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知“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平兒的性格就是希望息事寧人，大事化小，而且心地善良。

人物評析　　俏也不爭春

　　平兒是《紅樓夢》中的重要女性之一。她的名字應(yīng)該列在“金陵十二釵”的副冊里。這是因為，她不僅是管家奶奶王熙鳳的陪嫁丫頭，成為當(dāng)權(quán)者的“心腹”；更重要的是她在當(dāng)權(quán)者默允之下被璉二爺收了房，名分上是“妾”，成為名正言順的“半個主子”。

　　縱觀百廿回《紅樓夢》，作者用了相當(dāng)多的筆墨來描寫平兒的故事。盡管我們找不出什么大喜大悲的動人情節(jié)，但只要稍微留心就會發(fā)現(xiàn)，有關(guān)她的行事、品格卻貫穿小說的始終，給讀者留下一個完整的印象。如她的名字四次被寫入回目之中----即第21回“俏平兒軟語救賈璉”、第44回“喜出望外平兒理妝”、第52回“俏平兒情掩蝦須鐲”、第61回“判冤決獄平兒行權(quán)”。從這些回目可以看出，作者顯然在有意突出平兒是一個特殊人物。

　　《紅樓夢》對重要人物的描寫，常常采用“陪襯”法、“映襯”法。如賈母，用劉姥姥來“映襯”；賈政以賈赦來“陪襯”。王熙鳳的“陪襯”人物就是平兒，如同綠葉托襯著一朵紅花，使紅花更“紅”，而綠葉在紅花映照下又顯出幾分俏麗。作者在回目中兩次用了“俏平兒”這個詞，顯然是花費了一番心思的。

　　從形容舉止來看，平兒外表的描寫文字實在是很少很少，不及襲人、晴霎等大丫頭的描寫，甚至連鴛鴦、紫鵑等人物也不如。例如，小說第6回 “劉姥姥一進榮國府”，是平兒初次亮相的描寫，作者通過劉姥姥的眼睛對平兒的形容舉止，僅作了如下的介紹：

　　劉姥姥見平兒遍身綾羅、插金帶銀，花容玉貌的，便當(dāng)是鳳姐兒了。才要稱姑奶奶，忽見周瑞家的稱他是平姑娘，又見平兒趕著周瑞家的稱周大娘，方知只不過是個有些體面的丫頭了。

　　所謂“遍身綾羅、插金帶銀，花容玉貌的”，可以說適合《紅樓夢》中所描寫的眾多女兒。試想，《紅樓夢》正副冊的十二釵中哪一個不是“遍身綾羅、插金帶銀”的，哪一個又不是“花容玉貌的”？何止平兒一人！

　　其后，第21回是描寫“俏平兒軟語救賈璉”，該當(dāng)寫一寫這位平姑娘之“俏”了?？墒?，滿紙只寫了一句“賈璉見他嬌俏動情，便摟著求歡，被平兒奪手跑了。”到了第44回，全書過了三分之一，在“喜出望外平兒理妝”時似乎應(yīng)該大肆渲染一番平兒之“俏”了，可又沒有。這一回也只寫了一句“平兒依言妝飾，果然鮮艷異常，且又甜香滿頰。”寥寥數(shù)筆，一帶而過，讓人難以看出平姑娘之“俏”來。至于第52回“俏平兒情掩蝦須鐲”，作者的筆墨是著在“情掩”上，對平兒的形容竟是不著一筆。如此一來，讀者不禁要問：平兒之俏究竟“俏”在何處呢？

　　這個疑惑，恐怕不少人都有過，我亦如此。不過，當(dāng)我多讀幾遍《紅樓夢》之后，體會略有幾分不同了。我想作者的意圖是要寫平兒的氣質(zhì)之俏、心靈之俏，而不在其外表之俏。因為小說中的有關(guān)平兒的描寫都集中在她的行事上，通過諸多行事讓讀者感受到平兒的可愛、可敬，又有幾分令人同情。概而言之，可以從下面一些事實中看出來：

　?。?） 忠心事主，心無旁念。第39回李紈曾對平兒作過評論，說她：“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總鑰匙”。這個評論可以說是一語中的，把平兒的身份、地位都道出來了。作為王照鳳的“心腹”之人，平兒表現(xiàn)出忠心事主的品格。她處處事事為奶奶著想，分擔(dān)許多家內(nèi)事。凡屬鳳姐的大小事情都先經(jīng)過她的手，然后再報告給鳳姐兒裁奪。她如同一位高級的生活秘書，事事料理井井有條，而又從不越權(quán)行事。這恐怕是她深得鳳姐喜歡和信任的一個重要原因，否則她就不會隨嫁到賈家，也不會被賈璉收了房，成了“半個主子”。

　　其次，她雖然名分上是“妾”，卻從來不與鳳姐兒爭風(fēng)吃醋，而是處處讓著鳳姐兒，即使賈璉有時要“摟著求歡”，也盡力“奪手跑了”。這在平兒的地位上的人來說是不容易做到的?？峙乱彩且驗槿绱?，鳳姐才能容忍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平兒曾經(jīng)說過，以前有四個陪房丫頭，都打發(fā)了，只剩下平兒一個。為什么鳳姐只留下平兒一個人呢？為什么不全留下？因為鳳姐不能容忍有四個人來爭奪她奶奶的地位。為什么又留下平兒？因為這是封建婦女要做的。像賈府這樣勢力大的家族，嫡子卻無一個妾，會被人認(rèn)為是妻子不賢的。所以鳳姐必須留下一個。她不能留下愛爭風(fēng)吃醋的人，在這方面，平兒是很懂得的，所以她留下了平兒。后來平兒真能如鳳姐所愿。平兒不愛爭風(fēng)吃醋，凡事都向著鳳姐，從不和賈璉廝混在一起。如像秋桐那樣不知天高地厚，爭風(fēng)吃醋，要不了幾日就要被處治掉的。賈寶玉對平兒的處境非常清楚，曾經(jīng)慨嘆平兒處在賈璉之俗、鳳姐之威之間卻能體貼周到，殊不容易。第21回“俏平兒軟語救賈璉”和第44回“喜出望外平兒理妝”兩回集中體現(xiàn)了平兒能平息事端的品格。

　　平兒忠心事主，還表現(xiàn)在她對危及鳳姐地位事及時報告，絕不含糊。例如賈璉偷取尤二姐之事，就是她首先得到訊息報告給王熙鳳的，說明她的忠心。

　?。?） 心地善良、寬厚待人。平兒是鳳姐的“心腹”，又有一定的名分，但她行事絕不仗勢欺人或是狐假虎威、以強凌弱。第一件事是第52回“俏平兒情掩蝦須鐲”，她的鐲子被寶玉房中的小丫頭墜兒偷去，明知底里卻不愿聲張。這一方面體諒了寶玉在女兒身上的良苦用心，保全了寶玉和房內(nèi)大丫頭的面子，另一方面又照顧了病中的晴雯的身體，三全齊美。第二件事是第61回“判冤決獄平兒行權(quán)”，她在處理“茯苓霜失竊”一案，當(dāng)水落石出時，她仍能瞻前顧后，既誡飭了竊者，寬容了窩主，又保護了好人，沒有辜負(fù)寶玉的一片苦心。第三件事是后40回中寫巧姐被奸兄狠舅出賣時，平兒悉心照護巧姐脫險，就連賈璉也深為感動，打算扶她為正室。這說明她忠于熙鳳，更可見她心地的善良。此外，如賈璉偷娶尤二姐事，平兒雖然告訴了鳳姐，但她對鳳姐虐待尤二姐、害死尤二姐一事并不贊成，反同情尤二姐，就連尤二姐死后的喪事都是她背著鳳姐幫助賈璉處理的。還有她對賈赦要強娶鴛鴦之事，也是站在鴛鴦一邊罵賈赦為衣冠禽獸，同情和支持鴛鴦。第65回通過興兒之口評說平兒為人很好，“背著奶奶常作些個好事”。從以上事實中可以看出，平兒心地是非常善良的。一個人在得寵時能夠如平兒者不多見，而狐假虎威，侍寵驕橫者多之。平兒的可愛、可敬，也就在這些看似平常卻又不平常的日常生活中展 示出來的。

　?。?） 聰明而有清醒的頭腦。平兒的聰明不僅表現(xiàn)在她處理和鳳姐、賈璉之間的關(guān)系，以及與上下左右的關(guān)系，而且還表現(xiàn)在她對鳳姐的幾次勸說上。如第61回當(dāng)平兒處理完“茯苓霜失竊”一案后，回房向風(fēng)姐作匯報時，鳳姐說道：“依我的主意，把太太屋里的丫頭都拿來，雖不便擅加拷打，只叫他們墊著磁瓦子跪在太陽地下，茶飯也別給吃。一日不說跪一日，便是鐵打的，一日也管招了。……”這時平兒勸道：

　　何苦來操這心！“得放手須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樂得不施恩呢。依我說，縱在這屋里操上一百分的心，終久咱們是那邊屋里去的。沒的結(jié)些小人仇恨，使人含怨。況且又三災(zāi)八難的，好容易懷上了一個哥兒，到了六七個月還掉了，焉知不是素日操勞太過，氣惱傷著的。如今乘早兒見一半不見一半的，也倒罷了。

　　這段勸說王熙鳳的話，可謂肺腑之言，又是至理之言。它一方面使我們看到平兒為人的寬容大度，心地善良，處事平和的一面，又使我們看到她的聰明和清醒。在這一點上，王熙鳳恐怕就不如平兒。因為，鳳姐一生雖聰明透頂，機關(guān)算盡，但她的病根兒也就在于一味相信權(quán)力可以達到一切目的，一味地施威。她忘記了“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忘記了理家治國需要“恩威并施” 的成訓(xùn)！

　　在小說中，平兒與王熙鳳是一對互相映襯性的人物，平兒之平、之俏是在王熙鳳的潑。辣、狠的行為中顯現(xiàn)出來的，而又以她的平、俏來反襯鳳姐的潑、辣、狠。王熙鳳是以外表的美麗，內(nèi)心的丑惡著稱的，平兒在外表上不能“奪”主子之美，但他是內(nèi)心俏----用北京人的俗語說是“心里美”。

　　因此，平兒是“俏也不爭春”。這個“春”就是王熙鳳！

　　身居權(quán)要 心存淳厚

平兒理妝

在《紅樓夢》萬紫千紅的丫鬟群中，受到主子信任的、“有體面”的丫鬟，不在少數(shù)。“平、襲、鴛、紫”可謂齊名，分別居于鳳姐、寶玉、賈母、黛玉的“首席”大丫頭的地位。她們各秉其性，各為其主。而本性善良、富于同情心的平兒，要侍奉以“辣”著稱、臉?biāo)嵝挠驳镍P姐，竟能相安；甚至在某種程度上相得，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事。與其余的大丫頭相比，平兒做人的難度最大。

　　對此，王昆侖先生曾經(jīng)作過十分精到的分析，指出平兒“艱難的處境和善良的性格是極其矛盾的，也因此把她鍛煉成一個頭腦清楚、手腕靈活的好姑娘。平兒的全部故事都從這種矛盾法則中發(fā)展出來。”

　　仔細(xì)審視這種矛盾就會發(fā)現(xiàn)，它不是簡單的對立或無條件的同一。生活的全部復(fù)雜性在作家落筆之時就已經(jīng)考慮到了：“平兒這樣地位的人物應(yīng)當(dāng)怎樣寫法呢？過于軟弱無能，不配做王熙鳳的心腹助手；精明強干了，一天也容她不下。如果平兒是紫鵑那樣溫和淳厚的好人，在那樣一種精強狠辣的主子腳下，簡直不能活下去。如果把她寫成襲人一流，工于心計，善于逢迎，必至于主仆同惡相濟，結(jié)成奸黨，雖也有這一類的事實，但不免于一般庸俗小說的窠臼。”（見王昆侖《紅樓夢人物論》７７頁）平兒這個角色，就以毫不雷同于其他丫環(huán)的面貌、毫不蹈襲于一般主仆關(guān)系的套路，出現(xiàn)在王熙鳳身旁。性“辣”的鳳姐和性“平”的平兒互相對立又互相依存，又以這依存作為支撐點，平兒得以行使自己有限度的權(quán)威和發(fā)揮自己有特色的才智，顯示出了與鳳姐迥異其趣的平和淳厚的本色。

　　鳳姐作為榮國府的當(dāng)家奶奶，大權(quán)獨攬，威重令行；平兒作為鳳姐的“心腹通房大丫頭”，猶如近侍重臣，身處權(quán)要。人們公認(rèn)，平兒之于鳳姐，不僅可靠，而且得力。李紈曾經(jīng)當(dāng)著平兒打過種種比方來形容這種關(guān)系：“我成日家和人說笑，有個唐僧取經(jīng)，就有個白馬來馱他；劉智遠(yuǎn)打天下，就有個瓜精來送盔甲；有個鳳丫頭，就有個你，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總鑰匙。”“鳳丫頭就是楚霸王，也得這兩只膀子好舉千斤鼎，他不是這丫頭，就得這么周到了！”李紈的評語，并不夸張，說明平兒對風(fēng)姐，不僅赤膽忠心，且能配合默契。在待人接物、行權(quán)處事諸方面，不待風(fēng)姐出口授意，平兒便能掂敠輕重、知所進退。比方她知道風(fēng)姐與可卿素日親密，便作主給可卿之弟秦鐘備了格外豐厚的見面禮；她深悉鳳姐與賈璉同床異夢、私攢體己，當(dāng)旺兒來送利銀之際，便巧妙地為鳳姐掩飾，不使賈璉察知；她明白探春理家，必先從鳳姐這里開例作法，便竭誠支持探春改革，并委婉解說鳳姐在位不得不維持舊例的苦衷，使雙方上下都有臺階，深得鳳姐贊許。凡此種種，均可見出平兒確為鳳姐心腹之人。翻轉(zhuǎn)來說，偌大賈府，鳳姐能夠推心置腹與之訴衷曲、道煩難的，大約也唯有平兒一人而已。

　　那么，是否因為平鳳之間的這種特殊關(guān)系而使平兒染上了“辣”味或昧了本性呢？甚至由于鳳姐的種種苛政劣跡而使平兒蒙受“助紂為虐”“幫兇走狗”一類惡譽呢？回答是否定的，任何具有正常感覺的讀者和客觀態(tài)度的評論，都不會從作品中得出這樣的印象。這是什么緣故呢？首先，平兒作為奴仆處在從屬的地位，不能要求她對主子的行為負(fù)責(zé)；其次，平兒作為丫鬟，其活動范圍在家庭內(nèi)部，不能直接參與鳳姐通過旺兒等伸向社會和官場的勾當(dāng)；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平兒從不把自身同鳳姐的這種特殊關(guān)系當(dāng)作資本來謀取一己私利，相反，倒常常憑借這種地位來為別人排難解圍、遮風(fēng)避雨。這正是作家集中筆力對平兒給以特寫的地方，小說中凡屬平兒的獨立的故事，幾乎都具有這種“利他”的性質(zhì)。

　　只消舉出回目上見名的幾處就可了然：“俏平兒軟語救賈璉”（二十一回）、“俏平兒情掩蝦須鐲”（五十二回）、“判冤決獄平兒行權(quán)”（六十一回），在這里，不論是“救”、是“掩”、還是“行權(quán)”，都有一個共通之點，就是為他人排難解圍，而且都是憑借鳳姐的信任瞞哄鳳姐成全別人。在璉鳳之間，平兒當(dāng)然站在鳳姐一邊，但平兒全無鳳姐那股醋勁，從不挑妻窩夫、拈酸吃醋，對賈璉的外遇看得很淡。她之順手藏過多姑娘的頭發(fā)，救援賈璉，不過息事寧人，居然化險為夷，免去一場醋海風(fēng)波。至于“蝦須鐲”和“玫瑰露”“獲苓霜”事件，都是發(fā)生在丫頭之中的竊案，而且都已察知了作案之人。事情經(jīng)由平兒處理，不僅弄清了案情的來龍去脈，而且慮及到當(dāng)事和牽連的各方人物，以體諒之心和寬容之道，縮小事態(tài)、化解矛盾。這決不是庸俗的和事佬，而是睿智的仲裁者。蝦須鐲是寶玉房中的小丫頭子墜兒偷的，如果吵嚷出去，一則恐素日回護丫頭女兒的寶玉被人抓住把柄；二則怕襲人麝月等寶玉房中的大丫頭面子難堪；三則尤恐爆炭一樣個性的晴雯病中添氣，發(fā)作出來。平兒思前慮后，決計不作公開處理，只私下知會麝月暗中防范，找個借口把墜兒打發(fā)出去。這番設(shè)想被寶玉無意中聽得，深感平兒體貼周全之情。“霜”、“露”事件更為復(fù)雜，牽動的面更廣。平兒查明底細(xì)，同寶玉等計議，準(zhǔn)備瞞贓了結(jié)，但又不能糊涂了事，遂把王夫人房中的彩云、玉釧叫來，說道“不用慌，賊已有了。”“我心里明知不是他偷的，可憐他害怕都承認(rèn)。這里寶二爺不過意，要替他認(rèn)一半。我待要說出來，只是這做賊的素日又是和我要好的一個姐妹，窩主卻平常，里面又傷著一個好人的體面，因此為難……若從此以后大家小心存體面，這便求寶二爺應(yīng)了；若不然，我就回了二奶奶，別冤屈了好人。”平兒的“審賊“也如此平易實在、通情達理。對于“做賊的”姐妹彩云毫無嫌棄之心，既保護，又誡飭；為了顧全探春的體面，也就不再追究趙姨娘這個“窩主”；擔(dān)了賊名的柳五兒是冤枉的，自然得到了開脫，其母柳嫂的廚娘差使也不致被開革。這出戲，可以說是平兒和寶玉配合演出的雙簧，鳳姐雖然有些信不及，但在平兒“得放手時須放手”的勸說下也不再深究。

　　可見，平兒有權(quán)，但不濫用權(quán)威，更不刻意樹立個人的權(quán)威。正因此，平兒倒在奴仆群中甚至主子之間樹立起了真正的威信。人們不像對風(fēng)姐那樣畏多于敬，對平兒則是打心里悅服的。小廝興兒的背后議論是最無矯飾的民意，“平姑娘為人很好，雖然和奶奶一氣，他倒背著奶奶常作些個好事。小的們凡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過的，只求求他去就完了。”平兒不同于鳳姐的根本之點是她并無聚斂財富和追求權(quán)勢的欲望，她很少想到自己，常常想著別人。如果說她自作主張給邢岫煙送去雪褂子還有替鳳姐作人情的成分，那么她背著鳳姐偷出二百兩碎銀子給賈璉為尤二姐治喪則純粹是出于對弱者的同情。平兒的所作所為，無論是當(dāng)著鳳姐還是背著鳳姐，都沒有什么私心作鬼不可告人的目的。這個人物有很大的適應(yīng)性和包容度，在主奴之間、奴仆之間、主子之間、璉鳳之間，常常起著一種調(diào)節(jié)器、緩沖帶、安全閥的作用。

　　當(dāng)然，這種調(diào)節(jié)和緩沖，也是有限度的。一旦失衡，平兒不但不能庇護別人，自己也將災(zāi)厄臨頭。四十四回正當(dāng)鳳姐壽日，賈璉和鮑二媳婦偷情事泄，雙方都遷怒平兒，拳腳相加。無辜平兒，橫遭屈辱，真是有冤無處訴，逼得幾乎覓刀尋死。這是平兒處境艱難的一次大曝光。賈府上下人等只看到平兒的尊貴體面，即便遭此冤屈，寶釵等人的勸慰之辭也都是為鳳姐開脫，全不理會她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惟有寶玉才能體察她內(nèi)心的深重痛苦，“思平兒并無父母兄弟姐妹，獨自一人，供應(yīng)璉鳳夫婦二人。賈璉之俗，鳳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貼，今兒還遭荼毒，想來此人薄命，比黛玉猶甚。”這是對平兒這個人物的點睛之筆。讀者不難領(lǐng)悟到，無論怎樣的尊貴體面，也不能從根本上改變平兒的艱難處境和移易她的善良本性。

　　《紅樓夢》給我們展示了各種各樣的人生。平兒做人的難度可謂大矣，而居然在炙手可熱的王熙鳳身旁保留了一襲綠蔭、吹來了一股和風(fēng)。這里面蘊含的生活智慧所能給人的啟迪，恐怕是別的藝術(shù)形象難以提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