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有青源禪師,在講到自己修佛悟道的歷程時,他說:老僧三十年前來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后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體歇處,依然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以此,引出了佛教的人生三重界之說。
所謂人生第一重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說的是我們涉世之初,懷著對這個世界的好奇與新鮮,對一切事物都用一種童真的眼光來看待,不參有任何主觀雜念,世間萬物在我們的眼里都是那么簡單一統(tǒng),山就是山,水就是水。雖然感覺懵懵懂懂,卻固執(zhí)地相信,我們的所見所聞都是最真實的。相信在我們眼里,世界是按美好的規(guī)則不斷運轉(zhuǎn),并對這些規(guī)則有篤誠的信念。 人生第二重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當我們在塵世中流連太久,于是感到紅塵之中,有太多的誘惑;在虛偽的面具背后,隱藏著太多的潛規(guī)則。所以我們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實的,一切如霧里看花,亦真亦幻,似真似假。我們在現(xiàn)實里迷失了方向,隨之而來的是迷惑彷徨、痛苦掙扎,我們開始對這個世界,對一切都多了一份懷疑心理,和理性與現(xiàn)實的冷靜思考。 人生第三重界: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這是一種洞察世事后的返璞歸真,但不是每個人都能達到這一境界。人生的經(jīng)歷積累到一定程度,對世事、對自己不斷的反省。于是,知道自己追求什么,或者該放棄什么。這時,看山還是山,水還是水;只是此山此水,在我們眼里,已經(jīng)有另一種內(nèi)涵在里面。正所謂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無須精心去處世,這才是真正的做人與處世了。 其實,大多數(shù)的人身處第二重界,往往就走到了人生的終點。這山望了那山高,不停地攀登,爭強好勝,與人于己相爭,絞盡腦汁,機關(guān)算盡,卻仍然永無休止和滿足。窮其一生,卻始終無法達到自己的理想,于是只有抱恨終生。他們至死也沒有醒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人的生命短暫而有限,哪里能夠去與永恒無限的世界計較呢? 那些滯留在人生二重界的人們,主要是因為追求物質(zhì)享受,欲望永不滿足。明朝宗室朱載堉有首小曲《山坡羊 十不足》,形象地描寫了人生欲壑難填之形狀。欲望得不到滿足,在追求實現(xiàn)欲望的過程中,就會飽受挫折、磨難,甚至爭斗、犯罪,最后走向毀滅。 也有一些人對于物質(zhì)生活要求并不高,但是對于知識、對于真理的不懈追求,陷入對于世界奧秘的苦苦探索之中。發(fā)出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感嘆,甚至發(fā)誓朝聞道、夕死可也。須不知,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或者以皓首窮經(jīng),企求達到人生圓滿;或者象屈原那樣,為理想殉身。像這樣的人生,雖然崇高至上,但也只能滯留在二重界了。 但是,也有不少人通過修行或者感悟,終于把自己提升到了第三重人生境界,返璞歸真,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他們只會專心致志做自己應(yīng)該做的事情,不與旁人有任何計較,無求無欲,與世無爭,面對世間,一笑置之,任你紅塵滾滾,我自清風朗月。這樣,就能夠有茅塞頓開、回歸自然的豁然感覺,有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精神升華。 中國禪宗修行的最終目的是,體認天人、物我同一,圣凡、榮辱無別,或者說,依附于一種信仰,收攝心神,克制欲望,全身心追求超凡脫俗。忘卻了山山水水的道理和分別,逍遙徜徉于山水天地之間,這樣得個休歇處,所以達到依然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的圓融境界。不過,禪宗所尊仰的人生境界,既可以通過修行來達到,但也可以通過感悟來求得。 而道家的人生境界,其本質(zhì)特征在于心靈狀態(tài)的自由無羈、物我兩忘、逍遙自適;儒家則追求平和愉悅、從容中道。道家以擺脫外在桎梏、回歸人的自然本性為超越,儒家則以完美自身德性、體認無所不在的天理為超越。兩者的價值觀念雖然不同,但超越的目的,都在于追求天人合一的理想境地,共同構(gòu)成了中國人進退自如、和諧理想、自足自怡的人生之道。 現(xiàn)代學(xué)者馮友蘭,依照人的境界程度及其意義不同,把人的境界劃分為四種類型: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他的天地境界,該是人生價值和意義的最完美展現(xiàn),是人生追求的理想境界。以我理解,就是達到天人合一、返璞歸真。所以,他的人生四境,與佛教人生三重界有異曲同工之妙。 人活一世,都應(yīng)該追求更高的境界。因為每個人只有短暫的一生,同樣是活,為什么不活得圓滿一點呢?而至于怎樣才能達到憂樂圓融、自在自由的境界?這可是要靠修行、感悟在各人。其實,達到人生境界的途徑是多種多樣的,俗語道,條條大路通長安,就是這個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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