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所貴者人也,圣人之所尚者義也,德義之所成者智也,明智之所求者學(xué)問也。雖有至圣,不生而知;雖有至材,不生而能。故志曰:黃帝師風(fēng)后,顓頊師老彭,帝嚳師祝融,堯師務(wù)成,舜師紀(jì)后,禹師墨如,湯師伊尹,文、武師姜尚,周公師庶秀,孔子師老聃。若此言之而信,則人不可以不就師矣。夫此十一君者,皆上圣也,猶待學(xué)問,其智乃博,其德乃碩,而況于凡人乎?
是故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士欲宣其義,必先讀其書。易曰:“君子以多志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是以人之有學(xué)也,猶物之有治也。故夏后之璜,楚和之璧,雖有玉璞卞和之資,不琢不錯,不離礫石。夫瑚簋之器,朝祭之服,其始也,乃山野之木、蠶繭之絲耳。使巧倕加繩墨而制之以斤斧,女工加五色而制之以機杼,則皆成宗廟之器,黼黻之章,可羞于鬼神,可御于王公。而況君子敦貞之質(zhì),察敏之才,攝之以良朋,教之以明師,文之以禮、樂,導(dǎo)之以詩、書,贊之以周易,明之以春秋,其不有濟乎? 詩云:“題彼鹡鸰,載飛載鳴。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夙興夜寐,無忝爾所生。”是以君子終日干干進德修業(yè)者,非直為博己而已也,蓋乃思述祖考之令問,而以顯父母也。 孔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xué)也。”“耕也,餒在其中;學(xué)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箕子陳六極,國風(fēng)歌北門,故所謂不憂貧也。豈好貧而弗之憂邪?蓋志有所專,昭其重也。是故君子之求豐厚也,非為嘉饌、美服、淫樂、聲色也,乃將以底其道而邁其德也。 夫道成于學(xué)而藏于書,學(xué)進于振而廢于窮。是故董仲舒終身不問家事,景君明經(jīng)年不出戶庭,得銳精其學(xué)而顯昭其業(yè)者,家富也;富佚若彼,而能勤精若此者,材子也。倪寬賣力于都巷,匡衡自鬻于保徒者,身貧也;貧阨若彼,而能進學(xué)若此者,秀士也。當(dāng)世學(xué)士恒以萬計,而究涂者無數(shù)十焉,其故何也?其富者則以賄玷精,貧者則以乏易計,或以喪亂期其年歲,此其所以逮初喪功而及其童蒙者也。是故無董、景之才,倪、匡之志,而欲強捐家出身曠日師門者,必?zé)o幾矣。夫此四子者,耳目聰明,忠信廉勇,未必?zé)o儔也,而及其成名立績,德音令問不已,而有所以然,夫何故哉?徒以其能自托于先圣之典經(jīng),結(jié)心于夫子之遺訓(xùn)也。 是故造父疾趨,百步而廢,自托乘輿,坐致千里;水師泛軸,解維則溺,自托舟楫,坐濟江河。是故君子者,性非絕世,善自托于物也。人之情性,未能相百,而其明智有相萬也。此非其真性之材也,必有假以致之也。君子之性,未必盡照,及學(xué)也,驄明無蔽,心智無滯,前紀(jì)帝王,顧定百世。此則道之明也,而君子能假之以自彰爾。 夫是故道之于心也,猶火之于人目也。中阱深室,幽黑無見,及設(shè)盛燭,則百物彰矣。此則火之耀也,非目之光也,而目假之,則為己明矣。天地之道,神明之為,不可見也。學(xué)問圣典,心思道術(shù),則皆來睹矣。此則道之材也,非心之明也,而人假之,則為己知矣。 是故索物于夜室者,莫良于火;索道于當(dāng)世者,莫良于典。典者,經(jīng)也。先圣之所制;先圣得道之精者以行其身,欲賢人自勉以入于道。故圣人之制經(jīng)以遺后賢也,譬猶巧倕之為規(guī)矩準(zhǔn)繩以遺后工也。 昔倕之巧,目茂圓方,心定平直,又造規(guī)繩矩墨以誨后人。試使奚仲、公班之徒,釋此四度,而效倕自制,必不能也;凡工妄匠,□規(guī)秉矩,錯準(zhǔn)引繩,則巧同于倕也。是故倕以其心來制規(guī)矩后工以規(guī)矩往合倕心也,故度之工,幾于倕矣。 先圣之智,心達神明,性直道德,又造經(jīng)典以遺后人。試使賢人君子,釋于學(xué)問,抱質(zhì)而行,必弗具也;及使從師就學(xué),按經(jīng)而行,聰達之明,德義之理,亦庶矣。是故圣人以其心來造經(jīng)典,后人以經(jīng)典往合圣心也,故修經(jīng)之賢,德近于圣矣。 詩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日就月將,學(xué)有緝熙于光明。”是故凡欲顯勛績揚光烈者,莫良于學(xué)矣。 凡為治之大體,莫善于抑末而務(wù)本,莫不善于離本而飾末。夫為國者以富民為本,以正學(xué)為(基)。民富乃可教,學(xué)正乃得義,民貧則背善,學(xué)淫則詐偽,入學(xué)則不亂,得義則忠孝。故明君之法,務(wù)此二者,以為成太平之基,致休征之祥。 夫富民者,以農(nóng)桑為本,以游業(yè)為末;百工者,以致用為本,以巧飾為末;商賈者,以通貨為本,以鬻奇為末:三者守本離末則民富,離本守末則民貧,貧則阨而忘善,富則樂而可教。教訓(xùn)者,以道義為本,以巧辯為末;辭語者,以信順為本,以詭麗為末;列士者以孝悌為本,以交游為末;孝悌者,以致養(yǎng)為本,以華觀為末;人臣者,以忠正為本,以媚愛為末:五者守本離末則仁義興,離本守末則道德崩。慎本略末猶可也,舍本務(wù)末則惡矣。 夫用天之道,分地之利,六畜生于時,百物聚于野,此富國之本也。游業(yè)末事,以收民利,此貧邦之原也。忠信謹慎,此德義之基也。虛無譎詭,此亂道之根也。故力田所以富國也。今民去農(nóng)桑,赴游業(yè),披采眾利,聚之一門,雖于私家有富,然公計愈貧矣。百工者,所使備器也。器以便事為善,以膠固為上。今工好造雕琢之器巧偽飭之,以欺民取賄,雖于奸工有利,而國界愈病矣。商賈者,所以通物也,物以任用為要,以堅牢為資。今商競鬻無用之貨、淫侈之幣,以惑民取產(chǎn),雖于淫商有得,然國計愈失矣。此三者,外雖有勤力富家之私名,然內(nèi)有損民貧國之公實。故為政者,明督工商,勿使淫偽,困辱游業(yè),勿使擅利,寬假本農(nóng),而寵遂學(xué)士,則民富國平矣。 夫教訓(xùn)者,所以遂道術(shù)而崇德義也。今學(xué)問之士,好語虛無之事,爭著雕麗之文,以求見異于世,品人鮮識,從而高之,此傷道德之實,而或蒙夫之大者也。詩賦者,所以頌善丑之德,泄哀樂之情也,故溫雅以廣文,興喻以盡意。今賦頌之徒,茍為饒辯屈蹇之辭,競陳誣罔無然之事,以索見怪于世,愚夫戇士,從而奇之,此悖孩童之思,而長不誠之言者也。盡孝悌于父母,正操行于閨門,所以為列士也。今多務(wù)交游以結(jié)黨助,偷世竊名以取濟渡,夸末之徒,從而尚之,此逼貞士之節(jié),而眩世俗之心者也。養(yǎng)生順志,所以為孝也。今多違志儉養(yǎng),約生以待終,終沒之后,乃崇飭喪紀(jì)以言孝,盛饗賓旅以求名,誣善之徒,從而稱之,此亂孝悌之真行,而誤后生之痛者也。忠正以事君,信法以理下,所以居官也。今多奸諛以取媚,撓法以便佞,茍得之徒,從而賢之,此滅貞良之行,而開亂危之原者也:五者,外雖有振賢才之虛譽,內(nèi)有傷道德之至實。 凡此八者,皆衰世之務(wù),而闇君之所固也。雖未即于篡弒,然亦亂道之漸來也。 夫本末消息之爭,皆在于君,非下民之所能移也。夫民固隨君之好,從利以生者也。是故務(wù)本則雖虛偽之人皆歸本,居末則雖篤敬之人皆就末。且凍餒之所在,民不得不去也;溫飽之所在,民不得不居也。故衰闇之世,本末之人,未必賢不肖也,禍福之所,勢不得無然爾。故明君蒞國,必崇本抑末,以遏亂危之萌。此誠治之危漸,不可不察也。 世人之論也,靡不貴廉讓而賤財利焉,及其行也,多釋廉甘利。 象以齒焚身,蚌以珠剖體;匹夫無辜,懷璧其罪。嗚呼問哉!無德而富貴者,固可豫吊也。 且夫利物莫不天之財也。天之制此財也,猶國君之有府庫也。賦賞奪與,各有眾寡,民豈得強取多哉?故人有無德而富貴,是兇民之竊官位盜府庫者也,終必覺,覺必誅矣。盜人必誅,況乃盜天乎?得無受禍焉?鄧通死無簪,勝、跪伐其身。是故天子不能違天富無功,諸侯不能違帝厚私勸。非違帝也,非違天也。帝以天為制,天以民為心,民之所欲,天必從之。是故無功庸于民而求盈者,未嘗不力顛也;有勛德于民而謙損者,未嘗不光榮也。自古于今,上以天子,下至庶人,蔑有好利而不亡者,好義而不彰者也。 故君子曰:財賄不多,衣食不贍,聲色不妙,威勢不行,非君子之憂也。行善不多,申道不明,節(jié)志不立,德義不彰,君子恥焉。是以賢人智士之于子孫也,厲之以志,弗厲以詐;勸之以正,弗勸以詐;示之以儉,弗示以奢;貽之以言,弗貽以財。是故董仲舒終身不問家事,而疏廣不遺賜金。子孫若賢,不待多富,若其不賢,則多以征怨。故曰:無德而賄豐,禍之胎也。 昔曹羈有言:“守天之聚,必施其德義。德義弗施,聚必有闕。”今□家賑而貸乏,遺賑貧窮,恤矜疾苦,則必不□居富矣。易曰:“天道虧盈以沖謙。”故以仁義□于彼者,天賞之于此;以邪取于前者,衰之于后。是以持盈之道,挹而損之,則亦可以免于亢龍之悔、乾坤之愆矣。 所謂賢人君子者,非必高位厚祿富貴榮華之謂也,此則君子之所宜有,而非其所以為君子者也。所謂小人者,非必貧賤凍餒辱阨窮之謂也,此則小人之所宜處,而非其所以為小人者也。 奚以明之哉?夫桀、紂者,夏殷之君王也,崇侯、惡來,天子之三公也,而猶不免于小人者,以其心行惡也。伯夷、叔齊,餓夫也,傅說胥靡,而井伯虞虜也,然世猶以為君子者,以為志節(jié)美也。 故論士茍定于志行,勿以遭命,則雖有天下不足以為重,無所用不足以為輕,處隸圉不足以為恥,撫四海不足以為榮。況乎其未能相縣若此者哉?故曰:寵位不足以尊我,而卑賤不足以卑己。 夫令譽從我興,而二命自天降之。詩云:“天實為之,謂之何哉!”故君子未必富貴,小人未必貧賤,或潛龍未用,或亢龍在天,從古以然。今觀俗士之論也,以族舉德,以位命賢,茲可謂得論之一體矣,而未獲至論之淑真也。 故曰:仁重而勢輕,位蔑而義榮。 昔自周公不求備于一人,況乎其德義既舉,乃可以它故而弗之采乎?由余生于五狄,越蒙產(chǎn)于八蠻,而功施齊、秦,德立諸夏,令名美譽,載于圖書,至今不滅。張儀,中國之人也;衛(wèi)鞅,康叔之孫也,而皆讒佞反復(fù),交亂四海。由斯觀之,人之善惡,不必世族;性之賢鄙,不必世俗。中堂生負苞,山野生蘭芷。夫和氏之璧,出于璞石;隋氏之珠,產(chǎn)于蜃蛤。詩云:“采葑采菲,無以下體。”故茍有大美可尚于世,則雖細行小瑕曷足以為累乎? 處士不得直其行,朝臣不得直其言,此俗化之所以敗,闇君之所以孤也。齊侯之以奪國,魯公之以放逐,皆敗績厭覆于不暇,而用及治乎?故德薄者惡聞美行,政亂者惡聞治言,此亡秦之所以誅偶語而坑術(shù)士也。 夫國不乏于妒男也,猶家不乏于妒女也。 諺曰:“一犬吠形,百犬吠聲。”世之疾此固久矣哉!吾傷世之不察真?zhèn)沃橐?,故設(shè)虛義以喻其心曰:今觀宰司之取士也,有似于司原之佃也。昔有司原氏者,燎獵中野。鹿斯東奔,司原縱噪之。西方之眾有逐狶者,聞司原之噪也,競舉音而和之。司原聞音之眾,則反輟己之逐而往伏焉,遇夫俗惡之狶。司原喜,而自以獲白瑞珍禽也,盡芻豢單囷倉以養(yǎng)之。豕俛仰嚘咿,為作容聲,司原愈益珍之。居無何,烈風(fēng)興而澤雨作,灌巨豕而惡涂渝,逐駭懼,真聲出,乃知是家之艾猳爾。此隨聲逐響之過也,眾遇之未赴信焉。 國之所以治者君明也,其所以亂者君闇也。君之所以明者兼聽也,其所以闇者偏信也。是故人君通必兼聽,則圣日廣矣;庸說偏信,則愚日甚矣。 夫朝臣所以統(tǒng)理,而多比周則法亂;賢人所以奉己,而隱遯伏野則君孤。法亂君孤而能存者,未之嘗有也。是故明君蒞眾,務(wù)下言以昭外,敬納卑賤以誘賢也。其無詎言,未必言者之盡可用也,乃懼距無用而讓有用也;其無慢賤,未必其人盡賢也,乃懼慢不肖而絕賢望也。是故圣王表小以厲大,賞鄙以招賢,然后良士集于朝,下情達于君也。故上無遺失之策,官無亂法之臣。此君民之所利,而奸佞之所患也。 凡南面之大務(wù),莫急于知賢;知賢之近途,莫急于考功。功誠考則治亂暴而明,善惡信則直賢不得見障蔽,而佞巧不得竄其奸矣。 夫劍不試則利鈍闇,弓不試則勁撓誣,鷹不試則巧拙惑,馬不試則良駑疑。此四者之有相紛也,由不考試故得然也。今群臣之不試也,其禍非直止于誣、闇、疑、惑而已,又必致于怠慢之節(jié)焉。 今則不然,令長守相不思立功,貪殘專恣,不奉法令,侵冤小民。州司不治,令遠詣闕上書訟訴。尚書不以責(zé)三公,三公不以讓州郡,州郡不以討縣邑,是以兇惡狡猾易相冤也。侍中、博士諫議之官,或處位歷年,終無進賢嫉惡拾遺補闕之語,而貶黜之憂。群僚舉士者,或以頑魯應(yīng)茂才,以桀逆應(yīng)至孝,以貪饕應(yīng)廉吏,以狡猾應(yīng)方正,以諛諂應(yīng)直言,以輕薄應(yīng)敦厚,以空虛應(yīng)有道,以嚚闇應(yīng)明經(jīng),以殘酷應(yīng)寬博,以怯弱應(yīng)武猛,以愚頑應(yīng)治劇,名實不相副,求貢不相稱。富者乘其材力,貴者阻其勢要,以錢多為賢,以剛強為上。凡在位所以多非其人,而官聽所以數(shù)亂荒也。 夫圣人為天口,賢人為圣譯。是故圣人之言,天之心也。賢者之所說,圣人之意也。 國之所以存者治也,其所以亡者亂也。人君莫不好治而惡亂,樂存而畏亡。然嘗觀上記,近古以來,亡代有三,穢國不數(shù),夫何故哉?察其敗,皆由君常好其所亂,而惡其所治;憎其所以存,而愛其所以亡。是故雖相去百世,縣年一紀(jì),限隔九州,殊俗千里,然其亡征敗跡,若重規(guī)襲矩,稽節(jié)合符。故曰:雖有堯、舜之美,必考于周頌;雖有桀、紂之惡,必譏于版、蕩。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 夫與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與亡國同行者,不可存也。豈虛言哉!何以知人之且病也?以其不嗜食也。何以知國之將亂也?以其不嗜賢也。是故病家之廚,非無嘉饌也,乃其人弗之能食,故遂于死也。亂國之官,非無賢人也,其君弗之能任,故遂于亡也。 上醫(yī)醫(yī)國,其次下醫(yī)醫(yī)疾。夫人治國,固治身之象。疾者身之病,亂者國之病也。身之病待醫(yī)而愈,國之亂待賢而治。治身有黃帝之術(shù),治世有孔子之經(jīng)。然病不愈而亂不治者,非針石之法誤,而五經(jīng)之言誣也,乃因之者非其人。茍非其人,則規(guī)不圓而矩不方,繩不直而準(zhǔn)不平,鉆燧不得火,鼓石不下金,驅(qū)馬不可以追速,進舟不可以涉水也。凡此八者,天之張道,有形見物,茍非其人,猶尚無功,則又況乎懷道術(shù)以撫民氓,乘六龍以御天心者哉? 夫治世不得真賢,譬猶治疾不得真藥也。治疾當(dāng)?shù)谜嫒藚?,反得支羅服;當(dāng)?shù)名滈T冬,反得烝穬麥。己而不識真,合而服之,病以侵劇,不自知為人所欺也。乃反謂方不誠而藥皆無益于療病,因棄后藥而弗敢飲,而便求巫覡者,雖死可也。人君求賢,下應(yīng)以鄙,與直不以枉。己不引真,受猥官之,國以侵亂,不自知為下所欺也。乃反謂經(jīng)不信而賢皆無益于救亂,因廢真賢不復(fù)求進,更任俗吏,雖滅亡可也。三代以下,皆以支羅服、烝穬麥合藥,病日痁而遂死也。 凡人君之治,莫大于和陰陽。陰陽者,以天為本。天心順則陰陽和,天心逆則陰陽乖。天以民為心,民安樂則天心順,民愁苦則天心逆。民以君為統(tǒng),君政善則民和治,君政惡則民冤亂。君以恤民為本,臣忠良則君政善,臣奸枉則君政惡。以選為本,選舉實則忠賢進,選虛偽則邪黨貢。選以法令為本,法令正則選舉實,法令詐則選虛偽。法以君為主,君信法則法順行,君欺法則法委棄。君臣法令之功,必效于民。故君臣法令善則民安樂,民安樂則天心慰,天心慰則陰陽和,陰陽和則五谷豐,五谷豐而民眉壽,民眉壽則興于義,興于義而無奸行,無奸行則世平,而國家寧、社稷安,而君尊榮矣。是故天心陰陽、君臣、民氓、善惡相輔至而代相征也。 夫天者國之基也,君者民之統(tǒng)也,臣者治之材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是故將致太平者,必先調(diào)陰陽;調(diào)陰陽者,必先順天心;順天心者,必先安其人;安其人者,必先審擇其人。是故國家存亡之本,治亂之機,在于明選而已矣。圣人知之,故以為黜陟之首。書曰:“爾安百姓,何擇非人?”此先王致太平而發(fā)頌聲也。 由此觀之,衰世群臣誠少賢也,其官益大者罪益重,位益高者罪益深爾。故曰:治世之德,衰世之惡,常與爵位自相副也。 孔子曰:“國有道,貧且賤焉,恥也;國無道,富且貴焉,恥也。”詩傷“皎皎白駒,在彼空谷”,“巧言如流,俾躬處休。”蓋言衰世之士,志彌潔者身彌賤,佞彌巧者官彌尊也。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同明相見,同聽相聞,惟圣知圣,惟賢知賢。 周公之為宰輔也,以謙下士,故能得真賢。祁奚之為大夫也,舉讎薦子,故能得正人。今世得位之徒,依女妹之寵以驕?zhǔn)?,借亢龍之勢以陵賢,而欲使志義之士,匍匐曲躬以事己,毀顏諂諛以求親,然后乃保持之,則貞士采薇凍餒,伏死巖穴之中而已爾,豈有肯踐其闕而交其人者哉? 凡有國之君,未嘗不欲治也,而治不世見者,所任不賢故也。世未嘗無賢也,而賢不得用者,群臣妒也。主有索賢之心,而無得賢之術(shù),臣有進賢之名,而無進賢之實,此以人君孤危于上,而道獨抑于下也。 是以明圣之君于正道也,不專驅(qū)于貴寵,惑于嬖媚,不棄疏遠,不輕幼賤,又參而任之。故有周之制也,天子聽政,使三公至于列士獻典,良史獻書,師箴,瞍賦,蒙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guī),親戚補察,瞽史教誨,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無敗也。 末世則不然,徒信貴人驕妒之議,獨用茍媚蠱惑之言,行豐禮者蒙愆咎,論德義者見尤惡,于是諛臣又從以詆訾之法,被以議上之刑,此賢士之始困也。夫詆訾之法者,伐賢之斧也,而驕妒者,噬賢之狗也。人君內(nèi)秉伐賢之斧,權(quán)噬賢之狗,而外招賢,欲其至也,不亦悲乎! 世有莫盛之福,又有莫痛之禍。處莫高之位者,不可以無莫大之功。竊亢龍之極貴者,未嘗不破亡也。成天地之大功者,未嘗不蕃昌也。 五代之臣,以道事君,以仁撫世,澤及草木,兼利外內(nèi),普天率土,莫不被德,其所安全,真天工也。是以福祚流衍,本枝百世。季世之臣,不思順天,而時主是諛,謂破敵者為忠,多殺者為賢。白起、蒙恬,秦以為功,天以為賊。息夫、董賢,主以為忠,天以為盜。此等之儔,雖見貴于時君,然上不順天心,下不得民意,故卒泣血號咷,以辱終也。易曰:“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謀大,力少而任重,鮮不及矣。”是故德不稱其任,其禍必酷;能不稱其位,其殃必大。 且夫竊位之人,天奪其鑒,神惑其心。是故貧賤之時,雖有鑒明之資,仁義之志,一旦富貴,則背親捐舊,喪其本心。皆疏骨肉而親便辟,薄知友而厚狗馬。財貨滿于仆妾,祿賜盡于猾奴。寧見朽貫千萬,而不忍賜人一錢;寧積粟腐倉,而不忍貸人一斗。人多驕肆,負債不償,骨肉怨望于家,細民謗讟于道。前人以敗,后爭襲之,誠可傷也。 歷觀前世貴人之用心也,與嬰兒等。嬰兒有常病,貴臣有常禍,父母有常失,人君有常過。嬰兒常病,傷飽也;貴臣常禍,傷寵也。父母常失,在不能已于媚子;人君常過,在不能已于驕臣。哺乳太多,則必掣縱而生■;貴富太盛,則必驕佚而生過。是故媚子以賊其軀者,非一門也;驕臣用滅其家者,非一世也?;蛞员撑褭M逆不道,或以德薄不稱其貴。文昌奠功,司命舉過,觀惡深淺,稱罪降罰,或捕格斬首,或拉髆掣胸,掊死深阱,銜刀都市,殭尸破家,覆宗滅族者,皆無功于民氓者也。而后人貪權(quán)冒寵,蓄積無極,思登顛隕之臺,樂循覆車之跡,愿裨福祚,以備員滿貫者,何世無之﹖ 夫鳥以山為卑而橧巢其上,魚以淵為淺而穿穴其中,卒所以得之者餌也。貴戚懼家之不吉而聚諸令名,懼門之不堅而為作鐵樞,卒其以敗者,非苦禁忌少而門樞朽也,??喑缲斬浂序溬裕鞍傩斩裥臓?。 孔子曰:“不患無位,患己不立。”是故人臣不奉遵禮法,竭精思職,推誠輔君,效功百姓,下自附于民氓,上承順于天心,而乃欲任其私知,竊君威德,以陵下民,反戾天地,欺誣神明,偷進茍得,以自奉厚;居累卵之危,而圖泰山之安,為朝露之行,而思傳世之功,譬猶始皇之舍德任刑,而欲計一以至于萬也。豈不惑哉! 王者以四海為一家,以兆民為通計。一夫不耕,天下必受其饑者;一婦不織,天下必受其寒者。今舉世舍農(nóng)桑,趨商賈,牛馬車輿,填塞道路,游手為巧,充盈都邑,治本者少,浮食者眾。商邑翼翼,四方是極。今察洛陽,浮末者什于農(nóng)夫,虛偽游手者什于浮末。是則一夫耕,百人食之,一婦桑,百人衣之,以一奉百,孰能供之﹖天下百郡千縣,巿邑萬數(shù),類皆如此,本末何足相供﹖則民安得不饑寒﹖饑寒并至,則安能不為非﹖為非則奸宄,奸宄繁多,則吏安能無嚴(yán)酷﹖嚴(yán)酷數(shù)加,則下安能無愁怨﹖愁怨者多,則咎征并臻,下民無聊,而上天降災(zāi),則國危矣。 夫貧生于富,弱生于強,亂生于治,危生于安。是故明王之養(yǎng)民也,憂之勞之,教之誨之,慎微防萌,以斷其邪。 凡山陵之高,非削成而崛起也,必步增而稍上焉。川谷之卑,非截斷而顛陷也,必陂池而稍下焉。是故積上不止,必致嵩山之高;積下不已,必極黃泉之深。 非獨山川也,人行亦然,有布衣積善不怠,必致顏、閔之賢,積惡不休,必致桀、跖之名。非獨布衣也,人臣亦然,積正不倦,必生節(jié)義之志,積邪不止,必生暴弒之心。非獨人臣也,國君亦然,政教積德,必致安泰之福,舉錯數(shù)失,必致危亡之禍。故仲尼曰:湯、武非一善而王也,桀、紂非一惡而亡也。三代之廢興也,在其所積。積善多者,雖有一惡,是為過失,未足以亡。積惡多者,雖有一善,是為誤中,未足以存。人君聞此,可以悚懼。布衣聞此,可以改容。 且夫邪之與正,猶水與火不同原,不得并盛。正性勝,則遂重己不忍虧也,故伯夷餓死而不恨。邪性勝,則忸怵而不忍舍也,故王莽竊位而不慚。 德輶如毛,為仁由己。莫與并■,自求辛螫。禍福無門,惟人所召。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尚者信也,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是以吉無不利也。亮哉斯言!可無思乎﹖ 夫十步之閑,必有茂草,十室之邑,必有俊士。賢材之生,日月相屬,未嘗乏絕。 夫高論而相欺,不若忠論而誠實。且攻玉以石,治金以鹽,濯錦以魚,浣布以灰。夫物固有以賤治貴,以丑治好者矣。智者棄其所短而采其所長,以致其功,明君用士亦猶是也。物有所宜,不廢其材,況于人乎? 太古之時,烝黎初載,未有上下,而自順序,天未事焉,君未設(shè)焉。后稍矯虔,或相陵虐,侵漁不止,為萌巨害。于是天命圣人使司牧之,使不失性,四海蒙利,莫不被德,僉共奉戴,謂之天子。 故天之立君,非私此人也,以役民,蓋以誅暴除害利黎元也。是以人謀鬼謀,能者處之。 當(dāng)此之時也,九州之內(nèi),合三千里,爾八百國。其班祿也,以上農(nóng)為正,始于庶人在官者,祿足以代耕,蓋食九人。諸侯下士亦然。中士倍下士,食十八人。上士倍中士,食三十六人。大夫倍之,食七十二人。小國之卿,二于大夫。次國之卿,三于大夫。大國之卿,四于大夫,食二百八十八人。君各什其卿。天子三公采視公侯,蓋方百里。卿采視伯,方七十里。大夫視子男,方五十里。元士視附庸,方三十里。功成者封。是故官政專公,不慮私家;子弟事學(xué),不干財利,閉門自守,不與民交爭,而無饑寒之道,而不陷;臣養(yǎng)優(yōu)而不隘,吏愛官而不貪,民安靜而強力,此則太平之基立矣。乃惟慎貢選,明必黜陟,官得其人,人任其職;欽若昊天,敬授民時,同我婦子,馌彼南畝;上務(wù)節(jié)禮,正身示下,下悅其政,各樂竭己奉戴其上。是以天地交泰,陰陽和平,民無奸匿,機衡不傾,德氣流布而頌聲作也。 且夫國無常治,又無常亂,法令行則國治,法令弛則國亂;法無常行,亦無常弛,君敬法則法行,君慢法則法弛。 是誠封三公以旌積德,試列侯以除素餐,上合建侯之義,下合黜刺之法。賢材任職,則上下蒙福,素餐委國,位無兇人。誠如此,則諸侯必內(nèi)思制行而助國矣。今則不然,有功不賞,無德不削,甚非勸善懲惡,誘進忠賢,移風(fēng)易俗之法術(shù)也。 昔宣皇帝興于民間,深知之,故常嘆曰:“萬民所以安田里無憂患者,政平訟治也。與我共此者,其惟良二千石。”于是明選守相,其初除者,必躬見之,觀其志趣,以昭其能,明察其治,重其刑賞。奸宄減少、戶口增息者,賞賜金帛,爵至封侯。其耗亂無狀者,皆銜刀瀝血于市。賞重而信,罰痛而必,群臣畏勸,競思其職。故能致治安而世升平,降鳳皇而來麒麟,天人悅喜,符瑞并臻,功德茂盛,立為中宗。由此觀之,牧守大臣者,誠盛衰之本原也,不可不選練也;法令賞罰者,誠治亂之樞機也,不可不嚴(yán)行也。 國之所以為國者,以有民也;民之所以為民者,以有谷也;谷之所以豐殖者,以有人功也;功之所以能建者,以日力也。治國之日舒以長,故其民閑暇而力有余;亂國之日促以短,故其民困務(wù)而力不足。 所謂治國之日舒以長者,非謁羲和而令安行也,又非能增分度而益漏刻也。乃君明察而百官治,下循正而得其所,則民安靜而力有余,故視日長也。所謂亂國之日促以短者,非謁羲和而令疾驅(qū)也,又非能減分度而損漏刻也。乃君不明則百官亂而奸宄興,法令鬻而役賦繁,則希民困于吏政,仕者窮于典禮,冤民鬻獄乃得直,烈士交私乃見保,奸臣肆心于上,亂化流行于下,君子載質(zhì)而車馳,細民懷財而趨走,故視日短也。 詩云:“王事靡盬,不遑將父。”言在古閑暇而得行孝,今迫促不得養(yǎng)也??鬃臃Q庶則富之,既富則教之。是故禮義生于富足,盜竊起于貧窮,富足生于寬暇,貧窮起于無日。圣人深知,力者乃民之本也,而國之基,故務(wù)省役而為民愛日。是以堯敕羲和,欽若昊天,敬授民時;邵伯訟不忍煩民,聽斷棠下,能興時雍而致刑錯。 五代不同禮,三家不同教,非其茍相反也,蓋世推移而俗化異也。俗化異則亂原殊,故三家符世,皆革定法。高祖制三章之約,孝文除克膚之刑,是故自非殺傷盜臧,文罪之法,輕重?zé)o常,各隨時宜,要取足用勸善消惡而已。 夫立法之大要,必令善人勸其德而樂其政,邪人痛其禍而悔其行。 無慢制而成天下者,三皇也;畫則象而化四表者,五帝也;明法禁而和海內(nèi)者,三王也。行賞罰而齊萬民者,治國也;君立法而下不行者,亂國也;臣作政而君不制者,亡國也。 是故民之所以不亂者,上有吏;吏之所以無奸者,官有法;法之所以順行者,國有君也;君之所以位尊者,身有義也。義者君之政也,法者君之命也。人君思正以出令,而貴賤賢愚莫得違也,則君位于上,而民氓治于下矣。人君出令而貴臣驕吏弗順也,則君幾于弒,而民幾于亂矣。 夫法令者,君之所以用其國也。君出令而不從,是與無君等。主令不從則臣令行,國危矣。 夫法令者,人君之銜轡棰策也,而民者,君之輿馬也。若使人臣廢君法禁而施己政令,則是奪君之轡策,而己獨御之也。 議者必將以為刑殺當(dāng)不用,而德化可獨任。此非變通者之論也,非叔世者之言也。夫上圣不過堯、舜,而放四子,盛德不過文、武,而赫斯怒。詩云:“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子如祉,亂庶遄已。”是故君子之有喜怒也,蓋以止亂也。故有以誅止殺,以刑御殘。 且夫治世者若登丘矣,必先躡其卑者,然后乃得履其高。是故先致治國,然后三王之政乃可施也;道齊三王,然后五帝之化乃可行也;道齊五帝,然后三皇之道乃可從也。 太古之民,淳厚敦樸,上圣撫之,恬澹無為,體道履德,簡刑薄威,不殺不誅,而民自化,此德之上也。德稍弊薄,邪心孳生,次圣繼之,觀民設(shè)教,作為誅賞,以威勸之,既作五兵,又為之憲,以正厲之。詩云:“修爾輿馬,弓矢戈兵,用戒作則,用逖蠻方。”故曰:兵之設(shè)也久矣。涉歷五代,以迄于今,國未嘗不以德昌而以兵強也。 凡人所以肯赴死亡而不辭者,非為趨利,則因以避害也。無賢鄙愚智皆然,顧其所利害有異爾。不利顯名,則利厚賞也;不避恥辱,則避禍亂也。非此四者,雖圣王不能以要其臣,慈父不能以必其子。明主深知之,故崇利顯害以與下市,使親疏貴賤賢鄙愚智,皆必順我令乃得其欲,是以一旦軍鼓雷震,旌旗并發(fā),士皆奮激,競于死敵者,豈其情厭久生,而樂害死哉?乃義士且以徼其名,貪夫且以求其賞爾。 孫子曰:“將者,智也,仁也,敬也,信也,勇也,嚴(yán)也。”是故智以折敵,仁以附眾,敬以招賢,信以必賞,勇以益氣,嚴(yán)以一令。故折敵則能合變,眾附愛則思力戰(zhàn),賢智集則英謀得,賞罰必則士盡力,勇氣益則兵勢自倍,威令一則惟將所使。必有此六者,乃可折沖擒敵,輔主安民。 饒士處世,但患無典爾。故茍有土地,百姓可富也;茍有市列,商賈可來也;茍有士民,國家可強也;茍有法令,奸邪可禁也。 圣王之政,普覆兼愛,不私近密,不忽疏遠,吉兇禍福,與民共之,哀樂之情,恕以及人,視民如赤子,救禍如引手爛。是以四海歡悅,俱相得用。 諺曰:“痛不著身言忍之,錢不出家言與之。” 且夫國以民為基,貴以賤為本。是以圣王養(yǎng)民,愛之如子,憂之如家,危者安之,亡者存之,救其災(zāi)患,除其禍亂。是故鬼方之伐,非好武也,玁狁于攘,非貪土也,以振民育德,安疆宇也。 且夫物有盛衰,時有推移,事有激會,人有變化。智者揆象,不其宜乎!孟明補闕于河西,范蠡收責(zé)于姑胥,是以大功建于當(dāng)世,而令名傳于無窮也。 且凡四海之內(nèi)者,圣人之所以遺子孫也;官位職事者,群臣之所以寄其身也。傳子孫者,思安萬世;寄其身者,各取一闋。 且夫士重遷,戀慕墳?zāi)?,賢不肖之所同也。民之于徙,甚于伏法。伏法不過家一人死爾。諸亡失財貨,奪土遠移,不習(xí)風(fēng)俗,不便水土,類多滅門,少能還者。代馬望北,狐死首丘,邊民謹頓,尤惡內(nèi)留。雖知禍大,猶愿守其緒業(yè),死其本處,誠不欲去之極。太守令長,畏惡軍事,皆以素非此土之人,痛不著身,禍不及我家,故爭郡縣以內(nèi)遷。至遣吏兵,發(fā)民禾稼,發(fā)徹屋室,夷其營壁,破其生業(yè),強劫驅(qū)掠,與其內(nèi)入,捐棄羸弱,使死其處。當(dāng)此之時,萬民怨痛,泣血叫號,誠愁鬼神而感天心。然小民謹劣,不能自達闕廷,依官吏家,迫將威嚴(yán),不敢有摯。民既奪土失業(yè),又遭蝗旱饑匱,逐道東走,流離分散,幽、冀、兗、豫,荊、揚、蜀、漢,饑餓死亡,復(fù)失太半。邊地遂以丘荒,至今無人。 是故凡卜筮者,蓋所問吉兇之情,言興衰之期,令人修身慎行以迎福也。 圣人甚重卜筮,然不疑之事,亦不問也。甚敬祭祀,非禮之祈,亦不為也。故曰:“圣人不煩卜筮”,“敬鬼神而遠之”。夫鬼神與人殊氣異務(wù),非有事故,何奈于我?故孔子善楚昭之不祀河,而惡季氏之旅泰山。今俗人筴于卜筮,而祭非其鬼,豈不惑哉! 夫魚處水而生,鳥據(jù)巢而卵。即不推其本祖,諧音而可,即呼鳥為魚,可內(nèi)之水乎?呼魚為鳥,可棲之木邪?此不然之事也。命駒曰犢,終必為馬。是故凡姓之有音也,必隨其本生祖所王也。太皞木精,承歲而王,夫其子孫咸當(dāng)為角。神農(nóng)火精,承熒惑而王,夫其子孫咸當(dāng)為征。黃帝土精,承鎮(zhèn)而王,夫其子孫咸當(dāng)為宮。少皞金精,承太白而王,夫其子孫咸當(dāng)為商。顓頊水精,承辰而王,夫其子孫咸當(dāng)為羽。雖號百變,音行不易。 今一宅也,同姓相代,或吉或兇;一官也,同姓相代,或遷或免;一宮也,成、康居之日以興,幽、厲居之日以衰。由此觀之,吉兇興衰不在宅明矣。 移風(fēng)易俗之本,乃在開其心而正其精。今民生不見正道,而長于邪淫誑惑之中,其信之也,難卒解也。惟王者能變之。 凡人吉兇,以行為主,以命為決。行者,己之質(zhì)也;命者,天之制也。在于己者,固可為也;在于天者,不可知也。巫覡祝請,亦其助也,然非德不行。巫史祝祈者,蓋所以交鬼神而救細微爾,至于大命,末如之何。譬民人之請謁于吏矣,可以解微過,不能脫正罪。設(shè)有人于此,晝夜慢侮君父之教,干犯先王之禁,不克己心,思改過善,而茍驟發(fā)請謁,以求解免,必不幾矣。不若修己,小心畏慎,無犯上之必令也。 夫妖不勝德,邪不伐正,天之經(jīng)也。雖時有違,然智者守其正道,而不近于淫鬼。所謂淫鬼者,閑邪精物,非有守司真神靈也。 且人有爵位,鬼神有尊卑。天地山川、社稷五祀、百辟卿士有功于民者,天子諸侯所命祀也。若乃巫覡之謂獨語,小人之所望畏,土公、飛尸、咎魅、北君、銜聚、當(dāng)路、直符七神,及民間繕治微蔑小禁,本非天王所當(dāng)憚也。 故人身體形貌皆有象類,骨法角肉各有分部,以著性命之期,顯貴賤之表,一人之身,而五行八卦之氣具焉。 人之相法,或在面部,或在手足,或在行步,或在聲響。面部欲溥平潤澤,手足欲深細明直,行步欲安穩(wěn)覆載,音聲欲溫和中宮。頭面手足,身形骨節(jié),皆欲相副稱。此其略要也。 雖然,人之有骨法也,猶萬物之有種類,材木之有常宜。巧匠因象,各有所授,曲者宜為輪,直者宜為輿,檀宜作輻,榆宜作轂,此其正法通率也。若有其質(zhì),而工不材,可如何?故凡相者,能期其所極,不能使之必至。十種之地,膏壤雖肥,弗耕不獲;千里之馬,骨法雖具,弗策不致。 夫觚而弗琢,不成于器;士而弗仕,不成于位。若此者,天地所不能貴賤,鬼神所不能貧富也?;蛲豕珜O子,仕宦終老,不至于谷。或庶隸廝賤,無故騰躍,窮極爵位。此受天性命,當(dāng)必然者也。詩稱“天難忱斯”,性命之質(zhì),德行之招,參錯授受,不易者也。 然其大要,骨法為主,氣色為候。五色之見,王廢有時。智者見祥,修善迎之,其有憂色,循行改尤。愚者反戾,不自省思,雖休征見相,福轉(zhuǎn)為災(zāi)。于戲君子,可不敬哉! 凡夢:有直,有象,有精,有想,有人,有感,有時,有反,有病,有性。 陰雨之夢,使人厭迷;陽旱之夢,使人亂離;大寒之夢,使人怨悲;大風(fēng)之夢,使人飄飛。此謂感氣之夢也。春夢發(fā)生,夏夢高明,秋冬夢熟藏。此謂應(yīng)時之夢也。陰病夢寒,陽病夢熱,內(nèi)病夢亂,外病夢發(fā),百病之夢,或散或集。此謂氣之夢也。人之情心,好惡不同,或以此吉,或以此兇。當(dāng)各自察,常占所從。此謂性情之夢也。 夫占夢必謹其變故,審其征候,內(nèi)考情意,外考王相,即吉兇之符,善惡之效,庶可見也。 且凡人道見瑞而修德者,福必成,見瑞而縱恣者,福轉(zhuǎn)為禍;見妖而驕侮者,禍必成,見妖而戒懼者,禍轉(zhuǎn)為福。 易曰:“使知懼,又明于憂患與故。”凡有異夢感心,以及人之吉兇,相之氣色,無問善惡,??謶中奘。缘掠?,乃其逢吉,天祿永終。 夫堯、舜之相于,人也,非戈與伐也,其道同仁,不相害也。舜、伐何如弗得俱堅?堯、伐何如不得俱賢哉?且夫堯、舜之德,譬猶偶燭之施明于幽室也,前燭即盡照之矣,后燭入而益明。此非前燭昧而后燭彰也,乃二者相因而成大光,二圣相德而致太平之功也。是故大鵬之動,非一羽之輕也;騏驥之速,非一足之力也。眾良相德,而積施乎無極也。堯、舜兩美,蓋其則也。 夫譬喻也者,生于直告之不明,故假物之然否以彰之。 夫君子也者,其賢宜君國而德宜子民也。宜處此位者,惟仁義人,故有仁義者,謂之君子。昔荀卿有言:“夫仁也者愛人,愛人,故不忍危也;義也者聚人,聚人,故不忍亂也。”是故君子夙夜箴規(guī),蹇蹇匪懈者,憂君之危亡,哀民之亂離也。故賢人君子,推其仁義之心,愛之君猶父母也,愛居世之民猶子弟也。父母將臨顛隕之患,子弟將有陷溺之禍者,豈能墨乎哉!是以仁者必有勇,而德人必有義也。 語曰:“人惟舊,器惟新。昆弟世疏,朋友世親。”此交際之理,人之情也。今則不然,多思遠而忘近,背故而向新;或歷載而益疏,或中路而相捐,牾先圣之典戒,負久要之誓言。斯何故哉?退而省之,亦可知也。勢有常趣,理有固然。富貴則人爭附之,此勢之常趣也;貧賤則人爭去之,此理之固然也。 夫與富貴交者,上有稱舉之用,下有貨財之益。與貧賤交者,大有賑貸之費,小有假借之損。今使官人雖兼桀、跖之惡,茍結(jié)駟而過士,士猶以為榮而歸焉,況其實有益者乎?使處子雖苞顏、閔之賢,茍被褐而造門,人猶以為辱而恐其復(fù)來,況其實有損者乎? 故富貴易得宜,貧賤難得適。好服謂之奢僭,惡衣謂之困厄,徐行謂之饑餒,疾行謂之逃責(zé),不候謂之倨慢,數(shù)來謂之求食,空造以為無意,奉贄以為欲貸,恭謙以為不肖,抗揚以為不德。此處子之羈薄,貧賤之苦酷也。 夫交利相親,交害相疏。是故長誓而廢,必?zé)o用者也。交漸而親,必有益者也。俗人之相于也,有利生親,積親生愛,積愛生是,積是生賢,情茍賢之,則不自覺心之親之,口之譽之也。無利生疏,積疏生憎,積憎生非,積非生惡,情茍惡之,則不自覺心之外之,口之毀之也。是故富貴雖新,其勢日親;貧賤雖舊,其勢日疏,此處子所以不能與官人競也。世主不察朋交之所生,而茍信貴臣之言,此絜士所以獨隱翳,而奸雄所以黨飛揚也。 恩有所結(jié),終身無解;心有所矜,賤而益篤。詩云:“淑人君子,其儀一兮,心如結(jié)兮。”故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雕,世隘然后知其人之篤固也。 富貴未必可重,貧賤未必可輕。人心不同好,度量相萬億。許由讓其帝位,俗人有爭縣職,孟軻辭祿萬鐘,小夫貪于升食。故曰:鶉鷃群游,終日不休,亂舉聚跱,不離蒿茆。鴻鵠高飛,雙別乖離,通千達萬,志在陂池。鸞鳳翱翔黃歷之上,徘徊太清之中,隨景風(fēng)而飄飖,時抑揚以從容,意猶未得,喈喈然長鳴,蹶號振翼,陵朱云,薄斗極,呼吸陽露,曠旬不食,其意尚猶嗛嗛如也。三者殊務(wù),各安所為。是以伯夷采薇而不恨,巢父木棲而自愿。由斯觀諸,士之志量,固難測度。凡百君子,未可以富貴驕貧賤,謂貧賤之必我屈也。 世有大難者四,而人莫之能行也,一曰恕,二曰平,三曰恭,四曰守。夫恕者仁之本也,平者義之本也,恭者禮之本也,守者信之本也。四者并立,四行乃具,四行具存,是謂真賢。四本不立,四行不成,四行無一,是謂小人。 所謂恕者,君子之人,論彼恕于我,動作消息于心;己之所無,不以責(zé)下,我之所有,不以譏彼;感己之好敬也,故接士以禮,感己之好愛也,故遇人有恩;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善人之憂我也,故先勞人,惡人之忘我也,故常念人。凡品則不然,論人不恕己,動作不思心;無之己而責(zé)之人,有之我而譏之彼;己無禮而責(zé)人敬,己無恩而責(zé)人愛;貧賤則非人初不我憂也,富貴則是我之不憂人也。行己若此,難以稱仁矣。 所謂平者,內(nèi)懷鸤鳩之恩,外執(zhí)砥矢之心;論士必定于志行,毀譽必參于效驗;不隨俗而雷同,不逐聲而寄論;茍善所在,不譏貧賤,茍惡所錯,不忌富貴;不諂上而慢下,不厭故而敬新。凡品則不然,內(nèi)偏頗于妻子,外僭惑于知友;得則譽之,怨則謗之;平議無埻的,譏譽無效驗;茍阿貴以比黨,茍剽聲以群吠;事富貴如奴仆,視貧賤如傭客;百至秉權(quán)之門,而不一至無勢之家。執(zhí)心若此,難以稱義矣。 所謂恭者,內(nèi)不敢傲于室家,外不敢慢于士大夫;見賤如貴,視少如長;其禮先入,其言后出;恩意無不答,禮敬無不報;睹賢不居其上,與人推讓;事處其勞,居從其陋,位安其卑,養(yǎng)甘其薄。凡品則不然,內(nèi)慢易于妻子,外輕侮于知友;聰明不別真?zhèn)危乃疾粍e善丑;愚而喜傲賢,少而好陵長;恩意不相答,禮敬不相報;睹賢不相推,會同不能讓;動欲擇其佚,居欲處其安,養(yǎng)欲擅其厚,位欲爭其尊;見人謙讓,因而嗤之,見人恭敬,因而傲之,如是而自謂賢能智能。為行如此,難以稱忠矣。 所謂守者,心也。有度之士,情意精專,心思獨睹,不驅(qū)于險墟之俗,不惑于眾多之口;聰明懸絕,秉心塞淵,獨立不懼,遯世無悶,心堅金石,志輕四海,故守其心而成其信。凡器則不然,內(nèi)無持操,外無準(zhǔn)儀;傾側(cè)險诐,求同于世,口無定論,不恒其德,二三其行。秉操如此,難以稱信矣。 嗚呼哀哉!凡今之人,言方行圓,口正心邪,行與言謬,心與口違;論古則知稱夷、齊、原、顏,言今則必官爵職位;虛談則知以德義為賢,貢薦則必閥閱為前。處子雖躬顏、閔之行,性勞謙之質(zhì),秉伊、呂之才,懷救民之道,其不見資于斯世也,亦已明矣! 人君之稱,莫大于明;人臣之譽,莫美于忠。此二德者,古來君臣所共愿也。 夫帝王者,其利重矣,其威大矣。徒懸重利,足以勸善;徒設(shè)嚴(yán)威,可以懲奸。乃張重利以誘民,操大威以驅(qū)之,則舉世之人,可令冒白刃而不恨,赴湯火而不難,豈云但率之以共治而不宜哉?若鷹,野鳥也,然獵夫御之,猶使終日奮擊而不敢怠,豈有人臣而不可使盡力者乎? 鳴鶴在陰,其子和之。相彼鳥矣,猶求友聲。故人君不開精誠以示賢忠,賢忠亦無以得達。易曰:“王明并受其福。”是以忠臣必待明君乃能顯其節(jié),良吏必得察主乃能成其功。君不明,則大臣隱下而遏忠,又群司舍法而阿貴。 凡為人上,法術(shù)明而賞罰必者,雖無言語而勢自治。治勢一成,君自不能亂也,況臣下乎?法術(shù)不明而賞罰不必者,雖日號令,然勢自亂。亂勢一成,君自不能治也,況臣下乎?是故勢治者,雖委之不亂;勢亂者,雖懃之不治也。堯、舜恭己無為而有余,勢治也;胡亥、王莽馳騖而不足,勢亂也。故曰:善者求之于勢,弗責(zé)于人。是以明王審法度而布教令,不行私以欺法,不黷教以辱命,故臣下敬其言而奉其禁,竭其心而稱其職。此由法術(shù)明而威權(quán)任也。 夫術(shù)之為道也,精微而神,言之不足,而行有余;有余,故能兼四海而照幽冥。權(quán)之為勢也,健悍以大,不待貴賤,操之者重;重,故能奪主威而順當(dāng)世。是以明君未嘗示人術(shù)而借下權(quán)也??鬃釉唬?#8220;可與權(quán)。”是故圣人顯諸仁,藏諸用,神而化之,使民宜之,然后致其治而成其功。功業(yè)效于民,美譽傳于世,然后君乃得稱明,臣乃得稱忠。此所謂明據(jù)下作,忠依上成,二人同心,其利斷金也。 上古之世,太素之時,元氣窈冥,未有形兆,萬精合幷,混而為一,莫制莫御。若斯久之,翻然自化,清濁分別,變成陰陽。陰陽有體,實生兩儀,天地壹郁,萬物化淳,和氣生人,以統(tǒng)理之。 是故天本諸陽,地本諸陰,人本中和。三才異務(wù),相待而成,各循其道,和氣乃臻,機衡乃平。 天道曰施,地道曰化,人道曰為。為者,蓋所謂感通陰陽而致珍異也。人行之動天地,譬猶車上御馳馬,蓬中擢舟船矣。雖為所覆載,然亦在我何所之可。 是故道德之用,莫大于氣。道者,氣之根也。氣者,道之使也。必有其根,其氣乃生;必有其使,變化乃成。是故道之為物也,至神以妙;其為功也,至強以大。天之以動,地之以靜,日之以光,月之以明,四時五行,鬼神人民,億兆丑類,變異吉兇,何非氣然? 是故法令刑賞者,乃所以治民事而致整理爾,未足以興大化而升太平也。夫欲歷三王之絕跡,臻帝、皇之極功者,必先原元而本本,興道而致和,以淳粹之氣,生敦龐之民,明德義之表,作信厚之心,然后化可美而功可成也。 人君之治,莫大于道,莫盛于德,莫美于教,莫神于化。道者所以持之也,德者所以苞之也,教者所以知之也,化者所以致之也。民有性,有情,有化,有俗。情性者,心也,本也?;渍撸幸?,末也。末生于本,行起于心。是以上君撫世,先其本而后其末,順其心而理其行。心精茍正,則奸匿無所生,邪意無所載矣。 圣深知之,皆務(wù)正己以為表,明禮義以為教,和德氣于未生之前,正表儀于咳笑之后。民之胎也,合中和以成;其生也,立方正以長。是以為仁義之心,廉恥之志,骨著脈通,與體俱生,而無麤穢之氣,無邪淫之欲。雖放之大荒之外,措之幽冥之內(nèi),終無違禮之行;投之危亡之地,納之鋒鍔之間,終無茍全之心。 是故上圣不務(wù)治民事而務(wù)治民心,故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導(dǎo)之以德,齊之以禮,務(wù)厚其情而明則務(wù)義,民親愛則無相害傷之意,動思義則無奸邪之心。夫若此者,非法律之所使也,非威刑之所強也,此乃教化之所致也。圣人甚尊德禮而卑刑罰,故舜先敕契以敬敷五教,而后命皋陶以五刑三居。是故凡立法者,非以司民短而誅過誤,乃以防奸惡而救禍敗,檢淫邪而內(nèi)正道爾。 詩云:“民之秉夷,好是懿德。”故民有心也,猶為種之有園也。遭和氣則秀茂而成實,遇水旱則枯槁而生孽。民蒙善化,則人有士君子之心;被惡政,則人有懷奸亂之慮。故善者之養(yǎng)天民也,猶良工之為曲豉也。起居以其時,寒溫得其適,則一蔭之曲豉盡美而多量。其遇拙工,則一蔭之曲豉皆臭敗而棄捐。今六合亦由一蔭也,黔首之屬猶豆麥也,變化云為,在將者爾。遭良吏則皆懷忠信而履仁厚,遇惡吏則皆懷奸邪而行淺薄。忠厚積則致太平,奸薄積則致危亡。是以圣帝明王,皆敦德化而薄威刑。德者所以修己也,威者所以治人也。上智與下愚之民少,而中庸之民多。中民之生世也,猶鑠金之在爐也,從篤變化,惟冶所為,方圓薄厚,隨镕制爾。 是故世之善否,俗之薄厚,皆在于君。上圣和德氣以化民心,正表儀以率群下,故能使民比屋可封,堯、舜是也。其次躬道德而敦慈愛,美教訓(xùn)而崇禮讓,故能使民無爭心而致刑錯,文、武是也。其次明好惡而顯法禁,平賞罰而無阿私,故能使民辟奸邪而趨公正,理弱亂以致治強,中興是也。治天下,身處污而放情,怠民事而急酒樂,近頑童而遠賢才,親諂諛而疏正直,重賦稅以賞無功,妄加喜怒以傷無辜,故能亂其政以敗其民,弊其身以喪其國者,幽、厲是也。 昔者圣王觀象于乾坤,考度于神明,探命歷之去就,省群臣之德業(yè),而賜姓命氏,因彰德功。傳稱民之徹官百,王公之子弟千世能聽其官者,而物賜之姓,是謂百姓。姓有徹品十,于王謂之千品。昔堯賜契姓子,賜棄姓姬;賜禹姓姒,氏曰有夏;伯夷為姜,氏曰有呂。下及三代,官有世功,則有官族,邑亦如之。后世微末,因是以為姓,則不能改也。故或傳本姓,或氏號邑謚,或氏于國,或氏于爵,或氏于官,或氏于字,或氏于事,或氏于居,或氏于志。若夫五帝三王之世,所謂號也;文、武、昭、景、成、宣、戴、桓,所謂謚也;齊、魯、吳、楚、秦、晉、燕、趙,所謂國也;王氏、侯氏、王孫、公孫,所謂爵也;司馬、司徒、中行、下軍,所謂官也;伯有、孟孫、子服、叔子,所謂字也;巫氏、匠氏、陶氏,所謂事也;東門、西門、南宮、東郭、北郭,所謂居也;三烏、五鹿、青牛、白馬,所謂志也:凡厥姓氏,皆出屬而不可勝紀(jì)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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