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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私密生活全記錄(四)【皇帝之家】

 dym1969 2011-04-17

第四章

(1)

  永徽四年(公元652年)元月,武則天的頭生兒子李弘誕生了。為照顧自己,武則天特把母親楊氏夫人和守寡在家的姐姐珍花,接到宮里。并借生子之機(jī)向李治討要“宸妃”的稱號。怎奈以長孫無忌為首的元老們竭力反對,才不得不作罷。

  先前,王皇后與蕭淑妃勢不兩立。如今,憑空來了一個武昭儀,整日與皇上共享魚水之樂,奪走了皇上全部的寵愛。共同的失寵,使王、蕭兩人同病相憐,開始有了來往,兩人也逐漸拋棄了前嫌,由仇敵變成了盟友。常常有事無事在一起密談,商討怎樣去對付共同的敵人武則天。

  “皇后,武昭儀這個女人野心勃勃,你的鳳冠早晚會被她奪去。”蕭淑妃對王皇后說。

  “是啊,這武昭儀還一肚子壞水,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被禁閉兩個月,克扣一半例銀,就是她給皇上吹的枕頭風(fēng)。” “看她肚子又鼓起來了,八成又快生了?!蓖趸屎簏c點頭,扳起指頭數(shù)起來:“那個代王李弘不定是誰下的種。她五月進(jìn)宮,次年一月生子,兩頭掛撅,一共才八個多月就懷孕生子,這可能嗎?準(zhǔn)是她當(dāng)尼姑時,掛上的哪個野種。我看那個代王李弘一點都不像皇上。”

  “我看也不像,皇上臉圓,他臉長。”蕭淑妃覺得有門,湊過去問,“這事你給皇上說過沒有?”

  “還沒說。我怕皇上生氣,沒敢提。”

  “得給皇上說說,說的時候,口氣委婉一些,既不讓皇上覺得難堪,又能提醒他覺察這事?!笔捠珏紤]得還挺周到。

  “聽我舅舅柳中書說,為了沖淡連年的天災(zāi)人禍,朝廷準(zhǔn)備在今年元宵節(jié)舉行隆重活動,大宴諸王群臣、外國使節(jié),大放煙火爆竹。到時那武昭儀正好臨產(chǎn)坐月子,不能出門。你我姐妹一定要緊隨皇上,勸說皇上,把這武昭儀的囂張氣焰給打下去?!?br>
  “姐姐說得對?!笔捠珏ト琳?,躍躍欲試,說,“到時你打頭,我助陣?!?br>
  永徽五年(公元654年)新年剛過,元宵慶?;顒拥幕I備工作就緊鑼密鼓地進(jìn)行著。禮部和皇宮的各個局、院,人員穿梭般地來往。采購、預(yù)制,都忙得不亦樂乎。紫微殿里,武則天的臨產(chǎn)期也日益迫近,宮婢、太醫(yī)、接生婆日夜待命。但武則天不關(guān)心分內(nèi)的事,竟忙里偷閑,差人調(diào)來禮部擬定的慶典方案,細(xì)細(xì)翻閱。在后宮的安排上,方案上寫著:“正月十四,晚,大明宮大宴群臣、諸王、外國使節(jié);正月十五,上午,北校場閱兵,王皇后、蕭淑妃隨侍。晚,承天門觀燈,王皇后、四夫人、九嬪等隨侍?!狈喌竭@里,武則天心里浮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覺,這是嫉妒心在作怪。要不是臨產(chǎn)在即,她怎么也不會放過這等出頭露面的機(jī)會,怎么也不會讓那王皇后、蕭淑妃得意洋洋地去陪皇上、去接受百官使節(jié)和萬眾的頂禮膜拜。武則天氣哼哼地把方案拋到桌子上,差人叫來了皇帝李治。

  “皇上,大宴群臣、校場點兵,不應(yīng)該讓女人作陪?!?br>
  “怎么,你去不成,也不想讓別人去?”李治笑著說。

  “皇上,不是臣妾想去,是不愿意她們破壞莊嚴(yán)的氣氛。”這話一說出來,武則天也覺得站不住腳。但情急之下,又只得這樣說了。“昭儀,禮部這樣安排,自有他們的道理。且方案已經(jīng)諸大臣審議通過,發(fā)到了各部門。改也不好改了?!?br>
  “校場點兵時,四個夫人,為何單叫蕭淑妃去?!?br>
  “蕭淑妃非比其他三妃,已誕二公主和一王子。所以禮部安排了她。”

  武則天見勢已成定局,無可改變,默默尋思了一會,又開始擔(dān)心王皇后和蕭淑妃趁機(jī)說自己的壞話,倒自己的臺,于是對李治說:“臣妾不能隨皇上去閱兵觀燈,覺得是一大遺憾。等那天臣妾想叫侍女明麗跟皇上去,回來時好講給臣妾聽,以解臣妾之寂寞。”

  “嗬,你剛才還說女人不該去,那里哪還有她一個婢女站的地方?!崩钪涡χf。

  “讓明麗做金扇執(zhí)事吧,她站在皇上的背后執(zhí)扇,就等于臣妾在皇上身邊一樣。”

  “行,”李治答應(yīng)地倒挺爽快,“到觀燈那一天,肯定很熱鬧,就叫明麗回來講給你聽吧?!?br>
  “皇上,臣妾知道您這幾天挺忙,只要有空,您一定來看看臣妾。臣妾覺得肚子里的動靜越來越明顯了,八成快要生了?!蔽鋭t天說著,滿臉?gòu)尚?,拿起李治的手,放在凸起的肚皮上,“皇上,您摸摸,他在里面亂蹬呢?!?br>
  “試不出來啊?!崩钪蚊藘擅瑳]有感覺?!澳讯滟N上去試試。”武則天又扳著李治的臉貼到自己的肚皮上。

  “嗯,還真有動靜。”李治抬起頭問,“一共懷了多長時間了?”

  “這月十八是預(yù)產(chǎn)期。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到正月十八,正好十個月。”

  “那--代王弘兒怎么才懷了八個多月就生了?”

  “那是早產(chǎn)。您當(dāng)皇上,連這事都不懂?!蔽鋭t天摸著李治的臉,親昵地說。

  “昭儀,您還真能生,進(jìn)宮沒兩年,給朕生了兩孩子?!?br>
  武則天臉貼上李治的臉,說:“只要皇上聽臣妾的話,夜夜宿在翠微宮,臣妾保證一年至少給皇上生一個?!?br>
  今年的元宵節(jié),果然最盛。十四日晚,皇帝在大明殿大宴群臣、外國使節(jié)。十五日上午,車駕幸演武場。演武場上,旗幟高標(biāo),槍刀密布。有馬隊,有步兵,左右兩邊分列著九十八員上將。全都是虎體彪形、狼腰猿臂的好漢。這時,領(lǐng)隊的中郎將豆楚風(fēng)上前奏道:“請皇上下令演武。”

(2)

  “好,開始!”李治一揮手,命令道。豆楚風(fēng)轉(zhuǎn)過身子,把手中的小旗一揮,只見一隊隊身披嶄新甲胄的兵,手拿刀槍,威風(fēng)凜凜,氣宇軒昂,練開了陣法,喊號聲震天動地。李治連連拍手,笑逐顏開,對旁邊的王皇后說:“這豆楚風(fēng)還真會帶兵。”

  “皇上,臣妾看這豆楚風(fēng)有些面熟?!蓖趸屎蠊室庹f道?!八瓉硎浅刑扉T的宿衛(wèi)?!?br>
  “噢--”王皇后恍然大悟,“這豆楚風(fēng)和武昭儀挺熟,臣妾見他和武昭儀在承天門說過話哩?!?br>
  “是嗎?”李治隨口問了一句,也沒往深里想,只是瞪著眼睛,看操練的人馬。

  “這武昭儀也太不安分了,與值門的宿衛(wèi)將也有來往?!笔捠珏慌詭椭?。

  李治轉(zhuǎn)過臉說:“她今天要是來,見了這場面,肯定很高興?!?br>
  蕭淑妃和王皇后對了對眼神,撇了撇嘴。心想,話說到這里,他還不明白,還滿口夸她呢。

  十五日晚,駕臨皇宮外西大街的燈會。整個大街全部戒嚴(yán)。駕出時,有紅紗貼金燭籠二百對,加以琉璃玉柱掌扇,內(nèi)侍各執(zhí)紅紗珠珞燈籠,分列兩旁,御輦院人員推著御輦緩緩前往。駕入燈山,觀賞花燈。王皇后和李治并排坐在御輦上,她的玉手緊攥著李治的手,笑得光輝燦爛,好像從來沒有這么開心過。御輦旋轉(zhuǎn)一遭后,駕幸承天門。這時游人才開始放行。紛紛奔赴露臺下,瞻仰天表,山呼“吾皇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千歲”。歡呼聲響徹夜空,連紫微殿里的武則天也聽到了。她在屋子里,坐臥不安,恨得直咬牙,嫉妒之火忽忽地從頭頂向外冒。

  李治坐在承天門上興高采烈,對王皇后說:“朕這才知道做皇上的好處??!”

  “臣妾這才知道做皇后的尊嚴(yán)?!蓖趸屎蟪蛑钪?,語含憂怨地說。李治拍了拍王皇后的玉手,然后攥緊了它:“皇后,朕這幾年,確實對你不太好啊?!?br>
  “皇上能知道這一點,臣妾就知足了。”

  說話間,幾個王子公主排著隊過來,給父皇李治、母后王娘娘敬酒。李治很高興,接過杯子一一喝干,滿意地對王皇后說:“皇后雖然不曾生育,可這些王子公主也都是你的孩子。你應(yīng)該感到高興啊。只可惜那代王弘兒尚在懷抱中,不會走路,不能給他父皇、娘娘敬酒啊?!?br>
  “臣妾不認(rèn)那個什么代王弘兒?!蓖趸屎笊鷼獾胤畔卤?。

  “怎么?”李治詫異地問,“武昭儀又惹著你了?”

  “不是她惹著臣妾了,只是這代王李弘來路不明。”

  李治摸不著頭腦,急問王皇后:“此話怎講?”

  “武昭儀是到宮中八個月生下李弘的。常言道十月懷胎,由此上溯,這孩子是她在皇宮外懷上的。臣妾身為皇后,不得不察,不得不稟告皇上?!?br>
  李治笑了:“武昭儀說了,弘兒是早產(chǎn)?!?br>
  “早產(chǎn)?”蕭淑妃在一旁接上了話,“早產(chǎn)是身體不好,不小心閃著了才早產(chǎn)。她武昭儀身體這么棒,又身處皇宮,有人隨侍,不磕不碰,怎么會早產(chǎn)。臣妾生了三個孩子,這點經(jīng)驗還能沒有。她武昭儀騙得了皇上,還能騙得了我們女人。”

  李治給說糊涂了,一時算不出誰真誰假。他煩躁地擺擺手:“這事先不提,看燈看燈。好好的,你倆又來攪朕的興致。”

  王、蕭二人在元宵慶典上的一言一行和那惡毒的詆毀,很快被明麗添油加醋,傳到了武則天的耳朵里。武則天當(dāng)時聽了大吃一驚,出了一身冷汗,這真是要人命的造謠。一旦皇上信以為真,自己還不得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躺在床上,武則天徹夜難眠,緊張地想著對策,肚子還一陣疼過一陣,大概不出明天就要生產(chǎn)了。在心理和生理上,武則天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和壓力。

  十八日上午,孩子終于呱呱落地,當(dāng)宮婢報告說是一個公主時,武則天已疲憊交加,昏昏沉沉,她已兩天兩夜沒睡覺了。在這兩天里,李治也沒來看她一回。

  “快……快報知皇上?!蔽鋭t天臉色蒼白,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直到下午,李治才姍姍來遲,他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嬰兒,淡淡地問了幾句話,轉(zhuǎn)身就走了。當(dāng)時武則天正在睡覺,醒來后聽說這事,半天沒說話??磥?,皇上真的相信那兩個女人的壞話。若不及時采取有效的行動,一旦皇上被她們哄騙得鐵了心腸,自己就是再有百倍的努力,也難以恢復(fù)往日的寵愛。到那時,十幾年的期待,十幾年的努力,都會化為泡影。

  武則天緊急召見太醫(yī),接著又接見接生婆。施以重金,讓他們有所準(zhǔn)備,以應(yīng)付皇上的突然咨詢。

  二十五日,武則天在明麗耳邊密語了幾句,叫他去叫皇上,務(wù)必讓皇上來紫微殿一趟。

  明麗一路小跑,氣喘吁吁地來到兩儀殿。值門的內(nèi)侍報告李治:“皇上,紫微殿的明麗說有急事稟告皇上?!?br>
  “什么急事?”李治生氣地問。這幾天他很不高興,開始懷疑武昭儀的不貞,代王李弘在他的眼里,也越來越不像自己的孩子了。

  “她人跑得氣喘吁吁,滿臉通紅,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

  “讓她進(jìn)來?!?br>
  明麗進(jìn)門就趴在地上,叭叭地磕頭,直叫:“皇上救命!皇上救命!”

  李治又好氣又好笑,訓(xùn)斥道:“你在這好好的,救你什么命?”

(3)

  “皇上快去救武昭儀的命,再慢一步人就完了?!?br>
  “武昭儀怎么啦?”李治站起來,緊張地問。

  “昭儀不想活了,抱著小公主哭呢,說一會兒就去西海池自盡?!泵鼷愔笘|劃西地打著手勢說。

  “她好好的,自什么盡?”李治也慌了神,慌忙向外走,邊走邊問明麗。

  “婢子也不知為什么事,見她哭天喊地,尋死覓活的,怕出事,所以來稟告皇上?!?br>
  果然,等李治趕到翠微殿,里間傳來“嚶嚶”的哭泣聲,李治三步并二步地趕過去,只見武則天兩眼哭得像桃子一樣,左手?jǐn)堉趵詈?,右手抱著小公主,一口一個“我苦命的孩子,我苦命的孩子”。

  李治撫著武則天的肩膀:“你怎么啦,你說呀,你怎么啦?!?br>
  武則天抬起頭來,一雙大眼睛無限幽怨地看著李治。那長長的睫毛濕濕地,面頰上布滿了淚痕,幾滴晶瑩碩大的淚珠,一直滾落到蒼白的嘴唇邊,嘴唇還微微顫栗著……

  “皇上!”武則天叫了一聲,雙手捂臉,失聲痛哭起來。李治急了,扳住武則天的臉,問:“你到底怎么啦?”

  “皇上,臣妾冤?。√├?!”

  “你冤什么?”李治拿過宮婢遞來的巾帛,給武則天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有人見臣妾和皇上情篤意濃,就大造臣妾的輿論,把臣妾往死路上逼。”

  “誰造你什么輿論?逼你什么死路?”李治一時弄不明白她說的是什么。

  “有人說弘兒不是臣妾在宮中懷上的。這一句話,讓臣妾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豈不把臣妾往死里逼?!蔽鋭t天一邊哭訴著,一邊抹著眼淚,偷看兩眼李治的表情。

  “你懷孕八個月就生了孩子,讓人怎么能不胡亂猜想?!崩钪芜@話還有責(zé)問的意思,他早就想來問武則天了,只是礙于情面,說不出口,今天武則天先開了口,李治就決定把話挑明了。

  “剛懷孕的時候,臣妾不是立即和皇上說了嗎,皇上還專門請了太醫(yī)給臣妾把脈,這才一年多的時間,難道皇上都忘記了嗎?”

  “沒忘記,沒忘記?!逼鋵嵗钪我苍缫延洸磺辶?,腦子跟漿糊一樣,糊涂得很,不過他想,反正當(dāng)初的太醫(yī)還在,問問不就真相大白了。

  “昭儀,你別生氣,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假的變不成真的,真的變不成假的。朕的內(nèi)心深處還是相信你的?!?br>
  “那皇上怎么好幾天了,不來看看臣妾?!?br>
  “朕不是忙么?來,讓朕看看朕的小公主。”

  李治心想,不管代王怎么樣,眼前的小公主可是自己的。他把孩子抱過來,仔細(xì)地打量。喲,這小公主長得還真怪俊。是一個茁壯的嬰兒,渾身胖乎乎的,像一只粉紅色的小豬,嬌嫩富有彈性的四肢,靈活機(jī)動,到處亂蹬,李治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她。抱著孩子,哄著叫著,打圈轉(zhuǎn)悠著,早把剛才的不愉快,拋在了腦后。

  武則天也擦干淚水,換上了一副笑臉,噘著嘴,拉著李治的胳膊央求著:“皇上,晚上到翠微殿來睡覺吧?!?br>
  “來,來。一定來。朕十幾天沒來,也想你了?!?br>
  “想我為什么不來?”武則天跺著腳說,“聽風(fēng)就是雨,明明是誣陷臣妾的話,你也當(dāng)真?!?br>
  “朕也沒十分當(dāng)真。不過聽著也怪扎耳的,越琢磨心里越不是滋味?!崩钪握f的倒也是心里話。

  “到底是誰在皇上面前說臣妾壞話的?”

  “沒有誰,誰說你壞話干啥?”李治躲躲閃閃,他不想把矛盾擴(kuò)大化。他的心里,也最希望后宮和睦,妃嬪們?nèi)巳讼嗵幦缃忝谩K睦硐雵牵约菏且粭l魚,在后宮里到處游啊游,想吃哪口食就吃哪口食。沒有煩惱,沒有憂傷。餌食們和平共處,也不相互傾軋。

  “是王皇后和蕭淑妃說臣妾的壞話吧。”武則天可不管李治的心,張口就揭露出來,“她倆最恨的就是臣妾,恨不能把世上所有的臟水,都潑到臣妾的身上?!?br>
  “別說了,”李治一聽這些事就頭疼,他苦惱地對武則天說,“你們怎么就不能好好地相處呢?成天狗撕貓咬的,朕對此已經(jīng)煩透了?!?br>
  “皇上也能看得出來,臣妾從來不和她們一般見識,總是以德報怨。就是王皇后那里,隔三差五,臣妾就過去請安問好。臣妾總想一大家人,和和睦睦有多好。只是她們不給臣妾面子,臣妾生了孩子,她們也沒過來看望一下?!?br>
  李治想了想,說:“朕叫她們都到這里來,朕給你們調(diào)和一下?!?br>
  轉(zhuǎn)天,李治果然在翠微宮擺下晚宴,傳旨讓王皇后、蕭淑妃等四夫人、九嬪,俱來赴宴。臨黑天的時候,妃嬪們才拖拖拉拉不情愿地來了,各按名分品級入座。

  李治笑哈哈地坐在主席上,熱情地招呼著妻妾們??上觐^擔(dān)子一頭熱,眾妻妾反應(yīng)冷淡,有的低著頭嗑著香瓜子,有的眼往別處看,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李治還真有些急了,抬高了聲音叫:“眾愛妾們!”

  對過的幾個嬪妃交頭接耳。“誰是他的眾愛妾,都快一年沒上我的床了?!?br>
  “就是,我空為賢妃卻不如一個小昭儀。咱連見皇上的面,都難上加難?!?br>
  武則天一看冷了場,端起酒杯站起來說:“眾姐妹今晚到我翠微宮來,昭儀感到不勝榮幸。大家一般都不常見面,難為皇上今晚把我們召在一起。來,姐妹們,干了面前盅?!?br>
(4)

  也是武則天平時樹情敵太多,反應(yīng)者寥寥無幾,各人做各人的小動作,正眼都不瞅武昭儀一眼。武則天手端酒杯,一下子僵在那兒,覺得空氣好像凍結(jié)了一樣。

  李治一看,忙捅了捅身旁的王皇后,使眼色讓她去救場。王皇后這才慢悠悠地站起來,端著酒杯,慢悠悠地說:“眾姐妹們,端起杯來?!?br>
  王皇后的話還真管用,一陣乒乒乓乓地坐椅響,連同蕭淑妃十幾個妃嬪都齊刷刷地站起來,端著酒杯,眼望著王皇后,等待她發(fā)祝酒辭。

  “皇上日理萬機(jī),操勞國事,還要過問后宮的瑣事,這也是我中宮的失職。來,本宮提議,為皇上的身體健康干杯!祝吾皇萬壽無疆!”

  “祝吾皇萬壽無疆!”妃嬪們跟著王皇后齊聲祝辭,然后學(xué)著王皇后的樣子,一仰脖把杯中的酒全干了。

  王皇后不無自得地看了武則天一眼,朝她亮了亮自己的杯底,還撇了撇嘴。眾妃嬪斜看著武則天發(fā)出一陣開心的大笑。武則天定了定神,緊握手中的杯子,面帶微笑,也喝干了杯中的酒。然后平靜地坐了下來。但她的心里,好似翻江倒海一般,狂吹著腥風(fēng)血雨。她默默地咬著牙。她再一次領(lǐng)教了王皇后勢力的強(qiáng)大,不趕快想法搬掉這塊石頭,她武則天永遠(yuǎn)沒有好日子過。

  李治卻沒有看透這場面上的曲折,他見大家伙都干了杯,又祝自己萬壽無疆,十分高興,也端起酒杯說:“你們都不愧是朕的愛妾,就應(yīng)該和睦相處才是。來,咱們一家人喝個和睦酒?!?br>
  李治說完,一揚(yáng)脖干了杯,他以為別人都跟他一樣干杯。但等他瞇縫著眼喝完酒,眾人都是冷冷地一動不動,只有武則天摸著個酒杯,想喝又不喝。

  “咦,你們這都是怎么啦?連朕的話也不聽,連朕的酒也不喝?!?br>
  “皇上,我們姐妹們在您眼里,是不是有輕有重?”好像事先安排好似的,有人捅捅蕭淑妃的腰,蕭淑妃就首先發(fā)問。

  “哪分什么輕重,愛妾們在朕的眼里,都是愛妾,都是一般重的。”

  “那皇上為什么厚此薄彼,成天在一個宮里睡。臣妾有兩個月沒見皇上了,若都是一般重,輪也輪到臣妾的西宮了?!?br>
  “這--”這問題還真不好回答,李治張口結(jié)舌,不知道說什么才好。臣妾們都像開了鍋似的議論起來,矛頭紛紛指向武則天,有的熱嘲,有的冷諷。壓抑已久的嬪妃們,什么話都往外冒。李治苦心召集的和睦聚會,變成對武則天的聲討會。武則天坐在位子上,顯得倒很平靜。李治卻坐不住了,連使眼色帶手捅,不斷地向王皇后求援。但王皇后不為所動,一會吃一口菜,一會抿一口酒,悠閑自在地看著眾妃嬪們的表演。李治哪里會知道,酒宴雖由他召集,但背后的總導(dǎo)演,卻是這位皇后娘娘。

  “不要再說了!”李治氣不過,使勁地一拍桌子,震得酒杯蹦幾蹦,妃嬪們才漸漸地平靜下來。

  “皇上今晚叫咱們來翠微殿是大有深意的。”王皇后一看鬧得也差不多了,就跳出來,開始她的表演。

  李治忙點點頭,眼盯著王皇后,鼓勵她繼續(xù)講。

  “皇上希望姐妹們,能夠和睦相處,不生閑氣,不鬧事,讓皇上能夠安心處理國家大事。最近,后宮里流傳著一個謠言,說代王弘兒不是皇上親生的。我作為皇后,不得不正告大家,這樣的話再不能到處亂說了。若傳到宮外,我后宮臉面何在,大唐李姓皇族臉面何在?”

  一陣痙攣掠過武則天的身體,內(nèi)心充滿了尖銳的疼痛。她更加咬緊了那早已被她咬得浮腫的嘴唇,拼命地控制住自己。眼前的這位王皇后實在可惡。謠言本是她挑起來的,她卻假裝好人,一段冠冕堂皇的話說出來,實際是把暗地里傳播的謠言,公開和擴(kuò)大在眾人面前。

  李治倒很贊賞王皇后的話,他把手一揮,舉出一片紙來:“這是太醫(yī)關(guān)于武昭儀當(dāng)初懷孕時的奏章。前天報給朕的,里面寫的很詳細(xì)。代王弘確是朕的兒子。朕在此希望各位愛妾不要信以為真,再不要在這事上做文章了?!?br>
  李治的話沒說完,各位愛妾都輕輕地笑起來。李治一時不明白笑什么,也跟著笑起來,以為這事算完結(jié)了,就舉起杯子:“來,為眾愛妾能和睦相處干杯!”

  王皇后也擎起杯子說:“姐妹們,舉起杯子?!?br>
  王皇后在后宮很有威信,“嘩”,妃嬪們都舉起了杯子。

  “皇上,希望您能多分些時間,常到姐妹們房中走走,臣妾代表姐妹們謝謝皇上。同時也謝謝這位默不作聲的武昭儀?!蓖趸屎笳f完,端起杯子率先干了。

  隨著王皇后的這番話落音,酒桌上開始熱鬧起來,你勸我喝,我勸你喝。兩個年齡小一點的嬪子,一邊一個,夾住李治,不住的惹他。與熱鬧的場面明顯相反的是,沒有一個人搭理武昭儀,仿佛她是個局外人一般。無奈,武則天站起來,到里間看孩子去了。小公主在乳媼的照料下已經(jīng)睡著了。她小小的蘋果似的臉是那樣安詳、自在,毫無心事,睡夢中,小嘴還下意識地嘬著舌尖。望著孩子,武則天心里突然跳出一個想法,但她迅速地把這想法趕走了。待了一會,她忽然又哽咽地哭起來,兩行粗大的眼淚不停地從兩腮上流下來,雙肩顫抖著,不停地拂摸著孩子的小臉,手勢是這么急促和帶點神經(jīng)質(zhì)。

(5)

  “昭儀娘娘,別哭了。”不知什么時候,明麗也進(jìn)了里屋,站在武則天背后輕輕勸道。

  武則天仿佛干了什么虧心事似的,聽見明麗一說話,嚇得一哆嗦。她擦了擦眼淚,迅速恢復(fù)了平靜。“明麗,外面的酒還沒喝完嗎?”

  “要不是皇上在,奴婢敢把她們?nèi)紨f出去?!泵鼷悮夂吆叩卣f?!澳悴灰退齻凈[。她猖狂一時,卻不能猖狂一世?!?br>
  “昭儀娘娘,奴婢已打聽了。這王皇后一整天都在串聯(lián),今晚這酒席上的一通鬧,都是她幕后指使的?!?br>
  武則天點點頭:“明麗,我先睡下了。等會她們要是進(jìn)來,都給我擋住。”

  “是,奴婢在門口守住?!?br>
  屋外傳來喝酒的吵鬧聲,不一會兒漸漸的平息了,皇上又不知被她們拽到哪兒去了。武則天躺在床上,心潮起伏,怎么也睡不著覺。她為那個可怕的念頭而激動,舍不了孩子套不了狼。高宗李治是個性情優(yōu)柔的人,要讓他下決心廢去王皇后,僅僅憑自己的能量是不夠的。他們畢竟是十多年的結(jié)發(fā)夫妻。為了最終取得皇后的寶座,必須采取非常之手段,讓皇上對王皇后有一個極壞極壞的認(rèn)識。

  武則天攥緊了拳頭,下定了決心,兩只眼在黑暗中閃出熠熠的光……

  第二天,皇上陪著王皇后來了,還帶著一些禮物。李治興高采烈地指著王皇后和禮物說:“你生了孩子,皇后專門來看望你?!?br>
  武則天剛想施禮,王皇后又接著說:“這里還有那些姐妹們湊的份子,她們雖然不愿意來,但經(jīng)過本宮的勸說。還是托我捎禮物來了。”

  “那就多謝皇后的美意?!蔽鋭t天深深地施了一禮。

  李治一看兩個人見面還行,就說,“你們倆個說說話吧,朕到里面看看孩子。”

  武則天親自給王皇后端上茶,表現(xiàn)出畢恭畢敬的樣子。

  “昭儀給娘娘獻(xiàn)茶,謝娘娘這一段時間對我的照顧。”

  “知道就行了?!蓖趸屎蠼舆^茶,慢慢地啜一口,“以后你要有自知之明,凡事分個主次輕重,就不會有事了。本宮會時時照應(yīng)你的?!?br>
  “謝娘娘,昭儀坐月子期間,不能出門,還請娘娘多來翠微殿走走?!?br>
  “好,本宮會常來看望你和孩子的。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別忘了催皇上早去上朝。”

  “知道了,娘娘?!蔽鋭t天畢恭畢敬,一直把王皇后送到門口。嬰兒室里,李治正逗著不足月的小公主玩。小公主人小鬼大,隨著李治手勢的移動,嘎嘎地笑著,兩個小酒窩一凹一凹,晶亮烏黑的眼珠很精神地轉(zhuǎn)動著,李治很高興,內(nèi)心充滿了父愛之情。

  “皇上,你喜歡你的這個女兒嗎?”武則天攀著李治的肩膀,親昵地問。

  “喜歡喜歡,太喜歡了?!崩钪螑蹞岬赜媒聿⌒牡夭敛翄雰喝叺目谒?,“朕這個女兒太精神了。額頭像你,下巴像朕,等長大了,一定是個聰明漂亮的絕代佳人?!?br>
  “皇上既然喜歡,政事之余,就多來看看喲?!蔽鋭t天說。

  “一定一定?!崩钪斡謫?,“剛才你和皇后談得怎么樣?”

  “還能怎么樣,皇后畢竟對臣妾有意見。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話語多含嘲譏。臣妾是剃頭擔(dān)子一頭熱,好心換不來好報。哎,做人真難哪?!?br>
  “朕費了這么多的精力,也不能讓你們和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您還不了解女人的心?;屎笾两癫荒苌?,看見別人生孩子,心里就不舒服,嫉妒別人,這也是女人的天性。昨晚臣妾成為眾矢之的,其實就是皇后在背后搗的鬼。”

  “朕也知道這事,但她畢竟是皇后,一國之母,朕凡事也都顧忌她啊?!崩钪问址鲋^,嘆息著說。

  “皇上不要傷心,臣妾以后小心不惹她就是,只要皇上懂得臣妾的心,臣妾就滿足了?!蔽鋭t天依偎在李治的懷里,輕輕地摩挲著他的胸脯。

  “還是你懂得朕的心,不惹朕煩惱生氣。等一有機(jī)會,朕一定冊封你為‘宸妃’。”李治感情一激動,又許了個大諾言。

  武則天為了那個不可告人的計劃,能得以順利實施,開始加緊創(chuàng)造條件。她天天派明麗到中宮皇后處問安。請王皇后來翠微宮玩。王皇后果然以為她已改正過去,尊重中宮。于是有事沒事地來翠微宮串門。畢竟,皇后還想要籠絡(luò)著武昭儀,也能從她那分得一些皇上的承恩雨露。每次來,王皇后都要逗逗襁褓中的小公主。這孩子也太可愛了,見了王皇后就格格地笑,手舞足蹈,仿佛和王皇后有緣似的。王皇后自己沒有孩子,從這個小公主身上,她好像找到了母愛的施放點。

  這天上午,武則天知道王皇后要來給小公主送雙新做的小棉靴。就叫過明麗,俯耳對她交代了一番,然后自己梳洗打扮,穿上氅衣,帶上兩個宮女,到兩儀殿去看皇上。

  春寒料峭,王皇后像往常一樣,九點鐘起床。用過早膳后,太陽就老高了,天開始暖和和的。王皇后就開始了串門。她拿著一雙親手做就的虎頭小棉鞋,如往常一樣,輕快地來到了翠微殿?!拔湔褍x哪里去了?”王皇后問接迎她的明麗。

  “回娘娘,昭儀去兩儀殿藏書樓找?guī)妆緯慈チ恕!?br>
  “哺著孩子,還有心看書?!蓖趸屎箅S口說了一句,徑直走進(jìn)了育兒室。育兒室沒有人,小公主一個人不哭不鬧,正在有滋有味地吮吸著手指頭。王皇后抱起小公主,把虎頭鞋給她試了試。嗨,穿在腳上,大小正合適??醋约?,費了一天的功夫,做就的漂亮的虎頭鞋,正好配上小公主。王皇后別提多高興了。她抱起孩子,往上舉了舉,小公主格格地笑著。娘兒倆玩了一會,彼此都玩得挺高興。

(6)

  這時,明麗進(jìn)來了,轉(zhuǎn)著圈子,好像在找什么東西,又隨口說:“小公主這幾天胃不大好,有些漾奶,昭儀囑咐說,讓她多睡些覺。”

  “好的,睡覺。”王皇后把孩子放倒在臂彎里,腳步轉(zhuǎn)著圈子,輕輕地抖動著胳膊,嘴里哼著小曲兒,“好孩子,睡覺覺;小肥豬兒,喚嘮嘮……”

  明麗招招手,把旁邊侍候的宮婢叫出門外,讓她們在門外侍候,不要影響皇后哄孩子睡覺,又對乳媼說:“韋乳媼,你也趁機(jī)睡會兒覺,這兒有我照應(yīng)。到中午飯時,你再起床照看小公主。”

  乳媼答應(yīng)著出去了,她也實在太困了,昨晚上,她值了一夜班,照料小公主。

  明麗又回過頭來,按照武則天的吩咐裝作無意的樣子,整理整理這,拾綴拾綴那,隔著珠簾,偷偷地觀察著王皇后,一會兒大概小公主睡著了,王皇后輕手輕腳地把孩子放到了小床上,輕輕地蓋上了被子,還吻了她一下。王皇后這才走出來。對明麗說:“本宮走了,改天再來玩。要好好地照顧小公主?!?br>
  “是,娘娘?!泵鼷惔饝?yīng)著,恭恭敬敬地把王皇后送到殿門口??赐趸屎笞哌h(yuǎn)了,明麗才飛快地跑到兩儀殿,在武則天的耳邊悄悄地說:“王皇后剛走,我看她對咱小公主態(tài)度還不錯?!?br>
  武則天“嗯”了一下,接著說:“明麗,你去后苑看看西海池的冰都化了沒有,下午我陪皇上去劃劃船。一冬天都在屋里,悶死了?!?br>
  “是,昭儀娘娘?!泵鼷惔饝?yīng)著,輕快地跑走了。

  武則天走過去,對伏案批閱的李治說:“皇上,看完這個奏折趕快過去,明麗說午膳快準(zhǔn)備好了。臣妾先走一步,那熬好的藥還等臣妾喝呢?!?br>
  “你先走吧,朕隨后就到。吃過飯,朕就帶你去西海池散散心。”李治邊看著奏章,邊說著。

  武則天快步回到翠微殿,獨自一人悄悄地進(jìn)了育兒室。嬰兒床上,小公主正在安詳入睡。望著孩子可愛的睡態(tài),武則天心里忐忑亂跳,血液好像在胸腔里沸騰。她面目嚴(yán)峻,切著牙齒,張著鼻翼,樣子變得激動而狂亂,緊皺著的眉頭下面,兩眼閃著電一般可怕的光。她狠了狠心,把全身的力量和全部的賭注都集中在雙手上,這手五爪弩張,漸漸地逼近親生女兒的咽喉--

  那手又在半路停住了。“不能,不能,哪有當(dāng)娘的親手殺親生女兒的?!彼暮韲道锕竟卷懼粋€嘶鳴的聲音不斷地冒出來,提醒著她。

  “你是一個母親啊,禽獸也沒有這樣的歹毒啊!”一時間,武則天退縮了,手松弛下來,兩片嘴唇痙攣性地哆嗦著。但內(nèi)心又更大更猛地翻騰起來,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地位,潮水般地向她涌來,她伸手迎接,卻又被另外一種無形的力量拽著,怎么也夠不到。一霎那,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地位,又潮水般地退去。她低低地自語著,上天,我媚娘能放棄這絕好的機(jī)會嗎。此時不下手,長夜漫漫,人一天天老去,我所渴望得到的,何時又能得到呢?我武則天不吃人,就會被別人吃掉,人生不進(jìn)則退,上天,我沒有錯啊,賜給我勇氣和力量吧!

  她在混亂和緊張的思維中,又仿佛看見皇上正一步步向翠微殿走來,決定命運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辛辛苦苦制造的好機(jī)會再不能丟失了,拖延從來不能成大事,果敢才是我武媚娘的性格。猛然間,她再一次伸出雙手,筋脈賁張,摸在了嬰兒的脖頸上。在接觸的那一霎那,她果斷地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雙手上。也許這樣才義無反顧,也許這樣能減少小公主的痛苦和掙扎……她合上眼睛,狠狠地用著力,用著力,她像鐵一樣沒有知覺。孩子也太小了,剛過滿月,統(tǒng)共來這個世上,才三十多個日日夜夜,筋骨還很嬌嫩。整個過程,很短暫,很短暫。武則天甚至沒能覺察出孩子臨走前的哽噎,抽搐。

  除了武則天的內(nèi)心世界,謀害幾乎都在靜悄悄中進(jìn)行的,連寢帳都沒有動一下。

  一切又歸于寂靜。一個出生僅一個多月的小生命,還沒有來得及命名,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如同一陣風(fēng),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本來,一個生命的逝去從來都是決絕的,無可挽回的,遠(yuǎn)沒有生命降生那樣充滿溫情,那樣一步步走來。

  武則天用被子把小公主蓋上。然后趕到外間,打了一盤水。把手浸在水里,使勁地,不停地搓洗著,仿佛這樣能洗去雙手上的罪惡,洗去她心靈上的千斤重負(fù)。她來到梳妝臺前,輕輕地往臉上撲著粉。在銅鏡面前,一遍一遍地笑著,直到這笑容看起來自然,令她滿意為止。

  “皇上駕到--”大殿門口傳來一聲悠長的吆喝。

  宮婢們和乳媼紛紛急忙從各處趕來跪在大廳里迎候皇上。李治大踏步地走進(jìn)殿來,問:“午膳準(zhǔn)備好了嗎?”

  “回皇上,馬上就可傳膳?!币粋€打頭的宮婢答道。“昭儀呢?”

  “剛進(jìn)門不久,正在梳洗呢。”

  “好,朕先看看小公主?!?br>
  武則天輕盈地走過來,攙著李治的胳膊,親切而溫情地問:“皇上,你來的這么快,那個奏章看完了沒有?”

  “看了一半,朕就扔下了。寫得文文乎乎套話一大篇,朕似懂非懂,越看越頭疼。”李治轉(zhuǎn)而又摸摸武則天的臉,“哎,朕的小公主醒了沒有?”

  “臣妾也剛剛到,沒來得及看,想必也該醒了。”兩個人邊說話,邊往里間走。

(7)

  “咦,還沒醒。這小家伙真能睡?!蔽鋭t天笑瞇瞇地,充滿愛憐地,輕輕揭開了被頭。

  “啊--”武則天大驚失色,撲了上去,把孩子抱在懷里,孩子的一雙眼睛突出著,臉色青紫,全身已經(jīng)涼了。

  “我的孩子啊--”武則天伸著脖子,一聲慘嚎,失聲斷氣地開始痛哭……眼淚、鼻涕、口涎,一串串往外冒,仿佛把腸腸肚肚都哭出來似的。這哭聲和真的沒有什么兩樣。真真假假,假作真時真作假。當(dāng)看清了女兒的慘狀,想想原本活潑可愛的嬰兒,一轉(zhuǎn)眼就這樣,她也這才真正嘗到了失去女兒的人間巨痛。宮婢和乳媼也跪過來,一時也都嚇呆了。好半天才跪在地上,圍著孩子失聲痛哭。

  “怎么啦?”李治也慌了神,抱過去細(xì)看孩子,可憐的孩子已經(jīng)死了。在孩子細(xì)嫩的脖頸上,李治發(fā)現(xiàn)有一片紅里透黑的手指印。顯然孩子是人用手掐死的……李治猛然像一頭獅子一樣,沖上去,一腳把乳媼踢倒,怒吼著:“剛才誰來過!”

  “回……皇上,”乳媼翻身爬起來,磕頭如搗蒜,“只有皇……皇后適才來過?!?br>
  幾個宮婢也爬過來,頭都磕出了血,紛紛向李治說著:“只有皇后剛剛來過!”

  “后--殺--吾--女!”李治一字一句地說著,臉都?xì)馔崃?。這時,明麗也從外面跑進(jìn)來,當(dāng)她弄清情況后,跺腳大罵:“是她,是她。就是那個假仁假義、萬惡狠毒的王皇后干的。”

  明麗又轉(zhuǎn)向武則天,跪倒在她的跟前,用巴掌乒乒乓乓地抽著自己的臉,痛不欲生地哭訴著:“昭儀娘娘啊……都是奴婢的失職啊……我沒有……遵照您的囑咐,沒有看好孩子,讓那壞女人……下了毒手……昭儀娘……娘……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武則天一把抱著明麗就痛哭,她渾身像害熱病一樣,全身都在顫抖,一副痛不欲生、孤苦無助的樣子……

  “來人哪,速傳王皇后!”李治氣急敗壞地吼著。旁邊的一個內(nèi)侍聞聲飛快地竄了出去,奔往中宮。

  武則天撲到孩子身上:“我的兒啊,你……怎么……這么可憐哪……我的乖啊……你怎么……就這樣走了?!笨抟宦?,訴一句,哭一聲,訴一句,哭得昏天黑地,幾乎岔了氣。李治忙上去,一邊傷心地抹淚,一邊給她理胸順氣,口里還不停地勸慰著。

  “皇上……”武則天也抱住李治,哀哀地叫著,“皇上,這……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可惡了?!崩钪巫炖锊煌5啬钸吨?,“太可惡了,敢殺朕的女兒……”

  “皇后娘娘駕到--”守門的太監(jiān)還不知趣地高聲吆喝著。生怕屋子里人多說話聽不見。

  王皇后在路上就向那名內(nèi)侍問了問,內(nèi)侍只是說武昭儀的小公主暴斃,皇上請娘娘趕快去。別的,內(nèi)侍也沒敢開口。王皇后也急了,腳步加快,匆匆地趕到了翠微殿,進(jìn)了門就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屋子里的人都怒目看著她,沒有一個人回答她。王皇后真的犯糊涂了,急切地問著李治:“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李治咬牙切齒,一步步逼過來,手指顫抖地指著王皇后,“你,你,你的心太歹毒了。你為什么掐死這個幼小孩子?!”

  “我?我……”王皇后頭“轟”地一下,如雷貫頂,嘴里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話來,“我怎么能掐……掐死孩子?”

  “你,你太可惡了!”李治用盡全力,一巴掌打了過去,王皇后的臉立馬紅腫起來,條條手指印子。牙花子也被打爛了,嘴角沁出了血。王皇后惱怒地一時難以自明,一口把血痰吐出來,扭住李治不放。

  “皇上,你怎么……這樣冤枉臣妾!你怎么……”李治被扯得站不住腳,直往后退,眼看就要摔倒在地。這時,武則天像一頭母獅子一樣,沖過來,抓住王皇后的頭發(fā),劈頭蓋腦地亂打一氣--

  “你為什么殺死我的女兒,你……你這個心如蛇蝎的女人,我打死你……打死你……”

  明麗也跳過來,一躍身,壓了上去。二個打一個,扭成一團(tuán)。王皇后哪是她兩個的對手,被打得鳳冠也掉了,披頭散發(fā),連氣帶急,沒有人聲地干嚎著……

  獨孤及見狀,忙湊到李治的跟前奏道:“皇上,這樣有失體統(tǒng)。讓老奴先把皇后帶中宮看押吧?!?br>
  “來人哪!把王皇后帶回中宮看押,沒有朕的旨令,不準(zhǔn)出門半步?!崩钪蚊畹馈Q矍暗膱雒娲_實不像話,皇后再有錯,也不能亂打,連奴婢也上去了。

  幾個內(nèi)侍跑過來,極力把王皇后從兩頭母老虎的撕咬中拽出來,拾起鳳冠一溜煙地挾了出去。可憐王皇后被打得面目全非,發(fā)髻也亂了,臉上被抓得一道道鮮紅的血印,霞帔、玉帶歪七斜八,人也氣暈了過去。

  獨孤及又俯耳對李治說:“皇上,家丑不可外揚(yáng),眼下須封鎖消息,把小公主葬下,然后再說別的?!?br>
  李治心說,還是我的貼身老奴慮事周到,于是旨令道:“把這宮婢乳媼一干人,全部拿下,交由掖庭令訊問看押。獨孤及,你帶幾個人出宮悄悄地把小公主埋了。月把大的孩子還沒命名,死后不宜在宮中過夜。另外,此事要嚴(yán)守秘密,不準(zhǔn)外傳,不準(zhǔn)相互議論。違者按坐泄宮闈罪論處,格殺勿論?!?br>
(8)

  宮婢們和乳媼一起跪向還在哭泣著的武則天,求情的目光看著她,一齊叫著:“昭儀娘娘!”

  武則天擦了擦眼淚,瞪著紅腫的眼睛,對李治說:“皇上,先留她們在這兒吧,還要幫助我收拾一下。再說,也不能怪罪她們多少。畢竟皇后來了,誰也不敢阻止。孩子這么小,轉(zhuǎn)眼的功夫就可以下毒手,防不勝防啊?!?br>
  “那就交由愛妃處理吧,朕也挺傷心,頭腦也嗡嗡的,先回長生殿歇息了。”李治說完,一手揉著頭皮,回他的寢宮去了。

  武則天一見皇上走了,人也不哭了。指揮人把育兒室的全部東西和所有關(guān)于小公主的物件,都收集起來,交由獨孤及帶到宮外處理掉。

  獨孤及也按照民俗,先把小公主用被子包起來,然后裹以葦席,往胳膊下一夾,問武則天:“昭儀娘娘,把小公主埋在哪兒?”

  “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就行了?;貋頃r也不要告訴我。我怕傷心,不想知道她埋在哪里?!?br>
  獨孤及點點頭,夾著死嬰,叫幾個小太監(jiān)拿著小公主的衣服、被子等物品。幾個人匆匆地出宮去了。

  育兒室里空空蕩蕩,顯得荒涼和凄楚。盡管空氣中還殘留著嬰兒的奶香味,人們的耳畔還回想起小公主天真快樂的“格格”笑聲。但所有的人都知道,小公主將永遠(yuǎn)從這個世上消失了,她的心、她的肉、她的血、她的骨頭,她一切的一切,都將化為灰土。她幼小的腦袋,還弄不清楚,她是怎樣的生,怎樣的死啊。只有一個人最明白,那就是她的親生母親武則天。

  此刻,武則天已完全消失了悲痛,她考慮的是,從此以后,她與王皇后、蕭淑妃之間的爭奪戰(zhàn)要更加激烈和公開化了。再也難以假惺惺地“和平相處”。自己要步步為營,緊緊地依靠皇上,堅決地打擊王皇后她們,以及她們背后強(qiáng)大的外戚勢力和元老重臣,武則天清楚地知道,即使王皇后倒了臺,內(nèi)宮外廷都是容不得她的,生活于太宗李世民身邊的那段經(jīng)歷是她的一個“歷史污點”,她的出現(xiàn)和崛起,早就被這些衛(wèi)道士們視為奇恥大辱,自己決不會那么容易地登上皇后的寶座。只有鋌而走險,下毒手出狠招,犧牲自己親生的女兒,才能達(dá)到光輝的頂點。宮中造謠一事也說明,自己也別無退路,別無選擇。

  “昭儀娘娘,”明麗臉帶淚痕,端著一杯熱茶走過來,“娘娘別再傷心了,喝杯熱水潤潤嗓子吧?!?br>
  “明麗?!蔽鋭t天一副疲憊不堪和傷心的樣子,無力地擺擺手說,“翠微殿的水我也不喝了。這翠微殿我也不愿意住了。你帶人收拾收拾,咱搬到長生殿去住?!?br>
  “搬到長生殿?”明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長生殿是自高祖以來,規(guī)定的皇帝專用寢殿,后宮里包括皇后也不可以到長生殿居住。

  “對,搬到長生殿!”武則天肯定地點點頭說,“你下午把東西拾綴好,搬過去。晚上咱們就在長生殿歇息?!?br>
  “是,奴婢遵命!”明麗也有些興奮,心想這昭儀姐姐還真行,所作所為就是和常人不一樣。

  搬到長生殿去住,可以更好地控制皇上,號令皇宮。也可在后宮眾嬪妃的心里,造成一個不爭的事實。她,昭儀武媚娘,才是后宮真正的主宰者。所有膽敢蔑視昭儀,制造她謠言的人,必將遭到可悲的下場。

  武則天著人把金銀首飾、錫磁器、衣服等生活用品裝進(jìn)箱子,抱著代王李弘,一班人扛的扛,抬的抬,趕到長生殿。李治正在床上躺著,因犯了頭痛病,不停地唉聲嘆氣。一個太醫(yī)正施展手法給他不停地按摩,可惜效果不大。李治聽見外面吵個不停,直皺眉頭,喝問內(nèi)侍怎么回事。沒等內(nèi)侍回稟,武則天挑開寢帳進(jìn)來了,攆走太醫(yī),自己動手給李治按摩,她的蔥白溫柔的手特別有奇效,三下五除二,李治覺得舒服多了,這才瞇縫著眼,問:

  “愛妃,外面在干什么?”

  “她們正在搬臣妾的東西?”

  “搬東西?”李治摸不著頭腦,“小公主剛剛暴斃,你又搬什么東西?”

  “臣妾搬來長生殿和皇上一塊住?!蔽鋭t天噘著嘴說。

  “和朕一塊???這……這不大合適吧?!崩钪谓Y(jié)結(jié)巴巴地說,“宮里的禮制不允許啊?!?br>
  “臣妾就要和皇上一塊住。臣妾的命都快沒了,還講什么禮制不禮制。”

  “這話怎么說?”李治愛撫地摸著武則天哭腫的眼圈。

  “臣妾和代王弘若不時時在皇上身邊,不定哪時又要被王皇后她們算計?!?br>
  “朕旨令她們未經(jīng)你的允許,不準(zhǔn)撞擅進(jìn)翠微殿?!?br>
  “翠微殿臣妾是不能住了??吹侥莻€地方,臣妾就會想到孩子的慘死,睡覺也會做惡夢的?!?br>
  “那--那就再找一處地方住?!崩钪涡恼f,怎么說你住長生殿也不合適呀。

  “皇上,”武則天珠淚滾落,無限委屈地說,“皇上要把臣妾趕往何處?”

  李治一見,頓生愛憐,忙給武則天擦去淚珠:“好,好,別哭了,和朕一塊住,一塊住。”

  武則天一把摟住李治的腰,趴在他身上,臉輕輕地摩擦著他。“什么禮制不禮制,您是皇上,金口玉言,您說的都是禮制。誰人敢說個‘不’字?!?br>
  李治拍著武則天的后背,邊拍邊說:“愛妃,讓你受苦了,沒曾想皇后是這樣一個狠毒的人?!?br>
(9)

  “皇上,您應(yīng)該早早把她看出來。當(dāng)年她暴打四歲的雍王素節(jié),又惡毒地制造臣妾的謠言。所作所為,沒有一點當(dāng)皇后的樣子。此人不除,后宮無寧日,甚至可以說國無寧日。她今天敢殺皇上的孩子,明天就敢危及皇上?!?br>
  “危及朕,你是說她敢對朕動手?”李治不相信地說。怎么說王皇后也是自己十幾年的結(jié)發(fā)妻子,敢謀害親夫、謀害皇上?武昭儀這話有些言過其實。

  “王皇后不曾生育,沒有子女。心理變態(tài),了無牽掛。再說最毒莫過婦人心。難保她不生出這等大逆不道的壞心?;噬希瑧?yīng)該提防才是?!?br>
  武則天云山霧罩地亂說一氣,李治雖說不敢相信,但也被她說得心里發(fā)毛,忙捂著她的嘴:“別說了,別說了,說得怪人的?!?br>
  “皇上,您要面對現(xiàn)實?!蔽鋭t天撥開李治的手,正色地說,“有些事該處理的要去處理,快刀斬亂麻。躲著問題走,只能讓問題越積越多,徒增煩惱?!?br>
  “你是說--”李治讓武則天繞彎繞得稀里糊涂,腦筋怎么也趕不上她的思維。

  “您比如說立臣妾為宸妃一事,皇上說這反對、那反對,事情高低沒有辦成不說,還給臣妾惹來了大禍,白白地搭上了親生的女兒?!蔽鋭t天氣哼哼地說。

  “立宸妃一事,后宮和朝臣都有人反對,所以……”李治囁嚅著嘴說。

  “皇上做什么事沒有人反對?朝堂上有長孫無忌他們說話,后宮里有王皇后幾個人做主?;噬蠋讜r獨立地處置過什么事?試看這天下是誰家的天下?”

  李治被嗆得張口結(jié)舌,心頭的火也慢慢地被武則天挑唆起來了,騰騰地往外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墒腔噬夏敕庖粋€宸妃都封不上,這叫怎么回事呀!”武則天攤著手,拍打著。嘴撇得老高,似乎瞧不起這李治皇帝。

  “別說了!朕馬上傳旨,封你為‘宸妃’,看哪個還敢說什么!”李治果然中了武則天的套,氣哼哼地嚷嚷著。

  “內(nèi)侍,筆墨伺候!”武則天向?qū)嫀ね饨辛艘宦?,然后扶李治下床,?dāng)時就在旁邊的桌案草詔。玉璽“叭”地一蓋,黃紙金字,一時間武則天從小小的昭儀,搖身一變,成了四夫人之首,名位僅次于皇后的“宸妃”?;屎笠呀?jīng)幽閉在中宮,成了一只斗敗的拔了毛的雞,后宮里顯然成了武則天的天下了。

  這冊封“宸妃”的儀式也沒敢鋪張。只是知會了一下長孫無忌等人,在嬪妃中口頭宣布了一下。眾人一看詔令一下,覆水難收,也都不去鬧了。武則天把冊封的寶綬收拾了起來,壓在箱底。她也不看重這個“宸妃”的名份,這只是一個跳板而已,她看中的是皇后的寶座,甚至比皇后寶座更深刻更寶貴的東西。這些話她雖然不說出口,卻早已深深地藏在她的內(nèi)心里。

  武則天嚇?;实劾钪危f王皇后心黑手毒,要謹(jǐn)防她暗地下毒手。李治雖然將信將疑,卻也被唬得心生間隙,果然不敢再到王皇后和其他妃嬪那里去。整日守著武則天,吃則同桌,臥則同席。至于如何處理王皇后,任憑武則天拐彎抹角、說破了嘴,李治還是打哈哈。茲事體大,他想對此事作冷處理,以他的性格,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愿意家丑外揚(yáng),不愿意在皇宮和朝臣中鬧出多大的變故。對于王皇后本人,李治盡管憤恨她,卻念十幾年的結(jié)發(fā)之情,依然對她有寬恕之心,他甚至有時候不敢相信殺小公主是王皇后所為。為了對武則天有個交代,他只下了一道訓(xùn)令:不準(zhǔn)王皇后到別的宮殿走動串門。這就是說,她可以到戶外走走,但和別的妃嬪的交流被勒令杜絕了。對這樣不軟不硬的處理,武則天也只好徒喚奈何,也不敢再多催皇上。聰明的武則天清楚地知道,老在皇上的耳邊聒噪,只會使皇上對你生厭。一個女人擒住男人的最有效的手段,是全身心地吸引他,讓他覺得只有你好,你最完美。在他的眼里,你的一舉一動,都是那么恰到好處;你的一言一語,都是那么婉約可人。這樣,他才會死心塌地、不知不覺跟你走,你才能隨心所欲,毫無顧忌地牽著他的牛鼻子轉(zhuǎn)。

  命運總是垂青那些時刻等待機(jī)會,不斷追求、不斷努力的人。雖然喪一個親生女兒并沒有馬上達(dá)到預(yù)期的效果,但曙光在前,已露端倪。武則天在暗地里處心積慮,積極備戰(zhàn),她計劃在一兩年之內(nèi),徹底鏟除王皇后以及她背后的外戚勢力。

  其實王皇后上了好多次書,為自己辯白,李治就收到一篇。其余的都讓武則天截去了。李治看那篇上書時,心里起疑,追問了武則天幾個細(xì)節(jié),卻叫武則天幾句話就給釋解了。到今晚為止,關(guān)于王皇后扼殺小公主的騙局越來越完美了。現(xiàn)在惟一清楚整個事件真相的,就是武則天。王皇后也僅僅知道小公主不是她殺的,她只是一個被誣陷者。

  “皇上,臣妾這一陣子在宮里不好受。想讓皇上帶著臣妾出去走走。”武則天又拋出了她新的計劃。自從封宸妃以來,沒有什么活動,沒有出頭露面的機(jī)會,武則天想和皇上一塊出宮巡游,以向天下人展示她“宸妃”的地位,借此也告訴朝臣,真正的皇后是她武宸妃。

  “上哪去玩?城郊也沒有什么好玩的?!崩钪螁?。

  “臣妾想好了,去岐州的萬年宮,到鳳泉湯溫泉洗澡?!蔽鋭t天抱住李治,臉蹭著李治的胸口,托出自己的如意算盤。萬年宮乃高祖李淵所造,鳳泉湯乃高祖專為竇皇后所命名。能和皇帝李治一道幸萬年宮、鳳泉湯,不啻向世人發(fā)出一個強(qiáng)烈的信號,武則天就是鳳,將來也是當(dāng)之無愧的大唐高宗的皇后。

(10)

  “嗯……還行?!崩钪我宦犨@個主意不錯。這一段時間,亂七八糟的事攪得自己頭暈?zāi)X脹,也該出去玩玩了?!澳窃凼裁磿r候去,得先和群臣商議一下?!?br>
  “明天上朝時,就和朝臣們說說,然后立刻下旨,安排大將軍程務(wù)梃沿途護(hù)衛(wèi)。后天起程?!蔽鋭t天話一說出來,好像她早就安排好似的。

  “太倉促了吧,再說還不知太尉他們同不同意?!崩钪涡恼f,皇帝出行,還能像老百姓出門嗎?拔腿就走。

  “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皇上想出門看看自己的家園。還用得著請示誰嗎?再說,走得越早越好,免得那班諫臣在皇上耳邊聒噪不止?;噬侠讌栵L(fēng)行慣了,也不讓那幫朝臣們小瞧?!?br>
  “好!”李治下定決心,對武則天保證著,“咱們后天起行,朕現(xiàn)在把它確定了?!?br>
  第二天,朝堂上,李治小心地把這個動議提出來,出乎意料,沒有一個人反對,大臣們也贊成李治出去走走,且多安排兵馬護(hù)衛(wèi),以壯皇帝的行色。談到安排武則天隨皇上出巡時,大臣們都交頭接耳,頗有議論,覺得還是王皇后去好,以正天下人視聽。

  侍中韓瑗出班奏道:“皇上,如萬年宮,幸鳳泉湯,臣以為還是皇后隨同為好。免遭天下人議論?!?br>
  “議論啥?”李治有些生氣,“朕這次主要是出去玩玩,又不是多大的典禮儀式,帶誰不一樣?都別說了,朕明日起行,程務(wù)梃?”

  “在!”程務(wù)梃叩手應(yīng)道。

  “由你帶本部兵馬,沿途擔(dān)任護(hù)衛(wèi)。你先下去,準(zhǔn)備去吧?!?br>
  “臣遵旨!”程務(wù)梃領(lǐng)了旨,一搖三擺,大踏步地出殿去了。

  長孫無忌拉了拉韓瑗的衣角,示意他下去,站在一邊。然后他出班奏道:“朝中有老臣在,皇上放心地去吧,只是不要耽擱太久。”

  “知道了。”李治晃了晃膀子,覺得還真舒服,也讓武宸妃說對了,事事請教諸大臣,慣出他們毛病來了,顯不出皇帝的威風(fēng)。

  永徽五年(公元654年)三月戊午,是個好日子,艷陽高照,和風(fēng)撲面。武則天得意地和高宗李治并排坐在御車?yán)?,宮門大開,甬道兩側(cè)排滿了羽林軍,一行人馬浩浩蕩蕩地開出皇宮,向岐州進(jìn)發(fā)。

  “皇上。”武則天表現(xiàn)出少有的眉飛色舞,不斷地嗲聲嗲氣地叫著李治,依偎著李治,望著車窗外旖旎的春光,李治也禁不住心情大爽,撫摸著武則天哈哈大笑。再一次覺得還是這武宸妃是自己的可人兒。她是那么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哪像王皇后和蕭淑妃,整日喋喋不休、嘮叨不停,簡直是神經(jīng)病,面目可憎。窗外馬蹄得得,旌旗耀日,護(hù)衛(wèi)的羽林軍,前看不到頭,后看不到尾。

  李治得意地對武則天說:“愛妃,你隨朕出行,覺得眼前這陣勢雄壯不雄壯?覺不覺得到皇家的威風(fēng)!”

  “還不夠威風(fēng),等有一天臣妾做了皇后,當(dāng)隨皇上巡視天下,到那時,千乘萬騎,沿途禮賀,臣妾覺得,那才是真正的風(fēng)光?!?br>
  “怎么?你想當(dāng)皇后?”李治還第一次見武則天當(dāng)面說出自己想當(dāng)皇后的話來,半是驚奇半是玩笑地問。

  “怎么?”武則天笑著扯著自己的衣角,戲子一樣亮了一個相,說,“臣妾不夠格當(dāng)您的皇后?”

  望著武則天豐腴周正的面容,和那散發(fā)著女性無窮魅力的微笑,李治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夠格夠格,太夠格了,你太像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后了?!?br>
  “謝圣上隆恩!”武則天輕輕地彎了一下腰,道了個萬福。

  “啊--可是?”李治心想,我這嘴說話不經(jīng)大腦,讓誰當(dāng)皇后,這樣的話能亂放么?

  “皇上,”武則天摟住李治的腰,眼盯著眼問,“別的不說,臣妾想讓皇上說一句真心話,皇上心里是不是也想讓臣妾為皇后。”

  李治被問題弄得難以回答,眼睛躲閃著武則天的目光:“愛妃,這,別說了吧?!?br>
  “皇上,”武則天撒著嬌,纏住李治不放,雙手捧著他的臉,撒嬌道,“就讓您說,就讓您說?!?br>
  “好好,朕說,說?!崩钪瓮A艘幌?,才說,“朕最疼愛的是你,當(dāng)然想讓你當(dāng)皇后,可是--”

  “好,不說了。”武則天適可而止,捂住了李治的嘴,“有皇上這一句話,臣妾就是一輩子不當(dāng)皇后,也知足了?!?br>
  好一個武則天,果然天生尤物,手段非凡,嬉謔談笑中,就把平時難以啟齒的重大問題說了出來,而且還套出了皇帝李治的心里話。一番嬌柔,又把這位懦弱憨厚的皇上哄得滴溜溜亂轉(zhuǎn)。

  鳳泉湯乃萬年宮北面不遠(yuǎn)處的一個景點,在一個山腳旁,歷來是皇家望族的游憩之地。唐高祖以后,辟為皇家的專用湯池。池前有一座門墻,既古拙又富麗。四周野花爛漫,清香撲鼻。湯池有五丈來寬、十丈來長。內(nèi)有四五尺深,水清澈底,池底有許多帶花紋的瑪瑙圓石子,透過淡淡的熱水氣,看上去若隱若現(xiàn),四外散花,美不勝收。

  這真是一個絕妙的好地方,平民百姓哪能如此單獨享受,還是當(dāng)皇帝好啊。進(jìn)宮那么多年,武則天還是第一次來到這里。在池邊,李治催她脫衣服,她還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裝出一臉?gòu)尚邩幼印?br>
  “愛妃,羽林軍侍衛(wèi)都在遠(yuǎn)處警戒,根本看不著。眼前都是些宮女內(nèi)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脫吧。你看看朕--”果然,李治大大方方地伸開胳膊,讓宮女們給他脫下了衣服,光天化日之下,裸體的高宗皇帝顯得又白又胖。武則天見了,指著光著身子的李治,哈哈大笑,幾乎笑彎了腰。

(11)

  “愛妃笑什么?”李治打量著自己的身體,沒有什么特別的。這光身子,你武宸妃又不是見一天兩天的了,整天見,整天親,有什么好笑的?

  “您這一光著身子,怎么也看不出您是萬乘之尊的皇上?!蔽鋭t天撇著嘴說。

  “嘁!光著身子就不是皇上,皇上就不能光著身子?”李治說著,又催促武則天,“愛妃,快快脫衣服,咱倆好下池嬉戲?!?br>
  “不讓她們脫,請皇上親自給臣妾脫?!蔽鋭t天扭著身子,噘著櫻桃口,嬌嗔道。

  “好,好,朕親自給你脫?!?br>
  李治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在旁邊宮婢的指點和幫助下,七扭八擰,好不容易,才給武則天褪放紐扣兒,解開羅帶結(jié),把武則天的外衣扒了下來。等李治伸手再給她脫褻衣時,武則天格格地笑著,蹲著捂著不讓。不讓還行?李治被逗得興起,一下子把武則天撲倒在地毯上,扯她的褻衣。武則天半推半就,笑著、鬧著。李治終于把她扒得一絲不掛,渾身光光的,站在鳳泉湯池邊。武則天臉含淺笑看著李治,把腰肢左右擺了擺。那一雙眼睛,像圍著云霧一般,看人朦朦朧朧的,顯得深不可測、神秘和誘人。她兩腮帶紅,沖著李治回頭妖媚地一笑。李治一見目瞪口呆,半天喘不過氣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抱住武則天。

  武則天甩開李治的手,一個魚躍,撲進(jìn)了池水里。她輕舒雙臂,雙腿打水嘩啦有聲,竟然游了起來,池水被濺得煙霧迷濛。裸游的武則天,肌香膚膩,像一條大白魚,在池水中,若隱若現(xiàn),看在眼里,人覺得似在夢中一般。

  李治也撲到湯池里。他不會游泳,擁到武則天身邊。

  “愛妃,你原來會游泳?”

  “臣妾小時候,隨先父在利州上任,就學(xué)會了游泳。那里有個廣元湖,一到夏天,臣妾就要到湖里戲水玩耍。”

  “愛妃教教朕吧,朕剛想游泳哩?!?br>
  “皇上,臣妾教教你,不過你人大了,怕不好學(xué)啊?!?br>
  “好學(xué),好學(xué)。不就是兩手一扒拉,兩腳一打水嗎。”李治往前一撲,腳剛離地,“咕得”一聲喝了一大口水。

  “皇上,您咋這么莽撞呢?”武則天急忙給李治捋背,拍打著,“皇上,學(xué)游泳不是這樣學(xué)的?!?br>
  “如何學(xué)?”李治邊問邊狠勁擤了擤鼻子,這才覺得清爽些。

  “皇上,看你臟得吧?!蔽鋭t天把一攤御鼻涕用手攉了出去。拉住李治的手,讓他一邊一只手,攀在自己的腰上,教著他,“來,抓住臣妾,兩腳打,打起來。”

  兩個人在池中胡鬧開來,恣情縱情。一時間,李治覺得神情氣爽,頭也不痛了,目也不眩了,高興地禁不住哈哈大笑?!皭坼藓枚嗄隂]有這么高興了?!?br>
  “皇上,是這湯池讓你高興的嗎?”武則天找了個心眼,故意問李治。

  “小小的湯池何德何能,怎么能給朕帶來大歡樂。”

  “那是什么給皇上帶來的大歡樂?”

  “是那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的大美人??!”

  “那個大美人,是王皇后?”這個武則天,何時何地,都忘不了心中的使命,確實比咱這些得過且過,無官無職的普通人,心眼子不知多多少倍。

  “別提那個生姜?!崩钪我惶郑蝻w一片水,“朕要和愛妃盡情歡娛,不提第三個人。”

  “臣妾知罪了,皇上?!蔽鋭t天說著,打開雙臂,亮一個縱情的姿式,白花花的耀人眼,口內(nèi)還叫著,“來盡情地消受您的美人吧,我的皇上。”

  李治心花怒放,春心灼灼,緊緊地貼上了武則天。

  小小的鳳泉湯池,歡聲笑語,連成一片……

  夕陽已經(jīng)靠山了,天上迤邐的絲綢般白云,都涂上了一層鮮艷奪目的紅彩,叫做了晚霞。瘋夠了的武則天和李治,攜手返回萬年宮,兩人邁著輕松的腳步,愉快地交談著。羽林將軍程務(wù)梃,按劍在不遠(yuǎn)處跟隨著。

  “這周圍怎么看不見老百姓,”李治環(huán)顧左右,好奇地說,“連個砍柴下地的都沒有?!?br>
  “御駕臨之,庶人回避,當(dāng)然看不到什么閑雜人影了?!蔽鋭t天一邊說,一邊扯起路邊的一棵草,叼在嘴里,快樂地像一個孩子,轉(zhuǎn)著圈地走著。

  “怎么連羽林軍也看不見,后頭也只跟著一個程務(wù)梃。”李治又問。

  “叫程務(wù)梃來問問?!?br>
  李治轉(zhuǎn)身向程務(wù)梃招招手。程務(wù)梃急忙趕上來,單腿跪地,恭恭敬敬地叉手請旨。

  “程愛卿,怎么不見你的那些羽林軍?”李治拉長腔調(diào)問?!盎鼗噬?,軍士們都散布在周圍警衛(wèi),下的是暗哨,所以皇上看不到他們?!?br>
  “咦?和平時出門不一樣?!?br>
  “回皇上,臣這是遵照宸妃娘娘的懿旨,軍士們下在暗處,可以不打擾皇上和宸妃娘娘的清興?!背虅?wù)梃答道。

  “噢,原來是愛妃你的主意?!崩钪问贮c著武則天,笑著說?!霸趺?,皇上不喜歡?”

  “喜歡,喜歡。愛妃考慮的太周到了?!?br>
  “皇上,程將軍一路上盡心盡職,護(hù)衛(wèi)有功,應(yīng)該獎賞才是?!蔽鋭t天乘機(jī)替程務(wù)梃邀功,以籠其心。

  “好,好。賞,賞。愛妃看賞什么好就賞給什么?!崩钪蜗W栽诘刈咧?。連賞給臣下什么東西,他都懶得用腦子去想一想。

(12)

  武則天乘機(jī)代為宣口諭:“程愛卿聽旨,爾護(hù)衛(wèi)有功,多有苦勞,特賞黃金十斤,御酒二十甕。” “謝陛下恩典!”程務(wù)梃喜出望外,急忙叩謝。如此高厚的賞賜真是不常見,甚至受之有愧。程務(wù)梃不禁對這武宸妃刮目相看,心中充滿了感激之情。

  李治左觀右看,哼著小曲,不停步地走著,聽也不聽武則天替他宣什么口諭。武則天攙起程務(wù)梃,勉勵了幾句,這才趕上了李治?;实劾钪卧谌f年宮和鳳泉池過了幾天的幸福時光,樂不思蜀,極不愿意回帝京。武則天以國事為重等理由,好歹勸說他起駕回朝。

  回到皇宮,未及休息,武則天急急把明麗叫到一間屋子里,詳細(xì)問她這十來日宮內(nèi)的情況。明麗低聲回道:“后宮這些日表面還算安寧,王皇后常常去海池泛舟,她的母親魏國夫人柳氏共來宮中兩次,都是悄悄地來,悄悄地走?!?br>
  “嗯……”武則天沉吟了一會,想,這王皇后定不會善罷干休,一定又在背后搗什么小把戲,自己的后宮小情報網(wǎng)亟需擴(kuò)大,否則,觸角不到,一些機(jī)會就會白白溜走。“明麗,你和中宮的那個內(nèi)侍相處的怎么樣了?”

  “回娘娘,只撈上說了兩回話,還只是在半路上截到的,不過,他受了我一個荷包,火候不到,正事還沒跟他提?!?br>
  “嗯。這事也不能操之過急,不過,也不能太慢了,一旦和他混得挺熟,就和他談?wù)勥@事,再叫他來見我?!?br>
  “知道了?!泵鼷愓f。自知還得多耍些手段,盡快和那個王皇后的內(nèi)侍太監(jiān)王茹聯(lián)絡(luò)上。

  “明麗,這幾日你沒事還是去海池邊為好,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裝作釣魚,密切注意王皇后的動靜,每天回來后向我匯報?!?br>
  “是,娘娘。”明麗答應(yīng)著出去了。

  晚上,武則天以獨孤及處理小公主后事周到為名,請獨孤及一道吃飯。明麗來叫時,獨孤及正侍候皇上在后苑玩耍。跟其他太監(jiān)打了個招呼,獨孤及趕回長生殿。

  “宸妃娘娘,獨孤及何德何能,敢陪娘娘您吃飯?”獨孤及看見一桌子美味佳肴,旁置兩把椅子,渾身不自在,不敢往上邊坐。

  “公公,不要拘謹(jǐn)。坐,坐。”武則天扶著獨孤及,把他按到了座位上。

  “公公,咱們也算老相識了。這些年來,多虧你處處照應(yīng)我,我也早想單獨請請你了?!蔽鋭t天親自把盞,雙手端酒,遞給獨孤及,“公公,請滿飲此杯酒?!?br>
  “娘娘!”獨孤及惶恐地站起來,心中有些激動,在皇宮這么些年了,還沒有一位娘娘給自己端過酒,更別說單獨請吃一頓飯。自己雖是皇上寵愛的貼身太監(jiān),但總歸說還是一個奴才啊,宮里有頭有臉的妃嬪、王親,有誰把自己真正地當(dāng)作一回事??!獨孤及長吸一口氣,定了定神,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干。哈著氣,心中自是感慨萬千。

  “吃菜?!蔽鋭t天捋捋袖子,展開筷子,又親自往獨孤及面前的碗里挾了幾下好菜。

  “公公,皇上在后苑干啥呢?”武則天明明知道的事,卻故意又問獨孤及。

  “回娘娘,皇上在后苑,弄幾只狗撩著玩兒。”

  “皇上日理萬機(jī),抽空玩玩也是應(yīng)該的?!?br>
  “是,是。皇上這幾日連著處理政事,確實有些勞累了,老奴看了,也心疼得不得了,所以勸皇上到后苑玩玩狗,散散心。”

  “是啊--”武則天似乎感慨萬千,“你我兩人作為皇上最親近的人,理應(yīng)多替皇上擔(dān)當(dāng)些才是。你比如,小公主被害那件事,公公處理的就很不錯?!?br>
  “娘娘過獎了,一切都是老奴應(yīng)該做的。”

  “哎,公公,”武則天轉(zhuǎn)而問,“你覺得王皇后這人怎么樣?”

  “奴才不敢擅議宮闈事。”獨孤及打了個遮護(hù)。心想,這么多年來,咱一直不倒,受皇上的偏愛,就是因為兩腳不插是非地,凡事取中間派。對王皇后這么大的事,咱知道不知道、真話和假話,一概不說。

  武則天也看出了獨孤及的心思。她雙眼緊盯著獨孤及,仿佛要直插他的心窩,她直接了當(dāng)?shù)卣f:“以本宮看,這王皇后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頂多一年,少則半載,就要滾出中宮。你說呢?”

  “這……”獨孤及不去看武則天的臉,他聽出這話音里有惡狠狠的勁頭。能在一個公公面前,張口把這樣的話說出來,肯定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獨孤及覺得這武宸妃簡直是在力逼他表態(tài)。這幾年來的事情也表明,武宸妃所言非虛,早早晚晚,這皇后的位子,要叫武宸妃奪了去。晚表態(tài)不如早表態(tài),諒也錯不到那里去。于是說:“宸妃娘娘,誠如您所說。這王皇后所作所為,已不符合她一個皇后的身份。”

  “公公,皇上有心廢掉王皇后,這事你知道不?”武則天步步進(jìn)逼。這些問話也都是她早已考慮好的。她覺得,要想收編這個獨孤及,小恩小惠辦不到,拐彎抹角辦不到。只有和他把話當(dāng)面挑明了,他才能服氣,才肯干。

  “這事--”獨孤及搖搖頭,“皇上沒給奴才說?!?br>
  “你能感覺出來不?”

  “感覺……能感覺出來?!痹谖鋭t天當(dāng)面鼓,對面鑼逼問下,獨孤及不敢再繞什么彎了,只能實話實說。

  “我想讓公公辦一件事,公公能辦好不?”武則天覺得火候到了,遂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13)

  “娘娘但吩咐無妨,老奴一定盡力辦到?!豹毠录靶睦镟粥止竟镜?,這到底想干啥呀?話到這地步了,反正讓咱干的不是好事,是不干也不行的事。

  “想派你去中書令柳奭那兒傳個信。就說皇上想給他換個位置,讓他主動上表,請求解除政事。這事你能辦到嗎?”

  “這,也是皇上的意思?”獨孤及問。

  “皇上那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要把這件事做好就行了?!?br>
  獨孤及沉吟著,“老奴啥時候去?”

  “后天去,這期間,對誰都不要說這個意思?!?br>
  “娘娘,”獨孤及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手抓住武則天的裙袂,“這事娘娘可都辦牢穩(wěn)了,否則一旦出事,老奴可擔(dān)待不了啊。”

  武則天笑著說:“我辦的事什么時候失手過?”

  獨孤及爬起來,酒也不想喝了,飯也不想吃了,呆呆地坐著。

  “怎么了公公,你不想去做這事?”武則天湊到獨孤及的臉前問。

  “不、不。娘娘,我正想著到那怎么說呢。”

  第二天朝堂上,柳奭果然上書,請求解除政事,書曰:伏惟高宗皇帝陛下:臣柳奭不才,得陛下高看,謬當(dāng)委任。初受鴻名,夙夜憂勤,每施一政,舉一事,無不合于道。倘有缺遺,但在圣心裁斷而已。今圣明垂祐,黎庶合呼,臣心安矣。臣亦老矣,愿解除職位,以讓賢者。請速準(zhǔn)微臣,除此使額。

  太監(jiān)把表書轉(zhuǎn)遞給高宗,高宗李治御目覽過,心想,武宸妃昨晚還跟朕說,外戚職位太高,于國不利。朕亦有心擼掉你這個中書令,不想你自己上書了。好趁此機(jī)會,準(zhǔn)你所奏。不過,猛一解職,恐大臣們議論,先挽留一下,另授個吏部尚書,算在朝堂上給你留一席之地吧。

  “柳愛卿,你忠心為國,朕亦心知,一旦除職,朕亦不舍。不如這樣,你去任吏部尚書吧,何如?”

  柳奭一聽,小是比中書令小了點,不過有比沒有強(qiáng),趕快謝恩吧。柳奭出班跪下,猛磕頭,輕沾地:“謝陛下隆恩!”

  長孫無忌一看,這叫什么話,事前也不打個招呼,說不干就不干了。唉,這柳奭的去職,也是后宮斗爭的結(jié)果啊。事已如此,反對也沒有用。于志寧、來濟(jì)他們頻頻拿眼來看長孫無忌,長孫無忌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不置一詞,站在那里,木雕泥塑一般。李治在龍椅上不安地欠了欠身子。

  柳奭被貶,王皇后也就失去了靠山。武則天心中竊喜,又借王皇后殺死自己女兒一事,極為慫恿李治廢除王皇后。

  依賴武則天慣了的高宗李治,最終招架不住武則天的柔情攻勢,只好答應(yīng)先爭取幾位元老重臣的同意,然后再廢除王皇后。

  的確,在進(jìn)軍皇后的道路上,以長孫無忌為首的元老集團(tuán),則是最大的障礙。他們盤踞在朝廷多年,說話好像一個腔調(diào)。他們要不點頭,武則天的皇后寶座是不那么容易得的。對此,武則天也大費躊躇,特別是那個三朝元老長孫無忌,可不是個好對付的簡單人物。

  永徽五年七月,高宗李治帶著武宸妃走娘舅家。名義上是臨幸,實則是游說拉攏長孫無忌。去之前,武則天和李治一塊商量了半天,精心準(zhǔn)備了好多禮物。

  一大早,宮門大開,一隊隊羽林軍和內(nèi)侍騎著高頭大馬,頭前打道。李治和武則天同坐一輛御車,后面又有裝滿各種禮物的十架大車,一行人馬迤邐向太尉府進(jìn)發(fā)。

  “愛妃,你覺得今兒去太尉府,一切順利不?”李治問武則天。

  “看情況再說,那長孫無忌當(dāng)然不是個善主?!?br>
  “朕覺著沒問題?!崩钪巫孕诺卣f,“雖然他是朕的舅舅,官居太尉。朕自登基以來,卻是第一次去他家,又加上帶了這么多禮物,他肯定很激動,很高興。到時候,把那事一提,肯定他得點頭答應(yīng)?!?br>
  “凡事不可像想象的那么樂觀?!蔽鋭t天坐在旁邊,面無笑容,她在思考著到太尉府可能面臨的種種局面。

  “愛妃,到時候怎么說來?”李治又把武則天所教的話忘掉了。這一段時間,李治的頭暈病又犯了,記憶力大不如從前,凡事回頭就忘。本來,武則天凡事都要插一杠子。但插歸插,論處事和說話能力,武則天就比李治高一籌,久而久之,養(yǎng)成了李治事事都聽武則天的習(xí)慣。

  “唉你說話呀,到時候該咋說為好?”李治擁了擁做思考狀的武則天。

  “怎么說?你這樣說唄。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那王皇后不能生育、我能生育,不就行了嗎?!?br>
  “對對對?!恍⒂腥?,無后為大?!捱@樣說,準(zhǔn)成?!?br>
  窗外是一派升平氣象。雖御駕出行,李治卻詔令不許五城兵馬備道,所有百姓商業(yè)人等,自由通行。但見寬闊的大街上人來人往,菜館、布店、藥鋪、鑲牙館等,店鋪一個挨一個。空氣中洋溢酒氣肉香,和煙味、人味,混合成一種特殊的溫暖氣息。

  高宗李治看在眼里,聞在鼻子里,感覺很愉快,一條腿還不停地顫動著,嘴里還感嘆著:“真太平氣象也?!?br>
  車隊轉(zhuǎn)過一條街,拐個彎就是太尉府。太尉府前更是打扮一新,大紅燈籠高高掛,紅氈鋪地,兩廊奏樂。一班上百人的樂隊,見御駕過來了,一聲令下,挺起胸脯鼓起腮幫,掄起棒槌,先奏《普天樂》,再奏《知行歌》。更見老長孫太尉在府門口,領(lǐng)著合族家人,老老少少,排班接駕。

(14)

  李治在御車?yán)?,早已瞧見,得意地回頭對武則天說:

  “怎么樣?朕說的怎么樣?又不是外人。朕要提那事,他能不答應(yīng)?”

  “皇上駕到--”

  總理太監(jiān)早已先行到達(dá),見車駕來臨,遂挺胸凸腹,吆喝著。隨著話音,各色人等,大人小孩,上前兩步,彈彈衣襟,撩衣跪下。獨有長孫無忌迎上前去。

  車馬駐停,在太監(jiān)的攙扶下,李治和武則天,手拉手,一前一后地下了車。

  “臣長孫無忌攜妻劉氏,子成、威、循,恭候圣上!”

  李治剛想說“免禮平身”,還未說出口,只聽得四下里一齊唱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治馬上和武則天一道,舉起雙手,頻頻向眾人招手致意。兩個人滿面春風(fēng),健步登上太尉府的大門臺階。在長孫無忌的陪同下,直向大客廳走去。甬道上,李治左觀右看,尋找著話茬:“朕幾年沒來了,愛卿的府上變化真大,門樓也變寬了。院墻外的那幾棵小樹也變高變壯了?!?br>
  “前年時,臣花了幾千兩銀子,改建了門樓。以前的門樓有些不壓相。”長孫無忌回答道。

  “咦,那邊什么時候蓋了兩層樓?”

  “回皇上,去年時蓋的,乃是臣的藏書樓,加上閣樓上下共三層。藏書不多,大約有十來萬冊?!?br>
  “十來萬冊還不多?”李治大驚小怪地說,“朕的御書樓才不過二十萬冊書。”

  兩人一邊聊一邊跨進(jìn)客廳,李治和武則天分坐在八仙桌的兩側(cè)。緊接著,丫環(huán)端上兩碗香茶,長孫無忌上去接過來一碗,恭恭敬敬地端給李治。旁邊的武則天馬上覺得心里不痛快,但表面卻和藹可親,頗有禮貌,接過丫環(huán)手中的茶還不忘說了聲“謝謝”。

  “長孫愛卿,坐坐。怎么光站著?”李治說。

  “謝皇上賜坐?!遍L孫無忌這才找個矮板凳,一邊坐了下來。

  “咦,怎么沒見朕的那幾個御表弟?”李治眼四處尋找著。

  “無旨,外男無職,不敢擅入?!遍L孫無忌答道。

  “都是一家人,還講這么多繁文縟節(jié),快讓他們進(jìn)來,讓朕瞧瞧?!币祸畷r,長孫無忌的三個兒子被宣了進(jìn)來。李治滿意地看著他們,頻頻點頭,好像十分地喜歡他們,問道:“三位御表弟現(xiàn)居何職?”

  這三個御表弟初次見了皇上,只覺得亂花耀眼,惶惶然不知所以然,聽見皇上問話,更是張口結(jié)舌,一時回答不了。還是長孫無忌代為奏道:“臣的三個犬子只是在長安府,吏部當(dāng)些不入品的小官。他們還年幼,臣想讓他們多鍛煉鍛煉?!?br>
  “怎么,朕的表弟還不入品?”李治皺了皺眉頭,隔著桌子和武則天嘀嘀咕咕,交換了一下意見。然后做歪頭狀,又想了一下,下旨道:“朕封你三個為朝散大夫,官居從五品。怎么樣?”

  還怎么樣,趕快磕頭謝恩。這朝散大夫是光領(lǐng)薪水不干活的散官,一般賜給有德行有名望的文官,雖然是個榮譽(yù)官職,卻畢竟是五品大員,且天子親賜,且一下子給了三個,不能不說是皇恩浩蕩。長孫無忌慌忙離座,率三個兒子叩頭謝恩,那三個黃子更是喜得不得了。

  “來人哪!”李治高聲叫著,“把朕和武宸妃帶來的禮物呈上來!”

  旁邊的一個太監(jiān)聞聲竄了出去,乖乖,幾十名太監(jiān)肩扛手抬,有箱子,有口袋,排著班往大客廳里運,整整十架馬車的東西,搬家的一樣,呼隆了半天,才全部運到大客廳。弄得大客廳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連插腳的空都沒有。

  長孫無忌坐在旁邊,看著人進(jìn)進(jìn)出出,也不作聲,等一切都搬運完了,才對李治說:“皇上,不年不節(jié),您弄這么多東西干什么?”

  “不干啥。這都是武宸妃的意思。她入宮有三四年了,早就說來看看帝舅,只是接二連三的生孩子,沒抽出什么空。這不,這小三子也滿月了,宸妃也能活動了,也有空了,所以說來看看您。”說完,李治便讓獨孤及送上禮單。

  “謝陛下隆恩,謝宸妃娘娘?!遍L孫無忌上來,接過了禮單,又退回原來座位上,不吱聲。

  都是名利中人,哪能不心熱。只是他明白這豐厚賞賜背后所包含的內(nèi)容。他故意裝聾作啞,除了謝恩之外,而不言其他。李治一看,那么多的賞賜還不能打動他,自己又不好立即提出來。于是拋出武則天安排的第二套方案。

  “長孫愛卿,朕多少年沒來府上了,武宸妃也是第一次來。朕中午就在你這吃飯了。你準(zhǔn)備了沒有?沒有就叫御膳房送來?!?br>
  長孫無忌上前,叩首奏道:“臣早已有所準(zhǔn)備,怕只怕皇上、武宸妃不在這兒吃。皇上和武宸妃愿意在這吃,實在是臣府中的榮幸,臣這就命排開盛宴,款待皇帝陛下以及武宸妃?!?br>
  長孫無忌果然作了兩手準(zhǔn)備,往堂下一拍巴掌,人就上來了,先把那些禮物、箱子口袋提出去,又搬來一紫檀木大方桌。再一袋煙的功夫,菜就上來了。

  “哎,朕那三個御表弟怎么沒過來,都讓他們過來?!崩钪未舐暤卣f,“又沒有外人,都過來熱鬧一下吧。”

  既然皇上發(fā)話了,長孫無忌也不好說什么,只得把三個兒子和妻子都叫上桌。

  “哎,這才是團(tuán)團(tuán)圓圓地喝酒。來,喝!”李治率先端起杯子,率先來個一口悶。

(15)

  其他幾個表弟,連同無忌的妻子,紛紛舉杯干杯。武則天端起杯子,站起來,眼看著長孫無忌說:“這第一杯酒,本宮先敬長孫太尉。太尉身受先皇顧命之重任,悉心奉國,鞠躬盡瘁,公而忘私,我大唐永徽年間方有中興之業(yè),致治之美。本宮最佩服的就是無忌太尉,來,請?zhí)靖纱艘槐 ?br>
  武則天這高帽一戴,長孫無忌也不好說什么,只得伸手接過這一杯酒,一飲而盡。

  李治一看,也過來給長孫無忌敬酒:“長孫愛卿,朕的這一攤子都多虧你操持,朕亦敬你一杯?!闭f完,雙手端著酒杯,呈給長孫無忌。

  慌得長孫無忌急忙離座跪在地上,雙手來接酒杯:“皇上給老臣端酒,折殺老臣,非死不能報萬一。老臣喝下這杯酒,望皇上能體察臣之忠誠,平日悉心規(guī)諫之語也?!闭f完,長孫無忌端起杯子一干而盡。

  聽了這話,李治也不禁有些感動,伸著大拇指對武則天說:“忠臣,忠臣。”

  “來,喝酒。”李治就知道喝酒,和長孫無忌喝,又轉(zhuǎn)過來和武則天喝。武則天能跟他喝嗎?武則天那個心焦啊,頻頻向李治使眼神。李治這才明白過來,只得仗著酒蓋云遮月,硬起頭皮對長孫無忌說:“長孫愛卿,朕想給你說個事?!?br>
  “什么事?皇上,您說吧。”長孫無忌裝不懂。

  李治kuai了kuai頭皮,才說:“常言說得好,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王皇后不能生育,武宸妃已誕三子,朕意欲……”說到這里,李治打住了,眼看著帝舅的臉,希望他能順旨,接下去。

  “來,皇上,喝酒。咱們光喝酒,啥事都不提。”長孫無忌毫不領(lǐng)趣,端起杯子,一干而凈。接著又對李治說,“皇上,老臣看您送的那個猴子怪好玩,才半寸來長,它到底是怎么長的。”

  “朕,朕也不知道?!崩钪斡謸蠐项^皮,有點急躁,想直接了當(dāng)把話挑明,又不大敢,生怕長孫無忌一口否定他,到時候那彎就不好轉(zhuǎn)過來了。讓武宸妃說吧,武宸妃更不好提這事。

  “長孫愛卿,朕……”

  “皇上,這一陣子,朝中的事也挺多,自從睦州女子陳碩真造反伏誅以來,睦州那地方還不大安寧,臣想讓侍中崔敦禮到那里去巡視?!币娀噬嫌窒胝f什么,長孫忙打斷他接著又提這檔子事。

  “去就去唄,想讓他去,明天朕就可下旨,封他按察使?!崩钪屋p描淡寫地說。

  “皇上,您看老臣大門口那兩棵老槐樹怎么樣?”

  “怪大,怪粗?!?br>
  “老百姓都說槐樹老了能成精,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什么老了都能成精,人老了也能成精!”李治見長孫無忌老引他別處扯拉,于是沒好氣地說。

  “來,皇上,喝酒?!?br>
  “不想喝了?!?br>
  “來,皇上,吃菜。”

  “菜也不想吃了?!崩钪窝b作無所謂的樣子,又伸了伸懶腰,站起來對武則天說,“宸妃,走吧,出來時間不短了?!?br>
  武則天見正事沒辦成,不死心,忙攔住李治說:“好不容易來一次太尉府,好好在這玩玩。臣妾還得和劉王妃拉拉家常呢。你爺幾個喝酒,別閑著。”

  李治只得又坐下來,陪著長孫無忌扯閑篇。東一句,西一句的拉。

  “皇上,您上次去岐州萬年宮、鳳泉湯,玩得怎么樣?那時候是剛開春,湯池的水涼不涼,洗澡冷不冷?”

  “玩得不錯。湯池的水也挺熱,地下熱礦水,冒出來咕嘟咕嘟的。四圈都是熱氣,洗澡根本不冷。等來年開春沒有事的時候,朕也帶你全家去萬年宮、鳳泉湯玩玩?!崩钪巫煲沧兊孟√?,跟長孫無忌套近乎。

  “老臣可不敢去,那是皇帝皇后專用行宮,御湯池。老臣憑什么去?”長孫無忌真是個“面團(tuán)團(tuán)”,根本不接收李治的好話,順帶還稍微諷刺了武宸妃一下,話音里好像說,你武宸妃又不是皇后,憑什么去鳳泉湯洗澡。

  “長孫太尉,”武則天問,“我那個大侄子武惟良在您太尉府干得怎么樣?”

  “還行,就是年輕點,辦事有點毛糙?!?br>
  “太尉你還得多費點心,讓他多干點實事,多鍛煉鍛煉。他有什么不周到的,您該訓(xùn)的訓(xùn),該揍的揍,可別因為是我的侄兒,就對他客氣。”

  “不會,不會?!遍L孫無忌笑著說,“我會好好地管教他的,這一點請武宸妃放心?!?br>
  ……

  盛宴還在擺下去,越擺越?jīng)]有趣。高宗李治和武則天雖然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和長孫無忌一家套近乎。無奈長孫無忌置若罔聞,就是不買賬。武則天只得拉著李治,對長孫無忌和劉王妃說:“天也不早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和皇上也該回宮了?!?br>
  “好不容易來一次,再玩一會。”長孫無忌假意道。

  “走啦,沒有事的時候再來吧。”

  武則天和李治兩人起身離座,伸胳膊讓太監(jiān)們給穿上外衣。然后,邁步向外走。長孫無忌一家人慌忙跟著去送,一路上都沉默寡言,一直送到大門口。接著,都刷拉一下跪倒在地--

  “長孫無忌率合族人等,恭送皇上,恭送宸妃娘娘還宮。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其他人也跟著一起唱道。

  “眾愛卿免禮平身。朕在此別過?!闭f完,和武則天一塊上了御馬車,把車門一關(guān),傳旨起駕,怏怏地踏上了歸途。車?yán)?,兩個人沉默了好久。李治才說:“這長孫無忌不知咋弄的,高低不領(lǐng)會朕的意思?!?br>
(16)

  “他什么不領(lǐng)會你的意思,他是裝憨。”武則天又氣哼哼地看著李治說,“你看你把這些大臣們慣成什么樣?君不是君,臣不是臣。他長孫無忌根本不把你這個皇帝放在眼里?!?br>
  “哪能這樣說。他畢竟是朕的舅舅,干什么事也都為朕的好。你沉住氣,等朕再找他說說。估計沒有多大問題。他就是一塊石頭,朕也決心把他捂熱了。”

  來到皇宮,兩個人下了御車。武則天那個氣勁又上來了,走的時候,浩浩蕩蕩,滿滿十大架馬車禮物?;貋頃r,兩手空空,什么事都沒辦成,叫誰不生氣?

  “愛妃,天也不早了,朕也喝了不少酒,就不去兩儀殿了,咱倆直接回長生殿睡覺算了?!崩钪蚊鋭t天豐潤白皙的膀子說道。

  這時候,宮闈令湊上來,匯報說:“皇上,宸妃娘娘。楊老太太來了?!?br>
  “多久來的?”武則天問。

  “頭午就來了。卑職派輦車專門送她去了長生殿?!?br>
  兩個人這才乘上輦車回到長生殿。殿前小花園內(nèi),楊老太太正帶著兩個小外孫在那玩耍。

  “皇上?!睏罾咸娏死钪危瑒傁牍虻箍念^,武則天手疾眼快,扶住了她?!鞍⒛?,都是自家人,不必行此大禮。”

  “咦,朕的大姐怎么沒有來?!崩钪嗡奶幙纯?,問道?!半薜拇蠼恪敝傅氖俏鋭t天的大姐,早年嫁給賀蘭越石的賀蘭氏。李治和她很能合得來,常常傾心拉呱,因此才有這一問。

  “她過兩天才來。”楊老太太答道,又問,“你兩個去太尉那里,事情說得怎么樣了?!?br>
  “別提了?!崩钪螖[擺手,“走,到殿里再說?!?br>
  到了殿里,楊老太太簡單地聽了一下李治講述事情的經(jīng)過,對武則天說:“你爹活著的時候,和長孫無忌關(guān)系挺好的。還一塊在羽林軍中共過事。他不會太沒有人情味吧。

  他仗著自己是太尉,哪里把我們娘倆放在眼里。武則天說著,又一下子想起來誰,問李治:“皇上,許敬宗家住哪,他原來給您當(dāng)過太子右庶子,和您心貼得很近。讓阿娘也去找找他,讓他在群臣當(dāng)中也活動活動,畢竟都是老人們?!?br>
  “許敬宗和長孫無忌都住在一條街上。不過許敬宗現(xiàn)在不行了,永徽三年,他干過禮部尚書,后來給人參掉了,現(xiàn)在任衛(wèi)尉卿。職微言輕,恐怕他說話也作用不大?!?br>
  “許敬宗如果支持我當(dāng)皇后,就恢復(fù)他的禮部尚書職位。這也給群臣們一個強(qiáng)烈的信號?!蔽鋭t天說,“過去群臣們都習(xí)慣看長孫無忌的臉色行事,現(xiàn)在得給他們改改。讓他們知道到底是誰說的算,是太尉還是皇上?!?br>
  “那,等明天我去找許敬宗?”楊老太太問。

  “去,等會我讓內(nèi)府局給準(zhǔn)備份禮物,你明一早就去。”我武媚不但要坐上皇后的位子,還要扳倒這棵盤踞朝堂幾十年的大樹。

  第二天,一大早楊老太太就坐著轎子奔許敬宗府而去。

  說起許敬宗,卻也有名。敬宗老家是杭州新城人,其父許善心,曾為前隋朝廷的禮部侍郎。敬宗文筆好,自幼好寫文章,秀才及第后,初授淮陽郡司法書佐、后任謁者臺奏通事舍人。官從六品,屬中書省??梢娝谒宄送具€算順利。隋朝末年,天下大亂,其父許善心在江都被宇文化所殺。殺了善心,宇文化猶不滿足,還要斬草除根,叫人抓來許敬宗。當(dāng)場就要殺他。許敬宗死到臨頭不想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匍匐到殺父仇人宇文化的腳下,苦苦哀求宇文化給他留一條生路,只要不殺他,讓干啥干啥,端屎端尿都行。宇文化哈哈大笑,赦免了他,事情傳揚(yáng)開來,許敬宗這貪生怕死的舉動頗為時人所不齒。

  到以后,許敬宗看到宇文化漸漸地不行,便趁一次兵敗的時機(jī),趁亂跑了出來,投奔到瓦崗寨首領(lǐng)李密的帳下。與魏征一齊同為元帥府記室管記。后來,李唐興起。李世民為了剿滅群雄、統(tǒng)一天下,高瞻遠(yuǎn)矚,到處尋找能人,于是許敬宗以文才被召補(bǔ)為奉府學(xué)士。其后一帆風(fēng)順,至李唐王朝建立時,許敬宗作為功臣,獲選為十八學(xué)士之一,與杜如晦、房玄齡、于志寧、虞世南等知名人士并列,享盡了人生的風(fēng)光。

  貞觀八年(634年),許敬宗歷任著作郎、中書舍人,給事中,率領(lǐng)一幫文人專修國史。貞觀十年(636年),許敬宗卻意外地栽了個跟頭。當(dāng)時長孫皇后駕崩,朝中大辦喪事,百官縗絰舉哀。此公卻忙里偷閑說俏皮腔,當(dāng)眾取笑狀如“獼猴”的率更令歐陽詢。這正巧讓巡查御史瞧見了,立即彈劾他為“大不敬”。左遷洪州都督府司馬。后來,許敬宗又托人說項,才又返回京城做官。不久又以修撰武德貞觀兩代實錄之功,被封為商陽縣男,當(dāng)了個男爵。權(quán)檢校黃門侍郎。貞觀十九年(645年),唐太宗李世民逞一時之勇,不顧朝臣的反對,親征高麗,詔皇太子于定州監(jiān)國。許敬宗被任命為太子右庶子,與左庶子高士廉一起輔佐太子,掌管機(jī)要,后來又奉命趕到軍中,以中書侍郎的身份,負(fù)責(zé)草擬天子的詔書。唐軍在駐驊山大勝敵軍,李世民一時躊躇滿志,令許敬宗于馬前草擬詔書,許敬宗筆不打頓,當(dāng)場寫了洋洋千言,端的是文采飛揚(yáng),詞藻華麗。李世民直咂嘴,大為欣賞,當(dāng)場夸獎了一番,賞賜甚豐,此事被傳為一時之盛。

(17)

  到了高宗李治時代,許敬宗又官升一級,被封為禮部尚書。永徽初年,許敬宗為了獲得一筆豐厚的“彩禮”,財迷心竅,竟然將親生女兒許配給“蠻夷”酋長馮盎之子。為了一點錢財,竟將親骨肉遠(yuǎn)嫁蠻荒之地,這哪里還有人倫之情,這還是大唐王朝禮部尚書干的事嗎?一時間,京城里輿論大嘩,朝臣們紛紛上書給李治,彈劾這個“仕林?jǐn)☆悺薄@钪我灿X著這許敬宗不大像話,于是一道詔令,貶許敬宗為鄭州刺史。

  過了兩年,許敬宗經(jīng)過鉆窟打洞,行賄送禮,得以重返京城,任衛(wèi)尉卿,雖然官也是個高官,但比起往日那禮部尚書來,顯然是低多了。其時許敬宗已是六十多歲的人了。但猶雄心不滅,總想再往上爬爬。無奈,有一個重要人物不欣賞他,總處處壓他一把。這個人就是皇上的首席重臣,權(quán)傾朝野的太尉大人長孫無忌。長孫無忌對許敬宗的鄙夷是人人盡知的事,平常時,幾乎是正眼不瞧他。人前人后,只要一提起許敬宗,長孫無忌就露出鄙夷的神色??梢哉f許敬宗是長孫無忌最厭惡的人之一。在長孫無忌當(dāng)政的時代,你許敬宗還想升官,簡直就是白日做夢。在失望之余,許敬宗也對長孫無忌以及他的元老集團(tuán)產(chǎn)生了強(qiáng)烈的反感。整天盤算著怎樣有出頭之日。當(dāng)面對長孫無忌搖尾乞憐,背后卻不斷地鉆營,尋找著機(jī)會。誰曾想,機(jī)會今天就來了。

  楊老太一行人,一車一轎拐往許敬宗府上,剛到大門口,可巧許敬宗正從里面走出來,見家門口來了一個轎子并一輛馬車,車轎的上面繡龍描鳳,旁邊還跟著兩個帶刀的羽林侍衛(wèi)。一時愣住了,這來的是誰?只見轎夫把轎子緩緩地放下,里面走出一個雍容華貴的老太太。許敬宗一時不敢認(rèn)出是誰,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老人家,您這是--”

  “您是許敬宗許大人吧!”楊老太倒不認(rèn)生,上去就熱情地握住許敬宗的手,“怎么,你不認(rèn)識我了?”

  “想不起來。”許敬宗疑惑地?fù)u搖頭,心想,這是誰呀,怎么看著這么面熟。

  “我是武士彟家里的楊氏啊,怎么,多少年不見就忘了我了?”

  “噢--”許敬宗恍然大悟,忙緊攥著楊老太的手,不停地拍打著,熱情地說,“原來是我那楊大姐,哎呀呀,你還是顯得那么年輕,嘖嘖嘖,走到對面,還真不敢認(rèn)識你。你這會從哪里來,又到哪里去?”

  “我從皇宮里我二閨女那里來,專門來看看許大人?!?br>
  “歡迎歡迎,哎呀,太歡迎了。”許敬宗拉住楊老太的手,就往家里走,心說,這來的可是大大的貴客,她閨女武宸妃在后宮里如日升天,滿朝文武誰不知道。不過,我許敬宗和這楊老太素?zé)o來往,她到我這干啥?

  “許大人,你這個門樓修得還真不錯。”

  “我閨女走那年修建的,修得還可以吧?”

  “許大人,剛才看你出門,是想上哪?”

  “不上哪。本來想去辦事,你老人家來了,我就不去了?!?br>
  說話間走進(jìn)了客廳,此番來許敬宗家,不比長孫無忌家,楊老太也神氣了,眼也大了,不等人讓,進(jìn)門就一屁股坐在當(dāng)中的太師椅上。

  “老太太您喝點啥,紅茶還是龍井?”許敬宗恭恭敬敬地問。

  “先別忙。”楊老太手一揮,招呼自己的跟班,“把馬車上的三個箱子抬進(jìn)來!”

  早有人把三個箱子架到門口,等抬進(jìn)客廳,許敬宗才搓著手,不好意思地問,“楊老太太,你這箱子里裝的啥?”

  “喏?!睏罾咸职涯菑埗Y單從袖筒里掏出來,放在桌子上,朝桌子那邊的許敬宗方向推推。許敬宗趕緊雙手接過來,恭恭敬敬地小聲念叨著:

  天生旃檀香大士一尊青玉小案一張游

  仙枕一具金絲寶帶一圍

  羅斛香十包每包十根(爐中焚之,杏聞十里)

  嗶嘰緞一百端,火浣絨一百匹

  溫涼玉杯一對暖玉黑白棋一副

  黃金五斤白銀一千兩

  ……等念到“黃金白銀”時,唬得許敬宗不敢往下念了,忙離座恭手叩禮說:“下官何德何能,竟讓老太太如此厚愛?!?br>
  “唉,許大人。你和宸妃他爹,當(dāng)年都一起在朝為官,咱也都是相識的,可以說是世家通好。聽當(dāng)今萬歲說,你住在這,我也沒事就來看你了。怎么樣?你身體還好吧?你也該有六十多了吧?”“老太太,老姐姐,你可千萬別叫我許大人,叫我敬宗就行了。我身體還好,雖然也六十出頭了,再為朝廷出十年力,還沒問題?!痹S敬宗拍拍胸脯,自信地說。仿佛楊老太是欽差,是來給他封官的。

  “那天在宮中,皇上還夸你呢。說你是忠節(jié)之臣,才華之士。當(dāng)禮部尚書,雖然沒干幾天,但辦事頭頭是道。尤其是你制定的君臣典禮、男女儀制,又詳細(xì),又貼切?!睏罾咸矔幭乖挘没噬侠钪蝸砗逶S敬宗。這許敬宗果然信以為真,感動地撩起袖子擦擦眼角。

  “想不到圣上還想著老臣。說實話,禮部尚書我干的正合適,寫寫畫畫的?,F(xiàn)在我當(dāng)衛(wèi)尉卿,根本是人不盡其才,不是我的老本行,覺得別別扭扭的?!?br>
  “聽皇上和我閨女說,要恢復(fù)你禮部尚書的職位呢。”楊老太手做成個嗽叭,擱嘴邊上,對著許敬宗神秘地說道。

(18)

  “什么?皇上想重新起用我?”聽到這里,許敬宗兩眼放光,禁不住地站起來,抓住楊老太擱在桌子上的手,進(jìn)一步問道:“老太太,皇上什么時候說的,在哪說的?!?br>
  “皇上昨天晚上跟我閨女說的。兩個人在床上說悄悄話,我也沒好意思細(xì)聽,大概就是我閨女說你這人有才,皇上就說,有機(jī)會,還讓你做禮部尚書?!?br>
  “哎呀,太好了!”許敬宗興奮得不住板凳,站起來來回踱著步子,臉上喜滋滋的。

  “敬宗,我今天來,就準(zhǔn)備給你說說這事的。”

  “什么事?姐姐?!?br>
  “王皇后最近在宮中大搞厭勝之術(shù),這事你知道不?”

  “不知道,這宮闈秘密,我怎么會知道?!痹S敬宗說,“怪不得柳奭辭去了中書令,改任吏部尚書。”

  “吏部尚書?只怕再過兩天,他吏部尚書也當(dāng)不成了。”楊老太意味深長地說。

  “怎么弄的?”許敬宗一聽,急忙湊過來,壓低聲音問。

  “王皇后的皇后快當(dāng)不成了?;噬舷敫牧⒛阒杜?,那王皇后連個孩子都不能生。不能生倒也罷了,你安安穩(wěn)穩(wěn)地中宮呆著,誰知她又拿妖作怪的,無風(fēng)專起浪,讓皇上煩了,想廢掉她,改立你那侄女?!?br>
  “對,我那大侄女才是個母儀天下的皇后樣呢。寬額頭,寬下巴,雖然我只見了她一回面,我就認(rèn)定她有出息。身體又壯,三年生了三個王子,可給皇上立了大功了。我侄女當(dāng)皇后,那是當(dāng)之無愧,我許敬宗舉雙手贊成?!?br>
  “唉?!睏罾咸珔s又嘆了一口氣。

  “這么好的事,姐姐又嘆得什么氣?”見楊老太嘆氣,許敬宗大為不解,急忙問。

  “有阻力呀。你這兒好說,不見得別處好說,尤其是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舅不好說?!?br>
  “你是說長孫太尉不同意。”

  楊老太點點頭,臉上布滿了愁云,半天不言一語。

  “姐姐,你別發(fā)愁,等我去給長孫太尉說,憑為弟的三寸不爛之舌,還怕說不動那長孫太尉。我管叫他馬到成功,讓他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赝馕抑杜?dāng)皇后?!痹S敬宗一激動,又不知自己是念幾的了。光顧嘴上說的高興,等話說完,心里又有些打閃,這長孫無忌能聽我的嗎?

  “你何時去?”楊老太急忙追問道。

  “我……”許敬宗硬著頭皮,沉吟著,緊接著又堅決地說,“我晚上就去。宜早不宜晚,不能拖拉?!?br>
  “敬宗,去太尉府,萬一不行咋辦?”

  “我估計差不多能行,沒考慮過不行的事。”

  “敬宗,萬一不行,也不要氣餒。再去做做別的大臣的工作。你放心,后面有皇上有你侄女撐腰,你大膽地干就行了。給你說實話吧,我這次來,也是奉旨而來,你明白我的意思不?”

  “敬宗明白!”許敬宗攥緊了一個拳頭,仿佛對著楊老太宣誓,堅決地說:“讓皇上,武宸妃,還有姐姐放心吧,我許敬宗粉身碎骨也要把這事辦成。”

  “行,一言為定!”楊老太見事已辦好,便起身告辭,“敬宗,我先回去了。明天我要不來,就派個宮婢來,問問情況?!?br>
  “姐姐,快中午了,你在這吃飯吧,我這就叫人準(zhǔn)備。”

  “算了吧,不麻煩了。我這一陣子都在宮中住,回去還有別的事?!闭f著,楊老太又指著地上的幾個箱子說:“都是貴重的東西,讓他們好生收拾,別失手打了。”

  “這,怎么好意思,見面就收姐姐的東西?!痹S敬宗還假虛套。他恨不能楊老太立即走,他好打開箱子,細(xì)細(xì)地看那些金銀寶貝。送走了楊老太,許敬宗跑步返回了客廳,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箱子,果然,是金銀耀眼,綢緞奪目,喜得他抓耳撓腮,合不攏嘴。憑著多少年的經(jīng)驗和感覺,許敬宗知道,雖然老來老了,自己的政治生命卻即將掀開新的一頁。新崛起的武宸妃前途無量且對他青睞有加,圍繞廢立皇后的斗爭演變,他許敬宗將成為得利的第一人。根據(jù)目前的形勢,皇后桂冠最終也將落到武宸妃頭上。事實上,對他許敬宗而言,誰當(dāng)皇后都沒有問題,自己關(guān)鍵要站在勝利者一邊。當(dāng)前要迅速地與沒有外廷官員支持的武宸妃組成統(tǒng)一聯(lián)合陣線,和她里外呼應(yīng),向長孫無忌為首的元老重臣發(fā)起挑戰(zhàn),當(dāng)一名武宸妃的急先鋒,只要這步棋走對了,這個寶壓上了。一旦武宸妃做了皇后,自己何愁不遷升。

  主意一定,許敬宗便關(guān)起門來,一個人苦思冥想,設(shè)計著一步步計劃。晚上,吃過晚飯,就坐了一乘小轎,趕往太尉府。

  只見太尉府的角門前,幾個挺胸凸肚指手劃腳的人,正坐在大板凳上,談天說地呢。許敬宗走上去,作了一個揖,“敢問無忌太尉在不在家?”眾人打量了他一會,方問:“哪里來的?!?br>
  許敬宗只穿著便服,也不敢作大,再說王侯府里七品官,任是一個人,燒火做飯的,出來也氣宇軒昂的。

  “我是太尉的老朋友,衛(wèi)尉卿許敬宗。煩進(jìn)去通報一聲。”

  “太尉還沒回來,你先進(jìn)去坐著等一會。”一個看門的說。

  “算了吧,我在這等吧,你估計太尉多會能來?”

  “也不一定,說不定一會就來。先到門房里坐著吧?!币粋€看門人過來把許敬宗引到旁邊的門房里,指了指一個板凳,接著又出去了。許敬宗沒滋沒味地一個人坐在門房里,也不見有人給倒水送茶,只得安慰自己說:門房有什么好茶,只怕端來也不能喝。再說,我剛吃過飯,口里也不渴。

(19)

  許敬宗坐在門房里想這想那,想三想四。足足有燃一根香的功夫,只聽得外面車馬喧騰,人聲鼎沸。許敬宗慌忙跑出去,果然是無忌太尉回府了。乖乖,真是太尉有太尉的架式,大門口忙亂亂的,百十名貼身衛(wèi)士四下里布上崗,當(dāng)中排出一條通道來,這才見一名秘書模樣的人,恭恭敬敬走上去,撩開八抬大轎的轎簾。長孫無忌這才低頭,走下轎來。還邁著八字步,旁若無人,一走一頓,架式十足地登上大門口的臺階。開始許敬宗還不敢上去,等長孫無忌進(jìn)了大門,這才急忙顛過去,欲想磕頭,又覺得不是地方,不大合適,只得深深地作了一個揖:“許敬宗叩見太尉大人?!?br>
  長孫無忌這才停住腳步,鼻子里“哼”了一聲,說:“這么晚了,你來干啥子?”

  “我來,來給太尉大人匯報事情。”許敬宗滿臉諂笑地說。

  “你先到客廳里去坐坐吧。”長孫無忌說完,自顧自走了,拐彎朝一個邊門里去了,腚后頭忽拉一下跟上去一大群內(nèi)侍丫環(huán)。落下許敬宗一個人呆呆地站著,心說上哪個客廳?你家好幾個客廳,我知道上哪去等的好。

  正在這時,一大群人中又轉(zhuǎn)回一個丫環(huán)來,走到許敬宗面前步也沒停,只說了句:“老頭,跟我走吧?!痹S敬宗跟著這個丫環(huán)走到一個中小型的客廳里面,指著一把椅子讓他坐下,一句話不說,轉(zhuǎn)身又走了。又一丫環(huán)進(jìn)來給徐敬宗端上一杯熱茶。

  長孫無忌走了進(jìn)來,許敬宗慌忙住了嘴,恭恭敬敬地站起來,彎著腰打哈哈,一臉的諂笑。

  “太尉大人,您來了?!?br>
  “嗯?!遍L孫無忌只嗯了一下,坐到一把大太師椅上。丫環(huán)隨即獻(xiàn)上茶來,他喝了一口,才問:“你來這有事嗎?有事就說。坐,坐。”

  “謝大人賞坐?!痹S敬宗坐下來,“我來呢,一來給大人聊聊,二來呢想給大人商量一個事?!?br>
  長孫無忌不愧為顧命重臣,坐在那里法相威嚴(yán),不動聲色,且看許敬宗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許敬宗只得扯了扯公務(wù)上的幾個小問題,然后話鋒一轉(zhuǎn)說:“柳奭柳大人干的好好的,怎么辭去了中書令?”

  “怎么,你想干中書令?”長孫無忌說著,嘴角露出鄙夷的笑。

  許敬宗也跟著笑起來,說:“哪能,我怎么能干中書令,再輪也輪不到我?!?br>
  “那你提這事干啥?”

  “我覺得這表明了一個風(fēng)向,說明了一個意思。那就是,王皇后在后宮中不大行了,皇上不大喜歡她了?!?br>
  “許敬宗,外臣怎敢擅議宮闈事,你不怕受紀(jì)律處分嗎?”長孫無忌把杯子往桌上一頓,厲聲說。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我不是那個意思?!痹S敬宗掏出手絹,擦了擦頭上的汗,見長孫無忌臉色稍稍平靜了一些,才又接著說,“今天上午,武宸妃的母親,楊老太到我家里去,說了一大通,那意思是說,皇上想廢去皇后,改立武宸妃為后。因此,讓我來,給大人你說說。隨怎么說,這廢立皇后的大事得您這帝舅點頭,我說的是也不是?太尉大人?!?br>
  長孫無忌聽到這里,矜持地點點頭,“嗯”了一聲,問許敬宗:“那你對這事怎么看待。”

  許敬宗說:“我看皇上這想法不錯,皇上英明。這王皇后久不生育,罪名在‘七出’之內(nèi),一個不生孩子的人,何以母儀天下,何以傳續(xù)這龍鳳一脈,豈不讓天下人笑話。再者,這王皇后也不像話,在后宮里凈搞些小動作,搞些見不得人的事,上次……”

  許敬宗正說得順口,耳聽得一聲暴喝,嚇得他一打哆嗦。太尉不高興了,正大光其火:“武宸妃,武宸妃是什么人?”長孫無忌氣得一拍桌子,“她侍奉過先帝,又當(dāng)過尼姑。一個先帝的才人,搖身一變,要變成當(dāng)今的皇后,這捂得了天下人的口嗎?你許敬宗老糊涂了不是?”

  見許敬宗被熊得低著頭,默默無語,長孫無忌又繼續(xù)發(fā)揮道:“你胡子一大把了,識文斷字的,都干些什么事。前次為了那一點彩禮,把閨女嫁給一個蠻夷土蛋,好好的禮部尚書弄丟了。你這回又不思悔改,不清醒認(rèn)識自己。你來我這說這話,你收人禮了?”

  這個說到了許敬宗的痛處,他一下子急了眼:“太尉,你怎么說這樣的話,身為臣子,還能收皇上的禮。我主要是為皇上著想,這也是皇上的意思。贊襄武宸妃升為皇后,上尊帝心,下尊民意,你身為太尉何樂而不為。你說我許敬宗說的對吧?!?br>
  長孫無忌早按捺不住,站起來,指著許敬宗罵道:“什么帝心民意,你這個肖小小人,真是滿口胡言,連三歲小孩都不如,白活了一大把年紀(jì)。你,你給我滾!”

  許敬宗還想分辯,剛想張嘴,只見長孫無忌對門口一招手,叫道:“來人哪,把他給我逐出去!”

  回到家里,許敬宗痛定思痛,想想自己的一生是那么的不如意,不禁的灰心喪氣,長吁短嘆。想想自己也算一代文士,當(dāng)過著作郎,主編過武德、貞觀兩代史,定過律法,編過西域地理圖,天下文士誰不贊嘆?門外跑進(jìn)來老管家,氣喘吁吁地--“老,老爺,皇宮里來人了。”

  “來的是誰?”許敬宗一邊問,一邊往外走。

  “一個女的,不認(rèn)識,領(lǐng)一大幫人,說是‘宸妃宸妃的’?!?br>
(20)

  “宸妃來了?!痹S敬宗回頭對小妾青草說,“還愣著干什么,趕快接駕?!?br>
  等他趕到門口,那女人正在宮婢和侍衛(wèi)的簇?fù)硐?,在門口等著呢。老許急忙跪倒,磕了個響頭:“臣許敬宗接駕來遲,罪該萬死,宸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只聽得那女人“撲哧”一笑,說:“你這個老頭子,還真有趣。也不看清是誰,就瞎拜一氣。我不是‘宸妃娘娘’,我是娘娘身邊的女官,名叫明麗?!?br>
  一行人進(jìn)了屋子,明麗也不用讓,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口氣喝光杯子里的水,抹抹嘴,就問:“老許,那事辦的怎么樣了,宸妃娘娘讓我來問問,到長孫無忌那里效果如何?”

  “別提了?!痹S敬宗低著頭,哭喪著臉,唉聲嘆氣。

  “怎么別提了。”明麗笑了,彎著腰攆著看許敬宗哭喪的臉,“莫非碰了一鼻子灰,被人罵了個狗血噴頭?”

  許敬宗急忙抬起頭來,奇怪地問:“你怎么知道的,莫非長孫無忌家里有你們的探子?!?br>
  “目前倒還沒有。不過宸妃娘娘早猜出有這一出子了。娘娘特別叫我來安慰安慰你。老大人,你受委屈了。我代表宸妃娘娘真誠地感謝你。來人哪,抬上禮物來!”

  幾名侍衛(wèi)和宮婢把禮物抬了進(jìn)來,放在地上。明麗拉著許敬宗過來看。指著那些禮一一的介紹:

  “這是一百匹宮緞,這是二十甕御酒,這是二千兩銀子,還有些零碎的東西,你照著禮單上看就行了。”

  許敬宗看得眼花繚亂,激動得心里發(fā)堵,嘴唇哆嗦著:“老臣什么事也沒辦成,寸功未立,娘娘卻一而再,再而三厚賞老臣,老臣……老臣我……哇哇哇哇……”

  許敬宗老淚縱橫,雙膝發(fā)軟,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抓住明麗的裙子,斬釘截鐵地說:“請您轉(zhuǎn)告武宸妃,許敬宗愿以老邁之軀為武宸妃效犬馬之勞,以報答娘娘的知遇之恩!”

  “聽許大人這話,我明麗也就放心了,我的任務(wù)也就完成了。天也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去給宸妃娘娘匯報去?!?br>
  明麗說完,轉(zhuǎn)身欲走,許敬宗拉住了她。

  “稍等等,明大人,我有一樣?xùn)|西,請交給宸妃?!闭f完,許敬宗竄到里屋,拿出兩張紙來,遞給了明“許大人,這是啥?”

  “我剛才寫的兩首詩,請宸妃娘娘指正。”

  許敬宗首先開了一張名單,名單上都是一些受盡長孫無忌集團(tuán)排擠的失意人,對長孫無忌一派充滿反感的人。他們分別是御史大夫崔義玄、御史中丞袁公瑜以及自己的親外甥王德儉和他的同僚李義府。

  這王德儉是許敬宗二姐的兒子,最是一個詭計多端的人。許敬宗首先找來了這個外甥商量。一說這事,王德儉一拍大腿,也認(rèn)為是一個升官發(fā)財?shù)暮脵C(jī)會。不過他人鬼,不愿意首先出頭露面,于是跟舅舅說:“這事得有人上書給圣上才行。不過,事關(guān)重大,還是不出這個頭為好。一旦弄不成,反而遭長孫無忌等人的迫害,弄不好一下子把咱貶到遠(yuǎn)處去,天高皇帝遠(yuǎn),誰還記著咱,何時又有出頭之日?這個險咱爺倆都不能冒。”

  “那怎么弄?反正這事得辦。”許敬宗急了眼,說,“我已滿口答應(yīng)武宸妃了。昨晚又給我送了這么多金銀財寶,你不辦,她非得恨你不行,到時,反為不美?!?br>
  “舅舅,您別著急,讓我再想想辦法。”王德儉沉吟了一會,說,“有了,李義府將被貶官為壁州司馬,敕令還在中書省放著呢,馬上就到門下省。這幾天李義府急得直蹦,托這個找那個。說晚上要來找我,跟我商量商量,討個計策呢。等晚上他要來了,我掇乎他上書。到時候,他一出頭,要是弄好了,咱就跟著上,功勞也都是咱的,弄不好呢,咱就裝不知道,也不會受什么牽累。怎么樣,舅舅,你看你外甥的這個主意怎么樣?”

  許敬宗滿心歡喜,說:“就這么辦。噯。李義府好好的干他的中書舍人,怎么又貶到壁州當(dāng)個小司馬?”

  “還不是得罪了長孫太尉。只要是太尉不開胃的人,哪有幾個好下場?所以咱干這事要慎重些,不然,讓他抓住了小辮子,也一樣會被貶到天邊去。”

  爺兒倆計議停當(dāng)。又整了一桌酒,暢想暢想美好的未來,許敬宗這才醉醺醺地離去。果然,到了晚上,李義府到王德儉家來了。說起李義府也是個不得志的人。他生于隋大業(yè)十年(公元614年)。祖籍瀛州饒陽(今河北饒陽),其祖父當(dāng)過梓州射洪縣(今四川射洪縣)丞,所以舉家遷居到四川住。李義府年輕時,長得一表人才,又聰明好學(xué),善作詩文,在當(dāng)?shù)仡H有名聲。貞觀八年,李義府二十一歲時,劍南道巡察使李大亮聽說他善于書文,便上表推薦他參加朝廷的科舉考試。李義府果然不負(fù)期望,一舉及第。后經(jīng)劉洎和馬周的推薦,朝廷任命李義府為監(jiān)察御史,不久又奉旨以本官兼侍晉王李治。及至李治定上了太子,李義府隨之升為太子舍人,加崇賢館直學(xué)士。與當(dāng)時任太子司議郎的來濟(jì)齊名,俱以文翰見長,時稱為“來李”。李治登上皇位后,李義府因?qū)贃|宮舊僚加官為中書舍人。按理說,中書舍人的官也不算小了,十幾年間,一介書生李義府左遷右遷,一直升到中書舍人,升官的速度也不算太慢。但李義府心里頗不平衡,原因是“來李”的“來”,即來濟(jì),二人年齡相仿,才能差不多,人家來濟(jì)卻升得更快,永徽五年即加封為銀青光祿大夫,中書令兼校檢史部尚書,位列宰相。一想到現(xiàn)在的來濟(jì),李義府就頗有失落之感,郁郁寡歡?

(21)

  李義府錢花了不少,巴結(jié)人的事做了不少,卻效果不大。倒招來長孫無忌的厭惡鄙視。于是,尋了個過錯,讓中書省起草個敕令,打算把李義府驅(qū)出朝廷,貶官到邊遠(yuǎn)的蜀地。

  按當(dāng)時的行政制度,官吏的升遷、調(diào)動,要經(jīng)過兩個部門,一是先由中書省起草敕書,再送達(dá)門下省,審核后,交由皇帝批準(zhǔn)后方可下敕令公布實施。李義府貶官的決定剛由中書省起草敕書,早就有相好的朋友告訴李義府了。李義府一聽,好像大冬天讓人兜頭倒了一盆冰水,驚得目瞪口呆,連連頓腳叫苦,這幾天像瘋了一樣,到處打聽此事,找人求情。無奈,這是長孫太尉親口交辦的,誰都不敢徇這個私情。直急得李義府像熱鍋上的螞蟻,卻又不敢直接去找長孫太尉。再過幾天,貶他官的公文就會到門下省,一旦被核準(zhǔn)執(zhí)行,就難以挽回。李義府左思右想,想到了同僚王德儉,此人足智多謀,跟自己關(guān)系又不錯,不如找他討個主意。于是跟王德儉約好,晚上到他家來喝酒。

  王德儉心里有事,也早早地備好了酒菜。李義府心里有事,也早早地來到王德儉家。兩個人打發(fā)走家人,關(guān)起門來,喝酒吃菜拉知心的話。李義府上頭來就干了兩大杯,唉聲嘆氣,借酒澆愁。王德儉小眼睛骨溜溜地亂轉(zhuǎn),細(xì)心地捉摸著李義府的心思。

  “王哥,你看我這事怎么辦?咱朋友一場,又是同事,你千萬千萬得給我想個好主意。不然,一等敕令下來,我就玩完啦?!崩盍x府愁眉苦臉地對王德儉說。

  “去就去唄。壁州司馬,官雖然小了些,但畢竟那里是你的老家。這回你到家鄉(xiāng)去當(dāng)官,上可以奉養(yǎng)父母,下可以惠及鄉(xiāng)里,你王哥我應(yīng)該給你道喜才是?!?br>
  “王哥……”李義府不高興地叫道,“你這時候還拿我尋開心,我弟兄好幾個,用得著我回老家奉養(yǎng)父母?這些年來我千辛萬苦,才在京都扎下了根,在家鄉(xiāng)人的眼里,我是京官,隨侍著皇上,誰不高看咱一眼。劍南道衙門逢年過節(jié),都去我父母家去慰問。我這會一下子貶到壁州任司馬,誰還瞧得起我?我非丟盡臉不可。人都是衣錦歸鄉(xiāng),我這是灰溜溜地滾回老家!”

  說到這里,李義府更加生氣,端起杯子猛地干了一杯。

  “老弟說的倒也是?!蓖醯聝€kuaikuai頭,裝著給他想主意的樣子?!斑@……這可是長孫太尉的主意,誰敢到他那給你求情?”

  “王哥,你千萬給我想個主意,老弟我是實在沒招了,現(xiàn)如今就指望你了?!崩盍x府抓住王德儉的手,懇切地說。

  “別急,老弟。我肯定給你想出個好辦法。來,吃點菜壓壓。別光喝酒,光喝就喝醉了。”王德儉豎起筷子,往李義府跟前,滿滿地夾了兩筷子菜。

  “王哥,我能吃得下去嗎?”李義府苦著臉,又用手拍拍自己的腮幫,“王哥,你看我這幾天瘦的,嘴角起火瘡了,我心里是那個急呀?!?br>
  “再急也得吃飯?!蓖醯聝€笑了笑,問,“義府,你知道誰能管住這長孫太尉?”

  “誰能管住?皇上唄。除了皇上,誰能管住他。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是顧命大臣,又是太尉,又是帝舅的?!?br>
  “這就行了,你找皇上求情,皇上點了頭,這貶官的問題不就解決了?!蓖醯聝€笑著說。

  “開玩笑吧你?,F(xiàn)在還能是過去?想見皇上就見皇上?就是見了皇上,他也不一定幫我。”

  “皇上不幫你,是你沒能討皇上的喜歡。”

  “他在深宮大內(nèi),我官職微小,不易見他的面,我怎么能討得他的喜歡?”李義府想,你號稱足智多謀,卻凈說些不可能的事。

  “義府,我這里有個‘錦囊妙計’,保證你可以討得皇上的喜歡。免此貶官之禍,就不知你愿干不愿?”王德儉湊到李義府跟前神秘地說。

  “王哥,”李義府緊緊抓住王德儉的手,兩眼放光,急忙問,“王哥,快給我說說什么樣的錦囊妙計?”

  王德儉這才從容地道出一個驚人的計策:“義府,你知道皇上最喜歡武宸妃,想立她為皇后,可又擔(dān)心朝臣們的反對,至今猶豫不決。倘若你能上書皇上,建議立武宸妃為皇后,不但可以轉(zhuǎn)禍為福,還可以加官進(jìn)爵,從此青云直上,就看你義府有沒有這個膽量了?!?br>
  李義府尋思了一下,說:“這倒是一個好主意,不過,現(xiàn)今王皇后當(dāng)?shù)煤煤玫模疫@一上書,議論廢立皇后,也不是臣子所為,會遭世人議論和唾罵的。”

  “義府,你怎么還如此迂腐,官場上的有幾個干凈的人?你清正廉潔,正直無私,你怎么被貶官了?現(xiàn)如今社會,管它清不清,濁不濁,只要能免禍,能升官,又管它皇后是誰。有奶便是娘,有便宜咱就賺。這時節(jié),武宸妃風(fēng)頭正奭健,看不見嗎,連柳奭都被她弄翻了。你不上書,人家武宸妃也照當(dāng)皇后不誤?!蓖醯聝€一番長篇大論,進(jìn)一步慫恿李義府。

  “王哥,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去干?你光想讓我干?!崩盍x府一時被說得心神不定,又怕鬼計多端的王德儉哄他,禁不住地反問道。

  這邊王德儉佯裝生氣的樣子,站起來,指著李義府說:“小李義府,你不要不識好人心。這么好的主意是我三天三夜才想出來的,本來就打算我自己用,今天你求到我門上來了,我看在同僚加朋友的份上,才跟你說的,你要不信,要不愿意干,也就算了。等明天我來上書,到時候,皇上一高興,我升我的官,你還去壁州當(dāng)你的小司馬,到時候你可別怨你王哥不仗義,不老早提醒你。”

(22)

  說完,王德儉故意頭昂得多高,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李義府咂咂嘴,乖乖,這還真是個好事嗎?真是好事咱就不能放過,機(jī)會難得,際遇難求,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不行就干,豁出去了。咱是將貶之官,大不了再貶遠(yuǎn)一些,反正不是殺頭的罪。萬一皇上看了書一高興,封咱個宰相當(dāng)當(dāng),也是說不定的事。主意一定,李義府陪著笑臉對王德儉說:

  “王哥,你別生氣,小弟沒有別的意思。這么大的事,擱誰身上,也得琢磨琢磨再做?!?br>
  “那你現(xiàn)在想的怎么樣了?!?br>
  “武宸妃確實現(xiàn)在挺厲害,不過她當(dāng)過先帝的才人,我再上書建言她當(dāng)皇后,確實得冒一些風(fēng)險,首先那輿論就受不了。”

  “你馬上就回老家了,丟人現(xiàn)眼了,還操心輿論的事?!蓖醯聝€不屑地說,“等一貶到荒遠(yuǎn)的壁州,那時候輿論才寒磣你呢!”

  一聽到這話,李義府沉不住氣了,掂起酒甕,滿滿地倒上一碗,一氣干掉,把拳頭往桌上猛地一砸:“王哥,別說了,我干!”

  第二天,李義府精心地梳洗打扮一番,換上新朝服,趕到朝堂內(nèi)的值宿處。表曰:

  臣聞制器者,必?fù)窠骋院啿?,為夫者必求賢以正妻。材之不良,無以成其工。妻之非賢,無以致于理。今王皇后無子,所以無才也,所以無理也?!贾?jǐn)守父子君臣之道,識古今鑒戒之急。毋論治國治家者,均以資于德議,德議不修,家邦必壞。故王者以德服,皇后以義使人?!裎溴峰巳踔?,體自坤順。如芝蘭之室,久自芬芳,由是蒼生仰德,史冊書美?!员菹聫U王皇后,請立武宸妃。以厭北庶之心也。

  書表寫好后,李義府找到專門負(fù)責(zé)給皇上傳書的內(nèi)侍太監(jiān)李德昭。又從口袋里掏出兩根金條塞到李德昭的手里。說:“李公公,托您辦點事?!?br>
  “喲,干啥干啥?”李德昭展開手,仔細(xì)地看看,掂掂,還真是金條,于是掖到褲腰里,對李義府說,“什么事你說就行了,還用得著這個。”

  “一家子,”李義府神秘地把書表遞給李德昭,說,“這是緊急重要公文,是皇上現(xiàn)在正需要的,請公公務(wù)必馬上遞到皇上的手里。拜托了?!?br>
  “按規(guī)矩你這書表還得交給門下省看看,分個輕重緩急。不過,咱都是姓李的,平時又處得不錯,這事灑家就給你辦了。”

  “多謝多謝,”李義府急切地又問,“李公公,這啥時候能送上去?”

  “灑家這就送上去,皇上這會也剛剛用過早膳,你這奏表也算頭一批?!?br>
  “好啊,好啊。那--能不能放在最上邊?”

  “不好辦。”李德昭搖搖頭,“得有大小事和緊急不緊急之分,把你這個小奏表放在最上邊,怕皇上看了生氣?!?br>
  李義府一聽,狠狠心,從口袋里又摸出兩根金條來,塞到李德昭的手里。

  “公公,我這事也很緊,可以說比什么都緊。麻煩您,幫忙要幫到底?!?br>
  “好,今天就豁出去了,把這奏表給你放在最上邊。”說著,李德昭把金條掖起來,把李義府奏表放在一疊公文的最上邊,然后裝進(jìn)一個黃袋子里,提著就走了。上兩儀殿去了。

  高宗李治用完早膳,打著飽嗝,坐在兩儀殿里。先端起一杯水,緊一口慢一口地啜著,看著那案上的一摞摞公文直犯困。這時,那李德昭又捧著一摞公文上來了,小心地放在御書案上,嘴里小心地說:“皇上?!?br>
  “什么事?”

  “奴才給您拿公文來了?!?“擱這就行了,這么多的費話?!苯魂囎?,李治心情不爽,動不動就拿人出氣。

  李德昭公公是個實在人,收了禮就替人辦事,他硬著頭皮,從那摞公文上邊,拿起李義府的奏表,遞給正在喝著茶剔著牙的李治皇帝,說:“皇上,李義府說有緊急奏表要皇上御覽。”

  “哪個李義府?”李治皇帝坐在龍椅上搖著二郎腿問。“原來跟皇上當(dāng)太子舍人的李義府?!?br>
  “嗯?!崩钪温朴频卣f。等了一會,示意李德昭,“拿來給朕看看?!?br>
  李德昭忙把李義府的奏折遞過去。李治不看則罷,越看越沉不住氣,及至看完全篇奏章,已是熱淚盈眶,泣不成聲……

  那邊李德昭可慌了。

  “小……小德昭?!?br>
  “奴才在?!崩畹抡褔樀脫渫ㄒ幌鹿蛟诹说厣?。

  “小……小德昭,那……那李義府何在?”

  “回皇上,他剛才還在值宿處呢,估計跑也跑不遠(yuǎn)?!?br>
  “快,快把他召進(jìn)來?!?br>
  “是。”李德昭跑到外面,一招手,又把門口的帶刀侍衛(wèi)叫上兩個,“走,你兄弟兩個跟我走--”

  “干什么?李公公。”

  “逮人去。”

  “逮誰?”兩名侍衛(wèi)緊張地問。

  “到值宿處,你倆就知道了,叫你倆逮誰就逮誰。”

  一路小跑,跑到值宿處,那李義府果然沒來得及逃。李德昭一招手,“把這小子給我捆起來!”

  急切間找不到捆繩,當(dāng)即解掉李義府的扎腰帶,才把他捆起來。李義府嚇得臉臘黃臘黃的。心說,壞了,今次這一賭不要緊,可輸?shù)霉夤獾模刹磺尚∶驳么钌稀6荚鼓莻€外號叫“智多星”的王德儉?!巴醯聝€啊王德儉,我可讓你坑苦了?!?br>
(23)

  “你罵誰你罵?”李德昭照李義府的腰上就踹了一腳,“到現(xiàn)在你還敢罵,你活得不耐煩了。李義府,給你的臭金條?!?br>
  李德昭把四根金條重又塞進(jìn)李義府的口袋里,說,“李義府,灑家可從來沒收過你什么金條。到了皇上那兒,你要敢亂咬,沒你媽的好果子吃?!?br>
  這李德昭是一個身懷武功的太監(jiān)。這一腳踹得可不輕,李義府覺得一個腰子都讓他給踹掉了。豆大的汗珠從額上直往下淌,只得任兩個侍衛(wèi)提著走,跟提死狗似的,功夫不大,跟提到了兩儀殿。李義府已是鞋也丟了,衣服也破了,滿頭滿臉都是土,跟土驢似的。

  “李愛卿,你這是怎么啦!”李治皇帝從御案后跑過來,備覺驚訝,責(zé)備李德昭,“小德昭,這是怎么回事?誰讓你把他捆上的?”

  “皇上,這,這不是您的意思嗎?”李德昭這時才感覺有些不對頭。

  “朕讓把他叫來,又沒讓你捆來??彀央薜睦類矍浞帕?。”

  兩個侍衛(wèi)看出苗頭不對,忙把李義府的綁繩給解開了,又替他系上腰帶,拍打拍打土,整理整理衣冠,李義府這才像個人似的。

  “李愛卿,你受苦了,是他們誤會了朕的意思,朕本來是請你來的?!崩钪畏鲎∮虻乜念^的李義府,不讓他跪倒。又讓人拿來一個板凳讓他坐。

  旁邊的李德昭等三個黃子還惶惶地站著。李治不禁來了氣?!皾L,你三個給我滾,回頭再找你們算賬?!?br>
  三個人滾到門外,兩個侍衛(wèi)合力把李德昭揍了一頓不提。單說李義府見皇上和顏悅色,對自己這么好,知道那奏書起了效果了。于是揉著腰,對李治說:“皇上,臣的奏書您都看了吧,有不對之處,還請皇上多多賜教。”

  “嗯。寫的不錯,看得出是個大手筆。不過,朕問問是誰教你寫的?”

  “是臣自己想的,并無他人所教?!?br>
  “愛卿既然這樣想,不知其他朝臣都怎樣想的?!?br>
  “大部分朝臣也都是一樣的心情,都想擁戴武宸妃為皇后,只不過臣捺不住義憤,率先上表而已。相信不久,這樣的表章會越來越多。”

  “李愛卿真乃朕的貼心忠臣,可惜有個別人反對此事啊。”

  “食君祿,即為君分憂?;噬蠟樘訒r,臣就追隨皇上。臣理應(yīng)率先站出來。”

  “好,好,朝中能多幾個你這樣的忠臣就好了?!备咦诶钪涡老仓橐缬谘员?,問,“李愛卿,你現(xiàn)在在中書省干的怎么樣?”

  問到這里,李義府“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那眼淚“吧嗒吧嗒”地就下來了,萬分委屈地說:

  “皇上,這中書舍人我馬上就干不成了?!?br>
  “怎么啦?誰不讓你干了?”

  “長孫太尉對我有偏見,已議定把我貶到壁州當(dāng)司馬去了。這敕書快到門下省了。馬上就拿來叫皇上圈閱了。”

  “噢。是這件事,李愛卿不用擔(dān)心,回頭朕給太尉說一聲,你還干你的中書舍人?!?br>
  “謝陛下隆恩!”李義府趴在地上磕了一個頭。這表奏雖然起了些作用,但遠(yuǎn)沒達(dá)到預(yù)想的那樣,沒有像王德儉吹得那樣邪乎。

  回到家里,李義府整了一桌子好酒好菜,特別把王德儉叫到家里。兩個人入了座,李義府端起酒杯,雙手遞給王德儉,充滿感激地說:

  “王哥,你還真行,不愧為小諸葛。來,滿飲此杯酒。小弟義府感謝你的大恩大德?!?br>
  “當(dāng)初讓你上書,你還不信?!蓖醯聝€笑著說,“不識好人心?!?br>
  “信,信。不過,怎么沒見皇上賞賜些啥,有點太小氣了?!?br>
  “你沉住氣,他得回去給武宸妃合計合計,再賞你?!币徽Z未了,管家咣口當(dāng)把門推開:“老,老爺!”

  “什么事,如此慌張?”

  “皇宮里,來,來了密使?!?br>
  “在哪?”

  “在--”在哪?到了眼前了,管家慌忙讓開身。明確講來的是一個大臉盤的女官。她年輕、豐滿,粗手大腳。進(jìn)門就四處張望,可以看出是個天也不怕地也不怕的主兒。這正是明麗?!澳囊粋€是李義府?”

  “是我,下官乃李義府?!崩盍x府心神不定站起來。“李義府接懿旨!”

  李義府急忙跑過來跪下。

  明麗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宣讀著:

  李義府赤膽報國,忠誠事君。本宮早有耳聞。為襄獎先進(jìn),鞭策后進(jìn),特賜李愛卿珠玉一斗、白銀一千兩、御酒五壇。希再接再厲。

  武宸妃欽此

  自從李義府公開上表請立武宸妃為皇后后。高宗皇帝李治的心輕松多了,愉快多了,整天嘴里咕噥著“吾道不孤,吾道不孤”。武則天也感覺到,只要一個人公開出來替自己說話,就不愁沒有千百個人站起來響應(yīng)。目前,最主要的是提升替她說話的大臣們的官職地位。一方面是對他們忠心的賞賜,但更重要的是表明自己對“順我者昌”的態(tài)度,立起一二個榜樣,不怕沒有人來學(xué),不怕沒有人來效法。

  晚上,在床上,武則天一番嬌柔,耍一通把戲后,又張開櫻桃口,徐徐地對李治吹開了枕頭風(fēng)。

  “這李義府、許敬宗真是貼心忠臣。辦起事來無不熨帖。對這樣的愛卿,應(yīng)該厚加賞賜才對。”

  “不是已經(jīng)賞賜他們了嗎,又是金子,又是銀子,又是珠玉的。連朕的御酒也弄去了好幾十甕。”

(24)

  “光給這些還不行,還不能讓他們死心塌地地為我們效命?!?br>
  “還給什么?難道還要朕把后宮的嬪子宮女們賞他們幾個?”

  “這倒不必。臣妾意思是給他們升升官,提提職。光賞賜還不能籠住他們的心。”

  “那你打算怎么安排?”

  “讓許敬宗官復(fù)原職,仍任禮部尚書。李義府升為中書侍郎,官至正四品?!?br>
  李治皇帝犯開了愁,這官員的升遷一般都是長孫無忌他們來議辦,自己從未插手此事,更別說選任一位宰相了。再說這許敬宗是被人彈劾掉的,李義府是將貶之人。現(xiàn)在反而給他們升官,就等于公開和他們對著干。

  武則天見皇帝頭枕著雙手,仰看著帳頂不吱聲,知道他又犯開了尋思。于是說:“皇上,這天下到底是誰的?”

  “當(dāng)然是朕的?!?br>
  “天下既然是皇上的,皇上就是至高無上的人,想做的事,盡可以做,不用去看誰人的眼色?!?br>
  “可是朝中那些老大臣均是受托于先帝,哪能事事都由得了我?!?br>
  “他們是臣,而陛下是君。自古道君為臣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有君受制于臣的道理,更別說封兩個官了?!?br>
  “……也對。”李治轉(zhuǎn)開了腦子,又覺得不能一下子走得太遠(yuǎn),“這樣吧,先升李義府的官,等等再說許敬宗的事。做事得一步一步的來。愛妃,你說朕這主意怎么樣?”

  “行啊。但臣妾覺得快一點最好。越等越急人,越等事越多。”

  “你是不是想當(dāng)皇后想得急不可待了,”李治笑著說,“不當(dāng)皇后,朕還不是夜夜陪你。怕你當(dāng)了皇后,朕連那些妃嬪都見不著面了。”

  武則天笑笑,拿手輕輕地拍了李治的臉一下:“趕明天你看哪個女孩俊,就摟她睡一夜,不過得在這長生殿睡,不能在外頭?!?br>
  “在外頭睡怎著啦?”

  “在外頭我怕那幾個老妖精纏你,什么蕭淑妃、劉德妃的,沒一個好玩意,整天一門心思想害人?!?br>
  沒過幾天,果然從內(nèi)廷里傳出圣諭,李義府由中書舍人提為中書侍郎,官階從四品升為正四品。此諭一出,長孫無忌一派更是面面相覷,繼而表示強(qiáng)烈不滿。朝臣們議論紛紛,相互打聽,這個行將貶官之人,是通過何種手段邀得龍恩的。

  還用打聽?許敬宗和王德儉等人,早忙不迭地把這事的前因后果捅了出來,又添油加醋,加倍渲染了一番,說人家李義府如何聰明絕頂,如何能把握了皇上的脈搏,才轉(zhuǎn)禍為福升官發(fā)財,說得聽眾們羨慕之心頓生。尤其是那些和李義府一樣,平時受盡長孫一派的排斥,對長孫一派充滿反感的失意分子,心里更是盤開了小九九,從李義府的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希望。這李義府不過喊了一聲“擁護(hù)武昭儀當(dāng)皇后”,轉(zhuǎn)禍為福的奇跡就發(fā)生了。這件事也清楚地表明,皇上要下決心廢王皇后,立武宸妃,表明了皇上與長孫一派的矛盾所在。跟著皇上和武宸妃走,乃大勢所趨,誰能把握住時機(jī),誰就能和李義府一樣,成為官場上斗爭中的贏家。御史大夫崔義玄、御史中丞袁公瑜包括后悔沒有自己上書的王德儉,紛紛聚集在許敬宗的家里,發(fā)誓只要時機(jī)成熟,就立即開戰(zhàn),以建蓋世之奇功。

  御史中丞袁公瑜這天打探出一個重要消息,馬上就跑來找許敬宗商議:“許大人,下官打探出一個重要消息?!?br>
  “什么消息?”許敬宗急忙問。

  “裴行儉這小子說武宸妃的壞話?!?br>
  “裴行儉是長孫無忌的心腹干將,弄倒他就等于砍去長孫的一個手指頭子。”許敬宗興奮地拍著袁公瑜的肩膀說,“公瑜你干得好。他是在哪說的,怎么說的?”

  “在吏部說的,當(dāng)時長孫無忌、褚遂良都在場,本來他們?nèi)フ伊鴬]的,柳奭正好不在,于是幾個人竊竊議論,裴行儉說,‘皇上要立武宸妃為后,國家之禍必自此始’?!?br>
  “你聽到的?”

  “我怎么能聽到,他幾個人能肯當(dāng)著我的面說這話?我是聽人說的?!?br>
  “你聽誰說的?”

  “聽誰說的,大人你就別管了。要知道下官是御史中丞,負(fù)責(zé)監(jiān)督百官的言行,嗅覺不靈能行嗎?”

  “趕快上書彈劾他們,弄倒這幾個老龜孫,咱爺幾個出頭之日就來了。”

  “此話怎講?”

  “那長孫無忌、褚遂良是誰,一道彈劾能扳倒他們?笑話。如果公開彈劾他們,長孫無忌等人肯定會賴得一干二凈,說不定還得反奏我們誣告罪?!?br>
  “照你這樣說,沒法治了?那還叫什么好消息?”

  “所以下官來找許大人商量商量?!?br>
  許敬宗在屋子里來回走了兩圈,說:“既然不好公開彈劾,來個暗的,我等會就把這事通報給楊老太太,讓她再學(xué)給武宸妃聽,不過,動得了裴行儉,恐怕還動不了長孫無忌和褚遂良。”

  “動不了大的,動小的;動不了老的,動少的,動一個是一個,先打擊他們最薄弱的一環(huán)。收拾掉裴行儉,等于殺雞給猴看?!边@兩個人一嘀咕不要緊,第二天,宮中就傳出圣旨,左遷裴行儉為西州都督府長史。

  進(jìn)入永徽六年下半年,武則天謀奪皇后之位的步子明顯加快了。七月,王皇后母舅柳奭被貶為遂州刺史,途中又以坐泄禁中語之罪再次遠(yuǎn)貶榮州。就這樣,失寵的王皇后失去了最后的靠山,母親魏國夫人柳氏又不準(zhǔn)入宮相見。王皇后最終成了一只孤立無助、任人宰割的綿羊,整日關(guān)在中宮里以淚洗面,無計可施。

(25)

  打跨了王皇后,武則天開始騰出手來,全力以赴地解決以長孫無忌為首的反對派。九月,由皇帝李治親自提名,六十多歲的許敬宗官復(fù)原職,任禮部尚書。當(dāng)許敬宗氣宇軒昂地站在朝堂前排的時候,長孫無忌、褚遂良他們對其投以鄙夷的神色,但又無可奈何,誰能夠改變皇上的旨令呢。大家只好以沉默來表示不滿,往日熱熱鬧鬧、暢所欲言的朝堂出現(xiàn)了少有的冷清。高宗李治也覺得不對勁。問問朝臣們有沒有事,見大家都搖搖頭,只好早早地宣布散朝,心情苦悶地來到了后殿。武則天見皇帝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忙偎上來,柔聲地問:

  “怎么啦,皇上。誰又惹你不高興啦?”

  “朕說不提那許敬宗當(dāng)禮部尚書,你不愿意。看看吧,剛才在朝堂上,幾位老臣們都不奏議?!?br>
  “哎!”武則天嘆了一口氣說,“這都怪皇上平日辦事拖拖拉拉。這才嬌慣了他們?!?“朕怎么嬌慣他們了?”

  “漫說任命一個禮部尚書,就是把朝臣們撤換一個遍,也是皇上的權(quán)力所在。如今只是讓許敬宗官復(fù)原職,他們就不高興了,不理皇上了?;噬夏阕约赫f說,這君還像君,臣還像臣嗎?自我大唐開帝業(yè)以來,有這樣的事嗎?高祖有嗎?太宗有嗎?”武則天見李治被她說得低著頭,默默無語。于是進(jìn)一步說他,“為什么到你高宗時代就出現(xiàn)了這種狀況?皇上你應(yīng)該仔細(xì)尋思尋思,臣妾也是不止一次勸諫過你了。”

  “那,那朕怎么辦?”李治嘟囔著嘴說。

  “怎么辦?”武則天打著手勢說,“作為一代英主,一旦看準(zhǔn)了的事情就去辦,辦起來要雷厲風(fēng)行,決不拖泥帶水,比如廢后立后這件事,你做得就不行?!?br>
  “怎么不行,朕不是已經(jīng)下定決心,立你為后了嗎?”

  “從下定決心到現(xiàn)在,有整整快兩年了吧?這廢后立后的事,還這么不尷不尬地放著,事沒辦成,還惹得朝野議論紛紛,你說這叫什么事呀?!?br>
  “朝野議論紛紛還怨我嗎?”李治氣哼哼地說,“要不是你當(dāng)過先帝的才人,怎么會引來這么多的輿論反對?”

  “怎么,你現(xiàn)在煩我了?”武則天咆哮著走過來,逼得李治連連后退,“煩我也不要緊,我把我生的那幾個都給掐死,完了我也死……”說完,武則天萬分委屈地,嚶嚶地哭起來。心疼得李治直跺腳,攬住武則天的肩,忙不迭聲地勸慰著。

  “愛妃,你別再哭了,別再生氣了,都怨朕說話惹著了你。從今以后,朕再也不說那話了。好了吧?嗯,別傷心啦,朕承認(rèn)錯了還不行嗎?”

  “那,冊封我為皇后的事啥時候辦?”

  “嗯……怎么也得先和朝臣們商量著再辦?!?br>
  “那啥時候給他們商量?”

  “過兩天吧,等許敬宗這事平平,幾位老大臣心情好了再說?!?br>
  “還等他們心情好?”武則天又咆哮起來,“你還是不是皇帝,你有一點男子漢的氣概沒有?”

  “你別生氣,愛妃,”李治軟語相勸著,“怎么這一陣子,你動不動就生氣,脾氣也越來越大了?!?br>
  “明天必須把冊封我為皇后的事跟朝臣們挑明!”

  “明天有點倉促了吧,是不是……”

  “就明天!等早上一下朝。你把長孫無忌、褚遂良、李勣,于志寧幾個叫到后殿來,開門見山地問他們,皇上得拿出個皇上的樣子?!?br>
  “那,那他們要不同意呢?”

  “不同意再說。明天他們來時我在簾子后邊坐著,我要是轉(zhuǎn)身走了,你也裝著生氣的樣子,甩手就走?!?br>
  “行?!崩钪斡仓^皮答應(yīng)了下來。

  第二天退朝,李治先轉(zhuǎn)身走了。留下內(nèi)侍宣詔說:

  “皇上口諭,召長孫無忌、李勣、于志寧、褚遂良入內(nèi)殿議事?!甭牭叫?,四個人面面相覷,心里也明白皇上召見的用意所在。沉默了二分鐘,褚遂良面色沉重地說:

  “今日皇上召見我等,定是議立武宸妃為皇后之事??磥砘噬弦谚F下心了。有武宸妃在后宮,皇上已不是過去的皇上,逆之者必亡。太尉是皇上的元舅,司空是開國之功臣,你們都不必多言,以免皇上留下殺元舅及功臣的惡名。遂良本是個草莽微臣,無汗馬功勞,而身居高位,又受先帝臨終顧命,如果不以死相爭,將無顏立身于世間。”

  這褚遂良不但書法絕世獨立,人品也是第一流的,這一席話可謂慷慨激昂,擲地有聲。但是,長孫無忌聽了卻默默無語,不住地長吁短嘆。于志寧站在無忌的背后,更是一言不發(fā)。老奸巨滑的李勣看看形勢不大對頭,且早已和楊老太太通過信息。于是對他三人支支吾吾地說:“三位大人,你們先去吧,順便在皇上面前給我告?zhèn)€假。我早年領(lǐng)兵打仗落下的骨傷這兩天又犯了,頭上直冒虛汗,我得回家歇歇去?!?br>
  說完,李勣給他們每人作了一個揖,轉(zhuǎn)身走了,剩下的這三人,只得隨內(nèi)侍趕往兩儀殿。

  高宗李治此時坐在兩儀殿的龍椅上,心里也不大平靜。畢竟是第一次面對元老重臣談武宸妃立后的問題,也等于第一次向元老重臣攤牌。在他的心里,真不知道怎么面對長孫無忌等人的目光。好歹有武宸妃在后面撐腰壯膽。面對就面對吧,人生有許許多多需要面對的事,你不面對能行嗎?逃避從來都不是辦法。這時,長孫無忌三個人走了進(jìn)來,剛想跪倒磕頭,李治急忙從龍案后走過來,攙住他們:

(26)

  “三位愛卿,免禮免禮。來人哪,給三位愛卿看座上茶!”

  李治客氣得不得了,親自接過內(nèi)侍遞來的凳子,親自接過內(nèi)侍端來的茶水,遞給這三位愛卿。

  “哎,司空怎么沒有來?”李治面帶微笑地問。

  “司空說身體不舒服,回家歇著了。”于志寧答道。

  李治點點頭:“是啊,年紀(jì)大了,這病那病的就有了。”

  躲在龍椅后面簾子后的武則天,見李治又開始粘粘乎乎,于是“吭,吭”地咳嗽兩聲。長孫無忌他們這才注意簾子背后隱隱約約有一個人影,不用問,這準(zhǔn)是那個武宸妃,她竟然開始“垂簾聽政”了,見此情景,長孫無忌心里微微有些震撼。這武士彟的二姑娘還真這么厲害?皇上究竟迷了她什么?竟然三番五次地不顧臣下的反對,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封她為皇后。

  李治一聽武則天咳嗽,知道她在簾子后面催自己了,只得搓著手,看著他三人說:“三位愛卿,朕想跟你們商量個事?”場面沉寂了片刻,長孫無忌只得說:“有什么事,請皇上您說吧?!?br>
  “好,好?!崩钪翁裘髟掝}說,“王皇后無子,武宸妃已誕三子,今朕欲立武宸妃為后,何如?”

  沒等李治說完,褚遂良早已按捺不住,在一旁叫起來:“皇后出自名門,乃先帝太宗親為陛下挑選,先帝臨終時,曾囑托臣等:‘朕佳兒佳婦,今以付卿,拜托拜托。’先帝尸骨未寒,至今言猶在耳。臣不忍遽變。且皇后并無失德之舉。臣褚遂良不敢曲意附和陛下,上違先帝之命。也請皇上早早收回此心?!?br>
  褚遂良的一番話雖無新意,類似的話高宗李治也聽了好幾次了,但此時此刻,李治仍然感到難堪,尤其是長孫無忌那沉默的陰沉沉的臉,更讓他感到不知所措。

  “吭,吭?!?br>
  簾子后邊又咳嗽兩聲,李治一看,武則天轉(zhuǎn)身走了,于是也拉著臉說:“三位愛卿都退下吧,明天再議?!?br>
  第二天早朝之后,按照武則天的吩咐,三個人又被傳到兩儀殿。司空李勣連早朝都沒有來,干脆告假在家。

  今次李治也不給三位讓座讓茶了,也不起身去迎接,而是端坐在龍椅上,一聲不響地看三個人磕過頭,行過禮。長孫無忌在前,褚遂良居中,于志寧靠后,按官階大小,排成一行,站在龍案的旁面。

  經(jīng)過武則天昨晚的精心訓(xùn)教,李治居然也一動不動地坐在龍椅上,寒臉掛霜地一言不發(fā),相對寂靜的場面僵持沒多久,李治首先沉不住氣,又把昨天的那話說了一遍:“王皇后無子,武宸妃已誕三子,朕欲立武宸妃為后,何如?” 長孫無忌、于志寧仍然默默無語,褚遂良照舊又往前邁了一大步,向李治叩首說道:“如果皇上覺得王皇后不能生育,非要更易皇后不可,臣請從天下名門閨秀中挑選,不必非要選那武宸妃。武氏曾經(jīng)當(dāng)過先帝的才人,侍候過先帝,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如果讓那武氏當(dāng)了皇后,如何能捂住天下人的口?萬世以后,天下人將怎樣看待陛下!愿陛下三思而行。臣今日違逆皇上之意,雖罪該萬死,但忠誠之心,天地可表,且臣職為諫議大夫,如果不勸諫皇上行走正道,上愧皇天厚土列祖列宗,下愧黎民百姓萬物蒼生。”

  褚遂良這一番話說得很重,直接揭了武則天的老底。公然第一個在朝堂上宣講“武宸妃曾經(jīng)侍奉過先帝”,這不等于把高宗李治也罵上了嗎?你高宗李治封先皇的才人為昭儀宸妃不說,居然還想把她納為皇后,這成何體統(tǒng)。

  此時此刻,李治的龍椅也坐不住了,你褚遂良也太不給朕面子了,也太不把朕當(dāng)成一回事了,居然敢如此目無圣上,謗誹君父。簡直、簡直是狂妄至極!想到這里,李治氣得心撲得發(fā)慌,頭發(fā)蒙,眼發(fā)花,剛想挺起腰桿,斥褚遂良幾句。哪知褚遂良此時又立起上身,把手中的笏板猛地?fù)ピ诹说钌?,然后又脫下襆頭,重重地把頭叩在龍案前的磚地上,一連磕了好幾下,弄得血流滿面。褚遂良又抬起頭來,流著熱淚,向高宗李治高聲喊道:“臣遂良還朝笏于陛下,乞陛下放臣?xì)w故里?!?br>
  摔還朝笏,叩頭出血,是何等激烈的“大不敬”!自古以來,只有皇上給臣下賜官免官,連死都叫“賜死”,哪有當(dāng)臣子向皇帝摔還朝笏的,這不是當(dāng)面抽皇帝的耳光嗎?

  “你,你你你……”李治手指著褚遂良,張口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叫身旁的內(nèi)侍,“把……把他給我拖出去!”

  李治抖動著身子走過來,看著地上的朝笏,又彎腰拾起來:“這朝笏還能亂扔嗎?”

  “皇上。”一直沉默不語的長孫無忌走過來,恭手道,“褚遂良受先朝遺命,即使有罪,也不能輕易處刑啊?!?br>
  “嗯。”李治點點頭,“長孫愛卿,朕想換一個皇后就這么難嗎?你阻我擋的,那你們這些朝臣想換妻子,不是想換就換嗎?如何到朕這里就行不通了?!?br>
  “皇上,您是一國之君,天下矚目,稍有不慎,不但是你皇上的不是,也是國家的不是,更是我們做臣子的不是。所以,諫議大夫褚遂良不惜以身家性命,來血諫皇上。請皇上能理解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心情?!?br>
  “請皇上能理解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心情!”于志寧見長孫無忌說開了話,也不得不上前跟著順上一句,以勉勉人味。

(27)

  正在這時,一個朝臣不顧內(nèi)侍的阻勸,踉踉蹌蹌地?fù)溥M(jìn)來,李治一看,是侍中韓瑗。

  “韓愛卿,你急急忙忙來干什么?”

  “皇上,您是不是要處死褚遂良?”

  “誰說的?你見朕什么時候虐殺過大臣了?”

  “那遂良怎么滿頭是血,這會正在朝堂上痛哭流涕著。”

  “朕問他‘立武宸妃為后’的事,他說不同意,不同意就是了,還把朝笏也摔了,成何體統(tǒng)?”

  “皇上,您以為遂良的意見如何?”韓瑗繼續(xù)套問道。

  “他說的太嚴(yán)重了,朕不過是換一個皇后嗎!”

  “皇上,武宸妃已貴為‘宸妃’,其名號,古來無二,已應(yīng)知足?;屎笫潜菹碌慕Y(jié)發(fā)妻子,已相隨了十幾年,一向并無過錯,若無緣無故地更換皇后,恐驚天下人的心,擾我社稷的平安?!?br>
  “有這么嚴(yán)重嗎?你們這些人,一個比一個危言聳聽?!崩钪握f著,氣得轉(zhuǎn)過身去。簾子后邊的武則天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了。

  “皇上?!表n瑗“撲通”跪倒在地,膝行到李治的跟前,扯著李治的龍袍不放,淚流滿面地諫道:“皇上,你是仁慈之主,一向?qū)Τ甲訍圩o(hù)有加,所以臣子們都一心事君,忠誠報國。那武氏野心勃勃,全不守后宮的閨訓(xùn),數(shù)次挾持皇上,干預(yù)朝政。如今,眾臣子對皇上已生怨望之心。乞皇上馬上收回成命,傳旨褒獎遂良這等忠義之臣,方慰臣子們的心。”

  “你胡說什么呀?”李治猛地甩開韓瑗的手,甩了幾甩沒甩掉,“褚遂良當(dāng)面摔還朝笏,朕不治他的罪就不莽了,還再褒獎他?你下去吧!”

  韓瑗扯住李治的龍袍不放,也學(xué)著褚遂良的樣子,頭在磚地上磕得嘣嘣響。

  李治一看急了,這朝臣們要是頭都磕得稀爛,還怎么上朝議政,于是朝旁邊的內(nèi)侍直使眼色。內(nèi)侍們一看明白了,上來把韓瑗的手掰開,把他給架了下去。

  “皇上,那,那我倆也走了?”長孫無忌說。

  “走吧,走吧。”李治揮手打發(fā)走長孫無忌和于志寧兩人,回到后宮。后宮里,武則天卻出奇地平靜,正坐在梳妝臺前讓宮女們給自己描眉畫睛。李治心里有氣,轉(zhuǎn)到了她的身后,不高興地說:“事情弄成這樣,你還有心坐這梳洗打扮?”

  武則天回頭看了他一眼,撇著嘴笑了笑,不置一詞?!澳氵€有心笑?還沒等聽完,韓瑗又來了,拉著朕的龍袍跪在地上,又哭又叫,真煩死人了?!?br>
  裝扮一新的武則天裊裊地走過來,拉著李治,把他輕輕地按在椅子上,笑著說:“皇上,這是讓你坐江山,你都玩不了啦,要是讓你領(lǐng)兵打仗,風(fēng)餐雨露,南征北戰(zhàn),今兒死明兒生的,你還更玩不了了。幾個朝臣的小打小鬧就把你急成了這樣?”

  “倒不是急成什么樣,朕是心里煩?!?br>
  “哎,”武則天嘆了一口氣,“褚遂良如此放肆,也都是皇上你給慣出來的毛病。”

  “朕怎么慣他了?”

  “在先帝太宗時代,同為諫議大夫的魏征,可比褚遂良還犟?光見他諫說,就沒見他摔一次朝笏。可見褚遂良欺你不是太宗,欺你性格軟弱?!?br>
  “也是?!崩钪吸c點頭說,“先皇是馬上皇帝,英明神武,我輩是趕不上他啊。記得當(dāng)年朕為皇太子時,太宗命朕游觀習(xí)射,朕辭以非所好,愿得奉至尊,居膝下,太宗大喜,說朕‘真仁慈之主也’,乃營寢殿側(cè)為別院,使朕居住?!?br>
  “皇上打算怎樣處置褚遂良?”武則天嚴(yán)肅地問。

  “怎么處置?都是些老臣,又不好怎么著,朕看就算了,別再越鬧越大?!崩钪未驁A場說。

  “怪不得說你‘仁慈之主’,仁慈有仁慈的好處,但仁慈中有仁慈的癖病。仁慈過度了,臣子就生輕怠之意,對皇上沒有了敬畏之心,所以釀成了褚遂良摔還朝笏的非常舉動?;噬?,你不但仁慈,還要嚴(yán)肅立威才是?!蔽鋭t天滔滔地說道。

  “照你的意思怎么辦?”

  “處罰褚遂良,革職查辦!”

  “他畢竟是先皇的遺命之臣,猛一革職,怕不大好吧?”

  “那也得給他個處罰?!?br>
  “不行就給他稍微降降職,從一品降為正二品?”

  “此不足以警戒后來者,反而讓他們笑話皇上軟弱。臣妾看就把他貶為潭州都督吧,正好潭州都督位缺。”

  “你怎么知道潭州都督位缺?”

  “臣妾前天看吏部的簡報,原潭州都督病老已告還鄉(xiāng)?!?br>
  “你什么都知道?!崩钪伟胧桥宸胧亲I諷地說道。

  “行了,不煩你了。走,到床上去,臣妾給你按摩按摩?!?br>
  第二天,李治在早朝上冷著臉。聽了幾個大臣匯報幾件事后,就拂袖而去,剛到兩儀殿坐定,那侍中韓瑗又來了。

  “皇上。”

  “韓愛卿,你不去你衙門辦事,又到這里來干什么?”李治拉長了臉問。

  “臣有書表給皇上。”

  “擱這兒吧,你退下吧?!?br>
  “皇上,您千萬不要憑一時意氣,廢后立后?。 闭f完,韓瑗又趴在地上,嘣嘣地磕頭?!绊n瑗,有話好好說?!?br>
  一語未了,已引得韓瑗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皇……上,臣等之所以忠心為主,乃……乃感皇上之……仁慈也。今……皇上為……婦人……所惑。臣敢不以命相諫?萬請皇上……收回成命,否則,臣韓瑗……將永遠(yuǎn)跪倒不……不起?!?br>
(28)

  “韓瑗,你拿這跪地要挾朕嗎?快起來退下去?!?br>
  韓瑗也不吱聲,只是一個勁地嘣嘣的磕頭,氣得李治大罵旁邊的內(nèi)侍。

  “還愣著干什么?快快把他拖走,真真氣死朕也?!?br>
  這往日好好的君臣關(guān)系怎么會搞得這么糟。這往日好好的幾位老臣,怎么會脾氣這么暴。難道我真錯了?難道皇上還沒有權(quán)力立一個皇后嗎?

  說完,李治轉(zhuǎn)身進(jìn)了內(nèi)殿,等眾大臣走后,李治又踱了回來。一只手扶著頭坐在龍案旁,一只手轉(zhuǎn)著筆,心情沉重地望著眼前的一摞摞公文。

  “皇上?!豹毠录笆捌鸬厣系谋碜?,遞給李治?!斑@是啥?”

  “是韓侍中的表奏,剛才丟在地上了?!?br>
  “扔了,扔了,煩都煩死了?!?br>
  “皇上,您還是看看吧,”獨孤及勸道,“看看有好處,廢后立后對于一個國家來說,不是件小事。多采納一下各方面的意見不是壞事。”說著,獨孤及把表奏放在李治的面前。

  “寫的什么?”李治嘴里嘟嘟囔囔地往下看:“……匹夫匹婦,猶相選擇,況天子乎?皇后母儀萬國,善惡由之,故嫫母輔佐皇帝,妲己傾覆殷王,《詩》云:‘赫赫宗周,褒姒滅之?!坑[前古,常興嘆息,不謂今日塵黷圣代,作而不法,后嗣可觀!愿陛下詳之,無為后人所笑!使臣有益于國,葅醢之戮,臣之分也!昔吳王不用子胥之言而麋鹿游于姑蘇。臣恐海內(nèi)失望,荊棘生于闕庭,宗廟不血食,期有日矣?!?br>
  李治看完,氣得笑起來,用手指摔打著韓瑗的奏章,對獨孤及說:“危言聳聽,危言聳聽,太危言聳聽了。你韓瑗把自己比作比干、伍子胥之類的忠臣我不管,你怎么又攀指武宸妃為妲己、褒姒?獨孤及你來說說,武宸妃溫柔漂亮,又善解人意,那妲己和褒姒怎么能跟朕的武宸妃相提并論?!?br>
  “韓侍中想必也有他的意思?”獨孤及在旁邊說?!八猩兑馑??”

  獨孤及剛想說,抬頭見武則天從邊殿門走了進(jìn)來,慌忙閉上口。武則天一陣風(fēng)似地走過來,笑著問:“皇上又和獨孤公公研究什么國家大事?”

  一句話嚇得獨孤及慌忙趴在地上,磕了個頭:“獨孤及叩見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獨孤及只是一心侍奉皇上,不敢言及政事?!?br>
  “叫什么千歲?我還不是皇后呢?”武則天一只手攀在李治的肩上,“皇上,看什么奏書?”

  “愛妃,韓瑗上書把你比作妲己、褒姒?你像嗎?”李治說?!凹词钩兼恰Α噬弦膊皇恰罴q’。桀紂多殘暴,而皇上是多么仁慈!這韓侍中果然是不明事理,亂說一氣。但一片忠心卻躍然紙上,臣妾懇請皇上不要治他的罪?!?br>
  一聽武則天這樣說,李治喜形于色,豎起大拇指對獨孤及說:“你看看武宸妃人有多好,心胸多寬廣,人家罵她,她還為人家求情,一個多么大度的女人,古來有幾?可笑那一幫大臣,還不識好人心,一個勁地諫、諫、諫。這回朕絕不聽他們的,一定要立武愛妃為后!”

  “皇上,你累了吧?!蔽鋭t天溫柔地說,“來,臣妾給你捶捶背?!蔽鋭t天一邊攥起空拳,輕輕地給李治捶背,一邊嘆氣,“哎,皇上整天多么地累啊。天下這么大,事這么多,哪一件事不都得問到。這些當(dāng)臣子的,怎么一點也不理解皇上的心,不是這給添亂,就是那給添亂,絲毫也不顧及皇上的身體。”

  “可又能怎么辦呢,誰讓朕是皇帝的,誰讓先帝非要傳位給朕的。哎,該承擔(dān)的咱就得承擔(dān)。”李治感慨了一番又拍拍武則天的手說,“愛妃也很累啊,連年懷子之勞,等封了你為皇后,朕帶你到處轉(zhuǎn)轉(zhuǎn)去。”

  “皇上,臣妾不爭皇后了吧,臣妾有皇上如此疼愛,內(nèi)心早就知足了。不當(dāng)皇后,也省得人罵我‘褒姒’,省得大臣們給皇上找麻煩,惹皇上生氣?!?br>
  “朕就是要讓你當(dāng)皇后,這皇后咱也當(dāng)定了,任誰也阻擋不了。”

  “皇上,今天早朝時,司空李勣有沒有來,他是三朝元老,開國的功臣,你為什么不聽聽他的意見呢?當(dāng)年,太祖命他主辦先父士彟的葬禮。他也一向與我武家有淵源,他也最了解臣妾,相信他會做出公正的判斷,給皇上一個滿意的答復(fù)?!薄斑@老滑頭這兩天都裝病沒來上朝,朕還能上他家找他去?”“他再有病還能病幾天,三天兩天還不來嗎?到時候皇上單獨召見他,問問他?!?br>
  唐太宗曾說李勣才智有余,“數(shù)次以機(jī)數(shù)御李世民,世民亦以機(jī)心事君”。的確,李勣不但是一名能征善戰(zhàn)的勇將,而且是一個極有心機(jī)的智謀家,善于看風(fēng)使舵。在武則天立后這件事上,李勣持壁上觀的態(tài)度。既不會學(xué)褚遂良、韓瑗那樣拼死血諫,也不像許敬宗之輩那樣搖旗吶喊。

  幾天后,李勣果然“病愈”上朝。高宗李治提前退朝立即單獨把他召進(jìn)內(nèi)殿。李勣還裝不知道,見李治就作個揖說:

  “皇上,前幾天臣的舊傷發(fā)了,疼痛難忍,不能上朝,請皇上不要怪罪?!?br>
  “老愛卿現(xiàn)在身體好多了吧?朕也正想去你家看看你?!?br>
  “謝皇上關(guān)愛。臣現(xiàn)在感覺好多了?!?br>
  “老愛卿,朕單獨叫你來,是想跟你商量件事?!?br>
  “皇上,朝中政事,大多由無忌太尉和于志寧他們做主,老臣一向是不大過問的。”

(29)

  “這次不是朝中政事,是關(guān)于后宮的事?!?br>
  “后宮的事,老臣更不敢過問?!?br>
  “你不要凡事都緊張,朕只是聽聽你的意見。”

  “老臣老邁愚昧,恐不能讓皇上滿意。”

  “沒有關(guān)系?!崩钪斡钟H手把一杯茶遞給李勣,眼看著他喝了一口,才說,“王皇后不能生子,武宸妃已誕三子,朕想立武宸妃為皇后,不知愛卿意下如何?”

  “這事皇上問了長孫太尉沒有?”

  “問了?!?br>
  “問褚遂良、韓瑗他們沒有?”

  “問了。”

  “他們同意不同意?”

  “不同意呢?!崩钪握f,“所以朕單獨召見你,想從你這里尋求支持?!?br>
  “皇上,以老臣的意思,你誰都不要問?!?br>
  “不問還行?”李治有些訝然。

  “此乃皇上家事,何必問外人?!崩顒蘅搭^李治低頭尋思,又說,“他們一個個娶妻納妾,問過皇上你沒有?”

  “對!”李治一拍大腿,“老愛卿你說得太對了。他們?nèi)⑵藜{妾不問朕,朕立皇后,何必問他們?!?br>
  李勣走后,李治興沖沖地跑到長生殿,把這事告訴了武則天,武則天也很高興。

  九月庚午日,一道詔書正式頒布,貶褚遂良為潭州都督。自此以后,朝堂上再也不見了一代書圣褚遂良忠貞的身影,再也聽不到了他慷慨激昂的話語。倒是李勣妙喻解君憂的事經(jīng)常在朝堂上傳來傳去。升為禮部尚書的許敬宗更是逢人就說:“一個鄉(xiāng)巴佬要是多收了十斛麥子,還想趕走黃臉婆,再討個新媳婦,何況是堂堂的天子?皇上想立皇后,干卿何事?說三道四,噪聒不已,豈不多事!”

  許敬宗正說得唾沫飛濺間,一個內(nèi)侍跑過來:“許大人,皇上,宸妃娘娘宣詔,請你到兩儀殿晉見。”

  許敬宗一聽,對旁邊的眾人說:“最近皇上光召我議事。前天還拍著我的肩膀,說讓我多多問些政事。哎,我這禮部就夠忙的了?!痹诒娙肆w慕的眼光下,許敬宗挺直腰板,昂首挺胸跟著內(nèi)侍向內(nèi)廷走去。

  “皇上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千歲!”許敬宗趴在地上,有板有眼給皇上和武則天分別磕了一個頭。

  “許愛卿,本宮還不是皇后,怎可稱為千歲?!蔽鋭t天瞧一眼坐在身旁的李治,裝模作樣地說道。

  “可在老臣的心目中,您早已是皇后,早已是千歲?!焙影琢艘淮蟀训脑S敬宗,不無肉麻地奉承著。

  “許愛卿,這廢后立后的事,皇上已經(jīng)定下來了,想在下個月正式頒詔,你作為禮部尚書,打算怎么辦這事?”

  “改立皇后,有一套程序,常言說得好,不廢不立,先廢后立。先下達(dá)廢后詔書,再行冊立新后的詔書,然后令太史局鄭重占卜,選擇好日子,就可以舉行立后大典。臣請擔(dān)當(dāng)立后大典的住持,一定把典禮辦得隆重?zé)崃遥涨敖^后?!?br>
  “好,好。就讓許愛卿你當(dāng)住持。你是禮部尚書,你不當(dāng)誰當(dāng)?”李治說。

  “許愛卿,”武則天說,“在詔立我為皇后以前,還得搞點什么活動吧?!?br>
  “娘娘的意思是--”許敬宗摸不著頭腦,不知這位計謀多端的未來皇后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比如百官上書,請求皇上立我為后,你們這些人光心里想讓我當(dāng)皇后還不夠,還要有具體行動,統(tǒng)一起來,聯(lián)合上書,這樣才能顯得群心悅服,我也可以對天下人有個滿意的交代。”武則天見這許敬宗死腦筋轉(zhuǎn)不開彎,便把心里的想法說了出來。

  “娘娘考慮得周到,理應(yīng)如此,理應(yīng)如此?!?br>
  “那這事也交給你辦了。記住,人越多越好,除單獨上書外,還要搞個聯(lián)合上書?!蔽鋭t天囑咐道。

  “這事臣辦,這事臣辦?!痹S敬宗只得連連應(yīng)承下來,心里卻一點底也沒有,畢竟朝堂上長孫無忌一派人多,萬一他們不配合,拒絕聯(lián)合上書,事就難辦了。

  “許愛卿,這慶典用的禮服及一切儀式用具現(xiàn)在就可采制了,要求參加賀典的人一人一套新制服?!蔽鋭t天說道。

  “那得費掉多少布匹錦帛?”李治插話說,“朕看文武百官的禮服還是用他們原有的吧?!?br>
  “不行!”武則天斷然反對,“新皇后要有新氣象,要給人耳目一新之感?!?br>
  李治一聽,不吱聲了。武則天大手一揮說:“許愛卿,就這么辦吧,先從國庫預(yù)支銀兩。記住那百官上書的事,那才是最最重要的事。對外可不要說是本宮的意思,聽見了沒有?”

  “臣記住了,謹(jǐn)遵娘娘的懿旨。”

  “下去吧!”

  “是?!痹S敬宗答應(yīng)一聲,又跪地磕兩個頭,退出去了。

  “哎--”高宗李治嘆了一口氣?!盎噬蠂@什么氣?”

  “朕在想這廢后立后的詔書怎么寫?”

  “你作為天子,操心這事干啥?自有人去辦這事?!?br>
  午膳時,武則天命御膳房做了幾個拿手的菜,對高宗說:“皇上,你應(yīng)該頓頓喝點酒。酒可以使人長壽,少生疾病?!?br>
  “朕天天喝得暈暈乎乎的,還怎么處理政事?”

  “臣妾替皇上代勞?。 蔽鋭t天半開玩笑地說。

  “那你不就成了女皇啦!”

  “臣妾成了女皇,那皇上就是女皇的男人,反正是你離不開我,我離不開你?!?br>
(30)

  說著,武則天對李治瞟了一個媚眼,唱了起來,“生生世世長相依……”

  一時喜得李治,又高聲大氣地喊著傳膳。不一會兒,宮婢們把飯菜端了上來,望著熱氣升騰的滿桌美味佳肴,李治興奮地搓著手問:“愛妃,咱喝什么酒?”

  話音未落,未及武則天回答,明麗從外面跑進(jìn)來:“皇上、娘娘,中宮派人來送酒了,說是蕭淑妃自己釀的,給中宮送去了許多,王皇后自己喝不完,就讓人送咱宮里來了?!?br>
  李治一聽,轉(zhuǎn)臉對武則天說:“這蕭淑妃就是能,喜歡自己動手做個家常飯。這一陣子,聽說她閑得無聊,在西宮帶人釀酒,聽說還釀得不錯哩,后宮的妃嬪們,都爭著向她討酒喝。”

  “皇上你喝過沒有?”

  “……喝過。”

  “在哪喝的?臣妾怎么不知道。”武則天一副挺生氣的樣子。

  “前一段時間,你生孩子,朕到蕭淑妃那里住了兩晚上,就住兩晚上,愛妃你可千萬不要生氣。”李治說。

  “她的酒好喝嗎?”

  “好喝,好喝,不信你嘗嘗。”

  武則天點點頭,對站著的明麗說:“叫那送酒的人把酒拿進(jìn)來?!?br>
  明麗答應(yīng)一聲出去了,功夫不大,一個太監(jiān)抱著一個酒壇進(jìn)來了。跪在地上,先請了安,然后奏道:“皇后娘娘念皇上政務(wù)繁忙,身體勞頓。特命奴才捧來蕭淑妃親釀的美酒一壇,請皇上笑納,不忘糟糠故妻之情也?!?br>
  李治一聽這話,回想起王皇后、蕭淑妃與自己的夫妻深情,不禁有些傷感,鼻子酸酸的,眼圈濕濕的,又怕武則天看見,忙抬起手,裝作揉著太陽穴,掩蓋著雙眼和難過的心情。

  “皇上,”武則天拉了拉李治的袖子,“這酒你喝不,不喝還讓人帶回去。”

  “喝,喝,既然送來了,況且蕭淑妃釀得又不錯。”李治推了推面前的杯子,對旁邊的侍婢說,“倒酒,倒酒?!?br>
  侍婢接過太監(jiān)手中的酒壇,啟開封蓋,滿滿地給李治和武則天倒上兩杯,酒香撲鼻,沁人心脾。李治端起杯子,剛想往嘴里喝,讓武則天給擋住了。

  “慢喝?;噬希@酒還是先讓奉御嘗嘗吧?!狈钣菍iT在皇帝進(jìn)膳前嘗嘗飯菜的太監(jiān),提防人下毒的作用。此時,奉御嘗過飯菜后,已經(jīng)退下了。

  李治不耐煩地對武則天說:“就你心眼子多,朕以仁慈之心待人治國,誰忍心對朕下毒?!?br>
  “嘗嘗為好?!蔽鋭t天指著那個送酒來的中宮的太監(jiān)說,“你,先喝這一杯酒?!?br>
  侍婢把高宗面前的杯酒端給那太監(jiān),此太監(jiān)不敢違旨,接過杯子徐徐飲盡,又打著酒嗝笑著對皇上和武宸妃說:“看,沒事!挺好喝?!?br>
  一語未了,只見那太監(jiān)“哎喲”一聲,捂著肚子滾倒在地上,滿地翻滾,大叫著:“不好!我中毒了,快救救我……”聲音越來越小,一霎那功夫,人就面色青紫,口鼻流血,蜷在地上不動了。所有人都大驚失色,明麗壯起膽子,過去試了試那太監(jiān)的口鼻,對李治和武則天說:“死了,他死了?!?br>
  “好一個歹毒的王皇后!好一個歹毒的蕭淑妃!”武則天咬牙切齒地說,“真是狗膽包天了,竟然把毒下到了皇上的杯子里。”

  “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李治嚇得寒毛倒豎,雙手哆嗦著,口里翻來復(fù)去,就這一句話。

  武則天打量著地上的那個死去的太監(jiān),問旁邊的獨孤及:“這是不是中宮的太監(jiān)?”

  “回娘娘,這是中宮的太監(jiān),名叫王茹?!豹毠录肮执鸬馈?br>
  “皇上?”武則天轉(zhuǎn)而叫李治,好像請他拿主意。

  “???”李治這才清醒過來,嘴里說,“這是不是杯子有毒,酒封得好好的,不可能有毒,她倆還敢毒朕?是不是搞錯了?!?br>
  “獨孤公公,拿點肉沾點壇子里的酒給狗吃,說不定壇子里的酒沒有毒哩。明麗,把大大和棠棠喚過來,叫這倆狗嘗嘗?!?br>
  獨孤及用筷子各夾了一塊肉,各沾了一些酒,喂這倆叭兒狗,這日本貢奉來的狗挺精,初不肯吃,又經(jīng)不住明麗的哄勸,便伸出舌頭,各舔了幾舔,這一舔不要緊,只見得這倆日本狗一會兒功夫又歪在地上,四蹄直蹬,蹬啊蹬啊就不蹬了。李治一見這日本狗也死了,猛地用手一拍飯桌,震得盤子、碟子、筷子一家人亂晃晃。

  “獨孤及,帶人把王皇后、蕭淑妃馬上押過來,朕要當(dāng)場訊問,即刻處置!”

  獨孤及剛想往外走,武則天又招手留住了他。

  “皇上,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你還有閑心親自問這事,這兩人使壞心又不是一回半回了,再說,叫她們來,她們也不承認(rèn),這送酒的王茹也死了,死無對證。不如先把她們關(guān)在別院吧,等立后大典以后,忙過了這陣子再處置她們?!?br>
  說著,武則天也不管李治同不同意,對明麗和獨孤及說:“你兩個帶人把王皇后和蕭淑妃押到后苑里的別院,派人嚴(yán)加看管,沒有我和皇上的旨意,任誰都不要隨便接觸她們?!?br>
  “是!”明麗和獨孤及兩人答應(yīng)著就出去了。武則天又命令一個內(nèi)侍,“你,帶人把這地上的死人和死狗,用席子卷起來,用車子拉到宮外去埋掉,對誰都不要亂說?!?br>
  “是?!苯拥街噶畹哪莻€內(nèi)侍一招手,過來幾個人抬著死太監(jiān),拎著死狗就出去了。武則天見一切都收拾停當(dāng),用手撫著李治的胸口,勸慰著:“來,我們繼續(xù)用膳。”

(31)

  “朕……吃不下去了?!?br>
  “真是仁慈之主!”武則天感嘆道,“古來又有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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