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記》水簾洞的來歷:如來為悟空預(yù)設(shè)
作者:汪宏華
一、如來與弟子須菩提是內(nèi)應(yīng)外合的伙伴 石猴的時運似乎就是與眾不同,不但縱身一躍即坐上了千歲王位,還一拍腦門就得到了修煉長生不老、七十二變和十萬八千里筋斗云的機會。 我們不妨再向前提問,方寸山三星洞的祖師是誰?這個問題同樣也是悟空可以不顧,但我們讀者須當(dāng)深究的。看起來似乎很簡單,他是須菩提,佛祖如來的十大弟子之一??伤鞘苁裁蠢骝?qū)動不惜侵犯道家權(quán)益,悖逆佛家門戶,私下設(shè)壇收徒呢?更為甚者,還培養(yǎng)了一個令玉皇大帝誠惶誠恐的大逆不道的徒弟孫悟空。也不知這位祖師哪世修來的洪福,身背三重罪業(yè)還能長期逍遙法外。按照正常邏輯,如來是慧眼觀世、執(zhí)法如山的佛祖,須菩提捏住悟空的嘴能瞞過任何人,也瞞不過如來。退一萬步,如來即便有所不察,也該問問悟空師從何人。從他有信心打賭賽,認(rèn)定悟空一筋斗翻不出自己的手掌來看,是很清楚悟空的功夫?qū)W自佛門的。然而,他卻迫不及待將悟空壓在自己的手心,大有殺人滅口的意味。對比鮮明的是,如來的二徒金蟬長老僅僅因為不專心聽講佛法,就被貶受九九八十一難。佛法為何出現(xiàn)了雙重標(biāo)準(zhǔn)?唯一能夠解釋的是,如來和須菩提之間存在合作關(guān)系!誰會去冒越抹越黑的危險問罪于自己的同謀呢?何況還能以距離說事:金蟬的罪過雖輕,卻犯在自己眼皮底下;須菩提藏身于萬里之外,難免疏漏。 我們繼續(xù)向前提問,如來師徒為什么要內(nèi)應(yīng)外合“捉放曹”呢?政治圖謀!從書中的描述可以看出,如來已在玉帝面前失寵,聲望和地位不及儒教、道教的大佬太白金星、太上老君。與天宮對應(yīng)的唐朝初期也是改變了隋朝尊佛的慣例,重儒教、道教,輕佛教。于是,如來便指令弟子須菩提遠(yuǎn)遠(yuǎn)潛入西牛賀洲地界,偽裝道家祖師先栽培一個有能力有野心大鬧天宮的逆賊,既嫁禍于道家,又給自己帶來表現(xiàn)的機會。果然,在儒、道束手無策之際,如來輕松就將悟空手到就擒。同場競技,儒術(shù)(招安為官等手段)、道術(shù)相形見絀。之后,玉帝還特地為如來召開了“安天大會”,何等榮耀。原本偏安一隅的臣子立馬功高震主。 二、祖師須菩提與悟空是貌合神離的師徒 實際上,就像悟空得到的功名、長生并非是免費午餐一樣,如來的成功也不是一舉手一反掌那么輕巧,他和他的弟子暗中耗費了無數(shù)的心血。且看須菩提是如何欲擒故縱教唆孫悟空大鬧天宮,支持如來“安天”的。 第一,貶他。祖師首先擴大悟空的外貌缺點,將他比作猢猻;次而降低他的輩分,賜姓為“孫”。從后面的效果看,這個雙關(guān)姓妙用無窮,既授人以嘲弄之柄,又給悟空植下了仇世的種子,如同傳說中的反骨。 第二,轉(zhuǎn)他。須菩提利用悟空惟長生是求的心理,嘲諷道家的術(shù)門、流門、靜門、動門不是“壁里安柱”,就是“窯頭土坯”、“水中撈月”,只有其中與佛法相通的心門才能修得長生,“功完隨作佛與仙”。包括給他取的“悟空”法名,也是為了潛移默化轉(zhuǎn)變他對道學(xué)的癡迷,有朝一日棄道歸佛。 第三,挺他。在所有弟子中惟獨向給他傳授源于仙道,又高于仙道的七十二變、十萬八千里筋斗云。這樣,悟空就不但有逆反之心,還有了逆反之能。當(dāng)悟空受到這種開小灶的禮遇后,對師父的用心也就不會懷疑了。 第四,吊他。只給他快速多變的手段和方法,不給他長生不老的結(jié)果,比如第三回閻王簿上仍舊寫著“該壽三百四十二歲,善終。”目的就是要敦促悟空自己去強行涂抹閻王簿,偷吃蟠桃和金丹,制造種種禍端。最終激怒玉帝。悟空由于不懷疑師父的用心,所以將怨恨一股腦發(fā)泄到閻羅王、太上老君和玉帝身上。 第五,縱他。平時,須菩提很欣賞悟空的小聰明,教學(xué)氣氛也很嘻隨,悟空說他“打市語”、“果有些滴”,他也不羞不惱,甚至還與悟空玩起敲腦門的游戲。但當(dāng)?shù)茏訉W(xué)有所成,向眾人略顯本事時,他卻突然變得嚴(yán)厲起來,絲毫不留回旋的余地,一逐了之,并說“你這去,定生不良。憑你怎么惹禍行兇,卻不許說是我的徒弟。”實際上這種不負(fù)責(zé)任的詛咒是對學(xué)生更壞的縱容。悟空心想:巴不得您不管我了,俺老孫從此天下第一。 可以想見,任何人接受這套重藝輕德的師訓(xùn)都會成為天不怕地不怕的造反派。悟空不知儒法、道法之外還有佛法,更不知祖師的師父就是如來,果然就恣意縱橫起來,直到撞到南墻,被“五行山”壓住。這就是祖師的無私奉獻(xiàn)。 三、如來與悟空是魚死網(wǎng)破的對手 回頭我們再看水簾洞的來歷,情況就非常明朗了。如來實際采用的是比一縱一擒更為復(fù)雜的垂釣三步法:首先在水面撒上幾把水草,即花果山水簾洞;等魚兒聚攏之后,再投放一些香料,即方寸山三星洞;等魚兒無所顧忌大口吞食時,悄然拋入一個內(nèi)藏魚鉤的香餌球,即如來的手掌。 當(dāng)然,人是萬物之靈,不是魚,僅用物欲勾引是不夠的。如來非常老到,又在儒道佛三教的天理之間鑿出了一條請君入甕的虛空通道,悟空就是自作聰明從儒家五常中的“智”、道家361門中的“心”,徑直到達(dá)了佛家的最高境界“空”。 有意思的是,如來在三步之間還運用了銜接過渡,比如水簾洞表面像個誘導(dǎo)鯉魚跳龍門的儒家科舉考場,悟空進(jìn)洞之后也確實是按照儒家的規(guī)矩“稱王稱圣”、“序齒排班”、“君臣佐使”,但洞里的家當(dāng)卻都是道家的石制風(fēng)格,洞口的對聯(lián)“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與“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也遙相呼應(yīng)。毫無疑問,悟空正是受到這些情景的長期暗示,才突然“道心開發(fā)”,棄儒從道。之后,祖師在傳道時也總是在道法中暗藏佛理(前文已述)。這種“銜接”所起到的作用就好比垂釣者牽扯絲線的動作,引導(dǎo)魚兒及早、準(zhǔn)確咬鉤。 古人云,幸其始者怠其終。少年得志的悟空終究成為了世上最不幸的人,他不但在物欲上抓了芝麻,丟了西瓜,從千歲王降為弼馬溫,再降為一尊無名小佛,在天理上也是越走越窄:一、他悟到的“智”就不是儒家本義之格物致知、是非判斷,而是被王位功名刺激的冒險、鉆空子的念頭。比如石猴直到眾猴連呼“鉆進(jìn)去尋個源頭出來,不傷身體者,我等即拜他為王”三遍之后,才挺身而出。若石猴不出來,其它投機鉆營者也會出來。只是“石猴”的名字和神話就當(dāng)屬于另一只猴子了。二、他悟到的“心”不是道家本義之精神不滅,而是被肉體長生迷惑之后的幻覺叢生。比如,他涂抹閻王簿就是出于醉酒后的冥想,鐵橋松陰下的南柯一夢。三、他悟到的“空”不是佛家本義之大徹大悟,而是被緊箍咒等有形的語言奴化之后的小聰明,直到愚蠢地將有字的假佛經(jīng)當(dāng)成真經(jīng)。誤己又誤人。不過,如來在成功收復(fù)悟空的同時,也將佛家仁慈、平等的本質(zhì)喪失殆盡。二人斗爭的最終結(jié)果是:一個魚死,一個網(wǎng)破,兩敗俱傷。 顯然,《西游記》中的悟空不是純粹的孔孟儒士,如來也不是佛教中真實的佛祖,他們都是刻意扭曲儒道佛的政治家。悟空欲借宗教謀求物質(zhì)之王,享盡世間榮華富貴;如來欲借宗教謀求精神之王,臣服寰內(nèi)眾生之心。小說主要就是寫他們兩方的爭斗,道家只是過渡,未被作為第三方。真正的第三方是吳承恩,他欲借唐朝故事批判宗教和封建制度,開創(chuàng)人文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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