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奮讀書不斷實踐 兼憶瞿文樓、韓一齋、汪逢春先生 北京中醫(yī)學院教授,溫病教研室主任趙紹琴 【作者簡介】趙紹琴(1916~),北京市人。出身于世醫(yī)家庭,曾祖父、祖父均為清代御醫(yī)。父親趙文魁,字友琴,系清光緒二卡午御醫(yī),光緒三十年任太醫(yī)院院使(院長)。本人早年就學予御醫(yī)瞿文樓、韓一齋及北京四大名醫(yī)之一汪逢春先生。畢生致力干中醫(yī)臨床和教學研究,長予濕溫及內科雜病。主要著作有《溫病縱橫》、《趙紹琴臨床四百法》、《臨床脈診》等。 我出身子一個中醫(yī)世家的家庭,先父趙文魁老先生原系清代光緒年間太醫(yī)院院使(即院長),尤精于內、難、溫病、傷搴。平生忙于診務,很少著述,耳濡目染,我從小就酷愛祖國醫(yī)學,自幼即在先父指導下背誦了《瀕湖脈學》、《雷公藥性解》、《醫(yī)宗金鑒·四診心法》等,這算是我學醫(yī)的啟蒙教育。 十三歲時,先父委托其門人瞿文樓先生(清光緒年問太醫(yī)院吏且)給我講授(《內經》、《難經》、《傷寒論》、《金匱要略》、《溫病條辨》、《溫熱經緯》等經典著作。先生要求嚴格,所講述的科目不少都由瞿老親自手抄交我背誦(有的手抄本我現(xiàn)仍保存)。如《素問》,瞿老不僅要求領會其意,且要求背誦原文及王冰注。自幼家學及瞿老四年多的講授,奠定了我中醫(yī)理論的基礎。 一九三四年,先父去世,我遂繼承父業(yè),并每日輪流到韓一齋(先父之門人,清末太醫(yī)院御醫(yī))及汪逢春(1920~1940年北京四大名醫(yī)之一)先生處進行臨床學習,聆聽教誨。韓、汪先生治學嚴謹,學識淵博,態(tài)度謙和,誨人不倦。講解經典,博引眾籍,多參以己見;論及病癥,侃侃而談,必深究其理。臨證問病,認真細致,一絲不茍。望聞問切,理法方藥,條理井然。其言談音容,猶歷歷在目,然至今已忽忽五十年矣!現(xiàn)僅將能回憶起的跟諸老學習情況及諸老教誨擇其精要者,并略附個人體會述之于后,備同志們參考。 瞿文樓先生(1891~1957),名書源,河北新城人,以一等一名畢業(yè)于清太醫(yī)院醫(yī)學館。后為太醫(yī)院恩糧(有薪金的實習醫(yī)生)、八品吏目(相當于住院醫(yī)師),民國后在北京行醫(yī),為北京著名老中醫(yī)。 先生中醫(yī)理論造詣很深,且擅長書文。臨證問病,有獨特見解。瞿老講述經文,不僅深入淺出,并常驗之于臨床。臨床看病,強調要細心、全面。先生嘗說:「冶病求本,詳診細參,辨色看舌,務在精細?!挂淮我毁F婦人,來瞿老處看病,等候既久,瞿老診脈竟有四、五分鐘之余,婦人見先生慢條斯理,又不問病家之苦癇,心中不悅,怒氣外形于色。不料瞿老則指其右脅下問道:「這里痛有多長時間了?」婦人怒容頓失,笑著應聲道:「老先生,我右脅痛已三年多了,沈陽、天津、上海等地全都看過,今天正是為這病來的。」先生詳診細察,料病如神。 瞿老強調「治病求本」,他說:「鯀湮洪水,醫(yī)之禁忌?!共⒔Y合自己的臨床經驗,反復講述治病必求其本的道理。先生說:「今之醫(yī)家,不審標本,不論八綱,用補藥為病家之所喜,每每錯補誤溫,病者無怨。每見火證必涼,并言熱則寒之。不知火之初起,最忌攻泄。火郁當發(fā),以導引為貴。瘡瘍外癥,每用調和氣血,后期再吼活瘀通絡,不留后患。切不可早用涼法。以寒則澀而不流,溫則消而祛之?!滚睦系倪@些學術見解和經驗,對我以后的臨床有很大影響。 瞿老對溫病的治療強調宣暢氣機,不可一派寒涼。他說「溫雖熱疾,切不可簡單專事寒涼。治溫雖有衛(wèi)、氣、營、血之別,階段不同,方法各異,但必須引邪外出。若不治邪,專事寒涼,氣機閉澀,如何透熱?又如何轉氣?輕則必重,重則無法醫(yī)矣。方書雖有牛黃丸、至寶丹、神犀丹等,但必須用之得當,早則引邪入里,后期正虛之時,又無能運藥治病,只有用之得當,才能見效?!滚睦洗苏?,我在臨床中體會,正是葉天士「在衛(wèi)汗之可也」,「到氣才能清氣」、「入營猶可透熱轉氣」韻含意。 瞿老這一學術恿想貫串在他整個臨床實踐中。特別是他對跟疾治療有獨特見解和豐富經驗。他說;「眼疾治療不當,多導致瞎?!甘廊嗣恳远鸀榛饝?,當屬多熱。不知病有新久,新病多熱多火,雖是火證亦不可單純用寒涼之藥,因寒則澀而不流,溫則消而祛之?!埂父伍_竅于目,雖為火戶,但非宴火也,亦不盡是虛火。肝為藏血之臟,血不足,則肝陰失養(yǎng),陰不足則陽必亢,亢則主熱。熱者種類繁多,有圓郁而致者,有因濕阻滯絡脈者,有暴怒之后,血瘀氣滯者,有外因而引起內傷者……必須詳辨,再行施治。俗醫(yī)見風火赤眼,每用黃連苦寒之極,最遣后患。不知當須先治風熱,養(yǎng)血熄風?!蛊渎匝奂?,瞿老則多從腎水考慮。 一次瞿老治一暴發(fā)火眼病人,其眼球突然增大,疼痛難忍。先生謂「郁當散,肝熱當清」,以獨活、川芎、羚羊角等,一劑病減,繼則以龍膽草、大黃等苦瀉,又一劑其病若失。 凡郁皆當開。氣血痰飲食濕,均可致郁,郁久化火,都是熱證,豈可一派寒涼?并言「治熱以寒」,遏阻氣機,病焉有不復加重之理?瞿老之論,源于《內》、《難》,出之于自己多年實踐,用之于臨床,每多效驗。韓一齋先生(1874~1953),名善長,字一齋,號夢新,北京人。受業(yè)于清太醫(yī)院院判(副院長)李子余,后為太醫(yī)院御醫(yī)。先生熟讀中醫(yī)經典,博覽群籍,對葉氏溫病理論最有心得。擅治內科諸證,對肝病、虛損、血證等均有獨到之處。在京行醫(yī)五十余載,每日門庭若市,活人無算。 1934~1940年,我每日定時去韓老處學習。先生治學嚴謹,誨人不倦。平時診余,即指導我們學習,并經常結合臨床實踐討論疑難病例。他認為凡志于醫(yī)者,必須在中醫(yī)經典著作上打好基礎,對《內經》、《難經》、《金匱》、《傷寒》、《本草經》等書,皆須熟讀精通,后博覽歷代醫(yī)家著述,勤學必須多思,既要領會其意,又要舉一反三。他嘗兌:「熟讀經典,博覽群籍,貴精善悟,于無文處求文,無字處求字,得其弦外之音,旨外之旨,陰陽在握,玄妙在心,庶幾寡過?!乖谂R證中,先生教導我們要細診詳參,權衡病情,立法選藥,要合乎規(guī)矩,且要靈活應變,師古而不泥古,才能出奇制勝。他說:「事無定體,治有定理,制方必本權衡規(guī)矩。雖先圣示我以法,教我以方,當不離于古,不泥于古,以病為務。」 先生治病,重視肝郁。因肝為藏血之臟,體陰而用陽,其在志為怒,怒易傷肝。故一般情志不遂,多導致肝郁。郁久或從陽化,或從陰化,兩者不同,治宜區(qū)別。 若從陽化,表現(xiàn)為肝用方面,有肝氣、肝火、肝陽之不同。 肝氣橫逆,易于克脾犯胃。證見胸脅刺痛、暖噫不舒、煩躁不寧、不欲飲食、脈象弦急,治宜疏肝理氣。肝氣郁結,脾土受克,又有挾濕,挾食、挾痰之別。挾濕則宜宣郁化濕,挾食則宜開郁消食,挾痰則宜行氣化痰。 肝郁久化火,火性炎上,其面紅而熱,頭暈耳嗚,口干口苦,惡心泛嘔,便結溲赤,甚則舌絳脈弦實有力,宜苦寒泄肝折熱之法。 肝陽。為肝氣上逆,沖犯清竅,頭暈耳鳴,甚則絡脈失和四肢麻術,胸腹脹滿嘔逆,急煩不寧,脈多弦勁有力,宜平肝鎮(zhèn)逆。 若從陰化,則表現(xiàn)為肝體方面,有陰虛肝熱和郁熱化火傷陰引起血虛風動。 陰虛肝熱則心煩失眠,急躁口渴,舌紅而千,脈弦急細數(shù),治宜清肝育陰。 若郁熱化火傷陰,絡脈失莽,四肢瘦疵,脈弦小細數(shù),則宜養(yǎng)血柔肝熄風寧絡。 先生治療虛損,必分陰陽、別五臟、論氣血、顧脾胃,并考慮母于生克關系。陽虛多見外寒,總從維護陽氣入手}陰虛每見內熱,必用益水制火之法。 先生治血證,主張降逆化瘀。他認為凡血證暴吐勢猛,稠粘結塊者多屬熱,清稀零星、過勞即發(fā)者多屬虛;血色深紫光滑者多屬熱,黑暗濁晦或_炎淡稀者多屬不足}面唇紅赤,舌絳且干,脈細數(shù)者屬熱,面黃唇淡,肢冷不溫,脈遲緩虛軟者為虛。血隨氣行,若氣虛則血無以固,熱郁氣迫則血妄行。先生認為血證見犬實太熱者甚少,茍若屬實,吐血日久,未有不傷及氣【血者,又何能言其為實證。所以先生說:「治血證以降逆為本,不可獨持苦寒泄熱,恐其邪熱不凈,留阻為瘀,此乃寒則澀而不流,溫則消而去之之理?!?br>先生治病,必詳審病情,細別標本,升降補瀉,常兼顧并用。標本皆虛者,當補』標本皆實者,宜瀉。其有標實而本虛或標虛而本實者,必須詳審細察,權衡急緩,或舍標從本,或舍本從標。先生日:「幾降者,必先升,但升者不使過高,降者宜求其緩。降其蘊邪,驅其滯熱,升其不足,以補其正,斯為得之。」先生認為升降宜適度,若升之太過,易使其虛熱上越,而致跌仆暈厥。久病虛弱者,用通降法時尤應注意使其緩和穩(wěn)妥為要,防其病去正傷。先生說;「若久病正氣大虛,當須用補,但因內蘊積滯,攻補不易,必須審察標本虛實,采用兼顧并籌之法,靈活運用,多能取效?!浑S先生學習時,每見重病,正虛邪實,攻補兩難,他醫(yī)束手,先生屢用此法,速取趣效。 汪逢春先生(1882~1948),名朝甲,號風椿,蘇州人,吳門望族也。懸壺北京五十年。先生博學多才,善書能文,勤學苦讀,毅力過人。受業(yè)于昊中名醫(yī)艾步蟾老先生之門。精究醫(yī)學,焚膏繼咎,三更不輟,泊卒業(yè),復博覽群籍,虛懷深求,壯歲游京,述職法曹。。 先生診疾論病,循規(guī)前哲,而應乎氣候方土體質,誠謂法古而不泥于古也。每有奇變百出之病,他醫(yī)束手者,先生則臨之自若,手揮目送,條理井然,處方治病,輒取奇效。一九三七至一九四0年,我隨先生學習,先生論病處方,每多撮錄,兼參以己見,次日先生必親自圈閱批點。關鍵之處,多濃筆重點。 如一次治一婦人妊娠三月,患疾喘咳,首方以蘇子、萊菔子、杏仁、貝母、枇杷葉等宣肺化痰降逆之品。汪老看后批之日:「蘇子降逆力強,胎兒受傷,甚則引起墮墜;萊菔子昧辛性烈,弱人尚不可用,況孕婦乎?」又一次,一猩紅熱病人,我處方中用了薄荷,飪老批之日;「溫疹乃熱郁于內,一涌即發(fā),發(fā)則無以制止,方中何以還用薄荷?恐其不速耶?」并告誡道:「脈數(shù)有力,斑出深紫,高熱心煩,咽紅腫痛,皆是發(fā)出之極矣,切不可再行發(fā)之,只宜清氣涼營,以緩其速?!?br>先生每于望朔之日,便令組織同硯小集,受課之余,互相研討,凡《內》、《難》、《傷寒》、《金匱》等書,皆要求次第理渣。且時于節(jié)假之日,攜渚弟子,登北海瓊島,假攬翠軒(洼.北海白塔之飯店),杯酒言歡,講授諸書}或共載一舟蕩漾于太渣池(北海)中,l師生同游,其樂無窮。 先生每日患者盈門,活人無算。對濕溫傷寒尤有心得,譽為京都四大名醫(yī)之一。我隨汪老學習,結合自已臨床體會,將汪老治療濕溫病的經驗總結為十法,以體現(xiàn)其學術觀點。 (一)芳香宣化法(上焦)暑濕之邪迫于外,濕熱穢濁蘊于中,頭暈身熱,漾漾泛惡,舌苔白膩而滑,胸中氣塞,脘悶咳嗽,周身酸沉乏力,小溲黃赤,濕熱初起之證,宜芳香宣化法。 鮮佩蘭5克(后下),鮮菖蒲5克,大豆卷10克,鮮藿香5克(后下),嫩前胡3克,川郁金6克,自蒺藜、姜竹茹各10克,制厚樸6克,川黃連、通草各3克。 (二)芳香疏解法(上焦)暑濕外受,表氣不暢,形寒頭暈,周身酸楚,身熱肌膚干澀,惡心嘔吐,腹中不舒,中脘滿悶,脈象濡精,法當芳香疏解,以退熱止嘔。 佩蘭葉12克(后下),廣藿香10克(后下),陳香薷5克(后下),大豆卷10克,制厚樸6克,新會皮3克,制半夏10克,苦桔梗、枳殼各6克,白蔻仁5克,煨鮮姜3克,杏仁泥6克,太乙玉樞丹1克(研細分沖)。 (三)芳香化濁法(上、中焦)暑熱濕滯,互阻中焦,身熱泛惡,嘔吐痰水,胸悶腹中陣痛,大便欲泄未得,心煩急躁,兩目有種,舌苔白膩,口干不欲飲水。用芳香化濁法定嘔降逆折熱。 鮮佩蘭10克(后下),藿香(后下)、制厚樸各6克,半夏曲12克,川黃連3克,大腹皮、佛手各10克,煨姜3克,保和丸12克(布包),焦麥芽10克,赤苓12克,上落水沉香末、白蔻仁末各l克。后二味共研裝膠囊分兩次隨藥送下。
(四)輕揚宣解法(上、中焦)暑濕蘊熱,互阻肺胃,身熱頭暈,咳嗽痰多,兩脈弦滑略數(shù),按之濡軟。熱在肺胃,法宜宣解,濕濁中阻,叉需輕揚。香豆豉12克,炒山梔6克,嫩前胡3克,像貝母12克,杏仁泥10克,枇杷葉12克(布包),保和丸15克(布包),鮮蘆根30克。 (五)宣肅疏化法(上、中焦)暑濕熱郁,蘊阻肺胃,咳嗽痰多,胸中滿悶,苔黃垢厚,大便不通,小溲赤黃,可用宣肅上焦,疏化暢中法。 前胡3克,像貝母12克,杏仁10克,香豆豉12克(布包),山梔3克,炙杷葉12克,黃芩10克,保和丸15克,枳殼3克,焦麥芽10克。 (六)輕宣清化法(上、中焦)暑熱偏多,濕邪略少,身熱咳嗽,汗出口干,意欲涼飲,舌紅苔黃,脈象細弦,用清解暑熱,清宣化濕法。 薄荷細枝2克(后下),佩蘭葉10克(后下),連翹、『炙杷葉各12克,白蒺藜10克,前胡3克,杏仁10克,川貝母5克(研沖),鮮荷葉1角,益元散12克,鮮西瓜翠衣30克。 (七)辛開苦降法(中焦)濕熱病,熱郁中州,濕阻不化,頭暈且脹,胸悶周身酸楚,漾漾泛惡,苔白滑膩,大便不暢,小溲黃赤,辛香開郁以利三焦,苦以降熱兼燥其濕,少佐淡滲分消。 白蒺藜10克,佩蘭葉12克(后下),自芷3克(后下),半夏、杏仁各D克,黃芩12克,黃連3克(研沖),炒苡米12克,白蔻仁2克,赤苓、滑石各12克。 (八)宣化通腑法(中、下焦)暑挾濕滯,互阻不化,小便艱澀,大便不通,上則惡心嘔吐,下則腹脹矢氣,宜宣化降逆,展氣通腑,一方兩法,兼顧胃腸。 鮮佩蘭12克(后下),鮮藿香6克(后下),香豆豉12克,山梔、新會皮各5克,佛手片、擯榔、杏仁各10克,前胡6克,通草、煨姜各3克,酒軍0.5克,太乙玉樞丹克。后兩昧共研裝膠囊分兩次用佛手片10克、煨姜3克煎湯送下,藥先服。 (九)泄化余邪、輕通胃腸法(中、下焦)濕溫后期,身熱已退,癥狀大輕,余熱未除,濕熱積滯退而未凈,大便不通,腑氣不暢,腹中不舒,苔膩根黃厚,用本法泄化余邪而通其胃腸。 白蒺藜10克,粉丹皮6克,香青蒿4克,枳實S克,鮮杷葉12克,保和丸15克(包),壘瓜蔞30克,知母6克,炒苡米12克,山楂炭、杏仁各10克,茵陳12克,白蔻仁末O.6克,生大黃末1克。后二味共研細,裝膠囊分兩次湯藥進下。 (十)泄化余邪,甘潤和中(中,下焦)濕溫初愈,邪退不凈,中陽來復,陰分亦虛,運化欠佳,胃納不馨,周身乏力,舌胖而淡,脈多濡滑緩弱,用泄化余邪,甘潤和中法,以善其后,病勢向愈,飲食寒暖,切當留意。 川石斛12克,丹皮6克,香青蒿4克,甜杏仁10克,范志曲12克,雞內金10克,冬瓜子20克,茯苓皮15克,生熟谷麥芽各12克,香砂枳術丸15克(布包)。 跟韓、汪老的臨床學習,奠定了我臨床的基礎。 四祖國醫(yī)學,作為一門科學,它來源于實踐,而且經受了實踐的檢驗,也必定將在實踐中提高。掌握了基礎理論,為臨床打下了基礎,但對基礎理論的運用、加深理解和學術水平的提高,又必須通過臨床實踐。下面我通過對幾個具體問題的認識,進一步說明之。 (一)關于脈象與舌質的研究強臨床體會從幼年背誦《瀕湖脈學》時,就曾反復琢磨過脈象與病變的關系。人體是一個統(tǒng)一的整體,五臟六腑的功能活動都可影響氣血的運行,因之五臟六腑的病變都能夠而且應該從脈象上反映出來。所以脈診在臨床診斷上有重要意義。但不同臟腑的布同疾病對脈象的影響,如何通過現(xiàn)代科學的方法,用儀器和數(shù)據確切地反映出來,作為診斷的客觀依據,是我們夢寐以求的。 我在臨床實踐中發(fā)現(xiàn),雖地有方土之剮,人有男女老幼之分,但患病之病位所反映到脈象上的深淺恰與人體衛(wèi)、氣、營、血的層次相應。因之,切脈應有浮、中、按、沉之別,且能分別診在衛(wèi)、氣、營、血部位之病。我根據多年的臨床體會認為,抓住了主脈與兼脈,用浮、中、按、沉確定病位深淺層次的脈診方法,再參照其它三診,以確定治法方藥,取得較滿意的臨床效果,因之對脈學的認識就有新的提高(我有《臨床脈診》一書待出)。 關于舌診著述不太多,《內經》、《傷寒論》中論述較少,自清代溫病學家提出「辨舌驗齒」后,舌診遂被重視起來。舌苔多反映功能,即衛(wèi),氣部位的病變』舌質多反映實質,即營血部位的病變。但我在臨床中發(fā)現(xiàn),一些心煩急躁內有郁熱的病人,其舌面淡而苔自,其脈弦細急數(shù)。粗心之人,一見舌淡苔白,即認為是「虛」,便用溫補,致使病情增重。因苔布于舌面,素體陰分不足之人,舌瘦小,其舌質之紅為白苔所掩蓋,因內有熱,舌面雖淡,若讓病人將舌翹起,舌之背面見紅或深紅,甚或紅絳。在通常情況下,詠、證、舌應是統(tǒng)一的。通過臨床,我覺得舌質看其背面更為確切實在,不會被表面現(xiàn)象所迷惑。這對臨床診斷,特別對于溫病臨床有重要參考價值(我已寫好《臨床舌診》待出)。 (二)對「在衛(wèi)汗之可也」的認識關于溫病衛(wèi)分病的治法,葉天士謂:「在衛(wèi)汗之可也?!挂话阏J為就是「汗法」,或「辛涼發(fā)汗」、「辛涼解表」。而我在教學過程中認為「辛涼清解」的提法更為確切,并強調指出「汗之」并非「汗法」,也是從臨床實踐中總結出來的。 考吳鞠通《溫病條辨》治療衛(wèi)分證(上焦)時列辛涼輕劑、辛涼平劑,通書并無「解表」、「發(fā)汗」字樣,且諄諄告誡:「溫病忌汗,汗之不惟不解,反生他患?!挂驕夭 缸钥诒俏芏桨l(fā)其表亦無益也,且汗為心液,心陽受傷,必有神明內亂,譫語癲狂,內閉外脫之變?!褂忠颉负狗ā箓幹鸁?,吳氏謂「溫病最善傷陰,用藥又復傷陰,豈非為賊立幟乎?」溫病初起,為溫邪犯肺,肺氣賁郁,衛(wèi)陽之氣宣發(fā)受阻,;H氣壅滯郁而發(fā)熱。病在肺衛(wèi),雖屬輕淺,但其津已輕度受傷,故有「口微渴」之見證。此與傷寒之風寒外束,衛(wèi)陽受傷,迥然不同。其治法,太陽傷寒,宜辛溫發(fā)汗,而溫病衛(wèi)分證,葉天士認為其治法「與傷寒大異也」,因之「汗之」絕非「汗法」。 溫病衛(wèi)分證屬「郁熱」,《素問·六元正紀大論》日;「火郁發(fā)之?!雇醣⒅眨骸赴l(fā),謂汗之令其疏散也?!沽鴮氃r則進一步論述說:「暴感風溫,其邪專在于肺,以辛涼清散為主,熱重者兼甘寒清化。」①均不認為是「汗法」。先父對此曾解釋說:「外感風寒是為表閉,內熱溫邪是溫從口鼻而入,其病在衛(wèi)。在表宜解表,在衛(wèi)當疏衛(wèi),如房中熱郁,必須打開門窗,以令氣流則熱退矣?!顾孕l(wèi)分證之「汗之」,實為辛涼清解之法。辛可開郁,涼能清熱。郁開熱清衛(wèi)必疏,邪去則三焦通暢,營衛(wèi)調和,津液得布,故表清里和微汗而愈。此不用發(fā)汗之法而達到了汗出的目的,即「汗之」之意。 《溫病條辨》銀翹散方,在大隊清涼藥中辛溫者僅豆豉、荊芥穗二味,且用量很輕,絕非發(fā)汗之意。 其作用有二;其一,是開郁,衛(wèi)分郁熱,邪在上焦,豆豉、荊芥辛溫開郁,宣暢肺衛(wèi)。其二,涼雖能清熱,但一派寒涼則易使氣機澀滯不流,故少佐辛溫,以制其弊,僅取之味,斷無溫燥之性,合稱辛涼平劑,實為開郁清熱,并無發(fā)汗之意,絕非「汗法」。 「汗之」并非「汗法」之論,其理論根據是溫病與傷寒的病因病機不同,這并非文字游戲,因為臨床上有重要意義。首先明確指出了治療衛(wèi)分溫病,不可用辛溫發(fā)汗,也不能用一派寒涼之法。過用辛溫則傷陰助熱,發(fā)為昏厥之變;一派寒涼,則郁不能開而熱不易清,閉塞氣機也會使病情加重。必須辛溫與寒涼相配始成辛涼之劑。在衛(wèi)分證中,因「熱」與「郁?又有輕重之不同,所以「寒涼」與「辛溫」的配伍也要有一定的比例。一般來說,熱重郁輕者,以寒涼為主,少佐辛溫;郁重熱輕者,則以辛溫為主,佐以寒涼。只要比例恰當,就能使郁開熱清,達到表里清和,營衛(wèi)調和,三焦通暢,微微汗出而愈。這一認識避免了誤治,并指出了組方原則和用藥根據。 (三)對「入營猶可透熱轉氣」的認識溫病邪入營分,病情深重,一般常用「清營湯」、「清官湯」及 「三寶」,并云此即「透營轉氣」之法,對何謂「透熱轉氣」,并無明確論述。通過臨床實踐,我認識到營分具有營熱、陰傷、氣機不暢三個特點。對于前兩個特點,葉天士曾明確指出:「營分受熱則血液受劫?!埂秆菏芙佟梗礌I陰為熱邪所傷。因「營氣者泌其津液,注之于脈,化以為血」且「循脈上下,貫五臟而絡六腑」。所以熱邪入營,必傷其營陰,清營、養(yǎng)陰則是治療營分證的根本方法。 營分證的類型是復雜的,且除營熱陰傷外,還常兼有痰熱、濕阻、瘀血、食滯、腑實等,都會阻滯氣機,使營熱外達之路不通,已入營之熱不能外透。所以治療營分證,除清營養(yǎng)陰外還要宣通氣機,暢營熱外達之路,以「透熱轉氣」。 考《吳醫(yī)匯講》中搜集葉天士「溫證論治」,原作:「乍入營分,猶可透熱,仍轉氣分而解?!购笫罁耍嗾J為初入營分才能透熱轉氣,而王孟英將其收入《溫熱經緯》,改為「入營猶可透熱轉氣」,則把透熱轉氣的應用范圍擴大到整個營分。但一般仍根據清營湯中銀花、連翹、竹葉三味藥都有透熱轉氣的作用,便認為此三味藥才是透熱轉氣的專藥。這樣,就把透熱轉氣局限于初入營分和用銀花、連翹、竹葉三味藥的范圍內,忽視了其在營分證治中的普遍意義。 清營湯方出《溫病條辨》,吳氏自注云其「清宮中之熱而保離中之虛也」,并未論及透熱轉氣。仔細研究葉氏對營分證治的論述和《臨證指南醫(yī)案》,對營分證的治療都體現(xiàn)了「透熱轉氣」的方法。如葉氏說「從風熱入營者,用犀角、竹葉之屑」}「從濕熱入營者,則以犀角花露之品」。其由風熱入營者,除營熱陰傷外,尚有「風熱阻滯氣機,使營熱不能外透,故以竹葉清風熱而宣郁以暢氣機,從濕熱入營者,則為濕熱阻滯氣機,故以花露芳香化濕,清熱開郁,以疏通氣機,使營熱外透。「若加煩躁,大便不通者」,則加金汁,對「老年或平素有寒者」,則以人中黃代替金汁,清泄熱毒,宣暢氣機,導營熱外達。 「斑出熱不解者」,為氣血兩燔,熱邪消灼胃陰,應以石膏、知母等急撒氣熱,導營熱外達。 「舌絳而鮮澤者」,為熱陷心包之輕證,治以「犀角、鮮生地、連翹、郁金、石菖蒲等」,即以菖蒲、郁金清心開竅通閉,連翹輕清宣透,合以宣暢氣機,導營熱外達。「若乎素心虛有痰,外熱一陷,里絡就閩」,則「非菖蒲、郁金所能開」,必須用「牛黃丸、至寶丹之類以開其閉」,始能使營熱外透。舌繹而中心干者」,為心胃火燔,應以黃連、石膏等清氣分熱以透熱轉氣。 若「素有瘀傷宿血在胸膈中』,阻滯氣機而邪熱入營者,則應以「散血之品如琥珀、桃仁、丹皮等」,活血散瘀通絡,排除阻礙,宣通氣機,導營熱外達。 熱邪入營而「挾穢濁之氣者」,則應以芳香逐之。 吳氏論述了在不同情況下的透熱轉氣方法,就是根據造成氣機不暢的原因,選用相應的藥物排除阻礙而宣暢氣機,使營熱外達。 清代以來的溫病學家如章虛谷、吳錫璜、陳光淞、梆寶詒等從不同角度對透熱轉氣作了論述。如章虛谷在批注「透熱轉氣」時說:「故雖入營,猶可開達,轉出氣分而解……」③提出了開郁閉、暢氣機,使營熱外透。: 陳光凇在批注「急急透斑為要」時說;「按營分受熱……透斑之法,不外涼血清熱,甚者下之,所謂煬灶減薪,去其壅塞,則光焰白透。若金汁、人中黃所不能下者,大黃、元明粉亦宜加入?!顾让鞔_提出了去其壅塞、排除障礙而宣展氣機以透熱轉氣的問題。 我在臨床中體會到,溫邪入營,多由誤治造成的。如病在衛(wèi)分,用藥宜輕清宣透,即辛涼清解之法。若誤用辛溫,則傷明助熱,致使邪熱內陷,成痰熱蒙蔽心包,閉塞心竅之證。治之當清心開竅,即透熱轉氣。若過用寒涼,則遏滯氣機,重則冰伏,使熱無外達之路,必內迫入營。開之必辛溫芳香,如草蔻、干姜,甚則桂附之類。但用之必須恰如其分,寒遏已散,冰伏消之即可,切勿過用。 溫病不論在衛(wèi)在氣,若誤用,過用滋膩溫補,都可閉塞氣機。而使熱邪入營,其透熱轉氣之法,即選相應的藥宣暢氣機,開營熱外達之路。 熱邪入營,若舌苔厚膩者,不僅有濕阻,且有食滯,應相臺其它癥狀,必加入消食化滯之品,宣暢氣機,才能使營熱外達。 治療營分證,只用清營養(yǎng)陰不用透熱轉氣之品行不行呢?根據本人臨床經驗,只清營、養(yǎng)陰,療效差。因病久營熱不去,必進一步耗傷肝血腎精而入血分。熱陷心包,為痰熱堵塞心竅,蒙蔽心包。內竅不開,氣機閉塞,「熱邪無外達之路,則清之不去}營熱熾盛,煉濠成痰,養(yǎng)陰也不易收功。必須急開內竅,使熱有去路,清營養(yǎng)陰才能收功。曾治一病人,畫家,年逾古稀,膀胱癌手術半年后,復感受溫邪,咳喘痰黃粘,尿頻,且患有冠心病,入北京某醫(yī)院,診為:泌尿系感染、前列腺增生、膀胱癌術后、肺炎、冠心病。經西醫(yī)組織搶救不效,遂陷入昏迷,一周后邀余會診。見其面色黧黑,形態(tài)消瘦,神志昏沉,舌絳干裂中剝,咳嗽痍黃,喘促氣急。高年下元已損,溫熱久羈,陰津大傷,痰熱內迫,熱邪入營f前所服藥物全屬寒涼,氣機被遏,肺失宣降,以養(yǎng)陰之法求其津回而脈復,用宣氣機開痰郁之品以冀營熱外透。方用生杭芍、天門冬、沙參、元參、石斛、前胡、黃芩、杏仁、黛蛤散、川貝粉、羚羊角粉,二劑。服后即神蘇、喘咳皆輕,且知饑索食,都是氣機舒暢、營熱外迭之征。 對「透熱轉氣」的認晶為營分證的治療提供了處方依撼即治療營分證(包括氣營兩燔、衛(wèi)營同病),其方劑都應由清營熱、養(yǎng)營陰、透熟轉氣三部分藥物組成,其透熱轉氣之品,重在宣通造成營分證中氣機不暢的原因。據此我治療營分證之昏迷,每多獲效(其病例當另行撰文介紹)。 (四)宣暢蘭焦方法治療內科雜病汪老治療濕溫十法,體現(xiàn)了展氣機、暢三焦,辛開苦降,分消走泄,抓住了濕溫的病機特點。因「三焦眷,原氣之另q使也,主通行三氣,歷五臟六腑」,又是「決湊之官,水道出焉」。濕溫病,為濕熱臺邪,互相裹結,難解難分,且濕郁熱盛,熱蒸濕動,彌漫三焦,阻滯氣機,遏傷陽氣,水掖運行受阻。遇濕熱之證,按汪老法,每獲良效。在臨床實踐中,常遇到一些雖不是濕熱病,但因脾虛、肝郁、食滯或其它原因,造成氣機不暢,濕不得運,阻止于三焦,其舌苔多膩,脈見濡滑,也可用宣暢三焦法,行氣化濕,輒取良效。如曾治一女患者,三十余歲;體豐多痰,咳嗽胸滿,小便不爽月涂,入夜益甚,前醫(yī)診為癃閉,迭用八正散之類月余不效,且有增重之勢。診其脈濡軟,按之沉澀,舌苔白膩滑潤,此乃濕郁肺氣不宣之象,極宜宣通肺氣,以暢三焦,所謂「提壺揭蓋」之法也,藥用蘇葉、杏仁、荷梗各10克,五劑后諸恙若失。 我?guī)资甑闹嗅t(yī)生涯,就是勤奮讀書和不斷實踐,而且認識到中醫(yī)理論必須和臨床實踐結合起來,才能不斷提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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