的往來,攻打我們的城堡,絕滅我們的滑國,離散我們的兄弟之邦,擾亂我們的同盟之國,顛覆我們的國家。我們襄公沒有忘記君王過去的勛勞,而又害怕國家的顛覆,這樣才有殽地的這一戰(zhàn)役,但還是愿意在穆公那里解釋以求赦免罪過。穆公不聽,反而親近楚國來謀害我們。天意保佑我國,楚成王喪命,穆公因此不能在我國稱心如意。穆公、襄公去世,康公、靈公即位??倒?,是我國穆姬所生的,但又想損害我們的公室,顛覆我們的國家,率領(lǐng)我國的內(nèi)奸,以動搖我們的邊疆,因此我國才有了令狐這一戰(zhàn)役。秦康公還是不肯改悔,又進入我國河曲,攻打我國涑川,掠取我國王官,割斷我國的羈馬,因此我國才有了河曲這一戰(zhàn)役。東邊的道路不通,那是由于康公同我們斷絕友好所造成的。 “及君之嗣也,我君景公引領(lǐng)西望曰:‘庶撫我乎!’君亦不惠稱盟,利吾有狄難,入我河縣,焚我箕、郜,芟夷我農(nóng)功,虔劉我邊陲。我是以有輔氏之聚。君亦悔禍之延,而欲徼福于先君獻、穆,使伯車來,命我景公曰:‘吾與女同好棄惡,復(fù)修舊德,以追念前勛,’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會。君又不祥,背棄盟誓。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仇,而我之昏姻也。君來賜命曰:‘吾與女伐狄。’寡君不敢顧昏姻,畏君之威,而受命于吏。君有二心于狄,曰:‘晉將伐女。’狄應(yīng)且憎,是用告我。楚人惡君之二三其德也,亦來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來求盟于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余雖與晉出入,余唯利是視。’不谷惡其無成德,是用宣之,以懲不壹。’諸侯備聞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昵就寡人。寡人帥以聽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顧諸侯,矜哀寡人,而賜之盟,則寡人之愿也。其承寧諸侯以退,豈敢徼亂。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諸侯退矣。敢盡布之執(zhí)事,俾執(zhí)事實圖利之!” “等到君王繼位以后,我們的國君晉景公伸著脖子望著西邊說:‘也許要安撫我們了吧!’但君王也不考慮和我們結(jié)盟,卻利用我國有狄人的禍難,侵入我國的河縣,焚燒我國的箕地、郜地,搶割我國的莊稼,騷擾我國邊境,我國因此而有輔氏的戰(zhàn)役。君王也后悔戰(zhàn)禍的蔓延,而想求福于先君晉獻公和秦穆公,派遣伯車前來命令我們景公說:‘我跟你重修舊好、丟棄怨恨,恢復(fù)以往的關(guān)系,以追念以前的勛勞。’盟誓還沒有完成,我晉景公就去世了,因此我們國君才和秦國有令狐的會見。君王又不善,背棄了盟誓。白狄和君王同在雍州境內(nèi),他們是君王的仇敵,卻是我們的親戚。君王前來命令說:‘我跟你攻打狄人。’寡君不敢顧及親戚,畏懼君王的威嚴(yán),就給官吏下令攻打狄人。但君王又對狄人有了別的念頭,告訴他們說:‘晉國將要攻打你們。’對君王的做法,狄人接受而又厭惡,因此就告訴了我們。楚國人討厭君王的反復(fù)無常,也來告訴我們說:‘秦國背棄了令狐的盟約,而來向我國請求結(jié)盟:‘對著皇天上帝、秦國的三位先公、楚國的三位先王發(fā)誓:我雖然和晉國有往來,我只是唯利是圖。’楚國人討厭秦君反復(fù)無常,因此把事情公布出來,以懲戒言行不一的人。’” 秦桓公既與晉厲公為令狐之盟,而又召狄與楚,欲道以伐晉,諸侯是以睦于晉。晉欒書將中軍,荀庚佐之。士燮將上軍,郤锜佐之。韓厥將下軍,荀罃佐之。趙旃將新軍,郤至佐之。郤毅御戎,欒鍼為右。孟獻子曰:“晉帥乘和,師必有大功。”五月丁亥,晉師以諸侯之師及秦師戰(zhàn)于麻隧。秦師敗績,獲秦成差及不更女父。曹宣公卒于師。師遂濟涇,及侯麗而還。迓晉侯于新楚。 秦桓公已經(jīng)和晉厲公在令狐結(jié)盟,而又召來狄人和楚人,要引導(dǎo)他們進攻晉國,諸侯因此跟晉國和睦。晉國的欒書率領(lǐng)中軍,荀庚作為輔佐;士燮率領(lǐng)上軍,郤锜作為輔佐;韓厥率領(lǐng)下軍,荀罃作為輔佐;趙旃率領(lǐng)新軍,郤至作為輔佐。郤毅駕御戰(zhàn)車,欒鍼作為車右。孟獻子說:“晉國的將領(lǐng)和甲士上下一致,軍隊必然建立大功。”五月初四日,晉軍率領(lǐng)諸侯的軍隊和秦軍在麻隧作戰(zhàn)。秦軍大敗,俘虜了秦國的成差和不更女父。曹宣公死在軍中。軍隊就渡過涇水,到達侯麗然后回去。軍隊在新楚迎接晉厲公。 成肅公卒于瑕。 成肅公死在瑕地。 六月丁卯夜,鄭公子班自訾求入于大宮,不能,殺子印、子羽。反軍于市,己巳,予駟帥國人盟于大宮,遂従而盡焚之,殺子如、子駹、孫叔、孫知。 六月十五日夜里,鄭國公子班從訾地請求進入祖廟,沒有做到,就殺了子印、子羽,回來駐扎在市上。十七日,子駟率領(lǐng)國內(nèi)的人們在祖廟結(jié)盟,跟著就全部燒了它,殺了公子班、子駹、孫叔、孫知。 曹人使公子負(fù)芻守,使公子欣時逆曹伯之喪。秋,負(fù)芻殺其大子而自立也。諸侯乃請討之,晉人以其役之勞,請俟他年。冬,葬曹宣公。既葬,子臧將亡,國人皆將従之。成公乃懼,告罪,且請焉,乃反,而致其邑。 曹國人派公子負(fù)芻留守,派公子欣時去迎接曹宣公尸體。秋季,公子負(fù)芻殺了曹宣公的太子而自立為國君,諸侯就請求討伐他。晉國人由于他在和秦國作戰(zhàn)中有功勞,請求等到以后再討伐。冬季,安葬曹宣公。安葬以后,子臧準(zhǔn)備逃亡,國內(nèi)的人都要跟著他逃亡。曹成公負(fù)芻才感到恐懼,承認(rèn)罪過,而且請求子臧留下來不要出走。子臧這才返回來,然后把采邑還給曹成公。
成公十四年(前577年) 【經(jīng)】 十有四年春王正月,莒子朱卒。夏,衛(wèi)孫林父自晉歸于衛(wèi)。秋,叔孫僑如如齊逆女。鄭公子喜帥師伐許。九月,僑如以夫人婦姜氏至自齊。冬十月庚寅,衛(wèi)侯臧卒。秦伯卒。 【傳】 十四年春,衛(wèi)侯如晉,晉侯強見孫林父焉,定公不可。夏,衛(wèi)侯既歸,晉侯使郤犨送孫林父而見之。衛(wèi)侯欲辭,定姜曰:“不可。是先君宗卿之嗣也,大國又以為請,不許,將亡。雖惡之,不猶愈于亡乎?君其忍之!安民而宥宗卿,不亦可乎?”衛(wèi)侯見而復(fù)之。 十四年春季,衛(wèi)定公去到晉國,晉厲公強請衛(wèi)定公接見孫林父,衛(wèi)定公不同意。夏季,衛(wèi)定公回國以后,晉厲公派郤犫送孫林父去見他。衛(wèi)定公想要推辭。定姜說:“不行。他是先君宗卿的后代,大國又以此作為請求,如果不答應(yīng),我國將要滅亡。雖然討厭他,總比亡國強些吧?君王還是忍耐一下吧!安定百姓而赦免宗卿,不也是可行的嗎?”衛(wèi)定公接見了孫林父,并且恢復(fù)了他的職位和采邑。 衛(wèi)侯饗苦成叔,寧惠子相??喑墒灏痢幾釉唬?#8220;苦成家其亡乎!古之為享食也,以觀威儀、省禍福也。故《詩》曰:‘兕觥其觩(qiú,同“觓”,酒器),旨酒思柔,彼交匪傲,萬福來求。’今夫子傲,取禍之道也。” 衛(wèi)定公設(shè)享禮招待苦成叔,寧惠子作陪,苦成叔表現(xiàn)出傲慢的樣子。寧惠子說:“苦成叔恐怕要被滅亡了吧!古代舉行享禮,是用來觀察威儀,省察禍福的,所以《詩》說:‘彎彎角杯,柔和甜酒。不驕不傲,聚集萬福。’現(xiàn)在他老人家表現(xiàn)傲慢,是取禍之道??!” 秋,宣伯如齊逆女。稱族,尊君命也。 秋季,魯大夫宣伯到齊國迎接齊女?!洞呵铩贩Q他的族名,這是由于尊重國君的命令。 八月,鄭子罕伐許,敗焉。戊戌,鄭伯復(fù)伐許。庚子,入其郛(rú,外城)。許人平以叔申之封。 八月,鄭國的子罕進攻許國,戰(zhàn)敗。二十三日,鄭成公再次進攻許國。二十五日,進入許國的外城。許國人把叔申的封地交還鄭國以此與鄭國講和。 九月,僑如以夫人婦姜氏至自齊。舍族,尊夫人也。故君子曰:“《春秋》之稱,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污,懲惡而勸善。非圣人誰能修之?” 九月,僑如帶著夫人姜氏從齊國來到?!洞呵铩凡环Q族名,這是由于尊重夫人。所以君子說:《春秋》的記載,言詞不多而意義顯明,記載史實而意義深遠,婉轉(zhuǎn)而順理成章,窮盡而不歪曲,警戒邪惡而獎勵善良。如果不是圣人,誰能夠編寫?” 衛(wèi)侯有疾,使孔成子、寧惠子立敬姒之子衎(kàn)以為大子。冬十月,衛(wèi)定公卒。夫人姜氏既哭而息,見大子之不哀也,不內(nèi)酌飲。嘆曰:“是夫也,將不唯衛(wèi)國之?dāng)。浔厥加谖赐鋈?!烏呼!天禍衛(wèi)國也夫!吾不獲鱄(pū)也使主社稷。”大夫聞之,無不聳懼。孫文子自是不敢舍其重器于衛(wèi),盡置諸戚,而甚善晉大夫。 衛(wèi)定公有病,讓孔成子、寧惠子立敬姒的兒子衎作為太子。冬季,十一月,衛(wèi)定公去世。夫人姜氏哭喪以后休息,看到太子并不悲哀,就連水也不喝,嘆氣說:“這個人啊,將要不僅會使衛(wèi)國遭致敗亡,而且必然從我這個未亡人身上開始動手。唉呀!這是上天降禍給衛(wèi)國吧!我不能得到鱄來主持國家。”大夫們聽到以后,無不感到十分恐懼。孫文子從此不敢把他的寶器藏在衛(wèi)國,而都放在采邑戚地,同時盡量和晉國的大夫友好。
成公十五年(前576年) 【經(jīng)】 十有五年春王二月,葬衛(wèi)定公。三月乙巳,仲嬰齊卒。癸丑,公會晉侯、衛(wèi)侯、鄭伯、曹伯、宋世子成、齊國佐,邾人同盟于戚。晉侯執(zhí)曹伯歸于京師。公至自會。夏六月,寧公固卒。楚子伐鄭。秋八月庚辰,葬宋共公。宋華元出奔晉。宋華元自晉歸于宋。宋殺其大夫山。宋魚石出奔楚。冬十有一月,叔孫僑如會晉士燮、齊高無咎、宋華元、衛(wèi)孫林父、鄭公子鯂、邾人會吳于鐘離。許遷于葉。 【傳】 十五年春,會于戚,討曹成公也。執(zhí)而歸諸京師。書曰:“晉侯執(zhí)曹伯。”不及其民也。凡君不道于其民,諸侯討而執(zhí)之,則曰某人執(zhí)某侯。不然,則否。 十五年春季,魯成公和晉厲公、衛(wèi)獻公、鄭成公、曹成公、宋國世子成、齊國國佐、邾人在戚地會盟,這是為了討伐曹成公。逮捕了曹成公送到京師?!洞呵铩酚涊d說“晉侯執(zhí)曹伯”,這是由于曹成公的罪過不及于百姓。凡是國君對百姓無道,諸侯討伐而且逮捕了他,就說“某人執(zhí)某侯”,否則就不這樣記載。 諸侯將見子臧于王而立之,子臧辭曰:“《前志》有之,曰:‘圣達節(jié),次守節(jié),下失節(jié)。’為君,非吾節(jié)也。雖不能圣,敢失守乎?”遂逃,奔宋。 諸侯要讓子臧進見周王而立他為曹國國君。子臧辭謝說:“古書上有這樣的話:‘圣人通達節(jié)義,其次保守節(jié)義,最下失去節(jié)義’。做國君這件事不合于我的節(jié)義。雖然不能像圣人那樣,豈敢失節(jié)呢?”于是逃亡到宋國。 夏六月,宋共公卒。 夏季,六月,宋共公去世。 楚將北師。子囊曰:“新與晉盟而背之,無乃不可乎?”子反曰:“敵利則進,何盟之有?”申叔時老矣,在申,聞之,曰:“子反必不免。信以守禮,禮以庇身,信禮之亡,欲免得乎?” 楚國準(zhǔn)備向北方出兵,子囊說:“新近和晉國結(jié)盟而背棄它,恐怕不可吧!”子反說:“敵情有利于我就前進,結(jié)什么盟?”申叔時已經(jīng)老了,住在采邑申地,聽到這話,說:“子反必然不能免于禍難。信用用來保持禮義,禮義用來保護生存,信用、禮義都沒有了,想要免于禍難,行嗎?” 楚子侵鄭,及暴隧,遂侵衛(wèi),及首止。鄭子罕侵楚,取新石。 楚子入侵鄭國,到達暴隧,因此入侵衛(wèi)國,到達首止。鄭國子罕入侵楚國,戰(zhàn)領(lǐng)了新石。 欒武子欲報楚,韓獻子曰:“無庸,使重其罪,民將叛之。無民,孰戰(zhàn)?” 晉將欒武子想要報復(fù)楚國,韓獻子說:“不用,讓他自己加重罪過,百姓將會背叛他。失了人心,誰去替他打仗。” 秋八月,葬宋共公。于是華元為右?guī)?,魚石為左師,蕩澤為司馬,華喜為司徒,公孫師為司城,向為人為大司寇,鱗朱為少司寇,向帶為大宰,魚府為少宰。蕩澤弱公室,殺公子肥。華元曰:“我為右?guī)煟贾?xùn),師所司也。今公室卑而不能正,吾罪大矣。不能治官,敢賴寵乎?”乃出奔晉。 秋季,八月,安葬宋共公。在這時,華元做右?guī)?,魚石做左師,蕩澤做司馬,華喜做司徒,公孫師做司城,向為人做大司寇,鱗朱做少師寇,向帶做太宰,魚府做少宰。蕩澤要削弱公室,殺了公子肥。華元說:“我做右?guī)?,國君和臣下的教?dǎo),這是師所掌管的?,F(xiàn)在公室的地位低下,卻不能撥正,我的罪過大了。不能盡到職責(zé),豈敢以得到寵信為利呢?”于是出奔晉國。 二華,戴族也;司城,莊族也;六官者,皆桓族也。魚石將止華元,魚府曰:“右?guī)煼矗赜?,是無桓氏也。”魚石曰:“右?guī)熎埆@反,雖許之討,必不敢。且多大功,國人與之,不反,懼桓氏之無祀于宋也。右?guī)熡懀q有戌在,桓氏雖亡,必偏。”魚石自止華元于河上。請討,許之,乃反。使華喜、公孫師帥國人攻蕩氏,殺子山。書曰:“宋殺大夫山。”言背其族也。 二位華氏,是戴公的后代;司城,是莊公的后代;其他六大臣都是桓公的后代。魚石準(zhǔn)備阻止華元逃亡。魚府說:“右?guī)熑绻貋恚厝灰懛ナ帩?,這就會沒有桓氏這一族了。”魚石說:“右?guī)熑绻軌蚧貋?,雖然允許他討伐,他必然不敢。而且他建立了大功,國內(nèi)的人們親附他,如果他不回來,恐怕桓氏在宋國沒有人祭祀了。右?guī)熑绻懛ィ€有向戌在那里?;甘想m然滅亡,必然只是亡掉一部分而已。”魚石自己在黃河岸上阻止華元。華元請求討伐蕩澤,魚石答應(yīng)了。華元這才回來,派遣華喜、公孫師率領(lǐng)國內(nèi)的人們進攻蕩氏,殺了蕩澤,《春秋》記載說“宋殺其大夫山”,就是說蕩澤背棄了自己的宗族。 魚石、向為人、鱗朱、向帶、魚府出舍于睢上。華元使止之,不可。冬十月,華元自止之,不可。乃反。魚府曰:“今不従,不得入矣。右?guī)熞曀俣约玻挟愔狙?。若不我納,今將馳矣。”登丘而望之,則馳。聘而従之,則決睢澨,閉門登陴矣。左師、二司寇、二宰遂出奔楚。華元使向戌為左師,老佐為司馬,樂裔為司寇,以靖國人。 魚石、向為人、鱗朱、向帶、魚府離開都城住在睢水旁邊,華元派人勸阻他們,他們不同意。冬季,十月,華元親自去勸阻,他們又不同意,華元就回來了。魚府說:“現(xiàn)在不聽從華元的話,以后就不能進入國都了。右?guī)熝劬D(zhuǎn)動很快而說話很急,有別的想法呀。如果不接納我們,現(xiàn)在就要疾馳而去了。”他們登上山頭一看,就看到華元疾馳而去。這五個人驅(qū)車跟隨華元,華元已經(jīng)掘開睢水堤防,關(guān)閉城門登上城墻了。左師、兩個司寇、兩個宰就逃亡到楚國。華元派向戌做左師、老佐做司馬、樂裔做司寇,來安定國內(nèi)的人。 晉三郤害伯宗,譖而殺之,及欒弗忌。伯州犁奔楚。韓獻子曰:“郤氏其不免乎!善人,天地之紀(jì)也,而驟絕之,不亡何待?” 晉國三郤陷害伯宗,誣陷以后再殺了他,并且連累及于欒弗忌。伯州犁逃亡到楚國。韓獻子說:“郤氏恐怕不能免于禍難吧!善人,是天地的綱紀(jì),而多次加以殺害,不滅亡還等什么?” 初,伯宗每朝,其妻必戒之曰:“‘盜憎主人,民惡其上。’子好直言,必及于難。” 當(dāng)初,伯宗每次朝見,他的妻子一定勸戒他說:“盜賊憎恨主人,百姓討厭統(tǒng)治者,您喜歡說直話,必然遭到禍難。” 十一月,會吳于鐘離,始通吳也。 十一月,叔孫僑如會合晉國士燮、齊國高無咎、宋國華元、衛(wèi)國孫林父、鄭國公子?和吳國在鐘離會見,這是開始和吳國友好往來。 許靈公畏逼于鄭,請遷于楚。辛丑,楚公子申遷許于葉。 許靈公害怕鄭國逼迫,請求遷到楚國。十一月初三日,楚國公子申把許國遷到葉地。
成公十六年(前575年) 【經(jīng)】 十有六年春王正月,雨,木冰。夏四月辛未,滕子卒。鄭公子喜帥師侵宋。六月丙寅朔,日有食之。晉侯使欒黡來乞師。甲午晦,晉侯及楚子、鄭伯戰(zhàn)于鄢陵。楚子、鄭師敗績。楚殺其大夫公子側(cè)。秋,公會晉侯、齊侯、衛(wèi)侯、宋華元、邾人于沙隨,不見公。公至自會。公會尹子,晉侯、齊國佐、邾人伐鄭。曹伯歸自京師。九月,晉人執(zhí)季孫行父,舍之于苕丘。冬十月乙亥,叔孫僑如出奔齊。十有二月乙丑,季孫行父及晉郤犨盟于扈。公至自會。乙酉,刺公子偃。 【傳】 十六年春,楚子自武城使公子成以汝陰之田求成于鄭。鄭叛晉,子駟從楚子盟于武城。 十六年春季,楚共王從武城派公子成用汝陰的土田向鄭國求和。鄭國背叛晉國,子駟跟隨楚子在武城結(jié)盟。 夏四月,滕文公卒。 夏季,四月,滕文公去世。 鄭子罕伐宋,宋將鉏、樂懼?jǐn)≈T汋陂。退,舍于夫渠,不儆,鄭人覆之,敗諸汋陵,獲將鉏、樂懼。宋恃勝也。 鄭國的子罕進攻宋國,宋國將鉏、樂懼在汋陂打敗了他。宋軍退兵,駐扎在夫渠,不加警備。鄭軍伏兵襲擊,在汋陵打敗了他們,俘虜了將鉏、樂懼。這是由宋國仗恃打了勝仗而不加戒備。 衛(wèi)侯伐鄭,至于鳴雁,為晉故也。 衛(wèi)獻公發(fā)兵攻打鄭國,到達鳴雁,這是為了晉國的緣故。 晉侯將伐鄭,范文子曰:“若逞吾愿,諸侯皆叛,晉可以逞。若唯鄭叛,晉國之憂,可立俟也。”欒武子曰:“不可以當(dāng)吾世而失諸侯,必伐鄭。”乃興師。欒書將中軍,士燮佐之。郤锜將上軍,荀偃佐之。韓厥將下軍,郤至佐新軍,荀罃居守。郤犨如衛(wèi),遂如齊,皆乞師焉。欒黡來乞師,孟獻子曰:“有勝矣。”戊寅,晉師起。 晉厲公打算討伐鄭國,范文子說:“如果按照我的愿望,諸侯都背叛,晉國的危機可以得到緩和。如果只是一個鄭國背叛,晉國的憂患,可能馬上就會來了。”欒武子說:“不能在我們這一輩執(zhí)政的時候失去諸侯,一定要進攻鄭國。”于是就發(fā)兵。欒書率領(lǐng)中軍,士燮作為輔佐;郤锜率領(lǐng)上軍,荀偃作為輔佐;韓厥率領(lǐng)下軍,郤至作為新軍輔佐。荀罃留守。郤犫去到衛(wèi)國,乘機到齊國,請求兩國出兵。欒黡前來請求出兵,孟獻子說:“晉國可能得勝了。”四月十二日,晉軍出兵。 鄭人聞有晉師,使告于楚,姚句耳與往。楚子救鄭,司馬將中軍,令尹將左,右尹子辛將右。過申,子反入見申叔時,曰:“師其何如?”對曰:“德、刑、詳、義、禮、信,戰(zhàn)之器也。德以施惠,刑以正邪,詳以事神,義以建利,禮以順時,信以守物。民生厚而德正,用利而事節(jié),時順而物成。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求無不具,各知其極。故《詩》曰:‘立我烝民,莫匪爾極。’是以神降之福,時無災(zāi)害,民生敦龐,和同以聽,莫不盡力以従上命,致死以補其闕。此戰(zhàn)之所由克也。今楚內(nèi)棄其民,而外絕其好,瀆齊盟,而食話言,奸時以動,而疲民以逞。民不知信,進退罪也。人恤所底,其誰致死?子其勉之!吾不復(fù)見子矣。”姚句耳先歸,子駟問焉,對曰:“其行速,過險而不整。速則失志,不整喪列。志失列喪,將何以戰(zhàn)?楚懼不可用也。” 鄭國人聽說晉國出兵,就派使者報告楚國,姚句耳同行。楚共王救援鄭國。司馬子反率領(lǐng)中軍,令尹子重率領(lǐng)左軍,右尹子辛率領(lǐng)右軍。路過申地,子反進見申叔時,說:“這次出兵會怎么樣?”申叔時回答說:“德行、刑罰、和順、道義、禮法、信用,這是戰(zhàn)爭的手段。德行用來施予恩惠,刑罰用來糾正邪惡,和順用來事奉神靈,道義用來建立利益,禮法用來適合時宜,信用用來護守事物。人民生活優(yōu)厚,道德就端正;舉動有利,事情就合于節(jié)度,時宜合適,生產(chǎn)就有所成就;這樣就能上下和睦,相處沒有矛盾,有所需求無不具備,各人都知道行動的準(zhǔn)則。所以《詩》說:‘安置百姓,沒有不合乎準(zhǔn)則。’這樣,神靈就降福于他,四時沒有災(zāi)害,百姓生活優(yōu)厚,齊心一致地聽命,沒有不盡力以服從上面命令的,不顧性命來彌補死去的戰(zhàn)士的空缺,這樣就是戰(zhàn)爭所以能夠勝利的原因?,F(xiàn)在楚國內(nèi)部丟棄他的百姓,外部斷絕他的友好,褻瀆神圣的盟約而說話不講信用,違反時令發(fā)動戰(zhàn)爭,使百姓疲勞以求快意。人們不知道什么是信用,進退都是罪過。人們?yōu)樗麄兊慕Y(jié)局在擔(dān)憂,還有誰肯去送命?您還是盡力做吧!我不會再看到您了。”姚句耳先回來,子駟詢問情況,他回答說:“楚軍行軍迅速,經(jīng)過險要的地方行列不整齊。動作太快就會考慮不周,軍容不整齊就喪失了行列??紤]不周、行列喪失,怎么能打仗?楚國恐怕不能依靠了。” 五月,晉師濟河。聞楚師將至,范文子欲反,曰:“我偽逃楚,可以紓憂。夫合諸侯,非吾所能也,以遺能者。我若群臣輯睦以事君,多矣。”武子曰:“不可。” 五月,晉軍渡過黃河。他們聽說楚軍將要到達,范文子想要回去,說:“我們假裝逃避楚國,這樣就能夠緩和憂患。會合諸侯,不是我所能做到的,還是遺留給有能力的人吧。我們?nèi)绻撼己湍酪苑钍聡?,這就夠了。”欒武子說:“不可以。” 六月,晉、楚遇于鄢陵。范文子不欲戰(zhàn),郤至曰:“韓之戰(zhàn),惠公不振旅?;郏容F不反命,邲之師,荀伯不復(fù)從。皆晉之恥也。子亦見先君之事矣。今我辟楚,又益恥也。”文子曰:“吾先君之亟戰(zhàn)也,有故。秦、狄、齊、楚皆強,不盡力,子孫將弱。今三強服矣,敵楚而已。唯圣人能外內(nèi)無患,自非圣人,外寧必有內(nèi)憂。盍釋楚以為外懼乎?” 六月,晉、楚兩軍在鄢陵相遇。范文子不想作戰(zhàn)。郤至說:“韓地這一戰(zhàn),惠公失敗歸來;箕地這一役,先軫不能回國復(fù)命;邲地這一仗,荀伯又失敗,這都是晉國的恥辱。您也了解先君時代的情況了?,F(xiàn)在我們逃避楚國,這又是增加恥辱。”范文子說:“我們先君的屢次作戰(zhàn),是有原因的。秦國、狄人、齊國、楚國都很強大,如果我們不盡自己的力量,子孫將會被削弱?,F(xiàn)在三強已經(jīng)順服,敵人僅楚國而已。只有圣人才能夠外部內(nèi)部都沒有禍患。如果不是圣人,外部安定,內(nèi)部必然還有憂患,何不放掉楚國把它作為外部的戒懼呢?” 甲午晦,楚晨壓晉軍而陳。軍吏患之。范匄(gài)趨進,曰:“塞井夷灶,陳于軍中,而疏行首。晉、楚唯天所授,何患焉?”文子執(zhí)戈逐之,曰:“國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欒書曰:“楚師輕窕,固壘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擊之,必獲勝焉。”郤至曰:“楚有六間,不可失也。其二卿相惡。王卒以舊。鄭陳而不整。蠻軍而不陳。陳不違晦,在陳而囂,合而加囂,各顧其后,莫有斗心。舊不必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 二十九日(陰歷月終),楚軍在清早逼近晉軍而擺開陣勢。晉國的軍吏擔(dān)心這種情況。范匄快步向前,說:“填井平灶,就在軍營擺開陣勢,把行列間的距離放寬。晉、楚兩國都是上天的賜予,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范文子拿起戈來驅(qū)逐他,說:“國家的存亡,這是天意,小孩子知道什么?”欒書說:“楚軍輕佻,加固營壘而等待他們,三天一定退軍。乘他們退走而加以追擊,一定可以得勝。”郤至說:“楚國有六個空子,我們不可失掉時機:楚國的兩個卿不和;楚共王的親兵們從舊家中選拔,都已衰老;鄭國雖然擺開陣勢卻不整齊;蠻人雖有軍隊卻沒有陣容;楚軍擺陣不避諱月底;士兵在陣中就喧鬧,各陣式相聯(lián)合后就更加喧鬧,各軍彼此觀望依賴,沒有戰(zhàn)斗意志。舊家子弟的士兵不一定是強兵,所以這些都觸犯了天意和兵家大忌。我們一定能戰(zhàn)勝他們。” 楚子登巢車以望晉軍,子重使大宰伯州犁侍于王后。王曰:“騁而左右,何也?”曰:“召軍吏也。”“皆聚于軍中矣!”曰:“合謀也。”“張幕矣。”曰:“虔卜于先君也。”“徹幕矣!”曰:“將發(fā)命也。”“甚囂,且塵上矣!”曰:“將塞井夷灶而為行也。”“皆乘矣,左右執(zhí)兵而下矣!”曰:“聽誓也。”“戰(zhàn)乎?”曰:“未可知也。”“乘而左右皆下矣!”曰:“戰(zhàn)禱也。”伯州犁以公卒告王。苗賁皇在晉侯之側(cè),亦以王卒告。皆曰:“國士在,且厚,不可當(dāng)也。”苗賁皇言于晉侯曰:“楚之良,在其中軍王族而已。請分良以擊其左右,而三軍萃于王卒,必大敗之。”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復(fù)》,曰:‘南國戚,射其元王中厥目。’國戚王傷,不敗何待?”公従之。有淖于前,乃皆左右相違于淖。步毅御晉厲公,欒鍼為右。彭名御楚共王,潘黨為右。石首御鄭成公,唐茍為右。欒、范以其族夾公行,陷于淖。欒書將載晉侯,鍼曰:“書退!國有大任,焉得專之?且侵官,冒也;失官,慢也;離局,奸也。有三不罪焉,可犯也。”乃掀公以出于淖。 楚共王登上樓車了望晉軍。子重讓大宰伯州犁侍立在楚共王身后。楚共王說:“車子向左右馳騁,干什么?”伯州犁說:“這是召集軍官們。”楚共王說:“那些人都集合在中軍了。”伯州犁說:“這是一起謀議。”楚共王說:“帳幕張開了。”伯州犁說:“這是在先君的神主前占卜。”楚共王說:“帳幕撤除了。”伯州犁說:“這是將要發(fā)布命令了。”楚共王說:“喧鬧得厲害。而且塵土飛揚起來了。”伯州犁說:“這是準(zhǔn)備填井平灶擺開陣勢。”楚共王說:“都登上戰(zhàn)車了,將帥和車右都拿著武器下車了。”伯州犁說:“這是宣布號令。”楚共王說:“他們要作戰(zhàn)嗎?”伯州犁說:“還不能知道。”楚共王說:“晉軍上了戰(zhàn)車,將帥和車右又下來了。”伯州犁說:“這是戰(zhàn)前的祈禱。”伯州犁把晉厲公親兵的情況向楚共王報告。苗賁皇在晉厲公的旁邊,也把楚共王親兵的情況向晉厲公報告。晉厲公左右的將士們都說:“有國家中杰出的人物在那里,而且軍陣厚實,不能抵擋。”苗賁皇對晉厲公說:“楚國的精兵在于他們中軍的王族而已。請求把我們的精兵分開去攻擊他們的左右軍,再集中三軍攻打楚王的親兵,一定可以把他們打得大敗。”晉厲公讓太史占筮。太史說:“吉利。得到《復(fù)》。卦辭說:‘南方的國家局促,射它的國王,箭頭中目。’國家局促,國王受傷,不失敗,還等待什么?”晉厲公聽從了。晉軍營前頭有泥沼,于是晉軍都或左或右地避開泥沼而行。步毅駕御晉厲公的戰(zhàn)車,欒鍼作為車右。彭名駕御楚共王的戰(zhàn)車,潘黨作為車右。石首駕御鄭成公的戰(zhàn)車,唐茍作為車右。欒、范領(lǐng)著他們私族部隊左右護衛(wèi)著晉厲公前進。戰(zhàn)車陷在泥沼里。欒書打算將晉厲公裝載在自己車上。他兒子欒鍼說:“書退下去!國家有大事,你哪能一人攬了?而且侵犯別人的職權(quán),這是冒犯;丟棄自己的職責(zé),這是怠慢;離開自己的部下,這是擾亂。有三件罪名,不能違犯啊。”于是就掀起晉厲公的戰(zhàn)車離開泥沼。 癸巳,潘尫之黨與養(yǎng)由基蹲甲而射之,徹七札焉。以示王,曰:“君有二臣如此,何憂于戰(zhàn)?”王怒曰:“大辱國。詰朝,爾射,死藝。”呂锜(qí,yī)夢射月,中之,退入于泥。占之,曰:“姬姓,日也。異姓,月也,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于泥,亦必死矣。”及戰(zhàn),射共王,中目。王召養(yǎng)由基,與之兩矢,使射呂锜,中項,伏弢。以一矢復(fù)命。 六月二十八日,潘尫的兒子黨和養(yǎng)由基把皮甲重疊而射它,穿透了七層。拿去給楚共王看,說:“君王有這樣兩個臣下在這里,還有什么可怕的?”楚共王發(fā)怒說:“真丟人!明早作戰(zhàn),你們射箭,將會死在這武藝上。”呂锜夢見自己射月亮,射中,自己卻退進了泥塘里。占卜,說:“姬姓,是太陽;異姓,是月亮,這一定是楚共王了。射中了他,自己又退進泥里,就一定會戰(zhàn)死。”等到作戰(zhàn)時,呂锜射中了楚共王的眼睛。楚王召喚養(yǎng)由基,給他兩支箭,讓他射呂锜。結(jié)果射中呂锜的脖子,伏在弓套上死了。養(yǎng)由基拿了剩下的一支向楚共王復(fù)命。 郤至三遇楚子之卒,見楚子,必下,免胄而趨風(fēng)。楚子使工尹襄問之以弓,曰:“方事之殷也,有韎韋之跗注,君子也。識見不谷而趨,無乃傷乎?”郤至見客,免胄承命,曰:“君之外臣至,從寡君之戎事,以君之靈,間蒙甲胄,不敢拜命,敢告不寧君命之辱,為事之故,敢肅使者。”三肅使者而退。 郤至三次碰到楚共王的士兵,見到楚共王時,一定下車,脫下頭盔,快步向前而走。楚共王派工尹襄送上一張弓去問候,說:“正當(dāng)戰(zhàn)事激烈的時候,有一位身穿淺紅色牛皮軍服的人,是君了啊!剛才見到我而快走,恐怕是受傷了吧!”郤至見到客人,脫下頭盔接受命令,說:“貴國君王的外臣郤至跟隨寡君作戰(zhàn),托君王的福,參與了披甲的行列,不敢拜謝命令。謹(jǐn)向君王報告沒有受傷,感謝君王惠賜給我的命令。由于戰(zhàn)事的緣故,謹(jǐn)向使者敬禮。”于是,三次向使者肅拜以后才退走。 晉韓厥従鄭伯,其御杜溷羅曰:“速従之!其御屢顧,不在馬,可及也。”韓厥曰:“不可以再辱國君。”乃止。郤至従鄭伯,其右茀翰胡曰:“諜輅之,余従之乘而俘以下。”郤至曰:“傷國君有刑。”亦止。石首曰:“衛(wèi)懿公唯不去其旗,是以敗于熒。”乃旌于弢中。唐茍謂石首曰:“子在君側(cè),敗者壹大。我不如子,子以君免,我請止。”乃死。 晉國的韓厥追趕鄭成公,他的車夫杜溷羅說:“是否趕快追上去?他們的御者屢屢回頭看,注意力不在馬上,可以趕上。”韓厥說:“不能再次羞辱國君。”于是就停止追趕。郤至追趕鄭成公,他的車右茀翰胡說:“另外派輕車從小道迎擊,我追上他的戰(zhàn)車而把他俘虜下來。”郤至說:“傷害國君要受到刑罰。”也停止了追趕。石首說:“從前衛(wèi)懿公由于不去掉他的旗子,所以才在熒地戰(zhàn)敗。”于是就把旗子放進弓袋里。唐茍對石首說:“您在國君旁邊,戰(zhàn)敗者應(yīng)該一心保護國君。我不如您,您帶著國君逃走,我請求留下。”于是唐茍就戰(zhàn)死了。 楚師薄于險,叔山冉謂養(yǎng)由基曰:“雖君有命,為國故,子必射!”乃射。再發(fā),盡殪。叔山冉搏人以投,中車,折軾。晉師乃止。囚楚公子伐。 楚軍被逼在險阻的地帶,叔山冉對養(yǎng)由基說:“雖然國君有命令,為了國家的緣故,您一定要射箭。”養(yǎng)由基就射晉軍,再射,被射的人都被射死。叔山冉舉起晉國人投擲過去,擲中戰(zhàn)車,折斷了車前的橫木。晉軍于是停下來。囚禁了楚國的公子茷。 欒鍼見子重之旌,請曰:“楚人謂夫旌,子重之麾也。彼其子重也。日臣之使于楚也,子重問晉國之勇。臣對曰:‘好以眾整。’曰:‘又何如?’臣對曰:‘好以暇。’今兩國治戎,行人不使,不可謂整。臨事而食言,不可謂暇。請攝飲焉。”公許之。使行人執(zhí)榼(kē,木質(zhì)酒器)承飲,造于子重,曰:“寡君乏使,使鍼御持矛。是以不得犒從者,使某攝飲。”子重曰:“夫子嘗與吾言于楚,必是故也,不亦識乎!”受而飲之。免使者而復(fù)鼓。 欒鍼見到子重的旌旗,請求說:“楚國人說那面旌旗是子重的旗號,他恐怕就是子重吧。當(dāng)初下臣出使到楚國,子重問起晉國的勇武表現(xiàn)在哪里,下臣回答說:‘喜好整齊,按部就班。’子重說:‘還有什么?’下臣回答說:‘喜好從容不迫。’現(xiàn)在兩國興兵,不派遣使者,不能說是按部就班;臨到事情而不講信用,不能說是從容不迫。請君王派人替我給子重進酒。”晉厲公答應(yīng)了,派遣使者拿著酒器奉酒,到了子重那里,說:“寡君缺乏使者,讓欒鍼執(zhí)矛侍立在他左右,因此不能犒賞您的從者,派我前來代他送酒。”子重說:“他老人家曾經(jīng)跟我在楚國說過一番話,送酒來一定是這個原因。他的記憶力不也是很強嗎?”受酒而飲,不留難使者而重新?lián)艄摹?span lang=EN-US> 旦而戰(zhàn),見星未已。子反命軍吏察夷傷,補卒乘,繕甲兵,展車馬,雞鳴而食,唯命是聽。晉人患之。苗賁皇徇曰:“搜乘補卒,秣馬利兵,修陳固列,蓐食申禱,明日復(fù)戰(zhàn)。”乃逸楚囚。王聞之,召子反謀。谷陽豎獻飲于子反,子反醉而不能見。王曰:“天敗楚也夫!余不可以待。”乃宵遁。晉入楚軍,三日谷。范文子立于戎馬之前,曰:“君幼,諸臣不佞,何以及此?君其戒之!《周書》曰‘唯命不于常’,有德之謂。” 早晨開始作戰(zhàn),直到黃昏還沒有結(jié)束戰(zhàn)爭。子反命令軍官視察傷情,補充步兵車兵,修理盔甲武器,陳列戰(zhàn)車馬匹,雞叫的時候吃飯,唯主帥的命令是聽。晉國因此擔(dān)心。苗賁皇通告全軍說:“檢閱戰(zhàn)車、補充士卒,喂好馬匹,磨快武器,整頓軍陣、鞏固行列,飽吃一頓、再次禱告,明天再戰(zhàn)!”就故意放松楚國的俘虜讓他們逃走。楚共王聽到這些情況,召子反一起商量。穀陽豎獻酒給子反,子反喝醉了不能進見。楚共王說:“這是上天要讓楚國失敗?。∥也荒艿却恕?#8221;于是就夜里逃走了。晉軍進入楚國軍營,吃了三天楚軍留下的糧食。范文子站在兵馬前面,說:“君王年幼,下臣們不才,怎么能得到這個地步?君王還是要警惕?。 吨軙氛f,‘天命不能常在不變’,說的是有德的人就可以享有天命。” 楚師還,及瑕,王使謂子反曰:“先大夫之覆師徒者,君不在。子無以為過,不谷之罪也。”子反再拜稽首曰:“君賜臣死,死且不朽。臣之卒實奔,臣之罪也。”子重復(fù)謂子反曰:“初隕師徒者,而亦聞之矣!盍圖之?”對曰:“雖微先大夫有之,大夫命側(cè),側(cè)敢不義?側(cè)亡君師,敢忘其死。”王使止之,弗及而卒。 楚軍回去,到達瑕地,楚共王派人對子反說:“先大夫讓軍隊覆沒,當(dāng)時國君不在軍中?,F(xiàn)在您沒有過錯,這是我的罪過。”子反再拜叩頭說:“君王賜下臣去死,死而不朽。下臣的士兵的確敗逃了,這是下臣的罪過。”子重也派人對子反說:“當(dāng)初讓軍隊覆沒的人,他的結(jié)果你也聽到過了。何不自己打算一下!”子反回答說:“即使沒有先大夫自殺謝罪的事,大夫命令側(cè)死去,側(cè)豈敢貪生而陷于不義?側(cè)使國君的軍隊敗亡,豈敢忘記一死?”楚共王派人阻止他,沒來得及,子反就自殺了。 戰(zhàn)之日,齊國佐、高無咎至于師。衛(wèi)侯出于衛(wèi),公出于壞隤。宣伯通于穆姜,欲去季、孟,而取其室。將行,穆姜送公,而使逐二子。公以晉難告,曰:“請反而聽命。”姜怒,公子偃、公子鉏趨過,指之曰:“女不可,是皆君也。”公待于壞隤,申宮儆備,設(shè)守而后行,是以后。使孟獻子守于公宮。 作戰(zhàn)的第二天,齊國國佐、高無咎到達軍中,衛(wèi)獻公從衛(wèi)國出來,魯成公從壞隤出來。宣伯和穆姜私通,想要去掉季、孟兩人而占取他們的家財。成公將要出行,穆姜送他,讓他驅(qū)逐這兩個人。成公把晉國的危難告訴她,說:“請等我回來再聽取您的命令。”穆姜生氣,公子偃、公子鉏快步走過,穆姜指著他們說:“你要不同意,他們都可以是國君!”魯成公在壞隤等待,防護宮室、加強戒備、設(shè)置守衛(wèi),然后出行,所以去晚了。讓孟獻子在公宮留守。 秋,會于沙隨,謀伐鄭也。宣伯使告郤犨曰:“魯侯待于壞隤以待勝者。”郤犨將新軍,且為公族大夫,以主東諸侯。取貨于宣伯而訴公于晉侯,晉侯不見公。 秋季,魯成公和晉厲公、齊靈公、衛(wèi)獻公、宋國華元、邾國人在沙隨會見,商量進攻鄭國。宣伯派人告訴郤犫說:“魯侯在壞隤等著,以等待勝利者。”郤犫率領(lǐng)新軍,同時做公族大夫,主持東方諸侯的事務(wù)。他從宣伯那里拿了財物,而在晉厲公那里毀謗魯成公。晉厲公就不和魯成公見面。 曹人請于晉曰:“自我先君宣公即位,國人曰:‘若之何憂猶未弭?’而又討我寡君,以亡曹國社稷之鎮(zhèn)公子,是大泯曹也。先君無乃有罪乎?若有罪,則君列諸會矣。君唯不遺德刑,以伯諸侯。豈獨遺諸敝邑?取私布之。” 曹國人向晉國請求說:“自從我先君宣公去世,國內(nèi)的人們說:‘怎么辦?憂患還沒有消除。’而貴國又討伐我寡君,因而使鎮(zhèn)撫曹國國家的公子子臧逃亡,這是在大舉滅曹,莫非由于先君有罪吧!可是如果有罪,那么君王又使他參加會盟。君王不丟失德行和刑罰,所以才能稱霸諸侯,豈獨丟棄敝邑?謹(jǐn)在私下向貴國表達真情。” 七月,公會尹武公及諸侯伐鄭。將行,姜又命公如初。公又申守而行。諸侯之師次于鄭西。我?guī)煷斡诙綋P,不敢過鄭。子叔聲伯使叔孫豹請逆于晉師。為食于鄭郊。師逆以至。聲伯四日不食以待之,食使者而后食。 七月,魯成公會合尹武公和諸侯進攻鄭國。成公將要出行,穆姜又像以前一樣命令成公。成公又在宮中設(shè)了防備以后才出行。諸侯的軍隊駐扎在鄭國西部,我國的軍隊駐扎在督揚,不敢經(jīng)過鄭國。子叔聲伯派叔孫豹請求晉軍前來迎接我軍,又在鄭國郊外為晉軍準(zhǔn)備飯食。晉軍為迎接我軍而來到。聲伯四天沒有吃飯等著他們,直到讓晉國的使者吃了飯以后自己才吃。 諸侯遷于制田。知武子佐下軍,以諸侯之師侵陳,至于鳴鹿。遂侵蔡。未反,諸侯遷于潁上。戊午,鄭子罕宵軍之,宋、齊、衛(wèi)皆失軍。 諸侯遷移到制田,知武子作為下軍副帥,率領(lǐng)諸侯的軍隊入侵陳國,到達鳴鹿,因此入侵蔡國。還沒有回來,諸侯又遷移到潁上。七月二十四日,鄭國的子罕發(fā)動夜襲,宋國、齊國、衛(wèi)國都潰不成軍。 曹人復(fù)請于晉,晉侯謂子臧:“反,吾歸而君。”子臧反,曹伯歸。子臧盡致其邑與卿而不出。 曹國人再次向晉國請求。晉厲公對子臧說:“你回去,我送回你們國君。”子臧回國,曹成公也回來了,子臧把他的封邑和卿的職位全部交出去而不再做官。 宣伯使告郤犨曰:“魯之有季、孟,猶晉之有欒、范也,政令于是乎成。今其謀曰:‘晉政多門,不可従也。寧事齊、楚,有亡而已,蔑従晉矣。’若欲得志于魯,請止行父而殺之,我斃蔑也而事晉,蔑有貳矣。魯不貳,小國必睦。不然,歸必叛矣。” 叔孫僑如派人告訴郤犫說:“魯國有季氏、孟氏,就好像晉國有欒氏、范氏,政令就是在那里制訂的?,F(xiàn)在他們商量說:‘晉國的政令出于不同的家族,不能統(tǒng)一,這是不能服從的。寧可事奉齊國和楚國,哪怕亡國,也不要跟從晉國了。’晉國如果要在魯國行使自己的意志,請留下行父而殺了他,我把蔑殺死,事奉晉國,就沒有二心了。魯國沒有二心,其他小國一定服從晉國。不這樣,行父回國就必然背叛晉國。” 九月,晉人執(zhí)季文子于苕丘。公還,待于鄆。使子叔聲伯請季孫于晉,郤犨曰:“茍去仲孫蔑而止季孫行父,吾與子國,親于公室。”對曰:“僑如之情,子必聞之矣。若去蔑與行父,是大棄魯國而罪寡君也。若猶不棄,而惠徼周公之福,使寡君得事晉君。則夫二人者,魯國社稷之臣也。若朝亡之,魯必夕亡。以魯之密邇仇讎,亡而為仇,治之何及?”郤犨曰:“吾為子請邑。”對曰:“嬰齊,魯之常隸也,敢介大國以求厚焉!承寡君之命以請,若得所請,吾子之賜多矣。又何求?”范文子謂欒武子曰:“季孫于魯,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馬不食粟,可不謂忠乎?信讒慝而棄忠良,若諸侯何?子叔嬰齊奉君命無私,謀國家不貳,圖其身不忘其君。若虛其請,是棄善人也。子其圖之!”乃許魯平,赦季孫。 九月,晉國人在苕丘逮捕了季孫行父。成公回來。在鄆地等待,派子叔聲伯向晉國請求放回季孫。郤犫說:“如果去掉仲孫蔑而留下季孫行父,我給您魯國的政權(quán),對待您比對公室還親。”聲伯回答說:“僑如的情況,您一定聽到了。如果去掉蔑和行父,這是大大地丟棄魯國而加罪寡君。如果還不丟棄魯國,而承您向周公求福,讓寡君能夠事奉晉國國君,那么這兩個人,是魯國的社稷之臣。如果早晨去掉他們,魯國必然晚上滅亡。魯國靠近晉國的仇敵,滅亡了以后就會變成仇敵,還來得及補救嗎?”郤犫說:“我為您請求封邑。”聲伯回答說:“嬰齊,是魯國的小臣,豈敢仗恃大國以求取豐厚的官祿?我奉了寡君的命令前來請求,如果得到所請求的,您的恩賜就很多了,還有什么請求?”范文子對欒武子說:“季孫在魯國,輔助過兩個國君。妾不穿絲綢,馬不吃糧食,難道他不是忠誠嗎?相信奸邪而丟棄忠良,怎么對付諸侯?子叔嬰齊接受國君的命令沒有私心,為國家謀劃也沒有二心,為自己打算而不忘國君。如果拒絕他的請求,這是丟棄善人?。∧€是考慮一下吧!”于是允許魯國講和,赦免了季孫行父。 冬十月,出叔孫僑如而盟之,僑如奔齊。 冬季,十月,放逐叔孫僑如并且和大夫們結(jié)盟。僑如逃亡到齊國。 十二月,季孫及郤犨盟于扈。歸,刺公子偃,召叔孫豹于齊而立之。 十二月,季孫和郤犫在扈地結(jié)盟?;貒禋⒘斯淤?,把叔孫豹從齊國召回而立了他。 齊聲孟子通僑如,使立于高、國之間。僑如曰:“不可以再罪。”奔衛(wèi),亦間于卿。 齊國的聲孟子和僑如私通,讓他位于高氏、國氏之間。僑如說:“不能再犯罪了。”便逃亡到衛(wèi)國,也位于各卿之間。 晉侯使郤至獻楚捷于周,與單襄公語,驟稱其伐。單子語諸大夫曰:“溫季其亡乎!位于七人之下,而求掩其上。怨之所聚,亂之本也。多怨而階亂,何以在位?《夏書》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將慎其細也。今而明之,其可乎?” 晉厲公派遣郤至到成周去獻對楚國作戰(zhàn)的戰(zhàn)利品,郤至和單襄公說話,屢次夸耀自己的功勞。單襄公對大夫們說:“郤至恐怕要被殺吧!他的地位在七個人之下,而想要蓋過他的上級。聚集怨恨,這是禍亂的根本。多招怨恨,是自造禍亂的階梯,怎么還能據(jù)有官位?《夏書》說:‘怨恨難道只是在看得到的地方?看不到的倒是應(yīng)該考慮。’這是說在細微之處也要謹(jǐn)慎?,F(xiàn)在郤至把看不到的怨恨都變得明顯了,這樣可以嗎?”
成公十七年(前574年) 【經(jīng)】 十有七年春,衛(wèi)北宮括帥師侵鄭。夏,公會尹子、單子、晉侯、齊侯、宋公、衛(wèi)侯、曹伯、邾人伐鄭。六月乙酋,同盟于柯陵。秋,公至自會。齊高無咎出奔莒。九月辛丑,用郊。晉侯使荀罃來乞師。冬,公會單子、晉侯、宋公、衛(wèi)侯、曹伯、齊人、邾人伐鄭。十有一月,公至自伐鄭。壬申,公孫嬰卒于貍脤。十有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邾子玃且卒。晉殺其大夫郤锜、郤犨、郤至。楚人滅舒庸。 【傳】 十七年春,王正月,鄭子駟侵晉虛、滑。衛(wèi)北宮括救晉,侵鄭,至于高氏。 十七年春季,周王朝歷法的正月,鄭國子駟進攻晉國的虛、滑兩地。衛(wèi)國的北宮括救援晉國,侵襲鄭國,到達高氏。 夏五月,鄭大子髡頑、侯孺為質(zhì)于楚,楚公子成、公子寅戍鄭。公會尹武公、單襄公及諸侯伐鄭,自戲童至于曲洧。 夏季,五月,鄭國太子髡頑和侯卻獳到楚國作為人質(zhì),楚國公子成、公子寅戍守在鄭國。魯成公會合尹武公、單襄公以及諸侯進攻鄭國,從戲童到達曲洧。 晉范文子反自鄢陵,使其祝宗祈死,曰:“君驕侈而克敵,是天益其疾也。難將作矣!愛我者惟祝我,使我速死,無及于難,范氏之福也。”六月戊辰,士燮卒。 晉國的范文子從鄢陵回國,讓他的祝宗祈求早點死去,說:“國君驕橫奢侈而又戰(zhàn)勝敵人,這是上天增加他的毛病,禍難將要起來了。愛我的人只有詛咒我,讓我快點死去,不要及于禍難,這就是范氏的福氣。”六月初九日,”范文子死。 乙酉同盟于柯陵,尋戚之盟也。 六月二十六日,魯成公和尹子、單子、晉厲公、齊靈公、宋平公、衛(wèi)獻公、曹成公、邾國人在柯陵結(jié)盟,這是為了重溫戚地的盟會。 楚子重救鄭,師于首止。諸侯還。 楚國的子重援救鄭國,軍隊駐扎在首止。諸侯就退兵回國。 齊慶克通于聲孟子,與婦人蒙衣乘輦而入于閎。鮑牽見之,以告國武子,武子召慶克而謂之。慶克久不出,而告夫人曰:“國子謫我!”夫人怒。國子相靈公以會,高、鮑處守。及還,將至,閉門而索客。孟子訴之曰:“高、鮑將不納君,而立公子角。國子知之。”秋七月壬寅,刖鮑牽而逐高無咎。無咎奔莒,高弱以盧叛。齊人來召鮑國而立之。 齊國的慶克和聲孟子私通,穿著女人衣服和女人一起坐輦進入宮中的夾道門。鮑牽見到了,報告國武子。武子把慶克召來告訴他。慶克躲在家里很久不出門,報告聲孟子說:“國子責(zé)備我。”聲孟子發(fā)怒。國武子作為齊靈公的相禮參加會見,高無咎、鮑牽留守。等到回國,將要到達的時候,關(guān)閉城門,檢查旅客。聲孟子誣陷說:“高、鮑兩人打算不接納國君而立公子角,國子參與這件事。”秋季,七月十三日,砍去了鮑牽的雙腳而驅(qū)逐了高無咎。高無咎逃亡到莒國。高弱據(jù)有盧地而發(fā)動叛亂。齊國人來魯國召回鮑國而立了他。 初,鮑國去鮑氏而來為施孝叔臣。施氏卜宰,匡句須吉。施氏之宰,有百室之邑。與匡句須邑,使為宰。以讓鮑國,而致邑焉。施孝叔曰:“子實吉。”對曰:“能與忠良,吉孰大焉!”鮑國相施氏忠,故齊人取以為鮑氏后。仲尼曰:“鮑莊子之知不如葵,葵猶能衛(wèi)其足。” 當(dāng)初,鮑國離開鮑氏來魯國做施孝叔的家臣。施氏占卜總管的人選,匡句須吉利。施氏的總管擁有一百家的采邑。施氏給了匡句須采邑,讓他做總管,他卻讓給鮑國而且把采邑也給了鮑國。施孝叔說:“你是占卜認(rèn)為吉利的。”匡句須回答說:“能夠給忠良,還有比這再大的吉利嗎?”鮑國輔助施氏很忠誠,所以齊國人把他召回去作為鮑氏的后嗣??鬃诱f:“鮑牽的聰明不如葵菜,葵菜還能保護自己的腳。” 冬,諸侯伐鄭。十月庚午,圍鄭。楚公子申救鄭,師于汝上。十一月,諸侯還。 冬季,諸侯進攻鄭國。十月十二日,包圍鄭國。楚國公子申救援鄭國,軍隊駐扎在汝水邊上。十一月,諸侯退兵回國。 初,聲伯夢涉洹,或與己瓊瑰,食之,泣而為瓊瑰,盈其懷。従而歌之曰:“濟洹之水,贈我以瓊瑰。歸乎!歸乎!瓊瑰盈吾懷乎!”懼不敢占也。還自鄭,壬申,至于貍脤而占之,曰:“余恐死,故不敢占也。今眾繁而従余三年矣,無傷也。”言之,之莫而卒。 當(dāng)初,聲伯夢見步行渡過洹水,有人將瓊瑰給他吃了,哭出來的眼淚都成了瓊瑰裝滿懷抱,跟著唱歌說:“渡過洹水,贈給我瓊瑰。回去吧回去吧,瓊瑰裝滿我的懷內(nèi)!”醒來由于害怕而不敢占卜。從鄭國回來,十一月某一天,到達貍脤,而占卜這件事,說:“我害怕死,所以不敢占卜?,F(xiàn)在大家跟隨我已經(jīng)三年了,沒有妨礙了。”說了這件事,到晚上就死了。 齊侯使崔杼為大夫,使慶克佐之,帥師圍盧。國佐従諸侯圍鄭,以難請而歸。遂如盧師,殺慶克,以谷叛。齊侯與之盟于徐關(guān)而復(fù)之。十二月,盧降。使國勝告難于晉,待命于清。 齊靈公派崔杼做大夫,派慶克輔佐他,率領(lǐng)軍隊包圍盧地。國佐跟從諸侯包圍鄭國,由于齊國發(fā)生禍難請求回國。國佐于是就到了包圍盧地的軍隊里,殺了慶克,據(jù)有穀地而發(fā)動叛亂。齊靈公和國佐在徐關(guān)結(jié)盟以后,恢復(fù)了他的官位。十二月,盧地人投降。齊靈公派遣國勝向晉國報告禍難,并且讓他在清地等候命令。 晉厲公侈,多外嬖。反自鄢陵,欲盡去群大夫,而立其左右。胥童以胥克之廢也,怨郤氏,而嬖于厲公。郤锜奪夷陽五田,五亦嬖于厲公。郤犨與長魚矯爭田,執(zhí)而梏之,與其父母妻子同一轅。既,矯亦嬖于厲公。欒書怨郤至,以其不従己而敗楚師也,欲廢之。使楚公子伐告公曰:“此戰(zhàn)也,郤至實召寡君。以東師之未至也,與軍帥之不具也,曰:‘此必??!吾因奉孫周以事君。’”公告欒書,書曰:“其有焉!不然,豈其死之不恤,而受敵使乎?君盍嘗使諸周而察之?”郤至聘于周,欒書使孫周見之。公使覘之,信。遂怨郤至。 晉厲公奢侈,有很多寵信的大夫。從鄢陵回來,想要全部去掉其他的大夫,而立左右寵信的人。胥童因為胥克的被廢,怨恨郤氏而成為厲公寵臣。郤犫奪走了夷陽五的土田,夷陽五也為厲公所寵信。郤犫和長魚矯爭奪土田,把長魚矯逮捕囚禁,和他的父母妻子同系在一個車轅上。不久以后,長魚矯也受到厲公的寵信。欒書怨恨郤至,因為他不聽自己的主意而又打敗了楚軍,想要廢掉他。欒書讓楚國的公子茷告訴厲公說:“這次戰(zhàn)役,郤至實在是召來我寡君的,因為東方的軍隊沒有到達和晉軍統(tǒng)帥沒有完全出動,他說:‘這一戰(zhàn)晉國必然失敗,我就乘機擁立孫周來事奉君王。’”厲公告訴欒書。欒書說:“恐怕有這回事。否則,難道他會不顧慮死,而接受敵人的使者嗎?君王何不試著派他到成周而考察他一下呢?”郤至到成周聘問,欒書讓孫周接見他,晉厲公派人窺探,證實了。于是厲公就怨恨郤至。 厲公田,與婦人先殺而飲酒,后使大夫殺。郤至奉豕,寺人孟張奪之,郤至射而殺之。公曰:“季子欺余。” 晉厲公打獵,和女人一起首先射獵,并且喝酒,然后讓大夫射獵。郤至奉獻野豬,寺人孟張奪走野豬,郤至射死了孟張。厲公說:“郤至欺負(fù)我!” 厲公將作難,胥童曰:“必先三郤,族大多怨。去大族不逼,敵多怨有庸。”公曰:“然。”郤氏聞之,郤锜欲攻公,曰:“雖死,君必危。”郤至曰:“人所以立,信、知、勇也。信不叛君,知不害民,勇不作亂。失茲三者,其誰與我?死而多怨,將安用之?君實有臣而殺之,其謂君何?我之有罪,吾死后矣!若殺不辜,將失其民,欲安,得乎?待命而已!受君之祿是以聚黨。有黨而爭命,罪孰大焉!” 厲公準(zhǔn)備發(fā)動群臣討伐郤至,胥童說:“一定要先從三郤開刀。他們族大,怨恨多。去掉大族,公室就不受逼迫;討伐怨恨多的,容易有功。”厲公說:“對。”郤氏聽到這件事,郤锜想要攻打厲公,說:“雖然我們一族就要死了,國君也必定危險了。”郤至說:“人能站得住,是由于有信用、明智、勇敢。有信用不能背叛國君,明智不能殘害百姓,勇敢不能發(fā)動禍難。沒有這三樣,還有誰親近我們?死了又增多怨恨,還有什么用?國君有了臣下而殺了他們,能把國君怎么辦?我若有罪,死得已經(jīng)晚了。如果國君殺害的是無罪的人,他將要失掉百姓,想要安定,行嗎?還是聽候命令吧。受了國君的祿位,因此才能聚集親族。有了親族而和國君相爭,還有比這更大的罪過嗎?” 壬午,胥童、夷羊五帥甲八百,將攻郤氏。長魚矯請無用眾,公使清沸魋助之,抽戈結(jié)衽,而偽訟者。三郤將謀于榭。矯以戈殺駒伯、苦成叔于其位。溫季曰:“逃威也!”遂趨。矯及諸其車,以戈殺之,皆尸諸朝。 十二月二十六日,胥童、夷羊五率領(lǐng)甲士八百人準(zhǔn)備進攻郤氏,長魚矯請求不要興師動眾,晉厲公派清沸魋去幫助他們。長魚矯和清沸魋抽出戈來,衣襟相結(jié),裝成打架爭訟的樣子。三郤準(zhǔn)備在臺榭里和他們計議,長魚矯乘機用戈在座位上刺死了郤锜和郤犫。郤至說:“無罪被殺,不如逃走。”于是趕快逃走。長魚矯追上郤至的車子,用戈刺死了他。都陳尸在朝廷上。 胥童以甲劫欒書、中行偃于朝。矯曰:“不殺二子,憂必及君。”公曰:“一朝而尸三卿,余不忍益也。”對曰:“人將忍君。臣聞亂在外為奸,在內(nèi)為軌。御奸以德,御軌以刑。不施而殺,不可謂德。臣逼而不討,不可謂刑。德刑不立,奸軌并至。臣請行。”遂出奔狄。公使辭于二子,曰:“寡人有討于郤氏,既伏其辜矣。大夫無辱,其復(fù)職位。”皆再拜稽首曰:“君討有罪,而免臣于死,君之惠也。二臣雖死,敢忘君德。”乃皆歸。公使胥童為卿。 胥童帶領(lǐng)甲士在朝廷上劫持了欒書、中行偃。長魚矯說:“不殺這兩個人,憂患必然會到國君身上。”晉厲公說:“一天之中而把三個卿的尸擺在朝上,我不忍心增加了。”長魚矯回答說:“別人對君王會忍心的。下臣聽說禍亂在外就是奸,在內(nèi)就是軌。用德行來對待奸,用刑罰來對待軌。不施教化就加以殺戮,不能叫做德行;臣下逼迫國君而不加討伐,不能叫做刑罰。德行和刑罰不加樹立,奸、軌就一起來了,下臣請求離去。”于是就逃亡到狄人那里。厲公派人向欒書和中行偃辭謝說:“寡人討伐郤氏,郤氏已經(jīng)伏罪,大夫不要把劫持的事作為恥辱,還是各復(fù)其位吧!”他們都再拜叩頭說:“君王討伐有罪的人,而赦免下臣一死,這是君王的恩惠。我們兩個人即使死了,哪里敢忘記君王的恩德?”于是都回去了。晉厲公派胥童做卿。 公游于匠麗氏,欒書、中行偃遂執(zhí)公焉。召士匄,士匄辭。召韓厥,韓厥辭,曰:“昔吾畜于趙氏,孟姬之讒,吾能違兵。古人有言曰:‘殺老牛莫之敢尸。’而況君乎?二三子不能事君,焉用厥也!” 晉厲公在匠麗氏那里游玩,欒書、中行偃就乘機抓住了他。召喚士匄,士匄辭謝。召喚韓厥,韓厥辭謝說:“從前我在趙氏家里養(yǎng)大,孟姬誣陷趙氏,我能頂住不出兵。古人有話說,‘殺老牛沒有人敢作主’,何況是國君呢?您幾位不能事奉國君,又哪里用得到厥呢?” 舒庸人以楚師之?dāng)∫?,道吳人圍巢,伐駕,圍厘、虺,遂恃吳而不設(shè)備。楚公子櫜師襲舒庸,滅之。 舒庸人由于楚軍的戰(zhàn)敗,引導(dǎo)吳國人包圍巢地,進攻駕地,包圍厘地和虺地,因此就依仗著吳國而不設(shè)防。楚國公子槖師入侵舒庸,滅亡了舒庸。 閏月乙卯晦,欒書、中行偃殺胥童。民不與郤氏,胥童道君為亂,故皆書曰:“晉殺其大夫。” 閏月二十九日,欒書、中行偃殺了胥童。百姓不親附郤氏,胥童引導(dǎo)國君作亂,所以《春秋》都記載說“晉殺其大夫”。
成公十八年(前573年) 【經(jīng)】 十有八年春王正月,晉殺其大夫胥童。庚申,晉弒其君州蒲。齊殺其大夫國佐。公如晉。夏,楚子、鄭伯伐宋。宋魚石復(fù)入于彭城。公至自晉。晉侯使士匄來聘。秋,杞伯來朝。八月,邾子來朝,筑鹿囿。己丑,公薨于路寢。冬,楚人、鄭人侵宋。晉侯使士魴來乞師。十有二月,仲孫蔑會晉侯、宋公、衛(wèi)侯、邾子、齊崔杼同盟于虛朾。丁未,葬我君成公。 【傳】 十八年春,王正月庚申,晉欒書、中行偃使程滑弒厲公,葬之于翼東門之外,以車一乘。使荀罃、士魴逆周子于京師而立之,生十四年矣。大夫逆于清原,周子曰:“孤始愿不及此。雖及此,豈非天乎!抑人之求君,使出命也,立而不従,將安用君?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共而従君,神之所福也。”對曰:“群臣之愿也,敢不唯命是聽。”庚午,盟而入,館于伯子同氏。辛巳,朝于武宮,逐不臣者七人。周子有兄而無慧,不能辨菽麥,故不可立。 十八年春季,周王朝歷法的正月初五日,晉國的欒書、中行偃派程滑殺死晉厲公,葬在翼地的東門外邊,僅僅用了一輛車子。派遣荀罃、士魴到京師迎接周子而立他為國君,這時周子才十四歲。大夫在清原迎接,周子說:“我開始的愿望并沒有到這地步,現(xiàn)在雖然到了這地步,難道不是上天的意志嗎?然而人們要求有國君,這是為了讓他發(fā)布命令。立了以后又不聽他的,還哪里用得著國君?您幾位用得著我,在今天;用不著,也在今天,恭敬而聽從國君,這是神靈所保佑的。”大夫們回答說:“這是下臣們的愿望,豈敢不唯命是聽。”十五日,結(jié)盟以后才進入國都,住在伯子同氏家里。二十六日,周子在武宮朝見。驅(qū)逐了不適合做臣的七個人。周子有一個哥哥是白癡,不能辨別豆子和麥子,所以不能立為國君。 齊為慶氏之難故,甲申晦,齊侯使士華免以戈殺國佐于內(nèi)宮之朝。師逃于夫人之宮。書曰:“齊殺其大夫國佐。”棄命,專殺,以谷叛故也。使清人殺國勝。國弱來奔,王湫奔萊。慶封為大夫,慶佐為司寇。既,齊侯反國弱,使嗣國氏,禮也。 齊國由于慶氏禍難的緣故,正月二十九日,齊靈公派士華免用戈把國佐殺死在內(nèi)宮的前堂,大家逃到夫人的宮里。《春秋》記載說“齊殺其大夫國佐”,這是由于國佐丟棄君命、專權(quán)殺人、據(jù)有穀地而叛變的緣故。讓清地人殺了國勝。國弱逃亡到魯國來。王湫逃亡到萊地。慶封做大夫,慶佐做司寇。不久以后,齊靈公讓國弱回國,要他繼承國氏宗嗣,這是合于禮的。 二月乙酉朔,晉侯悼公即位于朝。始命百官,施舍、己責(zé),逮鰥寡,振廢滯,匡乏困,救災(zāi)患,禁淫慝,薄賦斂,宥罪戾,節(jié)器用,時用民,欲無犯時。使魏相、士魴、魏頡、趙武為卿。荀家、荀會、欒黡、韓無忌為公族大夫,使訓(xùn)卿之子弟共儉孝弟。使士渥濁為大傅,使修范武子之法。右行辛為司空,使修士蒍之法。弁糾御戎,校正屬焉,使訓(xùn)諸御知義。荀賓為右,司士屬焉,使訓(xùn)勇力之士時使。卿無共御,立軍尉以攝之。祁奚為中軍尉,羊舌職佐之,魏絳為司馬,張老為候奄。鐸遏寇為上軍尉,籍偃為之司馬,使訓(xùn)卒乘親以聽命。程鄭為乘馬御,六騶屬焉,使訓(xùn)群騶知禮。凡六官之長,皆民譽也。舉不失職,官不易方,爵不逾德,師不陵正,旅不逼師,民無謗言,所以復(fù)霸也。 二月初一日,晉悼公在朝廷上即位。開始任命百官,賜舍財物而免除百姓對國家的欠債,照顧施恩惠給鰥夫寡婦,起用被廢黜和長居下位的好人,救濟貧困,援救災(zāi)難,禁止邪惡,少征賦稅,寬恕罪過,節(jié)約器用,在農(nóng)閑時使用農(nóng)民,個人的欲望不侵占農(nóng)時。派魏相、士魴、魏頡、趙武做卿;荀家、荀會、欒黡、韓無忌做公族大夫,讓他們教育卿的子弟恭敬、節(jié)儉、孝順、友愛。派士渥濁做太傅,讓他學(xué)習(xí)范武子的法度;右行辛做司空,讓他學(xué)習(xí)士?的法度。弁糾駕御戰(zhàn)車,校正官屬他管轄,讓他教育御者們明白道理。荀賓作為車右,司士官屬他管轄,讓他教育勇士們待時選用。卿沒有固定的御者,設(shè)立軍尉兼管這些事。祁奚做中軍尉,羊舌職輔佐他;魏絳做司馬,張老做偵察長,鐸遏寇做上軍尉,籍偃為他做司馬,讓他教育步兵車兵,一致聽從命令。程鄭做乘馬御,六騶屬他管轄,讓他教育他們明白禮儀。凡是各部門的長官,都是百姓贊揚的人。舉拔的人不失職,做官的人不改變常規(guī),爵位不超過德行,師不欺陵正,旅不逼迫師,百姓沒有指責(zé)的話,這就是晉悼公再次稱霸于諸侯的原因。 公如晉,朝嗣君也。 魯成公去到晉國,朝見新立的國君晉悼公。 夏六月,鄭伯侵宋,及曹門外。遂會楚子伐宋,取朝郟。楚子辛、鄭皇辰侵城郜,取幽丘,同伐彭城,納宋魚石、向為人、鱗朱、向帶、魚府焉,以三百乘戍之而還。書曰“復(fù)入”,凡去其國,國逆而立之,曰“入”;復(fù)其位,曰“復(fù)歸”;諸侯納之,曰“歸”。以惡曰復(fù)入。宋人患之。西鉏吾曰:“何也?若楚人與吾同惡,以德于我,吾固事之也,不敢貳矣。大國無厭,鄙我猶憾。不然,而收吾憎,使贊其政,以間吾釁,亦吾患也。今將崇諸侯之奸,而披其地,以塞夷庚。逞奸而攜服,毒諸侯而懼吳、晉。吾庸多矣,非吾憂也。且事晉何為?晉必恤之。” 夏季,六月,鄭成公入侵宋國,到達宋國曹門外。于是就會合楚共王一起進攻宋國,占領(lǐng)了朝郟。楚國子辛、鄭國的皇辰入侵城郜,占取幽丘。一起進攻彭城,送回了宋國的魚石、向為人、鱗朱、向帶、魚府,用三百輛戰(zhàn)車留守,然后回國。《春秋》記載說“復(fù)入”。凡是離開自己的國家,本國迎接而且立他,叫做“入”;回復(fù)原來的位置,叫做“復(fù)歸”;諸侯把他送回來,叫做“歸”;用武力的叫做“復(fù)入”。宋國人擔(dān)心這件事。西鉏吾說:“擔(dān)心干什么?如果楚國人和我們同仇敵愾,施恩德給我們,我們本來是會事奉他們的,不敢有三心二意?,F(xiàn)在大國的欲望沒有個止境,即使把我國作為他們的邊邑還會覺得遺憾。否則,收留我們討厭的人,讓他們輔助政事,等機會鉆我們的空子,也是我們的禍害?,F(xiàn)在卻尊崇諸侯的亂臣而且分給他們以土地,阻塞各國之間的通道,使亂臣得以快意而使服從他們的國家離心,毒害諸侯而使吳國,晉國恐懼,這樣,我們的利益多啦,并不是我們的憂患。而且事奉晉國為了什么?晉國必然會來救助我們。” 公至自晉。晉范宣子來聘,且拜朝也。君子謂:“晉于是乎有禮。” 魯成公從晉國回到魯國。晉國的范宣子來魯國聘問,同時答拜對晉君的朝見。君子認(rèn)為晉國在這件事情上合于禮。 秋,杞桓公來朝,勞公,且問晉故。公以晉君語之。杞伯于是驟朝于晉而請為昏。 秋季,杞桓公前來朝見,慰勞成公,同時詢問晉國的消息。成公把晉君的政治措施告訴他。杞桓公因此很快地向晉國朝見并請求通婚。 七月,宋老佐、華喜圍彭城,老佐卒焉。 七月,宋國的老佐、華喜包圍彭城,老佐死于這次戰(zhàn)役中。 八月,邾宣公來朝,即位而來見也。 八月,邾宣公前來朝見,這是由于他新即位而前來進見。 筑鹿囿,書,不時也。 魯國建造鹿囿,《春秋》所以記載這件事,是由于不合于時令。 己丑,公薨于路寢,言道也。 初七日,魯成公死在寢宮里,這是說合于正常的情況。 冬十一月,楚子重救彭城,伐宋,宋華元如晉告急。韓獻子為政,曰:“欲求得人,必先勤之,成霸安強,自宋始矣。”晉侯師于臺谷以救宋,遇楚師于靡角之谷。楚師還。 冬季,十一月,楚國的子重救援彭城,進攻宋國。宋國的華元去到晉國告急。這時韓獻子執(zhí)政,說:“想要得到別人的擁護,一定要先為他付出勤勞。成就霸業(yè),安定疆土,從宋國開始了。”晉悼公領(lǐng)兵駐扎在臺谷以救宋國。在靡角之谷和楚軍相遇,楚軍退走回國。 晉士魴來乞師。季文子問師數(shù)于臧武仲,對曰:“伐鄭之役,知伯實來,下軍之佐也。今彘季亦佐下軍,如伐鄭可也。事大國,無失班爵而加敬焉,禮也。”従之。 晉國的士魴前來請求出兵。季文子向臧武仲問出兵的數(shù)字,他回答說:“攻打鄭國那次戰(zhàn)役,是知伯來請求出兵的,他是下軍的輔佐。現(xiàn)在士魴也輔佐下軍,所出兵數(shù),像攻打鄭國時一樣就可以了。事奉大國,不要違背使者的爵位次序而要更加恭敬,這是合于禮的。”季文子聽從了。 十二月,孟獻子會于虛朾,謀救宋也。宋人辭諸侯而請師以圍彭城。孟獻子請于諸侯,而先歸會葬。 十二月,孟獻子和晉悼公、宋平公、衛(wèi)獻公、邾宣公、齊國崔杼在虛朾會見,策劃救援宋國。宋國人辭謝諸侯,而請求出兵以包圍彭城。孟獻子向諸侯請求先回國參加葬禮。 丁未,葬我君成公,書,順也。 十二月二十六日,“葬我君成公”,《春秋》這樣說,是表示一切安排順當(dā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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