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格律與吟誦系列講座

第 一 講

張 國 文

我們現(xiàn)在開始詩詞格律與吟誦的系列講座。今天是第一講，在這一講里我們需要搞清楚三個問題：

一、為什么要學習詩詞格律和吟誦

這個問題困擾我好多年了。我于2002年開始專門從事這樣一項工作，教兒童唱古詩詞，讓他們用唱歌的辦法學習古詩詞。那個時候我和大家一樣也以為臺灣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保存得比較好，所以就不假思索地使用了一套從臺灣傳到大陸來的教材，這套教材叫《唐詩新唱》，有配套的光盤，是專門為兒童而開發(fā)的。用這套教材開始教學活動不久，我便遇到一件極為尷尬的事：我給小朋友們上的第一次課教他們唱的第一首詩是劉長卿的《聽彈琴》：

泠泠七弦上，靜聽松風寒。

古調(diào)雖自愛，今人多不彈。

選擇這首詩作為教學的開篇，我是有明確用意的，古代有那么多好聽的曲子，大家怎么都不彈了呢？古代有那么輝煌燦爛的文明，我們怎么都把它們遺忘了呢？這分明就是感慨當今社會的“流俗眾、仁者稀”現(xiàn)象。可是我馬上便討了一個極大的沒趣: 《唐詩新唱》的光盤上把“泠”字念做“lěng”,我就按照這個讀音教學生。上完第一節(jié)課的當晚，一位學生家長給我打電話，對方告訴我：張老師，我查過字典，這首詩第一句的第一個字（即“泠”）念“líng”不念“lěng”。我馬上回答：我們用的教材是從臺灣引進的，臺灣那邊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保存得比大陸好，他們念這個字用的是古音，跟普通話不一樣。通話結(jié)束后，我立馬查資料，果不其然，這套教材搞錯了，他們在錄音的時候把“泠”和“冷”兩個字搞混了。在平水韻里面“泠”屬于下平的“九清”韻，“冷”屬于上聲的“二十三椩”韻。

這樣一個彌天大錯居然堂而皇之地處于這套教材第一首詩的第一個字上面。這個紕漏極大地刺激了我。于是我開始搜集有關(guān)兒童古詩詞歌曲的各種資料，包括歌曲、吟誦、戲曲等等，拿來仔細鑒別，希望找到一些好的教學曲目。這種資料的搜集整理工作持續(xù)了六、七年，至今仍然在持續(xù)。通過資料的整理，我發(fā)現(xiàn)真正好的古詩詞歌曲作品微乎其微，包括許多我們大家耳熟能詳?shù)闹髑易髑墓旁娫~歌曲，我們都可以用“亂彈琴”三個字來評價它們。從這些可以看出，創(chuàng)作這些古詩詞歌曲的作曲家們根本不懂古詩詞，也就是說不懂詩詞格律、詩詞吟誦，不懂漢語音韻學的常識，也不懂中國的戲曲、美學等。為古詩詞譜曲是所有中國作曲家的 “必修課”，這么多著名作曲家都不懂古詩詞，這種現(xiàn)象使我非常震驚。

從2003年至今，我一直在中、小學里工作，我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中、小學語文教師也都不懂詩詞格律和吟誦，他們都過不了古詩詞朗讀這一關(guān)，他們朗讀古詩詞就像念山東快板書一樣，完全不講究平仄，完全沒有節(jié)律，比如《靜夜思》（示范并講解兩種讀法）：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

這些語文老師們的讀法，基本上每一個字的長短都是一樣的。比如上聯(lián)出句里面的“光”和對句里面的“霜”的長短是一樣的，出句第二個字“前”是平聲，頓一下，對句第二個字“是”是仄聲，也相應(yīng)地頓了一下。其節(jié)奏點上的平仄沒有任何區(qū)別，其出句和對句的韻腳也沒有任何區(qū)別。有比如下聯(lián)的出句收于入聲字“月”上面，他們也要把這個字和上聯(lián)出句的“光”一樣頓一下，殊不知，下聯(lián)出句的“月”字和上聯(lián)出句的“光”字的表現(xiàn)意義和發(fā)音是絕然不同的。

如何用普通話朗讀古詩詞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一方面誰都不可避免普通話這個語言環(huán)境，另一方面，如何把古詩詞固有的平仄規(guī)則和普通話的朗誦結(jié)合起來，這是一門很大的學問。

我之所以感到認真學習詩詞格律和吟誦有很大的必要，不僅僅因為社會上那些不注重中國文化傳承的人，更主要的還是因為那些十分重視傳統(tǒng)文化，甚至于認為如果再不注重傳統(tǒng)文化教育中國簡直要“國而不國”了的那些人，而這些人里面，有很多人恰恰就不懂甚至于歪曲了中國的文化。比如我有一個朋友，在當今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圈子里面他絕對是一個舉足輕重的大哥大，幾年前他一再說唐詩宋詞是“離愁別緒”，是“風花雪月”，因此詩詞是不宜大力提倡的。我今天要特別提醒大家，這種觀點在目前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圈子里面非常流行。后來，我這位朋友堅持讀古詩詞，學習詩格律并經(jīng)常練習寫詩詞，幾年下來，他的觀念變了，他很肯定地說，認為“唐詩宋詞是離愁別緒是風花雪月”的看法是片面的。

俗話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我們怎樣才會“腹有詩書”呢？我認為不但要學習詩詞，而且要掌握正確的學習方法，如果不學習詩詞格律和吟誦，就那么傻呼呼地用普通話朗讀古詩詞，然后再用白話文去解釋其含義，這樣下去你連古典詩詞這個門都進不了，更不要妄談“腹有詩書”了。也許有人會說，我不搞古典詩詞，我寫新詩、讀新詩，所以我不需要學習詩詞格律這些東西。這也是一個流播很廣的錯誤觀念。我們不妨看看那些真正能夠把新詩寫好的人，比如郭沫若、聞一多和徐志摩，他們古典詩文的功底都是非常好的，我們不妨做一個對比，把那些沒有舊學功底的寫新詩的作家們寫的是與徐志摩等人寫的新詩比一比，你會發(fā)現(xiàn)這種新詩往往站不住腳。就像流行歌曲一樣，我們大家都知道中國大陸的流行歌手和歐美的歌手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為什么呢？因為人家有功底，人家的流行音樂是從古典主義、浪漫主義、現(xiàn)代主義一路走過來的，我們的流行音樂是橫空出世的，沒有根底。說到底，詩歌是一種關(guān)于語言的藝術(shù)，如果沒有了語言的形式美，那這樣的詩歌是不能夠成其為詩歌的。古人所謂格律的這些玩意兒，是從民歌、民謠、古風里面一點一滴地體會出來的，這其實是對漢語音樂美的發(fā)現(xiàn)和概括，掌握了這些基本規(guī)律，我們不但可以很好地欣賞古典詩詞，還可以真正把握好新詩的創(chuàng)作和欣賞。

二、學習詩詞格律應(yīng)該從哪里入手

剛才講了學習詩詞格律和吟誦的重要性，我們知道格律和吟誦是學習古典詩詞的一道必須過的門檻。詩詞格律究竟應(yīng)該怎么學呢！這是一件很頭痛的事情，我在這方面就費了很多周折。對古詩詞，我們現(xiàn)代人接觸最多的還是七言絕句，而且相對于律詩，七言絕句的技術(shù)要素要少一些，因此從七言絕句入手會方面一些，那么我們就從這里入手來學習詩詞格律。

當然學習七言絕句的格律之前，首先還要掌握一些前提性的常識。

第一個問題是古典詩的分類。從格律看，可以把古典詩分為“古體”和“近體”兩種。所謂古體詩，也就是格律不嚴格的那種，所謂近體詩，也就是格律嚴格的那種，格律詩分絕句和律詩兩大類。從每一句的字數(shù)看，古典詩中五言詩和七言詩是最多的，因此可以按照“五言”和“七言”進一步把絕句和律詩細分為四類：五言絕句、七言絕句、五言律詩、七言律詩。

第二個問題，所謂“格律嚴格”是指在“押韻”、 “平仄”和“對仗”三個方面是否合乎規(guī)則。

第三個問題：我們從七言絕句入手來學習詩的格律，那首先就要搞清楚構(gòu)成七言絕句的條件。

判斷一首“四句、每一句有七個字”的詩是否是七言絕句要從以下幾個方面看：

（一）2、4、6 

（二）每一句最后三個字 

（三）孤平與否

（四）特定的平仄格式和拗救

（一）2、4、6

講這個問題之前一定要首先明白兩點：

一）古詩的結(jié)構(gòu)單位。與白話文以“句”為單位不同，古典詩是以 “聯(lián)”為單位的。七言絕句如杜甫《絕句》：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第一行的兩句（即“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為上聯(lián)，第二行的兩句為下聯(lián)。每一聯(lián)的前半聯(lián)為“出句”，下半聯(lián)為“對句”，如上聯(lián)中，“兩個黃鸝鳴翠柳”是出句，“一行白鷺上青天”是對句。

二）平仄是如何區(qū)分的。漢語的聲調(diào)分“平、上、去、入”四聲，“平”為平聲，也就是普通話里面的“陰平、陽平”，“上、去、入”為仄聲，現(xiàn)在普通話里面已經(jīng)沒有入聲字了。

過去有一種說法叫“1、3、5不論，2、4、6分明”，講的就是平仄規(guī)則，其“1、3、5不論”的說法是很成問題的，但“2、4、6分明”的說法確是千真萬確、完全正確的，即：

①一句之中平仄相間。也就是每一句第2、第4、第6三個字的平仄要錯開，比如“兩個黃鸝鳴翠柳”，其第2、第4、第6三個字及其平仄依次是“（個）仄——（鸝）平——（翠）仄”，這就叫“相間”。

②一聯(lián)之中平仄相對。也就是一聯(lián)之中對句和出句第2、第4、第6三個字的平仄要相反，比如杜甫《絕句》上聯(lián)“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中，其出句和對句的第2、第4、第6三個字及其平仄是“（個）仄——（鸝）平——（翠）仄、（行）平——（鷺）仄——（青）平”，這就叫“相對”。

③兩聯(lián)之中平仄相粘。也就是上聯(lián)的對句和下聯(lián)出句第2、第4、第6三個字的平仄要相同，比如杜甫《絕句》中，上聯(lián)的對句是“一行白鷺上青天”，下聯(lián)的出句是“窗含西嶺千秋雪”，這兩句第2、4、6三個字及其平仄依次是“（行）平——（鷺）仄——（青）平、（含）平——（嶺）仄——（秋）平”，其平仄是一樣的，這就叫“相粘”。

（二）每一句最后三個字

合律的詩句，其最后三個字的平仄要符合兩個規(guī)則：

一）上聯(lián)和下聯(lián)最后一個字必須是平聲并且要押韻，上聯(lián)出句的最后一個字可平也可仄，可入韻也可以不入韻，入韻的叫首句入韻式的七絕，不入韻的叫首句不入韻的七絕，這一點大家都很清楚，不贅述。

二）凡七言絕句，不論出句還是對句，其最后三個字必須下面四種格式中的一種，其規(guī)律是：在這三個字之中必須是雙平連一仄或者雙仄連一平。從這個角度說，所有絕句的第五個字的平仄是有嚴格要求的，“1、3、5不論”的說法是錯誤的。

仄仄平

仄平平

平平仄

平仄仄

不符合以上要求的都不算七言絕句，如王昌齡《出塞》“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除上聯(lián)的對句外，其他三句都合律，唯獨因為上聯(lián)對句最后三個字的平仄是“平仄平”，這一句不符合律句的要求，這整首詩也就不算嚴格意義上的七言絕句了。

（三）孤平與否

所謂孤平，指句尾三個字是“仄仄平”的情況，其第三和第四兩個字必須是兩個平聲，否則就是犯孤平，這在近體詩中是一種很大的忌諱，比如李白《望廬山瀑布》下聯(lián)的對句：

疑是銀河落九天

平仄平平仄仄平

其最后三個字的平仄是“仄仄平”，其第三和第四兩個字都是平聲，否則就是犯孤平。從這種情況看，該句第三個字的平仄也是要講究的，這再次證明所謂“1、3、5不論”的說法是個謬論，唯獨“1”的平仄可以不論。

在我們把上述三個條件搞清楚，第四個條件“特定的平仄格式和拗救”就好講了。等我們把符合上述三個條件的七言絕句的各種格式講完以后再來講這個問題，那時大家便容易理解了。

把上述三個條件弄明白以后，我們就可以掌握七言絕句的四種格式了。但凡近體詩，首先看上聯(lián)出句的第二個字，如果是平聲，我們便稱之為平起式。平起式有兩種，這個出句最后一個字是平聲的，便稱之為平平腳（或曰平起平收式）；最后一個字是仄聲的，便稱之為平仄腳（或曰平起仄收式）。上聯(lián)出句的第二個字如果是仄聲，我們便稱之為仄起式。仄起式有兩種，這個出句最后一個字是平聲的，我們便稱之為仄平腳（或曰仄起平收式）；最后一個字是仄聲的，便稱之為仄仄腳（或曰仄起仄收式）。

現(xiàn)在，我們根據(jù)以上三個條件來做四個練習：

1、寫出七言絕句的四種格式

a）平起式：

①平平腳（即平起平收式）

②平仄腳（即平起仄收式）

b) 仄起式：

③仄平腳（即仄起平收式）

④仄仄腳（即仄起仄收式）

2、標出下面這首詩的平仄，判斷其是否是一首七言絕句：

送隱者

（唐）杜牧

無媒徑路竹簫簫，自古云林遠市朝。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

公道世間唯白發(fā)，貴人頭上不曾饒。

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注：在有的版本中，上聯(lián)出句為“無媒徑路草簫簫”。）

三、詩詞的吟誦

吟誦——指過去用方言、有腔調(diào)的、搖頭晃腦的讀誦古詩詞和古文的方式，這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吟誦。我這里講的“吟誦” 包括兩種，即狹義的吟誦和廣義的吟誦，狹義的吟誦就是傳統(tǒng)的那種；廣義的吟誦包括傳統(tǒng)吟誦、歌唱（或曰吟唱）和普通話朗誦，這三種方式并不是對立的，只要把握住詩詞格律和傳統(tǒng)吟誦的基本規(guī)律，這三者是可以打通的。這里我有必要告訴大家一個事實，根據(jù)我所掌握的資料來看，那種傳統(tǒng)的吟誦在水平上也存在著高低之分、好壞之別，并不是所有世世代代口耳相傳、在祖宗中間流傳了多少代的吟誦都是好的。通過對傳統(tǒng)吟誦的研究，我們可以提煉出其中的共性規(guī)律，也就是建立一個對吟誦的評價標準，有了這個標準，我們就可以打通三者之間的關(guān)系了。我本人研究吟誦的經(jīng)驗再次證明：我國的文華傳統(tǒng)是良莠并存的，我們一定要保持清醒的頭腦，秉持科學、理性的態(tài)度，警惕簡單的厚古之風。

以剛才分析過的杜牧《送隱者》為例來看：

（一）用廈門方言可以這樣吟誦（見譜例）

這個吟詩調(diào)是我從徐賓鴻先生那里采錄的，在過去廈門的老式文人中間，基本都是用這個調(diào)子來吟誦古詩文的，在這個吟誦里面，上聯(lián)出句“無媒徑路竹簫簫”第二個字“媒”是平聲字，作為節(jié)奏點而拉長了，韻腳字“蕭”是平聲字，拉長了，大家注意，第六個字“蕭”也是平聲字卻沒有拉長；對句“自古云林遠市朝”第四個字“林”和韻腳字“朝”是平聲字，拉長。下聯(lián)出句“公道世間唯白發(fā)”第四個字“間”是平聲，作為節(jié)奏點而拉長，注意這一句最后一個字換韻了，是一個入聲字“發(fā)”，其發(fā)音短促而響亮，只占半拍，之后馬上接對句；對句“貴人頭上不曾饒”第二個字“人”和韻腳字“饒”是平聲字，都作為節(jié)奏點而拉長了，注意這一句第六個字“曾”也是平聲字卻沒有拉長。

根據(jù)我對大量傳統(tǒng)吟誦音響資料和文字資料的分析，徐賓鴻先生是極為少見的能夠根據(jù)古典詩詞的平仄規(guī)則吟誦的人，當然他的吟誦僅限于絕句，對于古風、詞以及古文的吟誦他并不擅長。從許多老一輩文人的吟誦錄音、文章以及口述資料可以知道，平聲字的發(fā)音往往比仄聲字短，即“平長仄短”，入聲字的發(fā)音急促而響亮，即傳統(tǒng)的說法“入聲短促急收藏”。最后再結(jié)合“2、4、6分明”、上下聯(lián)、押韻等方面的規(guī)則，我們就可以概括出普通話朗誦時的技術(shù)要領(lǐng)。

（二）普通話朗誦

教師范讀：

無媒—徑路竹簫簫——，自古云林—遠市朝———。

平          平            平      平（韻腳）

公道世間—唯白發(fā)，貴人—頭上不曾饒———。

平      仄    平          平（韻腳）

大家注意這個朗誦的節(jié)奏，凡畫有一個“—”表示拉長一點兒，畫兩個“—”表示再長一點兒，畫三個“—”表示最長。為什么會這么做呢？

在上聯(lián)的出句中，第二個字“媒”是平聲，是句內(nèi)的小節(jié)奏點，“蕭”是整個出句的落腳點，所以“蕭”應(yīng)該讀得比長“媒”。在整個上聯(lián)中，出句最后一個字“蕭”和對句最后一個字“朝”都是平聲字而且押韻，但二者的作用是不一樣的，“蕭”只是出句的落腳點，而“朝”是整個上聯(lián)的落腳點，因此“朝”應(yīng)該讀得比“蕭”長一些。

在下聯(lián)的出句中，第四個字“間”是平聲，最后一個字“發(fā)”是入聲，入聲字的特點是急促而響亮，所以“間”字比“發(fā)”讀得長，“發(fā)”這個字無必要讀短。在整個下聯(lián)中，由于出句最后一個字是入聲，因此出句念完以后要馬上接對句，也就是說，出句和對句之間是很緊湊的。對句最后一個字“饒”不但是整個下聯(lián)的落腳點而且是全詩的落腳點，因此這個字讀得最長。

（三）歌唱即吟唱

教師范唱一遍（見譜例）。

我這使用的是琴歌的譜子。所謂琴歌，也就是舊式文人們一邊彈古琴一邊唱的歌，這些歌大多是詩詞。這首《送隱者》選自古琴家王迪先生打譜、中華書局2007年7月出版的《弦歌雅韻》（第一版）的版本。

關(guān)于這首《送隱者》我們需要了解三個背景：

第一個背景是琴歌。新中國成立以后至今，王迪先生在琴歌的研究方面下了很大功夫，她是琴歌方面很少有的專家。據(jù)她的文章講，宋朝以前的琴歌還是比較受文人們重視的，宋以后由于文人們的忽略而沒有獲得很好的發(fā)展，所以現(xiàn)存的琴歌往往比較簡單。

第二個背景是王先生打譜所依據(jù)的《東皋琴譜》。古琴界的人都應(yīng)該知道《東皋琴譜》的來歷。東皋是一個僧人即東皋禪師，他不僅是向日本傳播佛教的中國僧人，而且是中如文化交流的使者，但是從整個十七世紀到十九世紀的二百多年里，中國文人對東皋禪師居然一無所知，一直到二十世紀以后中國琴界才逐漸了解其人其曲。東皋禪師于1676年東渡日本并開始傳授古琴。他的琴曲留下來的并不多，這本《東皋琴譜》主要是琴歌。因此我們知道，《送隱者》這首琴歌實際是從日本傳回來的，至于他進一步的源頭——也就是說東皋禪師從哪里學到這個琴歌的，那就無從考證了。

第三個背景是王迪及其《弦歌雅韻》這本書。王迪先生是著名古琴家管平湖的學生，她從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開始琴歌的研究。我手頭的這本書是從著名歌唱家姜嘉鏘先生那里得到的。姜先生是我國最有名的古詩詞歌曲歌唱家，被譽為中國古典詩詞歌曲演唱第一人，他與王迪先生有幾十年的友誼和合作關(guān)系。據(jù)姜先生對我講，王先生生前一直想出版這本書，但是還沒有來得及最后訂正就去世了。王先生一輩子有一個很大的遺憾，沒有培養(yǎng)出一個自己滿意的學生，她自己的女兒也是學習古琴的，但是在琴學方面，王先生對自己的女兒并不滿意。王先生去世以后，這本書就是由她的女兒最終校訂的。由此我們可以知道，這本《弦歌雅韻》應(yīng)該還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

由以上三個背景可知，從歷史的眼觀看，我們國家的琴歌并沒有獲得很好的發(fā)展，其總體水平并不高。在王迪先生之前，我國歷代文人對琴歌的研究也不是很深入，因此大家不能期望我們今天教唱的這首《送隱者》在藝術(shù)上會有太高的水準。

我們從譜面可以看到，作為一首格律嚴整的七言絕句，其上聯(lián)出句中間的節(jié)奏點“媒”字，對句中間的節(jié)奏點“林”字都沒有拉長；其下聯(lián)出句中間的節(jié)奏點“間”字和對句中間的“人”字都沒有拉長，相反，出句最后一個字“發(fā)”是入聲，本應(yīng)該“短促急收藏”的，在歌曲中卻延長了兩拍，由此可見，琴歌對古詩詞的聲律并不尊重。這個事實再次告訴我們，不要簡單地以為凡是歷經(jīng)千年的、時間越古老的東西就越好，這種厚古之風千萬要不得。

仔細比較上述三種吟誦，我認為第二種“吟誦”——普通話朗誦反而最容易掌握、也最符合這首詩的聲律。這個事實告訴我們，對中國優(yōu)秀文化的傳承，我們一方面要老老實實地繼承，另一方面還要與時俱進，要有所超越、有所發(fā)展。

課后作業(yè)：

（1）把平平腳（即“平起平收式”）七言絕句的平仄格式背誦下來并做以下三個小練習：

①從平水韻里面找出《送隱者》的韻腳“簫”、“朝”、“繞”屬于哪個韻部；

②把杜牧《清明》的平仄標出來。從平水韻里面找出“節(jié)”、“紛”、“人”和“村”分別屬于哪個韻部；

③把李白《春夜洛城聞笛》的平仄標出來。從平水韻里面找出“笛”、“曲”、“聲”、“城”和“情”分別屬于哪個韻部；

（2）找出三首以上平平腳（即“平起平收”式）的七言絕句；

（3）有條件的學員創(chuàng)作一首以上“平起平收”式的七言絕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