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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原名謝婉瑩。這位多福高壽的著名作家，從“五四”開始步入文壇，一直辛勤耕耘了70余載，著作等身。人們不難發(fā)現(xiàn)，在她的作品中展現(xiàn)得最多的是那溫馨的母愛之光。
冰心的母親名叫楊福慈。1871年，楊福慈出生在福建一家世代為學(xué)官的書香門第。她的父親與福州城內(nèi)道南祠辦書館的謝鑾恩是好朋友。在楊福慈9歲那年，楊、謝兩位長輩在談詩論文興奮之時，締結(jié)為“兒女親家”。 楊福慈19歲時做了謝葆璋的新娘。謝葆璋當(dāng)時是北洋水師的一名軍官，與她可謂是郎才女貌，和睦幸福。 冰心是這對夫婦唯一的女孩兒，她曾經(jīng)有兩個哥哥都夭折了。算命先生曾對楊福慈說：“太太，你的命里是要先開花后結(jié)果的，最好能先生下一個姑娘，庇護(hù)以后的少爺。”因此，冰心的降生使大家如愿以償。在她之后，3個男孩兒接踵而至，組成了一個和睦溫馨的大家庭。 在婚后長達(dá)十年的時間，楊福慈都住在謝家宅子里。謝家人多，整日賓客盈門，謝葆璋婚后不久就出海遠(yuǎn)征。她一方面要忍受別離的痛苦，一方面則挑起了家務(wù)重?fù)?dān)。無論怎樣忙亂，她的微笑從沒離開過嘴角。楊福慈治家有很高的鑒賞力，屋子里的陳設(shè)、園林的布局，還有個人的衣飾、顏色，只要經(jīng)她調(diào)配就新穎不俗。 特別要提及的是，楊福慈的女紅堪稱一流。日常，冰心的父母和他們兄弟姐妹4個都穿布衣，那合體的衣衫都是她縫制的。每近年關(guān)，她還給謝家每人縫制一件綢衣。 冰心稱她的母親是“世界上最好母親中的最好一個。” 母親一直讓童年的冰心著男孩兒的裝束，且常穿海軍制服，為此，祖父給她講過一個故事：原來，謝葆璋參加過甲午海戰(zhàn)，在大東溝海域與日本侵略者浴血奮戰(zhàn)，因寡不敵眾，艦艇遭魚雷襲擊沉沒，他死里逃生，泅到劉公島后才回到福州。在他歸家之前，楊福慈憂心如焚，悄悄買了一盒鴉片煙膏藏在身上，準(zhǔn)備一旦得到丈夫陣亡的消息，就服毒自盡……這故事使童年時的冰心受到巨大震撼，原來母親如此打扮她，是希望女兒具有她父親那樣的堅強意志。 一次，女兒頑皮地問：“媽媽，你為什么這樣愛我?” 母親笑了：“不為什么，只因為你是我的女兒。” 正是這種只講付出而不求回報的崇高母愛，使冰心姐弟們生活在一個明亮的天空下。在冰心4歲時，母親就開始教她認(rèn)字，經(jīng)常只教兩遍，冰心就會了。可是，學(xué)了不久她就覺得乏味，想往外跑去玩兒。母親就把她攬在懷里，給她講故事，那悲歡離合的故事，又喚起了她強烈的求知欲。 當(dāng)她認(rèn)字多起來時，母親就拿出《三國演義》讓女兒讀。冰心連猜帶問竟全部看完，才7歲的孩子啊!母親大喜過望，又拿出了《水滸傳》、《紅樓夢》、《聊齋志異》等中國古典名著。在母親的指導(dǎo)下，冰心11歲時就幾乎看完了中國最著名的古典小說。最使冰心難忘的還是母女有時共讀一本書，她們?yōu)楣适虑楣?jié)中的歡喜場面開懷大笑，又為那些動人的故事而揮淚。冰心成人后，用詩一般的語言描述著：“母親，你是大海，我只是剎那間濺躍的浪花，雖暫時在最低的空間上，幻出種種的閃光，而在最短暫的時間中，即又飛進(jìn)母親的懷里……” 楊福慈是個能接受新事物的女子，她的幾個兄弟都是同盟會會員，常常寄些進(jìn)步刊物給她閱讀。她最愛看的是同盟會的刊物《天討》，但是看這類書刊，一旦被發(fā)現(xiàn)，是要掉腦袋的!在母親的影響下，冰心也開始偷愉閱讀起革命書籍來。辛亥革命爆發(fā)，母親如饑似渴地讀《申報》，還將僅有的一點兒首飾換成洋錢，捐給了起義的軍隊。冰心也效仿媽媽，把攢的壓歲錢捐了出來。 1914年，在母親的支持下，冰心成了北京貝滿女子中學(xué)的學(xué)生，1918年，以第一名的優(yōu)異成績畢業(yè)。當(dāng)時，一般的女孩子讀點兒書就滿足了，而在北京海軍部軍學(xué)司任司長的謝葆璋和妻子希望女兒能和男子一樣學(xué)些技能，好出去就業(yè)。在父母的教誨和支持下，冰心在燕京大學(xué)畢業(yè)時，因?qū)W業(yè)、品行俱優(yōu)異，獲得了最高榮譽——金鑰匙。這是燕京大學(xué)建校以來，第一次把這項獎頒發(fā)給了一位女學(xué)生! 在冰心進(jìn)入文學(xué)創(chuàng)作后，母親更是她的良師益友。“五四”后，楊福慈對新文化運動發(fā)生了興趣，閱讀了許多進(jìn)步刊物。冰心感到母親有很多新的見解，還懂得許多新名詞，“普羅文學(xué)”之類，都是她從母親口里聽到的。再比如，母親不反對婚姻自由，但很注重愛情專一。一次，冰心的一位女同學(xué)與人私奔了，那同學(xué)母親來謝家垂涕而道，謝葆璋表示憤慨，惟楊福慈默不作聲?？腿俗吆?，她說：“私奔也不要緊，本來儀式算不了什么，只要他們始終如一就行了。” 母親的觀點對冰心觸動很大，她喜歡跟母親交談，以激發(fā)創(chuàng)作欲望，于是，諸如《家庭問題》、《一個憂郁的青年》等問題小說和許多的散文詩相繼問世。 冰心作品問世之前，母親總是她的第一讀者，又是最熱忱的批評者。 冰心從燕京大學(xué)畢業(yè)時，還得到了美國最好的女子大學(xué)威爾斯利女子大學(xué)留學(xué)的獎金。對于留學(xué)，母親卻沒那么興奮，冰心當(dāng)時已經(jīng)二十四五歲，在那時是“大齡”姑娘了。憑她的模樣、才氣和知名度，有不少人慕名前來求婚，可她沒有中意的。父親曾為女兒相中一海軍軍官，楊福慈因跟丈夫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愁苦，堅決反對。冰心從來沒長期離開過母親，眼下要遠(yuǎn)涉重洋，母親自有許多擔(dān)憂啊! 1926年，學(xué)成歸來的冰心還帶來了未來女婿吳文藻給岳父母的一封“求婚信”。對于女兒的婚事，母親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們喜愛的，媽媽也就喜愛。”但母親畢竟是過來人，為慎重起見，她還是提出去吳文藻家鄉(xiāng)弄清他的家庭和婚姻狀況。當(dāng)母親的疑慮盡釋后，他們便完了婚。 冰心的婚禮是比較簡單的。一向疼愛女兒的母親總覺得這樣太簡單，又因無力給女兒足夠的陪嫁而傷心落淚。冰心的父親安慰著：“我們沒有攢錢的本領(lǐng)，送給女兒的不是一箱子金錢，乃是一肚子的書。” 可是，冰心新婚回京不久，一封電報催她回上?！賱谝簧哪赣H病倒了，得的又是一種極為痛苦的骨痛病!母親此痛，由指而臂，而肩背，而膝骨，全身僵痛……冰心潸然淚下。于是，她冒著冬天的寒冷，忍受著自己慢性闌尾炎復(fù)發(fā)的疼痛，南歸了。 此時的楊福慈已經(jīng)病得脫了人形，有時甚至昏迷不醒，但只要病痛稍有減輕，她就跟女兒談話：“……你父親常說，‘你自幼至今吃的藥，總集起來，夠開一間藥房的了。’真是我萬想不到，我會活到60歲……人家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我這次病倒了5個月，你們真是心力交瘁，我對于我的女兒、兒子、媳婦，沒有一毫的不滿意。” 母親的病日重一日，日夜都處在昏迷狀態(tài)之中。然而，一次當(dāng)她稍清醒后，竟對冰心說：“你的衣服太單薄了，不如穿上我的黑駝絨袍子，省得凍著……”母親居然在自己這種狀況下，心中想的依然是孩子，冰心怎能不淚如雨下! 當(dāng)楊福慈知道自己已到生命終點時，便拒絕進(jìn)食，并大聲命令丈夫：“快把安眠藥給我，我實在不愿再拖延了!” 老人家早就告訴過冰心，她早準(zhǔn)備下了足夠的安眠藥，以便在痛到不能忍受時，就一并服下，以求早日解脫，免得家人遭罪。母親就是這樣的人，就是到生命最后一刻，心里還是想著別人。 1930年1月7日，冰心的母親楊福慈與世長辭。冰心淚水濕衣襟，她扶在玻璃棺蓋上瞻仰著母親最后的遺容，心里在默念：“母親，因為有了您的堅強無盡的愛，使得我和三個弟弟得到了最大的喜樂，毫無缺憾；因為您的溫馨的愛，賦予我多少寫作的靈感?，F(xiàn)在弟弟有了很好的工作，細(xì)弟今年大學(xué)畢業(yè)了，小小在海輪上……” 接著，她將大家剪下的一縷頭發(fā)，裝在了一個小白信封里，她又將母親為她保存了30年的、自己第一次剃頭的胎毛，以及她在燕京大學(xué)獲得的金鑰匙，一并殉葬了。 母親永遠(yuǎn)地去了。但是，母親溫柔慈祥的音容笑貌，那海一般深沉、冰一般純潔、火一般熾烈的愛，卻永遠(yuǎn)留在了冰心的心中。 回首往事，冰心由衷地贊美母親：“她是一個典型的賢妻良母，是丈夫和子女的匡護(hù)者。” 對于賢妻良母提法，冰心也有自己的見地：“關(guān)于婦女運動的各種標(biāo)語，我都同意，只有看到或聽到‘打倒賢妻良母’的口號時，我總覺得有點刺眼逆耳……我希望她們要打倒的，是一些怯弱依賴的軟體動物，而不是像我母親那樣的女人。” 冰心的說法是正確的。母愛，從來就不是千篇一律的，她就猶如一部永遠(yuǎn)書寫不完的書。善良的人們將永遠(yuǎn)把它寫下去，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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