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暮雪)
雨杭其實不是出生在杭州,而且那天也并未下雨。只是美麗的媽媽固執(zhí)的認為煙雨朦朧的江南有著無法言喻的唯美與浪漫,就叫了她雨杭。 其實媽媽一直就是抑郁不得志的,雨杭后來想,雨杭這個名字就是媽媽的一個遙遠而壓抑的夢境。當方叔叔出現(xiàn)時,憨厚的父親再也無法留住媽媽,媽媽就像一只美麗優(yōu)雅的蝴蝶,義無反顧的飛到方叔叔家。并且,是帶著她一起。 父親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獨自離開了這個傷心的城市。雨杭對媽媽不是沒有怨恨的,但是媽媽說:“雨杭,你可以怨恨媽媽自私,但你會很快長大,擁有自己的生活。媽媽已經(jīng)不再年輕了,錯過了方叔叔,媽媽今生就不再有愛。”難道你對爸爸竟是不愛的嗎?那怎么又會在一起的呢?雨杭沒有問出口,她分明看到媽媽通身光芒,流光溢彩,眉梢眼底,顧盼生姿。那是與父親在一起時所沒有的,雨杭已經(jīng)長大,模糊知道那大約就是愛情的力量。 方叔叔是做營銷的,常年在外面跑。媽媽得償所愿,跟著天南地北的逛。新家里除了雨杭,就只有方叔叔的兒子方遲了。方遲大她幾歲,讀高二。有著與方叔叔一樣堅毅的臉龐,晶瑩的眼眸。話雖不多,人還是很客氣的。雨杭新轉(zhuǎn)的學(xué)校就是方遲所在學(xué)校的附屬初中,方遲每天騎一輛山地車上學(xué),問她要不要搭他的車,雨杭總是慌忙搖頭。 雨杭在方遲面前是有些自卑的,方遲家里經(jīng)濟優(yōu)越,媽媽卻基本沒什么收入,她是人家太太,怎樣都是應(yīng)該的。自己算什么呢?無非寄人籬下而已。雨杭只盼望快快長大,早些獨立。 雨杭的學(xué)習成績是自己最大的安慰,轉(zhuǎn)到這所知名的學(xué)校,名次還是很靠前。一次測試,雨杭不肯給鄰座的男生看答案,放學(xué)就有兩三個男生在門口堵住她。“你們要干什么?”雨杭倒退兩步,感覺不妙。那沒看到答案的男生囂張的笑:“仰慕你的成績優(yōu)異呀,怎么樣?找個地方指教指教吧!”雨杭正想拔腿就跑,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她面前。雨杭用仰視的角度看去,是皺著眉頭的方遲。“你不要多事----”方遲揮揮拳頭,打斷他們的話:“她是我妹妹,你們動她一下,我是不答應(yīng)的。”那兩三個小男生互相嘰咕幾句,居然退去。 那天雨杭坐他的山地車回家,內(nèi)心有些感動,多年來她無數(shù)次被人欺負,第一次發(fā)現(xiàn)有哥哥的好處。雨杭忍不住說:“如果你真的是我哥哥,我從小時候到現(xiàn)在一定沒人敢欺負。”雨杭只能看到方遲的背,依然知道他笑了:“我也一直希望有個妹妹,好成全我的英雄主義,我們剛好一搭。”只是已經(jīng)遲了那么多年,雨杭想,笑笑,沒有再說話。 媽媽每次回來,總是大包小包的禮物。給方遲的,方遲就大方接受,禮貌道謝。給雨杭的,雨杭就窘的要命,好像占了他們天大的便宜。方遲看出她的心思,悄悄的說:“你管她用誰的錢,只管領(lǐng)情就是。許他們照顧我們,將來自然由我們回饋。”雨杭動容,看向方遲,感動于他的體貼。 媽媽每次回來小住,總是跟著方叔叔四處應(yīng)酬,然后是再一次的離開。好在雨杭已經(jīng)適應(yīng)新的生活,她在與不在,問題倒是不大,直到那次有事發(fā)生。 那天大約十一點了,雨杭做夢在沙漠跋涉,到處找水喝,終于渴醒了。雨杭下床倒水,忽然發(fā)現(xiàn)床單上有一團血漬,急忙檢查身上,睡裙已經(jīng)濡濕,殷紅一片。雨杭一下子像跌進黑暗恐怖的夢魘里,第一感覺自己快要死了。雨杭渾身發(fā)冷,顫抖不已,媽媽,媽媽,雨杭在心里無助的呼喊,媽媽還沒回來。自己卻就要死了。 雨杭忽然生出一股力量,拉開門,咚咚的擂方遲的門。方遲一開門,她就哭了:“我快死了,我想我就要死了……”方遲很是吃了一驚,等弄清狀況,臉卻紅了。他說:“你等一下”,就去父母的主臥室翻騰。半天出來,拿了一包衛(wèi)生巾,窘的眼睛看著別處,交代完了,又說:“這不是生病,雨杭,祝賀你,你以后就是大人了!”雨杭是模糊知道一些這種事的,一害怕就懵了,這時明白過來,羞澀得抬不起頭來。雨杭接過衛(wèi)生巾,匆匆跑回自己房間,雨杭沒有說謝謝,雨杭以后就沒有說謝謝了。 雨杭開始搭方遲的山地車去學(xué)校,坐在后座,方遲一路呼嘯,頭發(fā)吹向雨杭,無比柔順光亮。雨杭幾次想伸手觸摸一下,終究沒有。到底還是不同的,雨杭想,如果是親哥哥,雨杭甚至愿意貼在他的寬闊的背上。方遲卻對誰介紹都是:“這是我妹妹雨杭。”雨杭通常只是笑笑,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方遲有時放了學(xué)要打一會兒球,雨杭就坐在觀眾席里看書,等他。大家都認識了方遲的這個清秀的小妹妹,熱情的與她打招呼。這天蘇藍出現(xiàn),卻是雨杭之前沒見到過的。蘇藍大大眼睛,長長頭發(fā),一看就是狐媚的類型。她與方遲很熟絡(luò),笑起來頭側(cè)過去,幾乎挨著方遲。雨杭心里一陣酸澀,站起來說:“我不舒服,我們回家吧!”方遲有些意外,還是早早陪她回家了。方遲拿了體溫計來,雨杭裝模作樣量了體溫,自然是不發(fā)熱的。 以后幾次,只要蘇藍在場,雨杭總是找借口回家。方遲有時不愿走,就建議她先回去。雨杭改了戰(zhàn)術(shù),兩次物理測驗不答及格,方遲只好每天早回家?guī)退a習。很快方遲升入高三,功課緊張,不再去打球了。蘇藍打過一次電話來,雨杭說:“不在,對不起,不知什么時候回來。”方遲問是誰,雨杭答:“找媽媽的,不知是誰。”雨杭每天與他在一起做功課,心里如有一把小小聲音在唱歌。 雨杭后來想,是從那時就開始的吧!那青澀的年紀,懵懂的萌動,給了她多少無法訴說的欣喜。 方遲考去北京的大學(xué),臨行前是雨杭的生日。方叔叔開派對為他們慶祝,一舉兩得。方遲請了很多同學(xué),說:“雨杭,你也請朋友來,爸爸為我們買單。”雨杭卻一個朋友也沒請,雖然氣球彩帶,滿座賓朋,雨杭卻過了一個最最寂寞的生日。媽媽埋怨:“雨杭,你難道一個朋友也沒有?方叔叔為你張羅,你倒讓他掃興。”方叔叔忙笑道:“雨杭想是不喜吵鬧,怎么會掃興呢?方遲的朋友就差掀翻屋頂。”雨杭并不分辨,抿唇,不語。 方遲的一個哥們知道今天也是雨杭的生日,特意帶了一束花來。雨杭后退兩步,避之唯恐不及。方遲笑了:“你獻錯殷勤,我妹妹對花粉過敏,是受不得你的盛情的。”雨杭羞赧。“那不是此生都與花無緣?”那男生遺憾的說:“女孩子哪有不喜歡花的?。?#8221;方遲淡淡的笑,變戲法一樣拿出一束透出淡淡清香的百合花。“難道你的竟可以嗎?”方遲笑:“是絹花啊,沒有花粉的。”雨杭喜出望外,捧在懷里嗅,問:“可是好香啊,你是怎么做到的?”“簡單的很,把絹花在香水里浸透,晾干,反復(fù)幾次,香味就永遠保留下來了”方遲的“簡單的很”其實煞費了心思,雨杭注視著他,忽然淚盈于睫。 方遲去了北京以后,雨杭的世界就只剩孤單。每日在擺著香水百合的書桌前溫書,獨自騎著方遲的山地車去學(xué)校。她一封一封的去信,小心翼翼的說些學(xué)習生活,天氣冷暖。 雨杭以為一生都要過完了,寒假才到來。雨杭去火車站接方遲,足足早到兩個鐘頭。天空飄起細碎的雪屑,銀粉一樣,漸漸在她的頭頂覆蓋一層。方遲一出站,雨杭飛奔而去,與他緊緊擁抱。方遲輕輕拍她的背,對身邊的人說:“我妹妹雨杭,你是見過的。”雨杭抬頭望去,笑容凝固在臉上。與方遲同行的,正是蘇藍。蘇藍倚熟賣熟,親昵得有些夸張地拍拍她的肩頭,笑著說:“長成大姑娘了,那時不過是個孩子呢!方遲,你不介紹,我哪里敢認呢?”方遲微笑,說:“我們稍后再聯(lián)絡(luò),雨杭,我們先回家吧,只怕爸爸媽媽等急了。”雨杭忽然明白一切都不對了,方遲之前一直稱阿姨的,現(xiàn)在公然叫做“爸爸媽媽”,分明就是血濃于水的一家人了。雨杭一路沉默。 “怎么?見到我不高興?”方遲故意問。雨杭想想,答:“是看到蘇藍不高興。”“怪我沒有及時告訴你,”方遲避重就輕的說:“這樣好了,你交了男朋友也晚些告訴我,不就扯平了。”“我永遠不會交男朋友,”雨杭的聲音顫抖著,幾乎哭出來。“雨杭,哥哥——”雨杭叫起來:“你不用這樣,你是誰的哥哥?方遲,這些年,我可有叫過你一聲哥哥沒有?”方遲呆住,眼眶突然紅了,轉(zhuǎn)過臉去。 雨杭的聲音低低的:“方遲,如果我不做你的妹妹呢?”“我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所以我是獨子。我一直希望能有個妹妹,與我貼心、相愛。雨杭,雖然遲了那么多年,上天還是送了你來,”方遲說“雨杭,你愿意與我貼心、相愛嗎?”雨杭沉默,只是手足,眼淚落下來。 也許唯有如此才能天長地久,就如方遲的香水百合,搖曳四季,永不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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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載于風雨真情博客圈》原創(chuàng)文學(xué)欄目 2009年9月2日
文章:青澀季節(jié)里的香水百合
作者:李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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