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排《送許八拾遺歸江寧覲省甫昔時(shí)嘗客游此縣……》讀記

（小河西）

此詩作于乾元元年（758）春，時(shí)杜甫為門下省左拾遺。許八：許登，潤州上元人，天寶元年進(jìn)士。據(jù)賈至《授韋少游祠部員外郎等制》，乾元元年許登自“右監(jiān)門衛(wèi)胄曹參軍”遷右拾遺。許登這次赴江寧探親，岑參有詩《送許拾遺恩歸江寧拜親》相送。按本詩，杜甫似在開元期間游江東時(shí)與許登曾有一面之交。

江寧：今南京。《元和郡縣圖志》卷25潤州：“上元縣，緊。東北至州一百八十里。……至德二年，于縣置江寧郡，乾元元年改為升州，并置浙西節(jié)度使。上元二年廢升州，仍改江寧為上元縣。”

瓦棺寺也叫瓦官寺，位于今南京秦淮區(qū)，始建于東晉。瓦官寺因顧愷之畫維摩詰像而成名?！尽稓v代名畫記》卷5：“顧愷之，字長康，小字虎頭?！毒熕掠洝吩疲号d寧中，瓦棺寺初置，僧眾設(shè)會(huì)，請(qǐng)朝賢鳴剎注疏。其時(shí)，士大夫莫有過十萬者。既至，長康打剎注百萬。長康素貧，眾以為大言。后寺眾請(qǐng)勾疏，長康曰：'宜備一壁’。遂閉戶往來一月余日，所畫維摩詰一軀，工畢，將欲點(diǎn)眸子，乃謂寺僧曰：'第一日觀者請(qǐng)施十萬，第二日可五萬，第三日可任例責(zé)施?！伴_戶，光照一寺，施者填咽，俄而得百萬錢?！保Q剎注疏即認(rèn)捐。）】由此詩知，開元年間杜甫曾到江寧，在許八處找到維摩詰畫像圖樣。

送許八拾遺歸江寧覲省甫昔時(shí)嘗客游此縣于許生處乞瓦棺寺維摩圖樣

志諸篇末（杜甫）

詔許辭中禁，慈顏赴北堂。圣朝新孝理，祖席倍輝光。

內(nèi)帛擎偏重，宮衣著更香?；搓?span style="color:red">清夜驛，京口渡江航。

春隔雞人晝，秋期燕子涼。賜書夸父老，壽酒樂城隍。

中禁：禁中；皇帝居處?！顿?zèng)李將軍》（唐-李頻）：“走馬辭中禁，屯軍向渭州?！?/span>

慈顏：慈祥的容顏?！堕e居賦》（晉-潘岳）：“壽觴舉，慈顏和。”《鄧忠臣母周挽詞》（宋-蘇軾）：“慈顏如春風(fēng)，不見桃李實(shí)?！?/span>

北堂：母親居室；借指母親?！恫狻罚ㄔ娊?jīng)）：“焉得諼草，言樹之背?！泵珎鳎骸氨常碧靡??！薄顿?zèng)歷陽褚司馬》（李白）：“北堂千萬壽，侍奉有光輝?！?/span>

孝理：孝道；指以孝治國教民?！稑蛄辍罚ǘ鸥Γ骸靶⒗矶貒?，神凝推道經(jīng)?！薄墩训禄屎笸旄柙~》（唐-權(quán)德輿）：“千年子孫慶，孝理在蒸蒸?！?/span>

祖席：祖餞；餞別宴席?！端蛯O二》（唐-王維）：“祖席依寒草，行車起暮塵。”

內(nèi)帛：宮廷作坊制造的絲織品。

淮陰：唐楚州，淮陰郡。今淮安?！杜f唐書-地理志》楚州：“天寶元年改為淮陰郡，乾元元年復(fù)為楚州。”

京口：今鎮(zhèn)江市轄區(qū)。長江南岸，大運(yùn)河?xùn)|岸?！杜f唐書-地理志》潤州丹徒縣：“吳為京口戍。晉置南徐州。隋為延陵鎮(zhèn)，因改為延陵縣。尋以蔣州之延陵、永年，常州之曲阿三縣置潤州?！薄短茣?齊浣傳》：“京口渡自晉宋間已有之，至齊始定渡京口?！?/span>

雞人：宮廷中專管更漏者。《和賈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唐-王維）：“絳幘雞人報(bào)曉籌，尚衣方進(jìn)翠云裘?！薄恶R嵬》（唐-李商隱）：“空聞虎旅傳宵柝，無復(fù)雞人報(bào)曉籌?！?/span>

賜書：皇上賜書。《小園賦》（北周-庾信）：“門有通德，家承賜書?！薄额}李相公敕賜錦屏風(fēng)》（唐-溫庭筠）：“豐沛曾為社稷臣，賜書名畫墨猶新?！?/span>

城隍：城墻和護(hù)城河；泛指城池?！秲啥假x序》（漢-班固）：“京師修宮室，浚城隍，起苑囿。”《遷村居》（唐-李洞）：“移居入村宇，樹闕見城隍?！?/span>

大意：皇上下詔批準(zhǔn)您暫離中書省，探望慈母回到故鄉(xiāng)。圣朝奉行以孝治國新理念，餞別的宴席上您倍感輝光。手持宮廷作坊制作的絲帛分量很重，穿著宮中衣服滿身是香。清夜里您在淮陰驛站休息，到京口您要乘船渡江。春天的白日下辭別朝廷，期待燕子飛回秋氣已涼。家鄉(xiāng)父老面前炫耀皇帝賜書，祝壽飲酒之樂在家鄉(xiāng)城上。

看畫曾饑渴，追蹤恨淼茫?；㈩^金粟影，神妙獨(dú)難忘。

淼茫：水廣遠(yuǎn)?！督x》（東晉-郭璞）：“極泓量而海運(yùn)，狀滔天以淼茫。”《送杜十四之江南》（唐-孟浩然）：“荊吳相接水為鄉(xiāng)，君去春江正淼茫?！?/span>

虎頭：《歷代名畫記》卷5：“顧愷之，字長康，小字虎頭?！薄稘欀萁瓕幙h瓦棺寺維摩詰畫像碑》（唐-黃元之）：“在江寧縣瓦棺寺變相者，晉虎頭將軍顧愷之所畫也?！保ㄗ兿啵河美L畫或雕刻所表現(xiàn)的佛經(jīng)故事。）

金粟：維摩詰成佛后的佛號(hào)。（維摩詰：早期佛教著名居士、在家菩薩。）《答湖州迦葉司馬問白是何人》（李白）：“湖州司馬何須問，金粟如來是后身?！?/span>

大意：看畫的時(shí)候如饑似渴，追尋畫的蹤跡很是迷茫。唯有顧愷之畫的維摩詰像，其神妙之處讓人難忘。

詩意串述：此首排律八聯(lián)。首三聯(lián)寫奉詔省親，同僚餞別。探親是皇上恩賜?！扒鎯?nèi)帛”、“著宮衣”探親，在同事面前倍感“輝光”。接著三聯(lián)寫歸家探親。路途上是“淮陰清夜驛，京口渡江航”，這條路杜甫也走過。探親時(shí)間較長，從春天不聽雞人報(bào)曉到秋天燕子南飛天涼。到家后免不了在父老面前夸口“賜書”，更是在城鎮(zhèn)中拜訪老人飲酒祝壽。末二聯(lián)追憶江寧舊跡。當(dāng)年杜甫曾經(jīng)在江寧到處尋找，好不容易“于許生處乞瓦棺寺維摩圖樣”。杜甫欣賞瓦棺寺的畫作如饑似渴，但要追尋這些畫作的蹤跡卻很渺茫。唯獨(dú)虎頭將軍畫的“金粟影”，其“神妙”之處令人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